这哪有什么阴邪之气?
前任魔尊挑了挑眉,转头去望莫青霭。
男人也蹙起眉,以大乘期的灵力,面对一座小小城池,哪里有阴邪作祟本应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可莫青霭进城走了许久,却为察觉到有丝毫的不对。
“你不会被你们那什么镜子驴了吧?”封野鼻尖微微一动,闻见一股桂花蜜糕的香气。
莫青霭摇头,“古镜由静心派最优秀的三十三名修者组成,分别是是门派的眼、耳、口,所集情报很少出错——毕竟那些前来调查的弟子确实是失踪了,这事有古怪。”
他掀起眼皮,发现方才提问的魔修正叼着一只木签串的桂花蜜糕,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示意这位付钱。
莫青霭呼吸顿了顿,在摊贩老板吃人的目光下掏出了铜板。
“腻噶才嗦有森么古怪?”封野两口把东西塞进嘴里,又在路边顺了一罐酸梅汁咽了下去。
莫青霭微微有些恼火,付完钱过后掐了个诀,让封野离不开他三步之外。
“啧。”封野鼻腔里哼出一声不屑的杂音,他清了清嗓子,“喂,你刚才说有什么古怪?”
莫青霭转头盯着他,“你究竟是怎么当上魔尊的?”
封野反应了两秒,意识到这个人在讽刺他的智商后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怎么知道这具身体当初是怎么当上魔尊的?被一个白莲花骗得死去活来都没有察觉。
“任何地方都有黑暗。”莫青霭道,“黑暗便是阴邪,是一切魔物的起源,除非是修真门派有阵法加持可以祛除邪祟,否则就算是再繁荣的城池都逃不了侵扰。”
他顿了顿,“邪祟的起源于怨气,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会有怨气,小怨生仇,大怨生恨,活怨生邪,死怨生祟,可这偌大的城池中却见不到丝毫邪气,你说这其中有无古怪?”
莫青霭这么一说封野才反应过来,确实这里实在是太干净了,干净得就像有人人为做出来的一样,过于刻意。
“可一丝邪祟之气都没有,该如何去解决?”
莫青霭思索片刻,“那便等邪祟主动来找。”
封野盯着莫青霭看了三秒,就在男人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封野手欠地摸起旁边铺子上的雪梨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莫老板,付钱。”
莫青霭:“……”
就在两人探查之时,远处的石桥上忽然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人群聚集起来,封野远远望见是一队结亲的花车队伍,一马一轿十来人,轿夫头上胸前都带着红绸,新郎坐在枣色骏马上,看起来实在威风。
“为何那花轿如此小巧?”封野一眼看出了不对,轿夫的步伐太过轻松,简直像扛着一只玩具。
莫青霭点头,他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啊,外地人吧。”买雪梨的摊主好心解释,“这是我们睿川的传统表演,木偶结亲。”
“木偶结亲?”封野疑惑道。
“其实是一种求福的习俗。”摊主指着那花轿,“男女订婚时会着人打两对木偶,一只代表新娘一只代表新郎,迎亲前三天使木偶人上结亲队伍绕城走一圈,以挡灾祈福,求阖家欢乐百年好合的彩头。”
木偶人挡灾?
封野和莫青霭对视一眼,隐隐有些不舒服,修真者都知晓木属阳,死木属阴,木偶更是阴中之甚,许多魔修都以傀儡术为秘法修炼,而傀儡术最基础的便是木偶还魂。
况且以木偶挡灾这种说法简直滑稽,属阴的物什只会吸引邪祟附身,相反多数辟邪之物都是由金玉珠宝制成。
就算是普通的木雕物件、木珠首饰大多也是进了寺庙上香后再戴的。
“木偶?”莫青霭忽然开口,“那坐在马上的新郎竟也是木偶吗?”
封野下意识抬头去望,见到那马上的人果然有些别扭,一动不动,眼神呆滞,眼上用了魔气去细看才能察觉果真是雕刻的木头。
“哎可不是吗,你们外地人不知,我们睿川的木匠手艺可是一定一的好,多数人见了都要夸栩栩如生!”摊主自豪道,“那好的东西连头发丝都是分毫毕现,漂亮极了。”
花轿渐渐从桥头走了过来,离得越来越近,一股浓烈的诡谲之感在封野心头萦绕。
他目光盯着那锣鼓喧天的队伍,向前走了一步,谁知这刚好超过了莫青霭给他的三步禁制,身体像触壁的弹簧猛地向后仰倒,刚好砸进了一个暖呼呼的怀抱。
莫青霭指尖抵着封野的后脑勺,颇有些嫌弃地把他推开,手指在手帕上蹭了好几下。
封野:“……”侮辱谁呢?
