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欲言又止,却只能沉默不语。他们无法说服对方,却仍旧爱着对方。
任务者们陷入了沉思之中。
林檎歪头看着这对情侣,转头轻声对徐北尽:“这是正常人谈恋爱的方式吗?”
徐北尽原本关注着这个噩梦的进展,但是因为林檎这一句话而瞬间无语。
他沉默片刻,然后说:“不,不是。”他说,“起码正常人的一生中,不会遇到末日。”
“我们是已经遇到了,而不是没有遇到过。”林檎纠正了徐北尽的说法,“这群任务者是这么说的。”
徐北尽嘴角微抽。
他知道林檎的意思,他是说,既然已经遇到过了,那么他们未来就不会再因为这种事情而产生争执了。
要命,他居然能够理解林檎的思路。
而林檎又说:“不过,就算遇到了末日,我们肯定也不会吵架的。”
说到这里,徐北尽突然对林檎的想法产生了兴趣:“你是怎么看待末日的?”
林檎奇怪地反问:“什么怎么看待?”
“呃,比如说,告诉你,末日就要来了,你就要死了……”
徐北尽说着也有点困惑,但是他还是继续说下去,“类似的情况,你会怎么想?”
“想?”林檎沉默了一会儿,“死亡……吗?”
他思索了好久,最终说:“我可能会想知道,是谁造成了我的死亡。”
徐北尽一呆。
林檎说:“如果末日也可以一拳就打退就好了……”
徐北尽:“……”
小苹果在说什么胡话!
林檎注意到徐北尽的表情,赶忙解释说:“我可不是暴力狂。你知道的,末日是不可能用这种办法解决的,我只是希望,能够解决。”
徐北尽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又问:“如果一定会死呢?如果……不得不死呢?”
林檎微微怔了一下,直觉告诉他徐北尽似乎在考虑别的事情。他想了半天,想不出来会有什么情况导致他的死亡。
于是他就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回答这个问题:“你会在我的身边吗?”
什么?
徐北尽一呆,他望着林檎。
林檎说:“如果你在我身边的话,那么我会很乐意和你一起迈入死亡的。”
想了想,他还格外谨慎地补充了一句,“别人都不行,必须要你和我一起。”
刹那间,一种特殊的情绪击中了徐北尽的心灵。
他想,真是的……真是的,林檎在说什么啊。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而林檎就仿佛能够读到徐北尽的心声一样,他说:“我知道这话听起来有点幼稚……但是……”
他真诚地看着徐北尽,“我喜欢你。和喜欢的人一起死亡,是非常美好的事情吧?”
徐北尽默然片刻,然后说:“恋爱脑……”
林檎一皱眉:“我不是……”他指正,“是你说的,如果非死不可的话。”
徐北尽说:“那我不在你身边……”
于是林檎理所当然地说:“因为,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甘愿赴死啊。”
徐北尽语塞。
他感到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林檎的幼稚与直白,让他的世界如同白纸一般摊平在徐北尽的面前,仿佛他提笔就可以在林檎的世界里随意泼墨书写。
这是好事吗?坏事吗?
但是徐北尽只是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动容。
多年来,他在窄楼中茕茕孑立、静默独处。书店里的每一处都有他疲惫的、倦怠的、孤寂的身影留下过。
当他意识到的时候,那种孤冷的氛围已经浸到了他的骨子里。
所以当这颗小苹果亲亲热热地凑过来的时候,徐北尽感到不适应,但也隐隐沉迷于那种与人陪伴的温暖之中。
林檎希望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可是徐北尽却踌躇不前。
而现在,林檎居然说,在他的身边,他就甘愿赴死?
搞什么啊,小苹果……什么,死不死的。徐北尽想着。他想,不,不至于到那个地步。
他不需要林檎去死,他需要林檎活着。任何人,活着才有希望。
而希望……
徐北尽艰难地想着,他可以,给出一份希望。
他望着那些任务者,那些扮演者,那些对真相一无所知的人们。他说:“林檎……”
林檎应了一声。
徐北尽问他:“你想要离开窄楼吗?”
