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担心。”金临捏着手里的保温杯。
“我也好担心。”邵阳附和到。
“舟舟剪头发技术怎么样啊?会不会剪得太丑啊?”金临一脸认真地看着邵阳,“一会通知托尼老师好好待命,导演一说卡就给我上去拯救舟舟的头发!”
邵阳:“……”
“在说什么呢?”一个男声突兀地加进来,把两个人同时吓得肩膀一抖。
邵阳下意识回头,就看到许培樟手里提着一个纸袋,很悠闲地站在他们身后,眼睛看向梁易舟。
“许总!”邵阳差点叫出声来,他赶紧捂住嘴,把声音压低了,“你怎么过来了?”
“来探班啊。”许培樟把手里的袋子往前一递塞到邵阳手里,“给阿舟的,你先帮他拿着吧。”
“许总,好久不见。”金临仰头冲他笑了一下,还冲他挥了挥手。
许培樟和金临只能算是有几面之缘,之前的事情也多是媒体捕风捉影,当事人一笑了之罢了。所以许培樟很有礼貌地握了一下她的指尖:“也给金老师准备了一份小蛋糕,刚刚送去给你助理了。”
“谢谢许总!”金临顿时精神了,她站起来,十分愉快地去找自己的助理了。
许培樟就理所当然地在邵阳旁边坐下来。
周可也走了过来,他有点奇怪:“不是说晚上吃饭吗?你怎么这会就来了?”
“来得早了,就过来看看,周导不欢迎我啊。”许培樟托着自己的脸,卖了个乖。
“可得了吧,谁敢嫌弃你,那你愿意坐在这小板凳上就坐吧。”周可事情多,说了两句话就被人叫走了。
“一会要拍哪场戏?”许培樟问邵阳。
邵阳一直是拿许培樟当老板娘看待的,加上许培樟这人大方,带好吃的总记得他,所以他一直很喜欢许培樟。这会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就一五一十把一会的这场大戏给许培樟说了。
许培樟听着听着就开始吃味了,他知道梁易舟拍《莫比乌斯》是需要剪头发的,但他没想到周可又给加了这么一段戏。
许培樟是特别喜欢梁易舟的长头发的,他还拿他的头发扎过小辫,虽然扎得很差劲。不过梁易舟也不介意,那天他没有工作,在家里顶着许培樟的杰作走来走去,最后还是许培樟脸上挂不住了,给他拆了,又帮他洗了个头。梁易舟的发质很好,头发很软,许培樟帮他吹头发的时候,发丝就从他的指缝间漏下去,牵起千丝万缕的细细的痒。
许培樟突然不想在这里呆着了。
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情节。
周可走了过来,他问梁易舟:“易舟ok了吗?”
许培樟这才看清梁易舟的正脸,他刚刚一直是低着头侧着脸的,他想梁易舟应该也看到了他,但梁易舟的目光并没有因为他而停留,只是很寻常地扫了过去,他听见他素来有些冷淡的声线:“随时可以开始。”
许培樟觉得有点失落,他下意识站了起来,走到了监视器侧后方。
梁易舟入戏之后就不会像他自己,比如这会他就是张寻,疲惫无奈却异常安静的张寻。
据说人在难过到极致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镜头里的张寻很安静地坐了很久,像一尊没有悲喜的石膏像,直到铃声响起来,张寻才如梦初醒,他的眼睛很迷茫,好像不知道今夕何夕。张寻下意识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他的屏保已经变成了默认壁纸,他很慢地抚摸了一下屏幕,曾经他的屏保是他和罗沁照片。张寻用了很大的力气捏着自己的手机,指关节都绷紧了,头垂下去,手在轻轻地颤。
许培樟觉得很痛苦,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他就是能明白张寻此刻那种压抑着的痛和爱。这种情绪如有实质,像是一只大手在揪着他的心似的。许培樟有点喘不上气。
张寻站了起来,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那把剪刀上面,于是他走过去,第一次伸手他没有拿起剪刀,好像被刺了一下,第二次才握住了,张寻握得很用力,好像不想让自己反悔似的。
许培樟感觉自己的心都揪了起来。
画室的墙壁上有一块破了的镜子,因为大家都很懒,裂了一条缝也可以凑合用,所以一直没有换过。
镜子里张寻的脸是破碎的,他拿起剪刀,似乎是怕自己反悔,他非常快也很用力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然后没有一点犹豫地把头发给剪短了。
剪刀的声音简直是砸在人的心口上的。许培樟在这一瞬间有那种冲动,他想要上去抱住他,要夺走他手里的剪刀,想让他不要难过。