动作之间,花轿队伍缓缓错行而过,封野侧目,此时正好一阵微风拂过,掀起了花轿的纱帘。
小巧的轿子中央端坐着一只身披红色嫁衣的木偶人,头顶遮着暗红的丝绸盖头,本是没有异常,但封野忽地全身紧绷起来。
魔气覆盖的双眼能够清晰地看见,红盖头之下,那木偶人的头拧了九十度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第69章 魔尊的自我修养(7)
封野心头一惊,再一看,纱帘已经落下,只有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随着轿子晃动了一下。
街上跑来七八个讨糖的小孩,为首给新郎牵马的人从怀里摸出好多红纸包的芝麻喜糖散了出去。
封野瞥见那发糖的手指缩在袍里,五指指节上都缠着细丝的红线,视线顺着往上走才注意到这个站在马侧被遮挡住的脚夫。
此人相貌平庸,肩颈微微前倾,面色又红又黑,确实是普通脚夫的模样。
莫青霭在他耳边出声,“红线连着木偶。”
封野一看果然,“这么说是他操纵的木偶,也难怪那木偶新郎坐在这么颠簸的马背上还能端端正正。”
“不一定。”莫青霭道,“只是个普通脚夫,你看他指尖粗糙是做不来控制木偶这种精细的表演。”
封野盯着那人沉思,忽然那中年男人偏过了头,对着两人的方向咧着一口黄牙笑起来。
这笑让人不舒服极了,就像脸皮被人用手扯出了弯曲的褶皱,僵硬又诡异。
“你说不一定?”封野脑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难不成是那木偶在操控活人?”
莫青霭应了一声,与封野错开蜂拥的人群向结亲队伍的反方向走去。
“魔修的法子你应该比本座更加清楚。”莫青霭边走边道,“修炼木偶的邪法无非是巫蛊之术的变种。这世间的福祸都有因果有消长,不可能一个地方连一丝邪祟都无,睿川既然能以这种方法辟邪求福,那么必定有替死鬼在其后输送‘运道’。”
封野顿了顿,“也就是说这求福的法子是在偷别人的福运?”
“正是。”莫青霭点头,“既然知晓这是巫蛊之术,那只要找到源头,就很好解决了。”
非地道魔修封野疑惑地看他。
莫青霭叹了一口气,“你知道木偶戏靠什么表演?”
“表演者提线。”封野道。
“是,所以这木偶术也必须用线。”莫青霭解释,“此线非实线,而是以灵力或魔气凝聚的线,木偶术中所有的木偶便是靠这种线而灵动如活人,因此它们力量核心的源头必定受线牵连,只要顺着去寻,就能找到最终的施术者。”
“你方才讲这睿川之内没有邪祟,也就是没有魔气。”封野指了指自己,“除了我之外……这表明,操纵木偶的人并非魔修?”
“是。”莫青霭微微蹙眉,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复杂。
木偶术虽是傀儡术的基础,魔修魔气本身暴躁蓬勃,修炼还绰绰有余,但若是正道修行实属不易。
毕竟灵力源自世间万物,自身修炼必须经过吸纳、过滤、吐浊等秘法,与魔修一股脑吃进去完全不同,过程相对缓慢而低效。
木偶术又是一种以灵力牵线控制、极其耗费灵力的术法,若要达到精准控制并且还要同时施加祛邪转运这种高难度法术的程度,那必定是分神以上的大能才能办到。
封野敏锐地察觉到他神色的变化,“你心中有怀疑之人?”
“有。”莫青霭坦然,“静心派中倒是有人会着木偶之术,不过还只是猜测。”
“啊想不到你们清清白白的正道修真者也会干出这种事情。”封野毫不犹豫地讽刺了一句。
莫青霭没有搭理他。
这事需要从长计议,莫青霭带着封野准备去找家客栈先住下,没想到一连走了许多家都没有空余房间,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店却仅剩了一间房。
莫青霭抬腿就要走,老板娘在后头道,“哎,也就我们家还剩一间房,你去别处找一会儿,这房间也没有了。”
“这是什么日子,怎会连房间都没有?”封野有些好奇。
“临近乞巧节,外头许多人都来城中看花灯看结亲了,哪里还有什么空客栈。”老板娘见青年长相一顶一的美貌,话也不由得多了起来,“外地人不知道吧,睿川每年在乞巧节都有多家结亲的,节日前三天会统一举行木偶花轿游城活动,场面壮观得紧,多少外地人闻声而来呢,客栈当然住不下了!”
