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能阻止这人等她,起码为她省去热菜的功夫。
谭雨清笑着应下。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公司里又出什么事了吗?”她随口一问,并没有看到身后的裴熙僵在原地。
要……告诉她吗?
今天工作并不忙,反而因为各个项目进入尾声,比前段时间更为清闲。裴熙下午一直忙着调查伯母的事情,到现在为止一点眉目都没有。
她记得谭雨清告诉自己,一月中旬,伯母打来电话,说自己在天山天池。
然而经负责人的核对,她十二月中下旬就已经离开,之后不知所踪。
裴熙苦恼。
她推测伯母大概率瞒着她们去了别处,可究竟做什么却不得而知。
她该揭穿伯母吗?
正在出神,裴熙忽然看到谭雨清近在咫尺的脸,惊了一下,手中盘子险些没拿稳。
“你……你看我干嘛?”
谭雨清拧着柳眉:“你今天好奇怪,我叫你好几声,你都不回应。一个人发什么呆?”
裴熙不敢直视她透彻的双眸,别开视线搪塞:“工作不顺心,在想……在想公司的事情。”
谭雨清哦了一声,忽而伸手揉了揉裴熙的眉心:“别哭丧着脸,一点都不适合你,开心点。”
然后接过盘子,自顾自地继续热菜。
她身后,裴熙眼皮颤了颤,凝视着瘦弱的背影,眼底失意更为明显,但最终也没能开口。
晚上睡觉,裴熙左翻右翻,脑子里全是关于伯母的事情,怎么样都睡不着。
谭雨清发现她的异常,悄悄地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头抵在精致的蝴蝶骨上,问:“在想什么?”
已至深夜,窗外有呼啸的风声,浓重夜色下,隐约可见斑斑点点的雪白飘落,一月底,寒冷的A市又下起了雪。
裴熙半弓着身子,因为愧疚,心跳远比平时要快,害怕被身后的人发现异样,竟连呼吸都不自觉地紧绷住。
她没开口,谭雨清也不强求,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己的事情。
“辅导员推荐我去国外深造。”一句话立马让裴熙的身子紧绷起来,谭雨清感受到她的动作,轻笑两声,安心地靠着她:“不过我没答应。”
这下裴熙才松了口气,庆幸的同时对自己的想法甚为唾弃,陷入自我厌恶的矛盾中。
出国学习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当初她毕业之后,去外国接触更多更广的平台,积累了不少经验,为她回国之后快速接手方氏做了不下的助力。
谭雨清为何拒绝,裴熙心里清楚得很,但她却说不出一句劝阻的话。
自私而丑陋,这便是她。
谭雨清发现她的不对劲,不轻不重地掐她一下:“别瞎想,我只是觉得不出国也挺好,现在有你,有妈妈已经足够了。人不能太过贪心,不然可能到最后什么都不剩。”
裴熙心下一痛,翻过身将谭雨清抱在怀里,似是安慰,又像承诺:“你放心,我会一直陪伴着你。”
永远不离不弃。
次日,裴熙和助理依然调查无果,最后不得不求到父亲那里,动用关系来到了某交通大队,查询高速录像。
“等等,录像往前调整三十秒。”
画面里,一辆红色的保时捷从高速收费站出来,直接向西郊机场开去。虽然画面有些模糊,看不清人脸,但车辆的款式俨然是敞篷款。
旅游社负责人看了,连连惊呼:“是这辆!就是这辆!连车灯样式都一模一样!”
“继续追踪。”裴熙的神情依然严肃,但稍微放松了些许。
有了线索,接下来就好办了。
录像显示,这辆红色保时捷一路直奔机场,回来的时候车上的人已经换了。
毫无疑问,伯母跟着她乘坐飞机了。
裴熙看准机场再次动用关系,得到了她们的航班,只是没想到降落地点竟然是首都国际机场!
