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三看来,黑衣人应该就是从黑暗的卧室重新开始,等待八分钟的报数时间结束,然后又花费了三分钟从长廊经由公路赶往服务区,这样一共就是十一分钟。
第四轮噩梦,黑衣人还需要从服务区外面走到超市里,所以又多了半分钟到一分钟的走路时间,总共是十二分钟。
但是现在他们就在中央花坛,那么还是按照十一分钟的时间计算比较合适。
在这个时间必须格外精确的噩梦里,老三不想有丝毫的误差。
听到老三的喃喃自语,牧嘉实有些奇怪地问:“什么十一分钟?”
他注意到了黑衣人的消失——还有林檎,在黑衣人消失之后,他自顾自往里面走了走,毕竟,此时的中央花坛处的空地上,实在是过于拥挤了。
不仅拥挤,而且混乱。任务者们的交谈、受伤的窄楼居民的哭声,还有突然消失的黑衣人。
错综复杂的信息,让牧嘉实有些来不及思考黑衣人消失的原因,以及老三的意思。他还在考虑时间的问题,以及自私鬼提出来的那个问题——黑衣人到底有没有被逮捕?
老三跟他解释了一下,他是完全根据黑衣人的行动时间,来推测其去向的。他又说:“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小男孩一到达服务区,黑衣人就得从头开始了。”
这句话中的某一个因素,触动了牧嘉实的神经。
他猛地看向了小男孩。
小男孩仍旧怯怯地躲在丁亿的身后。以他十岁的年纪来说,这样胆小怕事爱哭,可不像是个小男子汉。可要是考虑到他的遭遇,那么如此表现,也令人心生怜悯。
而牧嘉实看向小男孩的时候,这个全身心投入进噩梦的解谜过程的男人,却根本没有在意其可怜的遭遇,而是终于想明白一件事情。
片刻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对老三点了点头,说:“你说有十一分钟的安全时间,那么我们来分析一下现在的局面吧。”
任务者们没注意,戴无就靠在走廊的栏杆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牧嘉实首先是解释了一下他们刚才在服务区的两个发现——包括报纸上新闻的变化,以及加油站电视机里的新闻报道。
老三和丁亿同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牧嘉实说:“而你刚才说的,小男孩抵达服务区,黑衣人就从头开始,让我想到了这个噩梦中,关于时间的第三层定义。”
任务者——包括直播间里的观众们,都茫然地看着他。
唯独有几人,目光一亮,忍不住暗自惊叹一声。
牧嘉实继续说:“三层定义……不如说是三层内涵吧。
“第一层,时间的紧迫性。
“在这个噩梦中,我们所有做的事情,都有着相应的、明确的时间长度。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七分钟八分钟,这都是精确到秒来计算的。
“因此,在我们的行动中,必须格外注意时间的问题。这也是最容易注意到的一层。
“第二层,时间的流动性。
“噩梦来到第五轮,噩梦中的时间会向前推进。警方会发布通缉令、杀人犯会在逃跑过程中杀戮无辜人群、警察会开始抓捕逃犯。
“此外,窄楼的居民也会恢复记忆。这同样是一个值得深究的点。为什么他现在会恢复记忆,而之前几轮却不会?
