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空荡荡的。
保姆阿姨也回家过节了。
江虞按下遥控让所有灯亮起来,径直走进厨房,冰箱门上贴着阿姨留的字条,大概是今早刚添置了一批食材,还新鲜。
她没什么胃口,煮了半碗西蓝花,一小块三文鱼,就着白开水慢慢吃完了一顿晚餐。
天彻底黑了。
滨江两岸灯火通明。
前厅堆满各式礼物,有朋友送的,有品牌方送的,江虞把它们整理收拾好,留下了一盒月饼,其余都塞进库房。
月饼的包装有点过度,大礼盒层层剥开后只有六枚,是流心奶黄馅的。
她拿起一枚,有点犹豫。
吃下去的话明天至少要踩一个小时椭圆机。
算了。
也不是很喜欢甜口。
江虞把它放回去,抓过手机,继续回复微信消息,田琳问她有没有吃月饼,她面不改色地扯谎:吃了。
朋友圈很热闹,大家都在晒月饼,晒团圆饭,晒各种自拍。
她……没什么可晒的。
田琳:[帖子舆论走向良好。]
江虞微微一愣,想起自己的金丝雀。
小朋友应该回家了吧?
她不等回复田琳,切换小号,一刹那手机震了下,收到程苏然几个小时前发的消息。
[姐姐,月饼节快乐呀]
[猫猫卖萌.jpg]
江虞情不自禁笑了。
小朋友把头像换成了“乖巧宝宝”表情,她点了一下,朋友圈栏意外有一张照片,仔细看,是今天傍晚发的动态。
[提前完成任务!]
照片上是电脑和书,密密麻麻的字母,像是在图书馆。
旁边隐约可见半个没吃完的面包。
没回家?
江虞微眯起眼,退出去,正要回复,一通电话打了进来——白露。
“喂?“
手机传出年轻女孩娇媚的声音:“虞姐你在哪儿啊?”
“在家,怎么了?”
“我过去找你。”
“有事?”
“今天不是中秋节嘛,我刚忙完,一个人无聊也没地方去,你陪我过节好么?”白露那边有点嘈杂,声音不得不提高几分。
江虞沉默片刻,脑海中一闪而过程苏然的脸,说:“我现在要出门。”
“带我一起。”
“不方便。”
“……好吧。”白露声音低下来,没再说什么。
挂掉电话,江虞立刻起身,从库房里挑了几样礼物装起来,连同那盒月饼一起拎上,出了门。程苏然在图书馆泡了一天。
放假了,师生们回家的回家,玩耍的玩耍,图书馆正是人少空位多的时候,反正她没地方去,不如多做做练习看看书。
今天提前完成任务,又是中秋节,晚上可以奖励自己多看一集剧。
对哦。
中秋节……
她拿出手机满怀期待地解锁。
安静得仿佛断了网。
从早上到现在,没有人给她打电话,没有人给她发消息,这是常态,她早就习惯了,只是……连发给姐姐的消息都没有得到回复。
不知为什么,看着自己发出去的消息孤零零躺在聊天框里,她比想到自己在外流浪还难过。
真的那么忙吗?
哪怕……回一个“嗯”也好。
程苏然咬住嘴唇,又松开,忍下失落,默默关掉电脑,一股脑儿把东西塞进包里,起身离开。
今夜整座城市都很热闹。
但这热闹与她无关。
到了酒店,电梯缓缓停在二十七楼,程苏然走到那扇大门前,刷卡瞬间,她忍不住想,也许姐姐在里面?
她推开了门——
视线扫过沙发,窗边,想象着江虞或坐或站在这两个地方,手执高脚杯,里面盛了或红或白的酒,像往常一样,看着她,冲她招手,说:过来。
可是,没有。
沙发没有,窗边没有,整个套房里都没有。
程苏然心沉了下去,呆站在门口,许久,叹了口气,迈着机械的步伐进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
静得人耳朵疼。
她放下包,拿起平板电脑,憋着一口气像要发泄似的,猛点了七八样特别贵、还没吃过的食物。
哼——
不理我就让你大出血。
她赌气地想。
不过十几秒,程苏然又后悔了,看着菜单上大四位数的总价,自己先心疼起钱来——好贵啊,够她一个月兼职工资了。
姐姐的钱也是钱呀,是辛苦赚的,不是大风刮来的,她明明不饿,干嘛浪费。
她鼓起小脸,手忙脚乱撤了单。
——嘀
大门开了。
女人修长的身影踏进来。
程苏然抬起头,眼睛一亮:“姐姐?”
