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问一句,在对上许遇行询问的目光后也说不出口。
其实他一点也不口渴,却解释道:“倒口水喝。”
说完还强调了句:“口干。”
他停在冰箱前,从里面拿出一瓶矿泉水。
许遇行把烟灰缸丢在水池里,转身抽走他手里的水放回冰箱。
“大半夜的,别凉着胃。”
他在滤水器下接了一杯水,放到电源上,按下沸腾键。
也宸坐在中岛台边等着。
小杯水烧得很快,几十秒就滴了声,许遇行又倒了些凉水进去,给他兑了杯入口刚好的温水:“喝了就去睡。”
也宸:“嗯。”
宁宁跳上中岛台,拿爪子洗脸。
也宸摸了摸它,看着许遇行放下水杯后垂眸一扫,然后转身打开他房间的灯,片刻后拎着他的拖鞋走出来。
许遇行把拖鞋丢在吧椅边,轻声数落他:“鞋也不穿。”
也宸放下水杯:“许遇行。”
许遇行:“嗯?”
也宸语速飞快又有些别扭地问:“你真的只是失眠?”
许遇行笑起来:“怎么这样问?”
因为你看起来怪怪的。
也宸盯着他,没说话。
但许遇行已经从他眼里读出来。
小孩儿比较敏感。
许遇行挑眉道:“这么关心我?”
他说话慢条斯理,又特意拖着调子,听起来吊儿郎当。
也宸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当即站起来,面色不愉:“爱说不说。”
宁宁跃下中岛台,跟在也宸身后。
客厅里只剩下许遇行一个人。
他敛去笑容,打开水龙头冲洗烟灰缸和刚才也宸用过的水杯,水声和屋外的雨声交织。
许遇行眼前浮现出了也宸光着踩在地板上的脚,像是有人举着摄像机,镜头顺着也宸瘦削的跟腱一路往上……
他眼神深沉,转身倚在水池边点了支烟。
许遇行之所以这么烦躁。
是因为那晚在青城,也宸没有躲。
第46章
暴雨连着下了一夜, 黑云压顶,天色沉沉。
也宸醒得比平时早点, 他看了眼窗玻璃上密密麻麻的雨珠,这雨没有丝毫转小的迹象。
这种天气起床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他眼皮发沉,裹着被子翻了个身。
房门的缝隙透着光,也宸看了好久,清醒一些的脑袋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从床上坐起,趿拉着拖鞋走过去。
客厅里萦绕着丝丝香气。
餐桌上放着一锅粥, 白米软烂一看就熬了很久。
也宸将目光转向厨房,许遇行背对着他,抽油烟机嗡嗡响着混合着室外的暴雨,他没有听见身后的动静。
直到他关火装盘,端着小菜转身才看到站在餐桌边的也宸。
“正准备叫你呢。”许遇行放下餐盘,“这么大的雨早点摊估计不会出摊, 今天就在家吃。”
画室早课是六点半, 往常许遇行也是掐着点起床,懒起来睡衣都懒得换就把也宸拎上车,早餐基本都是顺便在路边的早点摊给也宸买一份。
也宸站着没动,也不知道是起床气还是怎么反正一大早脸色就不怎么好:“你一晚上没睡?”
许遇行笑了下:“一会儿回来睡, 反正今天没工作。”
他示意也宸坐下:“再不吃要迟到了。”
也宸说:“你去睡觉吧,我今天自己去画室。”
桌上的粥看着像是刚熬好不久,散着热气, 但也宸面前小碗里的却温度正好。
喝粥时调羹和碗沿碰撞声音清脆,许遇行往他碗里夹了筷小菜和泡萝卜:“这么大的雨不好打车,我送你。”
窗外雨帘如柱,也宸想说不用, 许遇行已经抢先一步,他站起来:“你快吃,我去换衣服。”
说完回了房间,也不给也宸插话的机会。
也宸两口吃完早饭,回房间换了衣服出来,许遇行已经拿着车钥匙等在门口。
他看着倒挺有精神,一点也不像熬了个通宵的样子。
两人一路坐电梯下到地下车库,上车前也宸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你真的能行?”
许遇行单手把着车门,隔着车顶对他一笑:“你觉得我不行?”