“因为,之前几轮的时间都是固定不变的,是凝固在一个时间点上的,每一轮噩梦都是一个新的开始,所以他当然不会记得我们。
“但是,当时间发生改变,跳跃到了下一个时间点,那么前面几轮我们的问话就成为了既定的过去,不会再重新开始也不会发生改变,自然而然地,窄楼居民也就拥有了这段记忆。
“不过噩梦的混乱,可能让他获得的记忆也是复杂而混乱的;比如收银员,他同时记得,第三轮和第四轮发生的事情。
“时间的流动性会让我们获得更多的信息,但是也会增加危险性。不管怎么说,这一层含义,在我们进入第五轮噩梦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发现。
“第三层,时间的循环性。
“这一层还是老三你提醒了我,我之前根本没有意识到。
“我这里说的循环性,不是指,噩梦的重启,而是说……我们所经历的几个场景,黑暗的卧室、长廊、停车场、公路、服务区,这是一个线性循环的过程,实际上是按照小男孩母亲死亡的过程来排列的。
“黑暗的卧室可以指向家。他们一家人从家出发,经过长廊,从停车场开车上公路,经过服务区的时候进行休整,然后夫妻两个争吵,继续开车上公路,返回家——然后就是母亲的死亡。
“在小男孩的噩梦之中,这样的过程在无限地循环。他的噩梦就是母亲的死亡,他的噩梦,就是这条无限循环的死亡之路。而家是起点也是终点。
“然后我们可以来分析一下小男孩和黑衣人的行为模式。
“小男孩的起点是卧室,并且是凶案正在进行中的卧室——不管是报数,还是第二轮的时候,我们听见的女人的惨叫声,都可以验证这一点。
“但是,当他从卧室里出来,那就是凶案发生之后了,也就是说,母亲死亡,这条死亡之路又一次被重启了。小男孩出发的时候,母亲还没有被杀死。
“然后再来看黑衣人。黑衣人的出发点是长廊,这有可能是他杀妻之前,也有可能是杀妻之后。从他直接提着大砍刀来追杀我们的情况来看,这应该是他杀死了妻子之后,开始逃亡的路线。
“这里有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小男孩的路线不包括母亲死后,父亲的逃亡之路?这个问题我之后再说。
“总之,黑衣人的逃亡路线同样是,从长廊、到停车场,开车逃往服务区,并且随后多半就是隐藏在服务区。
“第五轮噩梦发生改变,黑衣人在服务区大开杀戒,是时间流动性的证明,目的可能就是为了报复他认定的,妻子的出轨行为。然后警察发现了他的行踪,开始抓捕行动。
“这就是小男孩和黑衣人各自的行动路线。但是这就产生了一个矛盾。
“当小男孩和黑衣人同时出现在服务区的时候,小男孩这边的路线,母亲还没死;而黑衣人那边,却已经是他杀了人,开始逃亡了!
“小男孩是噩梦的主人,他的路线是固定不变的,那么能变的就只有黑衣人。黑衣人需要让自己的路线,匹配上小男孩的路线,也就是小男孩的母亲还没有死的情况。
“所以……我觉得,这个十来分钟的时间,他并不是回到黑暗的卧室继续八分钟的报数——也就是杀人的过程。他必须匹配小男孩的路线,才可以重新回到服务区。
“这样的话,他应该是重复了他们当初收拾行李、准备出发、从家到服务区的这个过程,而这个过程,可能也需要十几分钟的时间!”
听到这里,老三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但是,他来到这里就直接大开杀戒了……”
“在我看来,黑衣人并不完全象征着小男孩的父亲。”说到这里,牧嘉实不由得停顿了一下,脑中隐隐闪过一些思绪,“他的面具下还是面具,说明他只是小男孩的噩梦产物,他的形象已经被定格在杀人犯上,肯定会一直提着一把大砍刀,随时准备大开杀戒。”
老三皱着眉,欲言又止。他觉得牧嘉实对于这件事情的解释,多少还是有一些牵强,但是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不过,针对牧嘉实之前的说法,他还是提出了一点自己的意见:“我觉得,时间的流动应该是仅仅发生在黑暗卧室之外的。第五第六轮噩梦,我们还是需要进行报数。”
“确实是这样。”牧嘉实自信地点了点头,“就像我说的,卧室是起点也是终点,就定格在了小男孩母亲死亡的时刻。”
老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保持了赞同。
其余的任务者也都露出了惊叹信服等等的表情。
直播间里,推理大佬一阵狂点头。
其余的观众们:“我脑子打结了。”
这样鲜明的对比,让徐北尽忍俊不禁。
“北北你可快别笑了,你一笑,我觉得我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白痴。”
“我就不一样了。我本来还觉得我有点懂的,北北一笑,我怀疑我没懂。”
“我说不好,我就觉得我好像被北北鄙视智商了。”
“北北的笑还真是……杀伤力巨大啊。”
徐北尽:“……”
这是他的本意吗?
这不是!
但反正他听明白了牧嘉实的话。
众人皆信服,自私鬼却说:“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自私鬼抓了抓头发:“我说……噩梦本身是无逻辑的吧?你分析这么多,有用吗?”
牧嘉实:“……”
他只是想把噩梦中发生的一切理清楚!
而二哥翻了一个白眼,嗤笑道:“我算知道你为什么是条独狼了。”
自私鬼呵呵一笑:“怎么,指出错误还不行了?”