又是一剪刀。
许培樟这才回过神来,他把张寻当成梁易舟了,他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
张寻的眼眶慢慢地红了,他的手开始抖得厉害,剪刀拿不稳甚至经常戳到自己的手指,许培樟很清晰地看到他的手指被剪刀戳了很多下,大概会破皮。
张寻的眼泪开始往下淌,他哭得无声无息,却看起来那么痛,那是属于一个成年男人绝望的眼泪。
许培樟得全力控制住自己才能不冲过去,哪怕他一直在告诉自己那是张寻,不是梁易舟,他还是觉得难过得要命。
张寻很慢地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然后表情变得坚定起来,他的手不再颤抖,而是干脆利落地把头发都给剪短了。一刀一刀,毫不留情,表情也变得漠然极了。
许培樟想到了那句话,哀莫大于心死,张寻亲自一剪刀一剪刀地把自己的心脏给戳透了。
周可喊“cut”的时候许培樟才意识到自己哭了,他赶紧胡乱抹了一把脸,他在这一刻嫉妒罗沁,她拥有张寻的爱,这让他好嫉妒。
梁易舟在cut之后一时没有抽离,所以他握着剪刀转过头来的时候,人还浸在那份情绪里,眼睛红透了。许培樟就这么跟他对上视线,这一刻他只觉得更痛,梁易舟眼睛里的痛苦简直是泄出来的,将许培樟给淹没了。
他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这一刻许培樟分不清梁易舟到底是沉浸在张寻的灵魂里没有出来,还是这就是梁易舟自己,许培樟满脑子都是刚刚梁易舟那双下定决心之后狠厉的眼睛,里面满是梁易舟自己的痛与爱。
第72章
周可对这一条很满意,他让梁易舟休整了一下,然后补拍了几个特写镜头,今天的拍摄任务就结束了。
梁易舟顶着一头惨不忍睹的头发,跟周可聊了一会这段剧情。正巧摄影小马过来,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问:“梁老师,现在可以给你拍两张照吗?当花絮用。”
梁易舟无所谓美丑,还很配合地扮了个鬼脸,等小马拍完,邵阳才过来找梁易舟去化妆室,要好好修一下他这个头发。
“晚上许总请吃饭,易舟要不要一起?”周可问他。
梁易舟摇了摇头:“我不去了,有点累,我一会就回去睡觉了。”
周可拍拍他肩膀:“也是,你今天一整天都挺累的,那早点回去休息。”
于是梁易舟就跟着邵阳去化妆室,路过许培樟的时候他也只是很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许培樟其实想跟他多说两句话,但看梁易舟这么累的样子,就不太舍得了。
梁易舟演戏不是体验派,他出戏一直很快,但今天他那样子,看着总像没有完全抽离,他有些发愣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还好梁老师没下狠手剪太短,不然都没法修了。”造型师没给他再剪短了,只是把碎得一塌糊涂的发尾给拯救了一下,又比划了一下,“梁老师要中分还是给你剪个刘海,我感觉还是中分好,梁老师眉眼这么好看,遮了反倒可惜。”
梁易舟愣愣的,隔了一会才回答:“中分就好。”
他有些失态。
因为开拍前许培樟来了。
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威尼斯的事情,梁易舟一时觉得恍如隔世,这份心情和张寻的心情又很巧合地对应上了,所以导致他后面的状态都不太对了。
后面剪头发的时候他不是张寻,他变回了梁易舟,所以他心里想的也不是罗沁,而是许培樟。他感觉自己一定是疯了,但这也是他自己的愿望。
他也想忘掉许培樟。
虽然没有人会知道,但那一刻的梁易舟一刀一刀剪断的是他对许培樟的感情,他不过是借着戏,短暂地宣泄了一下自己的感情。
他借着张寻的壳子掉了眼泪,也借用了张寻的勇气,让自己放弃许培樟。
这件事很不容易,但他一定可以做到。
梁易舟望着镜子里自己的新发型,他的头发短了很多,造型师给他吹了个形状,看起来贵气又优雅。
“梁老师果然好合适这种发型。”造型师替他理顺了头发,“像最近流行的那种,财阀小少爷。”
梁易舟跟他道了谢,拿手机拍了两张照,发给渚良之后就离开了休息室。
许培樟和周可去了一个日料店,他先问了几句《莫比乌斯》的拍摄进度,然后才进入正题:“易导是不是拍过一个电影,叫《阮红妆》?”
周可一愣,没想到许培樟来找他是问这个的,但他也不好对许培樟说谎,就诚实地点头:“嗯,好几年前的事情。”
许培樟没像周可想象地那样继续追问下去,他沉默地喝了口酒,隔了一会才问:“这个片子讲了什么?”