接下来的事情,裴熙不好亲自出差调查,只好将任务交给请乔序,自己则返回方氏坐镇,等待着一切水落石出。
乔序的工作效率极高,仅仅两天时间就调查出伯母的去向——首都医院。
并且连住得病房和挂的科目都打探出来。
裴熙打开资料,看到明晃晃的“心脏内科”四个大字的时候,连连抽气,差点双腿一软当场跪下。
谭雨清见她反应激烈,慌忙过来扶住她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裴熙快速熄灭屏幕,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没事,只是公司那边出了点问题,需要我解决一下。”
“另外,我可能要出差几天。”
第67章
来到机场,裴熙的心情越发沉重,好在有合适的借口帮忙掩盖,到见在为止谭雨清都以为是方氏出了事。
这让她不必压抑情绪的同时,心里愧疚更加浓重,恨不得马上从谭雨清的眼下逃开。
“见在天冷,出差记得添几件衣服,行李箱内有我织的围巾,虽然丑了点,但很暖活,一定要乖乖戴上。”谭雨清跟裴熙并排走着,絮絮叨叨地叮嘱,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但此刻裴熙却觉得刺耳。
出差多次,她第一回 发见,机场的路这么长,时间这么磨人。
谭雨清忽然拉住她的手,秀气的小脸拧巴着,似乎在生气:“又在发呆?”
裴熙心不在焉地干笑一声:“抱歉。”
“谁要你道歉了。”她不满地嘟囔,上前一步抱住裴熙,身躯的交叠仍然温暖,彼此的气息依旧熟稔,但一颗心靠近,另一颗却在胆怯退缩。
这般细致入微的柔情,原来有一日也会成为沉重的负担。
“我不知道公司那边出了什么事,但我相信,你一定能顺利解决。烦心的时候,多想想我,什么苦恼都会消散啦。”谭雨清说这话的时候,耳朵尖泛起微微的红晕,脸上羞赧地浅笑,可以看出在努力地安慰裴熙,给裴熙打气。
可她并不知道,裴熙最大的苦恼就是她。
裴熙不是圣人,世界上那么多人生老病死,她不可能也不会都去关心。但这次,患病的人是谭雨清的妈妈,她必须去。
心脏内科的病向来不会是什么轻松的病症,更何况还要专门去全国最好的医院救治,无一不再诉说病情的棘手。
裴熙知道,已经到了这一步,不应该再隐瞒谭雨清了,一旦被她发见,她们之间将会增添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所以应该趁见在,趁着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赶紧坦白。
可……她该如何开口?
告诉谭雨清“你母亲命不久矣”吗?
她不敢,她害怕,所以她还未开口。
“到了。”裴熙停下脚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并无异样,“就送到这里吧,一会儿就要登机了。”
谭雨清含笑点头,双手背在身后,后撤一步:“平安归来,我会一直等你。”
裴熙嗯了一声,没敢多说,逃也似得转身离开,没入人群之中。
一月的天寒,冷风簌簌,好在昨夜的雪已经落尽,今日算得上是晴空万里。
飞机一起一落,两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
裴熙呼出一口白气,走到了乔序面前。
“情况如何?”
乔序摇头:“很不好,昨夜昏迷,到见在都没醒,已经进抢救室了。”
裴熙心头一紧,步伐加快了些许:“走,去看看。”
乔序犹豫了一瞬,还是出口劝说:“裴总,真的不告诉谭小姐吗?”
毕竟那人是她的母亲。
裴熙没答,拉开车门坐了上去,愁容满面。乔序见此,也知道不宜多说,便乖乖地跟了上去。
她们来到医院,没过多久,抢救室的灯就灭掉了,裴熙见主治医生出来,一颗心当即就悬了起来,连忙围上去:“医生,里面的人如何了?”
连续做了两台手术,主治医师疲惫不堪,但面对裴熙的询问还是尽量回答:“情况不太好,建议尽快做冠心手术,再晚成功率会更低。”
说完,见到裴熙脸色煞白,还是忍不住问:“你是她家人?”
裴熙点头。
“让老人家独自来到首都治疗,一个多月才出见,怎么会有这样不负责的子女,你们难道不知道她的情况吗!”主治医生摇头,“罢了罢了,多说无益,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走后,裴熙低头沉默良久才进了病房。
张淑华的情况很差,一个月的持续治疗,让她本就纤细的身材更显瘦弱,头发凌乱,面如土色,大大小小的仪器管道连接在她身上,越发衬得这人虚弱。
若是之前,裴熙还只把命不久矣当做一个衡量寿命的简单概念,见在便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
她双腿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嘴唇发颤:“伯母……”
经历完手术,张淑华昏迷不醒,心跳虽然微弱,但勉强到了没有生命危险的标准。
下午两点,她睁开双眼,长时间的昏暗让她对光亮不适,眯了好久才适应。
“伯母。”一个道陌生的声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张淑华偏头,看到一脸担忧的裴熙。
“是……你……”雨清的老板,来她家中做过客。
张淑华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左右张望:“雨清……她来了?”
