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足足愣了两秒, 才以一种复杂到无法描述眼神注视着许遇行。
就真的很想敲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到底都是什么?
为什么有人可以撕裂成这样?
他的反应特别好玩, 许遇行笑得不行:“你们这个年纪不就流行这个吗?”
要不是现在车正行驶在高架桥上,也宸真想立即让司机靠边停车然后走人。
他皱眉抽走许遇行手机,随便点开一首他歌单里的奏鸣曲,再把手机丢回许遇行身上。
之后任由许遇行说什么, 他都置若罔闻。
出租车七拐八拐,越走越偏僻。
哪怕也宸在荣城出生长大,也是第一次来到城西这片老城区。
逼仄小巷两侧的建筑老旧, 纹路斑驳的墙皮上能隐约看到翻新过的痕迹,较低的墙角上全是乱七八糟的涂鸦,稚嫩的笔迹大多是出自于放学路上的小朋友之手。
枝叶茂密的梧桐树交错挤在一起,阳光透过树叶一束一束稀疏落在被踩得看不出本来模样的地砖上, 聒噪的蝉鸣一路追着出租车停在了一扇锈迹满满的铁门前。
铁门边上挂着个牌子,上面写着XX公司仓库,因为太久没用牌匾上的字被时间腐蚀得七七八八,就这几个字还是也宸勉强辨认出来的。
他跟着许遇行下车,踏过铁门往里,就是被乐队租用并且改造过的仓库。
这个仓库在被乐队租用前大概荒废了很久,院子里和围墙上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当初把仓库墙体上的植物清理干净就废了几人老大的劲,在又舍不得花钱又不想自己折腾的情况下,只勉强保持了进门那面墙的整洁。
再往里就是乐队改造后的工作室,近百平的仓库没有任何隔断,但休息区和练习区域划分得清清楚楚。
从天窗倾撒而下的阳光刚好落在黄棕色的皮沙发上,给深灰色水泥墙面的室内增添了一抹暖色。
就在沙发旁边,立着一幅也宸无比熟悉的画。
他看着画上垂眸拉琴的人,神色有些复杂。
许遇行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站在门边做了个邀请入内的姿势:“欢迎来到Toxic的秘密基地。”
也宸收回视线,看向早他们一步搭乘另外一辆车回来的乐队成员。
沈暮一个人就占据了一张双人沙发,她收起腿拍拍身侧:“弟弟,来姐姐这儿。”
虽然之前已经相互认识了一遍,但也宸不是那种很善于交际的人,特别是他也没什么和年长者相处的经验,被沈暮一招呼也不知道去过去还是不过去,下意识就看了眼许遇行。
许遇行轻笑了下,抬臂一勾,就把也宸半揽进自己怀里。
他长臂挂在也宸肩上,把小孩儿按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同时对沈暮说:“学姐,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沈暮:“?”
许遇行:“想吃唐僧肉的蜘蛛精。”
“我比较想吃你。”沈暮抓着身边的抱枕往许遇行身上一丢,跳起来就要动手。
“诶,弟弟。”花花绿绿的零食一股脑地怼进也宸怀里,他抱都抱不住,几包薯片滚落在地。
邵帆捡起来撕开就吃,边吃边说:“这些吃的都是哥哥精挑细选的,统统经受住了我挑剔味蕾的考验,不好吃你打我。”
也宸不怎么吃这些东西,而且这数量也太多了。
还没等他拒绝着说声谢谢,温志豪一声“小帆哥,你电话响了”就把人喊走了,邵帆去接电话前还不忘告诉也宸:“不够我那儿还有,别跟你小帆哥客气。”
也宸抱着一堆零食转头,正好和把手机递给邵帆后回头的温志豪四目相对。
两个不善交流的人隔空对视,空气中似乎就弥漫着一丝丝尴尬。
也宸默了几秒钟,正想把怀里的零食递出去问他吃不吃,就被温志豪抢先了一步,他对也宸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然后把目光转回了手机上。
也宸的胳膊正尴尬地举在半空。
许遇行刚刚逃离沈暮魔爪,他坐在单人沙发的扶手上,顺手把也宸抱着的零食都堆上茶几后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
他捏着包装袋一角,轻敲了下也宸脑袋:“怎么呆呆的。”
沈暮“啧”了声,抢过许遇行手上的零食,抬手往他头上就是一敲。
她义愤填膺替也宸说话:“谁让你敲我们弟弟脑袋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也宸是她亲弟弟。
许遇行跟她作对似的,又敲了也宸一下:“我就敲。”
也宸:“???”