拍《阮红妆》的时候周可是副导演,哪怕隔了这么多年,他对这个故事还是很熟悉,他也喝了口酒:“阮红妆就是男主角的名字,他是个性别认知障碍的人,因为小时候被性侵过,所以他一直无法接受自己是个男孩。小时候喜欢打扮成女孩子,家里觉得丢人,他爸把他丢到河里过,但是没死,他奶奶看不过去把他救回来送进戏班。阮红妆是他自己取的名字,也是他的艺名。故事背景是上世纪九十年代,阮红妆是个青衣,他在学戏的时候被自己师傅骗,他很爱自己的师傅,但师傅只是把他当做一个便宜的泄|欲工具。后来出去演出,阮红妆被他师傅丢下了,因为觉得他给大家惹麻烦,隆冬天,直接推进冰窟窿里。”
许培樟捏紧了杯子。
“所幸命大,没死,但是阮红妆无处可去,那时候同性澡堂兴起,他去那里打工,给客人唱小曲,也被客人占便宜,经常要出卖身体换口饭吃。”周可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表情有点严肃,“挺压抑的片子,最后阮红妆被逼得爆发,失手杀了一个想强|暴他的客人,然后自己跑到了当年他老师推他的那个湖边,把自己溺死了。”
“那天恰好是千年之交。”
许培樟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真是易导的风格。”许培樟过了半晌才闷闷地讲,“奔着拿奖去的吧。”
“是啊,不过中间出了点岔子,这个片子没有成片。”周可想许培樟今天的重点大概就是这个。
但许培樟没有顺着问是什么岔子,他只是问:“拍这个片子挺辛苦的吧,那时候他才刚毕业,肯定吃了不少苦。”
周可愣了愣:“你知道了啊。”
“你不够意思。”许培樟用手指点了点周可面前的碟子,“你早就认识他,那天你怎么一句话也没说?”
“这件事比较复杂,老师要求大家保密的,而且提起来也没什么必要。”周可说。
许培樟也理解,毕竟是个夭折的电影,过去了这么多年,周可没必要特意提起。
“而且我也不知道梁易舟改名了啊,看了他的脸我才想起来的。”周可呷了口酒。
说起改名这事许培樟就想到李建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没再继续说这事,他把话头一转:“所以到底为什么不拍了?”
“你知道是没拍完啊。”周可表情有点复杂。
“我问了我爸,还听了点传闻,到底为什么不拍了啊?”许培樟想起陈港说的那个导演和男主角吵架的传闻。
“真正的原因……”周可看起来有点为难的样子。
“你是不是知道内情?”许培樟看起来有点迫切。
“这是私事,我就算知道也不该我来说。”周可有点严肃,“你想知道,自己去问易舟。”
“他要是愿意说,我还用得着来问你吗?”许培樟有点郁闷,“他从来不提以前的事情。”
周可看了他一会:“不提就不提呗,以前就是以前,活在当下不好吗?”
许培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可是自己偏偏就是特别在意。
“你怎么这么关心易舟啊?”周可觉得许培樟怪怪的,“他不是已经解约了吗?”
许培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嗯嗯啊啊地给周可夹菜让他多吃点。
两个人开始动筷子的时候,许培樟的手机响了,于是他就点开微博。
@梁易舟:换了新发型
配图是他在化妆室随手拍的照片,评论一下子炸了。
“@感恩的新:草!!!!舟舟老婆剪头发了,爷青结呜呜呜呜呜呜呜”
“@粥粥舟舟:老婆这样也好漂亮!好贵气!是新电影的造型吗?”
“@科学冲浪提示小助手:老婆看起来好累的样子,要多休息休息啊!”
许培樟看着这满屏幕的老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偏偏谁都能喊梁易舟老婆,就他不行。他要是用自己的微博号发表一点过激言论,渚良能直接从北城瞬移过来掐死他。这一瞬间,渚良在许培樟心里的形象就变成了棒打鸳鸯的大恶人,手持狼牙棒,凶神恶煞。
许培樟在心里骂骂咧咧的,最后跟个受气小媳妇一样,委委屈屈地给梁易舟点了个赞。
第73章
许培樟的酒店跟剧组的定在了一起,所以吃完饭他和周可一起上了车回去。
“你这是来得巧了,明天师母过来给我们客串,你着急回北城吗?不着急明天晚上一起吃饭啊。”周可对许培樟说。
“哟,王英伯母来啊,她演什么?”许培樟一挑眉,王英挺疼周可的,基本档期合适的话,总会来帮忙友情出演一下。
“张寻的妈妈,李念云。”周可回答他,“戏不多,一周就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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