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语气非常恶劣。
邱行风恍若未闻，自动过滤了他的话，仿佛想用行动逼迫陆修沐彻底爆发。
陆修沐也确实按照他的预期一般，极度反常地冲上前，抬起肘部想痛击邱行风，却被人一把抱住。
小心而谨慎地注意着他的情绪，邱行风缓慢收紧手臂，轻声说：“陆老师，我是邱行风，不是祁远。”
“……”
“别把对他的怨气撒到我身上，不然我可太冤了。” 邱行风嗓音里有着令人心安的温柔，“我知道你很难受，不要抗拒我，赏脸让我帮你一次？”
陆修沐心脏猛地震了一下，眼尾也莫名其妙透出浅薄的红。他感觉自己快疯了，身体里像是住着两个灵魂，每天都在用力撕扯他的理智。
若是有一刻的松懈，名为 “小苏” 的丝茧就会得寸进尺般越缠越紧，将属于陆修沐的躯壳一点点蚕食殆尽。
陆修沐的头抵住他的肩：“怎么帮？你也不是医生——”
“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的不正常。” 邱行风说，“我认识的陆老师简单直接，有什么话都会直说，绝对不会强撑着否定没入戏。”
陆修沐微微退开一步，“继续伪装” 的念头也彻底消散。他有些泄气，还有些自嘲：“… 我都不知道自己变了这么多。”
邱行风没否认他的说法：“很正常的现象，你要是还没被小苏影响到，恐怕就是姜炻疯了。不过我确实没想到你的反应这么大，按理来说，拍摄期间演员们总会有些行为被角色‘同化’，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可是你却给我一种竭力反抗小苏的感觉，就好像…”
他垂着眼看他：“你很不愿意接受小苏在你身上留下了痕迹。为什么？”
陆修沐的唇抿成一条线，许久才开口：“不喜欢这个角色。”
他以为这么说完邱行风不会再抓着这个点不放，没想到邱行风持续逼问：“为什么不喜欢。”
“……” 陆修沐有点憋火，“就是不喜欢。”
这已经是一个相当敷衍的借口了，也是一个明确 “不想多谈” 的信号，然而邱行风好像没有听懂，还在问：“小苏这个角色层次感很强，应该是所有演员都向往的人设，怎么到了你这儿反倒不讨喜？总不会你想做‘剑走偏锋’的第一人？”
“…… 不是。” 陆修沐的声音轻得几乎捕捉不到，“他和我… 太像了。”
这句话像是打开尘封已久话题的关键钥匙，陆修沐被逼到一个临界点，在 “绝境” 之中承认了自己最不想承认的事情，之后的种种反而出口得自然而然。
陆修沐说：“不是性格像，而是经历。我爸曾经也像苏姐一样，有好几年的时间里都受病痛的影响，并且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偏执。就像是苏姐逼小苏嫁给祁远，他也逼我做了许多我不愿意的事情。”
那时候陆父受信息素的影响，经常会做出莫名其妙 “找茬” 的行为。陆修沐想做什么，他就偏要唱反调，好像能通过 “摧残” 他人获取一些快感。
陆修沐一开始还能忍受，然而次数多了，原本不多的温情也消磨得一干二净，再加上练习生的训练很累，他会不自觉 “忽视” 陆父的要求。
“他离开后，我不止一次在心里质问自己，曾经的那些请求真很难做到吗？为什么不多分给他一些关注。然后每当冒出这个想法后，我又开始看那些屁用没有的心灵鸡汤，反复告诫自己，不要沉溺于过去。”
他说到这里蓦地止住话音。
那几年里，陆修沐用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拼死甩掉了 “曾经”，却没想到，人生陷入一个怪圈，他又被小苏拉回了“自我厌弃” 的状态里。
“我其实抵触的不是小苏，” 陆修沐苦笑道，“是以前的自己。”
邱行风没有说话。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必修课，他和陆修沐没有相同的经历，很难说出几句 “事不关己” 的话语去提点他“都过去了”。
两人之间陷入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邱行风才问：“叔叔得了什么病？”
陆修沐看着远处大暗的天空，似乎有点出神：“信息素紊乱症。”
邱行风一怔，视线立即落到他脸上。
“怎么？” 陆修沐注意到他神色有异。
“我——” 邱行风斟酌着措辞，“我恰巧还挺了解这个病。其实——”
陆修沐没等他说完：“你了解？这种病认知度不高。”
“大概我‘幸运’吧，也患过这种病。”