许遇行敲一下其实也没用什么劲,零食袋里也是膨化食品和空气,听着响但也宸根本没什么感觉。
他对乐队成员之间的熟稔和热闹不太习惯,一时没反应过来让许遇行二次得手。
沈暮反手又是一下,她对许遇行就不像许遇行对也宸那样小心呵护了,下手毫不留情,力道大到让人怀疑再使劲一点就能把零食袋拍爆开。
然后许遇行又往也宸头上一——
没敲上。
反应过来的也宸已经迅速偏头,零食袋在他眼前落了个空。
许遇行笑起来:“原来你会动啊小孩儿。”
“我又不是……”死的。
也宸话还没说完,手里已经被塞进两包零食,沈暮说:“弟弟,给我拍死他。我帮你数着呢,这狗东西打了你三下,咱们得报仇。”
于是也宸莫名其妙就被拉进了战场。
也宸从来没做过这么幼稚的事情,抓着两包膨化食品和沈暮一起把许遇行堵在墙角围殴。
要论幼稚,他根本比不上身边这两个加起来快六十岁的一男一女。
许遇行死不求饶。
他突然伸手,凌空抓住也宸手腕把他往怀里一带,手臂压制住他的胳膊将人整个圈在胸前。
许遇行呼吸时胸腹一起一伏,说话带起的胸腔震动清晰地透过两层布料传到也宸后背。
他问:“你怎么一来就和外人一起欺负我?”
也宸浑身不自在,他挣扎了两下:“放开我。”
反而越挣扎许遇行箍得越紧:“放开你让你和沈暮一起打我?”
“你休想。”许遇行轻笑一声,对沈暮说,“学姐,你别带坏我弟弟。”
也宸被踩了尾巴似的,抬腿往他鞋上就是一脚:“谁是你弟弟!”
他踩任他踩,只要人在自己怀里就跑不掉。
许遇行纹丝不动。
沈暮撩了下飞到脸上的头发,她叉腰站着,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就见接完电话的邵帆从外面冲进来,抓起沙发上的包头也不回的往外跑:“万哥,我奶奶走丢了我得先回去一趟!”
一直没参与打闹的方万猛地站起来,仓库里所有人都赶到门口:“怎么回事,我们帮你一起找。”
邵帆的奶奶在他爷爷去世第二年就得了老年痴呆,之前就走丢过两回,成员们还帮着一起找过。
邵帆拉开网约车门钻进去:“不用,我爸已经报警了,晚上还有演出你们就别耽误了。”
方万:“找不到人我们哪还有心思演出。”
“没事没事,”邵帆安慰道,“我们小区熟人也都帮忙去找了,我奶奶才丢没多久,应该还没走远,等找到了我给你们电话。”
也宸皱眉看着网约车消失的方向,突然头上一重。
许遇行在他头上胡噜了一把,又给弄乱的头发顺毛:“别担心。”
也宸一脸不爽地拍开他。
之后大家都惦记着这事,也没人有心思玩闹,要么调试乐器练练琴,要么坐在沙发上玩游戏,但总是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直到邵帆打电话过来说找到了人才松了口气,不过邵帆奶奶老年痴呆比较严重,这会儿身边离不开人,晚上的演出是没办法参加了。
和家人相比,能不能参加演出那都是小事。
方万让他安心照顾奶奶,其他的事就不用操心。
虽然很多乐队都没有配备键盘手,但其实键盘在一个乐队中占据了不小的比例。
吉他和贝斯再怎么依靠效果器来丰富音色层次,也只能发出一种声音,而做为合成器,键盘音域宽,可以通过模仿多种乐器音色来达到丰富歌曲的效果。
去掉键盘后,Toxic的歌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影响。
要把这点影响降到最低,就需要在演出前抓紧时间做出调整。
许遇行之前说给也宸独家表演本来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一语成谶。
乐队排练的时候,也宸看到了他们丢在桌上的专辑,封面上一片漆黑,画了只线条歪七扭八的手。
一看就是没有功底的人随便画的。
也宸突然想知道谁是Monster。
他放下专辑,余光扫到那张被放大了N倍的话,画上的主人公正好就站在画前拉琴。
一曲毕,许遇行突然问他:“小宸,你想不想玩玩?”
也宸没明白,许遇行站在电子琴边随手按下几个键:“你来弹琴,晚上跟我们去演出去不去?”
也宸:“???”