牧嘉实深吸一口气,也懒得理会自私鬼——说真的,也幸亏窄楼这地方,任务者是不能自相残杀的。
他转而对老三说:“现在的重要问题是,如果我们不能在这一轮解决这个噩梦,那么万一下一轮噩梦的时间再往前推动,我们就会渐渐失去主动权!”
老三点了点头,犹豫着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
他同样知道,他们现在掌握的信息,随着噩梦的时间流逝,会逐渐变得不值一提,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噩梦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改变,他们会面临怎样一种局面。
牧嘉实希望掌握主动权,意思就是,他希望能走在噩梦的前面,提前知道噩梦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变化。
但是……这听起来非常困难。
牧嘉实说:“我刚才说,有一个问题是,小男孩的路线为什么不包括父亲的逃亡之路。”他又停顿了一下,补充说,“加油站的电视机里,说警方正在围捕杀人犯。”
老三点了点头,随后他突地一怔,恍然大悟:“你是说,他的父亲被捕了!逃亡之路是一条不归路,所以才无法纳入无限循环的过程之中!”
牧嘉实点了点头:“还有一点就是,他的父亲逃亡的时候,是没有带上小男孩的。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当然不可能成为小男孩的路线。”
他微微沉默,思索了片刻之后,就又说:“小男孩是噩梦的主人,这些噩梦的场景、路线、时间都是以他为主的。所以,即便父亲被捕,当他重新开始做噩梦的时候,黑衣人也会重新出现……这样比较合理。”
“不要管合理不合理了!”二哥不耐烦地说,“总之,你的意思就是,下一轮噩梦,情况很有可能再一次发生改变,是杀人犯已经被捕的局面?”
牧嘉实点了点头:“我觉得是这样。”
自私鬼在旁嗤笑一声,他说:“为什么不能是回到最初?”
这个问题让牧嘉实怔了一下,他迟疑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是的,随着噩梦的重启,这个噩梦的时间也在向前推进。
可是谁能保证,噩梦的时间不会倒流呢?
正如自私鬼此前所说,噩梦从来都是无逻辑的,他们希望让噩梦变得有逻辑、变得合理,但结果却并不一定会如他们所愿。
自私鬼轻蔑地说:“你果然就是一个废物。”
老大嘿了一声,开始捋袖子。
牧嘉实拦下了他,苦笑一声:“你说的没错。”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抹了把脸,刚才那种自信满满的神采从他的脸上消失,再次恢复到刚来到这个噩梦时候的心灰意懒,“不用听我的,我是一名失败的任务者。”
老三欲言又止。
他能看出牧嘉实或许有什么心结,可是……
在窄楼这种地方,安慰的话并不是那么好说得出口的。人们总是戒心满满、彼此猜忌和怀疑。
最终,老三还是保持了沉默。
花坛中央,几名任务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直播间里,观众们对他们的表现深感茫然,纷纷敲出弹幕,问:“他们也太认真了吧!不就是玩个游戏而已嘛!”
徐北尽迟疑片刻,突然说:“这不太一样,你们知道的,《逃出生天》这个游戏……”
他在试探。
他想知道,这些观众口中的,所谓的“只有主播才能玩的游戏”,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观众们也傻乎乎地上钩了。
“啊,也是。这种不对外开放的游戏,总是会比较严肃一点。”
“不知道这个游戏是什么情况啊……之前听说过类似的游戏,感觉玩家间都是这种严肃的气氛。就好像是有什么生死存亡的大事一样。”
“说不定是迫于生计呢[笑哭]”
“可惜主播会签保密协议啊……虽然能直播,但是什么都不能透露。嗨呀就很气。明明都可以直播了,为什么不愿意透露一些真相呢?”
“大概推理大佬能推理一些出来?”
“我不行……这种保密协议都很苛刻的,主播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唉,突然觉得北北好呆,居然不知不觉就透露了这么多信息。”
“对主播要求这么高,其实很多大主播也不愿意来播啊。也就只有北北这样的新人,才会一脚踩上这种大坑……呜呜呜,心疼我们北。”
“说不定以后北北的直播间也会神秘消失……”
“别说了,我害怕。”
徐北尽:“……”
他抓狂了。
这群观众好像是说了挺多的,公屏上的弹幕一堆又一堆,但是都没什么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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