“莫峰主,住下吧。”封野扯了扯男人的衣袖,满脸不正经,“一间房就一间房,都是两个大男人,我又不会吃了你。”
封野刚说完,沉寂了许久的好感度值砰地向下坠了10点。
青年脸色一黑,又听见脑海中传来了碎裂的声音,不是形容,是真的碎裂。
他眼前有东西闪了闪,原本待在好感度旁安安静静的那只不知名黑白数值条忽然变了,下面的数值再也不是三个问号,而变成了数字5。
“这是什么?”封野问系统。
001加载了大约十来秒,“报告上校,这是伊甸园新功能黑化值条,您可以通过读取此进度条实时了解模拟对象的情绪变化,若黑化值达到100,则视为任务失败。”
“噢。”出乎系统意外,封野并没有对此抱怨什么,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一脸冰霜的莫青霭,点了点头。
封野早就觉得伊甸园的狗屁治疗计划居心叵测,这样换着法子加大治疗难度,是个鬼都能琢磨出不对劲了。
不过黑化——他又抬眼盯着莫青霭放了银子准备上楼的背影——这种清冷正义的人设黑化起来会是什么样他还真的比较好奇……
“上来。”莫青霭偏头,眸里不带丝毫情绪。
封野简直很不爽这人的表现,“我不上你能拿我怎样?”
男人盯着魔修的红眸冷笑一声,转身就走,三步之后,封野砰地被推了上去,鼻子差点撞到楼梯护栏。
莫青霭灵活地躲开,青年撞过去的时候连他的袖子都没有挨到。
封野狠狠地等着前面绝情的男人,心想你是迟早要完的,我封上校想要追谁还从来没有失败过!
*
房间中自然只有一张床。
封野盯着莫青霭挑了挑眉,只见男人薄唇轻启,“你睡地上。”
“喂,莫峰主,我好歹为你鞠躬尽瘁引渡心魔,你就这么对我?”封野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毕竟当初第一次在尧老师家里过夜,尧枳北还让他睡床自己去睡沙发呢,怎么都是一个灵魂,相处起来差别这么大!
莫青霭把无情贯彻到底,“你也可以不睡。”
“……”封野翻了个白眼,心想反正我半夜也要上床,现在就给你口嗨罢了。
一生清清白白基本不跟其他生物过多交际的莫青霭自然是不知道封野此时在想些什么,在榻上打坐了一整个下午。
封野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又不能离开这男人三步远,只好盯着对方看,目光从发丝开始挪动,到最后已经把莫青霭的睫毛数的一清二楚了。
“喂。”封野终于忍不住上前戳了戳对方的脸,下一秒就被隔着手帕一把拧住了手腕。
“痛痛痛痛痛……”
莫青霭缓缓掀开睫毛,神色冰冷得几乎要当场把封野冻成冰雕。
“你做什么?”他问。
“吃饭啊峰主,您日理万机想着练功,我都要饿死了。”封野好不容易把手从对方的挟持下挣脱出来,发现手腕瞬时青了一圈。
“辟谷。”莫青霭言简意赅。
“不辟。”封野果断拒绝。
“你不是大乘期魔修?”男人皱眉。
“我当然是了。”封野道,“谁说大乘期就不能吃饭了?你们修者辛辛苦苦修行为了成仙断绝七情六欲,这样活着岂不是了无生趣?”
“修行不是为了成仙。”莫青霭打断,“是为了得道。”
封野牙疼似的啧了一声,“行行行那我预祝莫峰主您早日得道升天好了,我一落难魔修总能吃饭了吧。”
莫青霭完全无语,过了好久才道,“你自己吃。”
“没钱。”封野摊手,“莫峰主你要是把那三步的禁制取消了我会更舒服。”
莫青霭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把怀中的钱袋甩在他手里,挥手断了术法。
这时候封野又嘴欠地问了一句,“你不怕我跑了。”
“只要你能,你大可以跑。”
好吧,跑是不可能跑的,不说任务在身,就是他真的逃出去了,以功力全封的状态不过半个时辰就会被抓住。
封野自己下楼点了半只烤鹅一碟野菜一壶酒,坐在靠窗的位置。
“哎你不知道,城南那王家的木偶人现在都排到三个月以后了,更别说乞巧节快到了,那价钱简直是水涨船高。”旁边一桌的人正在讨论什么。
封野一听见木偶,便侧耳听着。
那人伸出四根手指,“要这个价呢!都够我给我老婆买十件江南绸衣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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