“放假不回家吗?”江虞嘴角带笑,缓步走到了女孩面前。
她穿件很宽松的淡紫色西装,同色直筒西裤,里面丝质的衬衫领开了两颗扣子,微卷的长发垂在肩头,随性而懒散。
程苏然又惊又喜,看得移不开眼,一时有些语无伦次:“我没……不是,我、我家太远了。”
江虞轻点了点头,把另一只手上拎着的东西放到桌边,“给你的礼物。”
“月饼节快乐。”
“姐姐,你怎么会来……我以为你……哎,不是……”程苏然讨厌死自己了,舌头居然打结。
“我当然要来。”
“哎?”
“因为——”
江虞挑了下眉,狭长冷魅的眼睛像蛇一样盯住她,红唇缓缓贴近了耳朵,压低声音说:“姐姐不放心你一个人,今晚我们一起看月亮好不好?”
第23章
那时候程苏然不知道温柔可以是假象,她生涩稚嫩的心被轰然击中。
“好啊……”
程苏然点头如捣蒜,但转念又道:“可是姐姐不用陪家人吗?”
“我更想陪你。”江虞在她耳边说。
女孩咬着唇笑起来,小梨涡陷得更深了,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雀跃。
江虞留恋地亲了亲她脸颊,直起身,把礼物从纸盒里拿出来,总共三样,一样一样摆在桌上。
黑色手袋,米白色连衣裙,一组香薰蜡烛。
“这个托特包是Bottega Veneta今年的新款,纯手工编织,设计简单低调,特点是外部没有明显商标,看上去普普通通,而且容量大,能装很多东西,符合你现阶段的需求。”
“裙子是我一个设计师朋友自己做的,他让我把它送给最喜欢的人。”说到这里,江虞停顿了一下,视线转向她。
“姐姐最喜欢你。“
程苏然与她对视,心口微微悸动。
江虞很快又别开脸,继续说:“尺码是均码,我手量你的三围正好合适,可以穿。”
“手量?”
“嗯。”
“手怎么……”程苏然低头看自己,忽然明白过来,红了脸。
江虞拎起裙子在她身前比划了两下,露出满意的笑容:“很好看。”
清新素雅的米白色,V领七分袖,左袖口有手工刺绣的设计师名字大写首字母。布料的垂坠感和剪裁廓形特别好,无论怎么用力抓揉拉扯都能一秒钟恢复原样。
她放下裙子,拿起香薰蜡烛。
“这是香氛蜡,白天晚上都可以点,给你选了无花果味,会比其他味道淡一点,有安神作用。”
香薰盒子上写着程苏然不认识的英文。
“都喜欢吗?”江虞微笑望着她。
每样礼物都是精心挑选,充分考虑了她的需求,这得花心思、时间,就两人这间的包养关系而言,应该这么做的人是她。从来只有情人取悦金主,没有金主取悦情人。
上回送她电脑也一样。
程苏然脸颊发烫,下意识点头,又摇头:“姐姐,你不要破费了。”
“送小朋友礼物怎么是破费呢?”
“可是我都没有准备礼物给你唔——”
江虞低头吻住她的唇,两条细瘦有力的胳膊绕后勾住了腰,温热的气息在鼻尖下蔓延,只这一下便放开了,喃喃道:“难道你不是最好的礼物吗?”
程苏然依偎在她怀里,心跳如擂鼓,已经发红的脸颊更红了几分。
是错觉吗?今晚姐姐好像变了个人,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笑容,模糊了她们之间冷酷又现实的关系界线,彼此间更近了,有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情绪在发酵,像蚂蚁爬过手心,痒痒的。
她忍不住想,会不会是姐姐故意不回消息,只为了给她一个惊喜呢?