回应他的是车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
许遇行轻笑,矮身坐上驾驶位。
一路平稳地开到画室楼下,许遇行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雨幕思量了两秒钟,转头问也宸:“小宸,我行不行?”
也宸解安全带的手一顿,抬头狠瞪了许遇行一眼,撑伞下车,车门啪的一甩,余留一句带着火的“我觉得你不行”在车内。
他伞打得低,绕过车前窗时还特地将伞面往许遇行的方向倾斜。
许遇行看到不到他的脸,但从他怒气冲冲的脚步就能看出他的不爽。
许遇行目送他上楼,没有急着开走。
他坐在车内,想着也宸那句赌气甩下的觉得他不行,沉了沉眼。
要是可以他倒真想让也宸试试他行不行。
可惜,不行。
许遇行敛了笑,正准备打火走人,手机突然响了。
看到来电人,许遇行连接通的想法都没有,拇指一动干净利落地挂断了对方的电话。
过了几秒,手机再次锲而不舍地响起来。
他不接对方就一直打,大有不打到他接不罢休的架势。
直到他把对方拉黑,手机才消停下来。
等许遇行驶入小区的停车库,手机再次响起,这次的来电是个陌生号码,以国际电话区号+7开头。
许遇行不胜其烦,用俄语道:“维克多,你最好给我一个理由?”
“Shin!”维克多质问,“你为什么挂我电话!”
维克多是许遇行的前男友。
但在这个身份前,两人是同一个交响乐团里合作默契的乐手。
一开始作为朋友双方互相欣赏对方的音乐能力,于是在维克多的提议下两人交往了一段时间,结果发现作为情侣反而事事摩擦,双方互相看不太顺眼。更重要的是大家撞号了,谁也不愿意为爱做零,问就是感情根本没到那一步,于是在短暂地交往了不到一个月后同时提出分手。
退回了好友关系。
和当情侣相比,两人还是当朋友更自在和合适。
许遇行可烦他:“不想接。”
“我好受伤。”维克多换了一口带着浓重外国口音的蹩脚中文,“许遇行,你伤害我。”
许遇行下车往电梯的方向走,闻言挑眉:“谁教的你中文?”
维克多虽然是中俄混血,但从来没在国内生活过,以许遇行对他的了解,也就只会说点什么“你好”“谢谢”之类简单的词汇,能从他嘴里听到“伤害”这个词让许遇行颇为意外。
“怎么样,我说得好吗?”维克多答非所问。
许遇行:“辣耳朵。”
维克多:“辣耳朵,是什么意思?”
许遇行懒得解释,换了俄语:“你要是打电话时给我说这个就可以结束通话了。”
维克多连忙:“别别别,Shin,你现在是不是在荣城?”
许遇行:“嗯。”
维克多道:“我今晚九点到荣城,你来机场接我。”
“你来荣城干什么?”许遇行问。
“玩!”维克多兴奋道,“吃火锅,看大熊猫,你带我去!”
许遇行轻哼一声:“自己去,没时间,不接。”
话是这样说,维克多千里迢迢过来,许遇行不可能真把他扔在机场。
晚上九点半,许遇行在机场接到人,维克多见面就要扑上来熊抱:“半年多不见,你还是这么帅!”
许遇行扯着衣领把人拉开,连衣角都没让他碰上:“别一见面就动手动脚。”
作为一个混血,维克多金发碧眼的长相完全没有遗传到一点东方特征。
他夸张地捧着心口:“你真是冷漠得让人伤心。”
许遇行转身上车:“自己放行李。”
“唉,真是一个没有绅士风度的男人。”维克多一边念着一边放好行李箱爬上副驾驶。
许遇行点开导航:“把你酒店地址发给我。”
身边安安静静,他转头,维克多睁着他和宁宁如出一辙的蓝眼睛,无辜地看着许遇行:“为什么要住酒店?”
“难不成你还想住我家?”许遇行给气笑了。
维克多:“当然。”
许遇行:“不方便。”
“为什么?”维克多眼珠子一转,“你谈恋爱了?你们同居了?你结婚了?”