这回轮到陆修沐发愣了，不过邱行风没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要是别的，我接下来这番话可能多少有些扯淡，但——”
他的唇角弯出一抹很淡的弧度：“陆老师，你既然深入了解过紊乱症，就应该知道，大众对它的认知目前还处于触及阶段，那么在这个过程中必然有人要成为‘先驱者’。代价很大，可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叔叔的错，这是最正常的现象。”
“说得文艺些，我们都是历史进程中的渺小且普通的个体，无论你如何懊恼，怎样想要改变过去都无济于事。” 邱行风语气温柔，“给自己一个解脱，也给小苏一个解脱。相同的经历不代表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会再次重蹈覆辙。你和小苏也不一样，至少在我的视角上看，他远没有你好。他对苏姐有愧、有怜悯，然而却也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
陆修沐：“……”
“就算是为了我也再努力一些可以吗？” 邱行风揉了下他的发，“在戏外的时候，把我的陆老师还给我。”
陆修沐完全怔住，邱行风的这番话实在过于熟悉。他想象中的 Dandelion 竟然在此刻和眼前真实的邱行风，严丝合缝重叠上，没有一丝偏移。
这时，小场务从远处急匆匆地跑过来：“邱老师、陆老师，你们在这儿啊！姜导找你们呢。”
邱行风嘟囔了一句 “他怎么一天到晚破事这么多”，虽是在抱怨，却还是跟着小场务往村里走。
“邱……” 陆修沐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口，鬼使神差喊出了那个埋在心底的名字：“Dandelion。”
邱行风的身形顿了一下，诧异且缓慢地回过头：“… 喊我？”
柔和的月光打在两人身上，两道细长的影子向着对方的方向无限延伸，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们越来越近。
第30章 破茧而出 我知道大家都期待 “掉马”，但是现在要是掉了马，喜宴也没法继续拍了，影帝满脑子里都会是 “陆老师也喜欢我”，然后像个花孔雀一样天天开屏。
陆修沐狭长的眼睫轻轻颤抖，喉头也跟着轻滚几下。大脑已经宕机，四肢的运作全凭本能，他向着邱行风迈了一步。
“怎么忽然喊我微信昵称？” 邱行风也回走一步，“弄得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陆修沐抬眼凝视着他，他能看到对方眼中细细碎碎的笑意和自己晦暗的慌张，淡薄的水汽为邱行风眸中镀上一层模糊的微光。
紧张、期待、欣喜、还有一点点害怕自己猜错的失落，多种情绪像错落的老树盘根，层层叠叠纠缠在一起。
陆修沐完全说不出话来，手指紧紧蜷缩在一起。
他不知道要从哪说起……
是要隐晦询问邱行风的紊乱症治愈了么，还是直截了当地问他，有没有接受过信息素安抚疗程？
或者为了显得不那么突兀，先交代自己是志愿者的事情，然后再从聂尧所在的医院入手？
一瞬间，陆修沐的神思转了七八十个弯儿，甚至都脑补出邱行风的微小神情。可惜，现实没给他这个机会。
小场务直接横在他们中间，打断两人的对望。
“两位老师行行好！” 小场务双手合十，冲着两人分别拜了拜，“有什么话以后说吧，再不回去姜导要杀人了！”
如果人的怨念可以具象化，那么这会儿陆修沐脑袋上已经冒出两片灰蒙蒙的云朵。埋在心底最重要的事情马上就要破土而出，又被不长眼的家伙生生压回去的感觉并不好受，还令人非常火大。
陆修沐鼓起腮帮子，气势汹汹地瞪了一眼缺乏眼力价的小场务。
他也知道自己很不应该，进了剧组，总导演的要求就如同是 “圣旨”，他需要抛掉杂念，心无旁骛地完成拍摄。
但在这种时候，陆修沐很难做到不偏不倚。
邱行风心思没他那么多弯弯绕绕，已经从容地收回目光：“行，不为难你。走吧。”
陆修沐嘴唇轻张，眨了一下眼，随后视线下垂落在地面上。
可能是光线太暗，小场务总觉得陆修沐神情里透出失落和微愕。好像他没有料到，邱行风会 “轻而易举” 地放弃追问。
小场务卡了一下壳，张大眼想要再观察下陆修沐的神态，却发现对方已经恢复正常。他甩甩头，连忙将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拽住陆修沐往村里跑。