林檎想了想,说:“你会在哪儿?”
“我不知道。”徐北尽像是在回答林檎的问题,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我可以离开窄楼的话,那么我一定会……离开的吧。”
“那我跟着你走。”林檎说,他的语气十分轻松,“反正我也不记得关于地球的事情,窄楼对于我来说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一直跟着你吧。”
徐北尽心中五味杂陈,他深深地望了林檎一眼,随后说:“好,你跟着我。”
林檎就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他歪着头问:“如果我一辈子都跟着你,那我们是不是等于在谈恋爱了?”
徐北尽:“……”
他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林檎的手臂,说:“做人不要太有想象力。”
林檎板起脸,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
这好像不是他第一次在这个噩梦中这么说了。
唉,明明他的北尽已经这么动摇了……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承认他们的关系呢?
徐北尽无奈地看他一眼,随后摇了摇头,看向那些任务者们。
他与林檎一直在一旁小声说话,不过任务者们也没有闲着。
他们与柯绪、谢霁两人分别交谈着,了解着他们的想法。
随后他们发现,这两人的想法其实有微妙的不同。
谢霁并不害怕死亡,她乐意与男友共同赴死。
而柯绪害怕死亡,他更想一起活着。
寸头无语地说:“这两个人干脆再吵一架算了……怎么连这种事情都无法达成统一的吗?那个窄楼居民,是不是心里面都矛盾到死了啊?”
“谁知道呢?”巫见耸了耸肩,“或许可以同时达成他们两个的愿望?矛盾的对立统一?我们光看到对立了没看到统一啊……”
绯下意识问:“怎么统一?”她突然怔了怔,“统一……同时达成?”
丁亿看向她,试探性地说:“噩梦中的死亡,好像……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吧?”
绯愣了一下,然后与巫见异口同声地说:“噩梦中的死亡!”
噩梦中的死亡当然不是真正的死亡。这只是一个梦,窄楼居民还好端端地在窄楼中睡觉呢。
“现在距离天火降世还有多久?”绯连忙问。
丁亿回答:“还有半个小时左右。”
寸头摸了摸下巴:“那我们能做点什么别的吗?干等?看着他们去死?”
在所有人没有预料到的时候,始终沉默的牧嘉实突然开口了。
他目光紧盯着谢霁,问她:“你是世界上第一个看到那个不明物体的人……所以,那个东西,究竟长什么样?”
所有任务者都是一愣。
他们已经知道了谢霁是第一个看到那个东西的,但是在这个噩梦中。
尽管天火降世的确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过程,他们却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他们更加在意这个噩梦本身。任务者们当然更加在意噩梦的结局、真相、噩梦的主人等等,他们不会乐意去深想。
也或许,是因为天火降世更像是一种自然界的灾难。那是末日,是人类的力量无法抵挡的事物。所以,他们当然也无力调查。
难道,他们还能乘坐一艘宇宙飞船,去往外太空亲眼看看那东西的模样吗?
可是这里的确有一个人,亲眼看见过那个东西的样子。
绯与巫见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然后看向了谢霁。
他们居然也忽略了这个问题!
或许是因为,在航天大楼外面,绯曾经听见那些天文学爱好者争论那个不明物体究竟是什么样子。
所以潜意识中便认为,即便是这群通过天文望远镜看到那个物体的人,其实也并没有看得非常仔细。
但是,谢霁其实是不一样的。她是世界上第一个发生那个不明物体的人,她或许知道一些什么。
而绯更是想到了更深一层:为什么他们会不自觉地忽略这个重要的问题?
他们是为了末日才进入这个噩梦的,为什么却反而忽略了末日本身?
是因为NE在幕后操控吗?
绯面色苍白,死死地咬着嘴唇,生怕恐惧的惊叫声会直接溢出她的喉咙。
他们的大脑、他们的意志,危如累卵。
不只是他们,寸头等任务者也同样看向了谢霁。不过他们是因为别的原因,甚至仍旧是因为这个噩梦。
在牧嘉实的提问过后,寸头突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确认噩梦的主人究竟是谁的办法吗?