一旦陷入情绪的漩涡就再难出来。她忘记了彼此的关系,忘记了江虞曾经的冷酷,心甘情愿沉下去。
“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
“跟我来。”
今晚酒店有猜灯谜、放河灯活动,地点在内庭东侧的大花园。
从电梯出来,江虞牵着程苏然穿过大厅和长廊,踏上了红毯,远远就瞧见景观湖边挂着一排排大红灯笼,有婉转悠扬的乐声传来。
参加活动的人不少。
入口处竖着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游戏规则。
最多两人一组,不能带手机进去,每猜对一个灯谜就能拿到一张号卡,集齐全部号卡可以自由兑换礼物,时间限制在十五分钟内。
奖品有钢笔、小音箱、平板电脑、投影仪等,都实用且价格不菲。
程苏然盯着那支钢笔,黑眸微微发亮:“我想要那个……”
“对自己有信心吗?”江虞柔声问。
程苏然愣住。
好像——
她转头,不好意思地眨眨眼,扭捏了会儿,才小声说:“不太有。”
以前参加猜谜活动,她和同学三个人组队,别人都猜到最后一题了,她还卡在第四题。那时候题不难,奖品都是小玩意儿,而今天的奖品如此丰厚贵重,题一定很难。
江虞鼓励道:“姐姐对你有信心。走吧,我们去试试。”
“嗯!”程苏然用力点头。
两人走到入口处,登记了房号,把手机交给服务员。
每个灯笼下方都有电子显示屏,玩家在上面答题,答对后灯笼会自动吐出一张号卡,然后换题,等待下一组玩家来答。
程苏然迫不及待走向第一个灯笼,才迈出半步,忽然想起自己牵着姐姐的手,犹豫片刻,又收回了脚。
江虞却松开手,说:“去吧。”
“怎么了?”
“我们一起。”程苏然试探着去牵她的手,没留意角度,一不小心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江虞笑着说好,不动声色地抽出了手指,搭在她手背上。
程苏然恍若未觉。
两人并肩走到第一个灯笼前,显示屏上只有四个字:四季如春。后面括号写着“猜台湾省地名”。
“这个……”程苏然懵了,“我没去过台湾呀。”
哎。
没有手机,不能搜索。
果然,不会让人轻易拿到奖品。第一题她就泄了气。
灯笼的光照在她脸上,像抹了胭脂似的,小脸泛红,又因纠结而微鼓,有几分可爱。
江虞静静地看着她。
看小朋友怎么办。
过了会儿,实在毫无头绪,程苏然垂头丧气地嘟囔:“第一个灯谜就猜不出,看来今天是拿不到奖品了……我好笨。”
江虞没说话,伸手点了下屏幕键盘,飞快打出两个字:
恒春。
答案正确!
灯笼底部“咔哒”掉出一张号卡。
“哎?”程苏然睁大了眼睛,神奇地看着江虞,不等她问,江虞主动解释了。
“去那边玩过。”
江虞淡淡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下一题。”
“噢。”
第二题、第三题分别是猜物品和人名,江虞心里有数,却不作声,看着小朋友绞尽脑汁无用,最后才回答。
第四、第五……接连九题都是江虞答对的。
程苏然一时觉得挫败极了。
严格来说,题目并不难,只是对她来说难,许多事物她没有接触过,见得太少,根本不知道从何猜起。
也是这短暂几分钟里,她发现,自己与姐姐的差距有那么大。
“月出惊山鸟……”最后一个灯谜,江虞轻声念了出来。
“猜字?”
她看向程苏然。
程苏然几乎是瞬间就想出了答案——鹃。
这个灯谜未免太过简单,可能吗?前几题接连受到打击,她有点不相信自己了,纠着眉,手指悬在屏幕上迟迟没点下去。
“姐姐,你知道吗?”
江虞摇头。
这次是真的不知道了。
程苏然咬住嘴唇,眉拧得更紧了,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她在屏幕上打出了“鹃”字。
正确!
她不可思议地张开嘴。
江虞朝她竖起大拇指,温声夸奖:“很棒。”
程苏然笑了。
集齐了所有号卡,两人走到兑奖台前,小朋友心念着那支包装精美的钢笔,一眼望过去,却不见了它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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