第29章
虽然钢琴也是键盘没错, 但钢琴和电子琴两者之间最直观的区别就体现在琴键的数量和电子琴各种让人摸不到头脑的功能键上。
就算它们之间有很多相通点,但也需要花时间去熟悉。
但其实最大的问题并不在电子琴, 而在于也宸对乐队歌曲的陌生上,就算有乐谱让他照着弹,表演现场那种昏暗的灯光他怕是把乐谱看出个窟窿也看不清。
这人想一出是一出,也宸就很无语。
而对于他的一系列顾虑,许遇行和乐队成员一致表示他们和观众那都是老熟人了,也宸的加入就是给乐队注入新鲜血液,让他不要有心理负担。
也宸:“……”
他就没见过这么随便的乐队。
这边他还没点头, 那边许遇行已经拨通了邵帆的视频电话,把也宸拖到琴前,镜头对着电子琴面板和琴键:“小帆,远程指导一下我们乐队的新键盘手。”
也宸看着许遇行,许遇行对着琴扬了扬下巴,也宸翻了个白眼, 夺过手机推开他:“回头搞砸了别怪我。”
“没事儿, ”许遇行勾着也宸肩膀,身体大部分力量都压在他身上,“搞砸了我给你兜着。”
他指尖扫过琴键,压出一串曲折又紧促的曲调:“你就随便玩, 怎么开心怎么来。”
男人大多数说话的时候都是笑着的,上翘的尾音跟钓着个小勾子似的烫到也宸耳朵。
他皱着眉,拿胳膊肘顶开许遇行:“你离我远点。”
许遇行也不打扰他, 等他结束和邵帆的通话后递过去一个平板,上面是电子档的乐谱。
是他自己平时用的五线谱。
只不过被他从小提琴谱修改成了钢琴谱。
也宸盯着乐谱没说话。
他又发现一个大问题,四五年不碰琴他不仅指法生疏,就连识谱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看到五线谱上面的高音符号他要反应片刻。
许遇行并不知道这一情况, 至少在他看来,当时在商场也宸弹琴还是很熟练,能看出学琴时间不短,想到邵帆的简谱他不一定看得习惯,就花了点时间给他弄了张钢琴谱。
他之前在乐团的时候就经常帮人改谱,对钢琴谱的一些符号倒不陌生。
见也宸没动,他问:“怎么了?”扫了眼自己还是你习惯看简谱?”
“没事。”也宸抽走平板放在谱架上。
他一边看谱一边弹琴,开头的一段就起了三四遍才顺利接下去,之后虽然弹得慢但一首歌从头到尾弹下来也没有断过。
许遇行坐在沙发上,几根手指撑在脸侧看着,在沈暮过来找他说话的时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也宸虽然不是很熟练,但弹得认真仔细,他不想打扰到他。
之后又接连练习了好几遍,也宸逐渐上手,识谱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又不知道几遍之后他已经弹得十分流畅。
最后一个音消失,也宸喘了口气,正准备再来一遍,响彻仓库的掌声让他回神。
他一口气练习了将近一个小时,这会儿停下终于被沈暮等人逮到机会,一个劲地夸他。
夸张的捧场让也宸产生了一种刚学会走路的小朋友在一众家长的翘首以盼下颤巍巍站起来,艰难迈出一步后全家人都在为他加油鼓劲的错觉。
他心口一热,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这种一定要把某件事做好的冲动。
虽然他们都好像真的只是想让他跟着乐队去随便玩玩,但也宸还是不想因为自己毁了整场演出。
直到乐队出发,他都还在脑子里模拟弹琴。
也宸不知道他在脑子里模拟弹琴时,他放在膝上的手也在无意识地弹奏着。
许遇行和他并肩坐在后座,眼一垂就能看到他律动的手指。
他唇角含笑,觉得较真的也宸又是另一种可爱。
LiveHouse的演出是九点半才开始,但从九点就陆续有人进场。
在舞台下当惯了观众,这是也宸第一次站在和观众几乎齐平的舞台上看下面欢呼的人。
这种感觉怎么说,就很奇妙。
明明现场的灯光昏暗,脚下的舞台好像也小到挤下他们五人都是勉强,在躁动的音乐中,台下除了观众高举的手之外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但在这几十个人的呐喊嘶吼和欢呼声中,也宸就是觉得心脏砰砰狂跳。
是和在舞台下当观众时被旁边人影响所产生的肾上素狂飙不一样的感觉,是一种胸腔发胀,仿佛全世界都在自己掌握中的满足。
此刻的也宸不再是坐在过山车里被外部环境刺激到只想尖叫游客,而是掌握着过山车开关和游客情绪的操作者。
他只想更加认真地表演,用力按下每一枚琴键,听到观众更大声的呼唤!
他表演之中无意间往舞台另外一个方向一瞟,刚好和架着小提琴看过来的许遇行撞了个正着。
夹在贝斯、吉他、架子鼓和他手里电子琴所发出的音色之中的弦乐跟他这个人一样引人注目,迷幻的灯光从舞台后方照出来,打在许遇行身上就像他在发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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