许遇行随便导了一家市区内的酒店,驶出机场高速。
他思维一向跳脱,许遇行瞟他一眼:“我生孩子了。”
维克多的目光一路从许遇行脸滑到他肚子,真诚发问:“你骗女孩儿?”
方向盘一转,许遇行连市区都不去了,直接把车停在路过的一家酒店门口,打开副驾驶的门就要把维克多丢下去。
维克多抱着椅背不撒手。
许遇行双臂抱胸:“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来荣城干什么?”
“吃火锅,看大熊猫。”
许遇行:“你觉得我信吗?”
维克多的生活永远只有三个地方,夜店、家、乐团,他要说来荣城泡吧的可信度都比旅游高。
长久的沉默后,维克多老实道:“好吧,我其实在躲一个人。”
见许遇行一副他不说清楚或者内容不让自己满意就马上要把他团吧团吧丢下车的模样,维克多说:“就是我妈的朋友的儿子,过来留学在我家寄宿,你不是问我谁教的中文吗,就是他教的。”
许遇行示意他继续。
维克多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前两天我喝多了,把他当成酒吧里勾搭到的炮友……给睡了。”
许遇行冷笑一声,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
“你说睡就睡了吧,反正大家都挺爽的对不对,我也不介意发展个长期炮友啊。”他说着说着给自己一顿气,“结果人第二天就把我踹下床了,说自己是直男,妈的气死我了,直男对着老子鸡儿梆硬?”
他扯开衣领,前胸一片吻痕:“看看看看看看,直男啜老子奶啜这么起劲?”
许遇行上上下下打量他:“为爱做零?”
“你别说,在下面也挺爽的。”维克多一秒被他带偏,大概是想到之前两人为了谁上谁下争到打架的样子,他说,“你要是还对这事耿耿于怀,我也可以委屈一下。”
“滚,老子不稀罕。”
维克多眨巴眨巴眼:“我不想住酒店。”
这会儿离也宸下课也没多少时间了,从机场这边开过去最少都要半个小时,许遇行懒得和他纠缠:“住我家你只能睡沙发,所有房间都不准进。”
维克多:“你就这么对我?”
“不愿意?”许遇行说着就又要把车停在路边,“不愿意就滚。”
维克多:“愿意愿意。”
一直到许遇行把车停在画室楼下,维克多四处打望两眼:“到了?”
画室已经下课,有学生陆陆续续从楼上下来,但其中没有也宸的身影。
许遇行对维克多道:“去后面。”
维克多拉开车门的手一顿:“啊?”
许遇行:“你去后面坐。”
维克多迅速关上车门:“除非你告诉我为什么。”
许遇行冷眼看他:“你还想不想住我家?”
维克多麻溜换到后座:“好勒。”
他顺着许遇行的目光望向画室:“你在等谁?”
许遇行:“我弟弟。”
维克多:“是那个小不点?”
“不是。”他说的是郁宁,以前许遇行提过一次。
“那是谁?”维克多问完话音一转,兴奋地拍了拍驾驶座的椅背,“Shin,看那儿看那儿,有个小男孩!”
让他如此兴奋的小男孩就是刚出画室从窗边路过的也宸。
维克多道:“你说我下去问他要个联系方式怎么样?”
许遇行冷声:“把你的龌龊心思都给我收起来。”
维克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难道他就是你男朋友,是你的男孩儿?”
他的男孩。
几个字从许遇行心头滚过,他看着也宸身影从窗边消失,片刻后从缓步台上顺着楼梯下来往他的方向走来。
他反驳维克多:“是我弟弟。”
每次许遇行都将车停在画室对面的树下,也宸避开路上的几处小水洼过去,刚拉开车门就看到从后座欺身探到前排陌生的西方面孔:“腻嚎,我叫Victor!”
面对那只伸到面前的手,也宸下意识看向许遇行。
许遇行:“维克多是我以前在乐团的朋友,过来玩几天。”
“你别搭理他。”说着推开维克多。
维克多不依不饶想和也宸握手:“腻嚎。”
“你好,我叫也宸。”
也宸两个字对维克多又陌生又困难,他跟着念着好几遍,发音都很奇怪,也宸跟着重复了两次。
维克多一字一顿:“也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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