只有谢霁真正看过那个不明物体的样子,而柯绪是不可能看见过的。
所以,光是凭借这一点,他们就可以分清楚,究竟谁才是这个噩梦真正的主人。
就算两个人都是这个噩梦的主人,其中也必然有一个本体,正是他或者她的意志操控着这个噩梦。
所以,那究竟是谁?
寸头凝神盯着谢霁。
她能够说出那个不明物体的实际样子吗?
当然,任务者们并不知道那东西的外表,所以无从考证。
或许他们也可以使用航天局的天文望远镜?不过,在场这些任务者们也不会使用那种专业的望远镜。
所以,寸头也只能通过观察谢霁与柯绪的表情,来推断他们的实际身份。
成为众人目光聚焦点的谢霁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看向了柯绪。
而柯绪在沉默片刻之后,缓缓说:“不要顾及我。他们想知道的话,就告诉他们。”
谢霁张了张嘴。
而柯绪却又说:“不过,我不想听。我不想知道!”
他低吼着说完这句话,便迈步走进了图书馆,徒留下他的未婚妻面对这群陌生人。
谢霁的身体颤抖着,手死死地握着。她想挽留她的未婚夫,但是直到柯绪的身影消失在图书馆,她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她好像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柯绪不愿意承认末日真的就要到来了;
就好像柯绪也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谢霁一定要他承认末日的存在。
末日来不来,他们的生活仍旧照常进行。或许死亡会带走一切,但是生离死别本来就是生活的常态。
他们在这件事情上,立场完全无法统一。
而任务者们旁观着他们的交流,再一次感受到那种……割裂的、矛盾的气质出现在这个噩梦中。柯绪与谢霁一体两面,就仿佛暗示着什么。
寸头没有想那么多,他也不在乎这个噩梦中关于末日的种种暗示。他只是催促着谢霁:“所以,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想,快点说啊。不说的话,他们怎么能确定这两个人究竟谁才是噩梦的主人呢?
不过,看起来谢霁还真的知道什么?不会实际上是柯绪在胡编乱造吧?
任务者们照常如此的不解风情。
谢霁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声音逐渐低沉下来。
在未婚夫离开这里后,她脸上那种脆弱、彷徨的神情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种二十多岁就拥有苍城航天局研究员职位的,属于谢霁的自信与沉着。
然而那也无法掩盖,她面上极度的不安。
她说:“那是……金属。”
“金属?”
好几名任务者不约而同地反问了这个词汇。
谢霁确定地点了点头:“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像是某种液态金属,颜色很暗,很容易在太空中被忽略,认为那只是恒星反射出来的一点点光芒。
“我第一眼看见的时候,也以为是这样。但是后来,那个东西……开始了移动。
它的速度非常快,我一开始以为那只是反射的光芒,但是片刻之后,就看见了那团光挪出了望远镜的视野。
“你们可能不太了解天文望远镜。总之,那是非常长的一段距离。”
任务者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在图书馆三楼阅读了一部分天文学家的分析的丁亿,在这个时候问:“所以,这应该就否认了一些人猜测中的,那个东西实际上,一开始就在……这片星系的可能?”
“是的……”谢霁低声说,“对于那些人来说,他们是在一两天之前才听闻了这个消息,并且开始观测的。
我在一开始看到的,那种近似于闪烁的金属光点的模样,他们都没有见到过。”
她的语气中多少有一种遗憾与不满的成分在。
看起来,她对那些天文学家的言论十分了解,但是又非常不赞同。
她对那个不明物体的心态十分复杂,有初次观测到的激动与荣幸,有意识到对方杀伤力的不安与彷徨,有对这种不明飞行物体的好奇与疑惑。
从某种程度上,她的发现即将改变这个世界,尽管,那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
谢霁沉默了下来。
绯点了点头,似有所悟,但是又忍不住问:“你说那是金属,所以,你认为那是……人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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