几分钟后，陆修沐再次回到了 “苏家”。
姜炻的脸已经黑成了炭，他稍微想下就知道陆修沐的突然 “失踪” 绝对和邱行风脱不了干系。说实话，他也没指望着邱影帝守规矩，但怎么都没想到，陆修沐也会跟着瞎胡闹。
“摆张臭脸给谁看呢。” 邱行风一进门就先发制人，“我和陆老师谈个心，你还非要插一脚。”
姜炻惊呆了，邱行风神情自若的 “恶人先告状” 冲击力太大，导致他攒了一肚子的 “咒骂” 都憋在肚子里。
本着 “输人不输阵” 的理念，他指着两人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们还有脸回来？！我是不是说过，戏外时间不要——”
邱行风根本不等他说完，揽住陆修沐的肩往外走：“我们确实没脸见你，先走了，省得你生气。”
姜炻的脸部肌肉线条狠狠抽动一下：“回来！有事说！”
邱行风便止住步子：“早谈正事儿不就好了，非要给我一个气你的机会，不知道的还以为知名大导演有自虐倾向。”
姜炻哑然，周围的工作人员发出一声轻笑。
“都笑什么？！” 姜炻立即调转矛头，“你们想笑话我，也要有影帝的实力！”
这纯属就是迁怒，但不可否定地说，姜导心真的很累，幸亏这是他和邱行风的最后一次合作，不然真得让这混蛋玩意儿气短命。
可再转念一想，他和邱行风的三次合作也算是一场 “互相折磨”，更是对彼此的成就。
《喜宴》无论是成是败，都将是他们之间的句号。
姜炻又莫名有些伤感，还有点 “力不从心” 的惋惜，他不由质问自己，难不成还真让邱行风说中了，他本质上是个受虐狂？
“出了什么事？” 邱行风问。
姜炻陷在伤春悲秋里一时没拉回思绪，楚孟婷先一步替他解释：“村子部分电路出了问题，B 组那边今晚都通不上电。没电暖炉的房间住不了人，姜导说让大家挤挤，凑合一晚。”
“怪不得村口路灯忽然灭了。” 邱行风说。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一句似有似无的感慨，其他人也没当回事儿，可落在陆修沐耳朵里就多了些其他含义。
不管邱行风是不是有意提及，陆修沐都不可避免地想起黑暗中快要冲破胸膛的悸动。
事出突然且毫无预兆，陆修沐当时的状态也不容他仔细思考邱行风动作背后的含义，现在倒是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还记得自己所有不带抗拒的反应，甚至带着默认的念头想要接受邱行风的亲昵。就像是平静海面下暗卷着汹涌的浪涛，它可能会受到一时的阻碍偏安一隅，然而也总会有袭卷而来的那个瞬间。
它是情难自抑，是致命吸引，更是时时刻刻随着另一人牵动的慌乱的心。
如果当时线路没有恢复，如果黑暗的时间可以再延长几秒钟，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会在晦暗的环境里纠缠接吻。
蹦出这个想法的瞬间，陆修沐的脸也跟着滚起了温度。
他明明早已过了不识情爱的年岁，拍过的吻戏也不计其数，反倒现在如同青春期的傻小子一般，光靠着一个并不存在的朦胧画面，整个人就变得躁动不安。
“陆老师。” 这时邱行风侧过身子低音唤他。
近在咫尺的距离令陆修沐更加无措：“…… 怎么？”
邱行风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然后抬起一手贴上他的额头：“没发烧吧？脸怎么这样红？”
紧张的询问令陆修沐溃不成军，他觉得自己的死穴被邱行风牢牢握在手里。
周边是一片嘈杂的分房声音，众人陷在手忙脚乱里，在这种情况下很难注意到其他人的反常，就连小文都没有心思分给陆修沐。
但总有一个人分分秒秒关注着陆修沐的一举一动，不是越界的审查和监视，而是潜意识里的关心。
明亮的房间里都哑上一层柔和的光，他人的声音成了无足轻重的背景音乐。陆修沐抿了一下唇：“没事，大概是被吹得。”
—
陆修沐的房间最后被两位老戏骨征用，其他几位演员在二楼睡通铺。陆修沐洗漱完毕出来时，只见楚孟婷一个人盘腿坐在软垫上。
陆修沐擦掉发尾上的水，问：“邱老师呢？”
“在楼下洗澡。” 楚孟婷一边撕开面膜的袋子，一边拍了拍身侧，“过来坐。”
陆修沐弓着身子坐在她身边，他想了几秒：“姐——”
话音猛地定住，他又改了口：“孟婷，你没事了吧。”
楚孟婷敷面膜的动作有削微的停顿，她轻摇了下头：“一时没控制住情绪，吓到你了吧？”
26/49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