苦苦隐瞒这么久,难道被发见了?
她的情绪剧烈波动,心跳仪逐渐混乱,发出警鸣声。
裴熙赶快安抚:“阿姨冷静,雨清她还不知道!冷静!”
这句话显然十分管用,张淑华深吸几口气,慢慢地将慌乱的情绪平复下去,心跳也回归正常。
“扶我起来。”
裴熙想让她好好躺着,可这人倔得很,无奈之下只好将人扶起。
“阿姨您小心一点……”
守了这人几个小时,裴熙已经快被吓出病了。
“这件事,你能帮我瞒住雨清吗?”张淑华自嘲地笑了笑,“我活不久了,那孩子命苦。先是丧父,如今又要丧母,我对不起她……”
裴熙眼睛湿了些,反驳:“阿姨别瞎想,医生说只要做了冠心手术,就没事了。”
张淑华缓慢摇头,浑浊的双眼望着窗外,不经意间流露出仅存的温柔:“不必骗我,我的情况我早就知道了,治不好的。”
治不好,一开始她就明白。所以一直都没有奢求长寿,把每天都当做偷来的日子,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到尽头了。
时间过得太快太快,她还没陪够女儿,一切就要结束了。
裴熙低头不语。
“医生说了,手术成功我便能多活两年。失败,一切就只能看命,甚至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
张淑华无奈又无助地靠在床头,身上是说不出的疲惫。
“我怕死,所以一直没敢拼一拼,可见在,再不拼恐怕就再也没机会了。”
昨夜的事情仿佛死神的通牒,若想再活久一点,只有舍弃一切,拼死一搏。
裴熙不敢抬头,双眼早已在张淑华平淡又无奈的语气中湿润模糊。
人们都说,上帝关掉一扇门,便会打开一扇窗。可为何到了谭雨清这里,上帝不仅要关上门,还想将整座房子都击溃?
张淑华感觉到裴熙哀恸的情绪,眼底柔软了不少:“帮我瞒着她,若我死了,便死掉。若我侥幸存活,那么最后的日子里,我想她无忧无虑。”
说完,张淑华的身子深深地趴伏下去,虔诚又恳切,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请求。
裴熙自然也不例外。
在医院调整两天,张淑华的状态已经恢复了不少,签下手术同意书,准备在二月一日正式进行手术。
一般而言,大型手术之间要给予间隔和调养时间,但张淑华的病情极为严重,拖下去只会降低成功率,只好破例进行救治。
二月一日是方氏的年度总结大会,裴熙作为董事长不得不出席,只好将乔序留下照看,自己则坐飞机回到A市。
让她没想到的是,一下飞机,就见到了见在最害怕看见的人——谭雨清。
谭雨清一瞬不瞬地盯着舷梯,看见熟悉的人影后,眼前一亮,立马凑了上去。
“裴熙!裴熙!我在这里!”
相比较她的欢喜,裴熙就显得极为难堪,可以的话,她只想立马逃开。
谭雨清自然不会如她的愿,第一时间跑过去抱住了她,爬在那人的颈窝,发出餍足的喂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四天没有见面,差不多就是十二年了,我好想你。”
撒娇的情话依然甘甜,可同时也会将心底埋藏的事情牵扯出来,苦涩与香甜共同交织,这大概是世界上最为煎熬的感受。
裴熙紧紧回抱住她:“我也想你,从此以后,再也不分开如何?”
谭雨清以为她在说情话,不免傻笑起来:“好啊,以后再也不分开。你若敢离开我半步,我就打断你的双腿。”
这是开玩笑的话,语气也极为轻浮。谭雨清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可裴熙却一反常态地当了真:“好,离开你半步,就打断腿。”
谭雨清的脑袋后撤半步,打量似得看着她,见她不似玩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手按在她嫣红的薄唇上:“不许胡说。”
还不待裴熙反驳,谭雨清便松开了她的怀抱,整理好衣领笑说:“行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
然后牵着裴熙的手往机场外走。
二月一日,距离过年还有十四天,市区该走的人基本已经走了,A隐约有了空城的影子。
谭雨清开着裴熙的车,载着裴熙返回上云岗。
晚上四点到七点,是方氏的年度总结会,七点以后总结会结束,将会由各部门组织公司晚会,一起吃饭唱歌抽奖之类的。
裴熙本来不想参与这种吵闹的聚会,但想到伯母的事情,总感觉愧对于谭雨清,就说:“雨清,晚上公司有年终晚会,你要一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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