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这样打算的,只是娄琛却对他不很来电,大概是因为他虽然也算清瘦,但骨架稍宽,少了些玲珑精致的美感,而当时他又刚好不缺床伴,所以申泽宇最后未能如愿。后来这件事被哪个娄琛身边的工作人员当成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传了出来,整个聚点的人都多少知道一点。申泽宇自觉受了奇耻大辱,心中愤恨不已,听说温涯前几年曾得过娄琛青眼,只是不愿被潜,从那以后,便开始莫名其妙地觉得温涯看他的眼神是讥笑的意思,觉得温涯必定看不起他。
等到申泽宇因为常驻综艺走红,自觉扬眉吐气,一雪前耻了,便未少在他面前阴阳怪气,可那也无非就是耍耍嘴皮子罢了。
温涯并不在意,他实在想不通除此之外他们还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结过仇。
不过既然对方已经出了手,再去追溯原因,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温涯问:“确认是他?”
叶扉不知道他也在电话那头,听到他开口,不由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要证明是他本人授意,肯定还需要更硬的证据,不过八九不离十吧。怎么样,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你要是来煊赫,就绝对不会有这种事——”
温涯虽觉意外,倒是不如何生气,只是好笑道:“要是真的拿到了证据,聚点一定会保他,我要解约,估计违约金都省了。”
牧野面色稍冷,“再想往下挖,只能从他的助理身上想办法。”
叶扉叹气,“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可能没那么简单——他身边的助理换得很勤,很少有干满一年的,可你说这些人居然没有一个把他的私事抖出来的,会是因为什么?”
温涯在牧野的掌心安抚地捏了捏,说:“要么是利诱,要么是威逼?”
叶扉轻哼一声,笑道:“利诱的那是我这种遵纪守法的好老板,他这种行事做派,多半是威逼了。那些人像是被他拿住了什么把柄,没有把柄就创造把柄,所以才离职了也不敢吭声。”
温涯轻叹道:“要真是那样,那他的助理也太倒霉了一点。不过,既然他们被他拿住了把柄,那还有可能愿意帮我们的忙吗?”
叶扉道:“那就要看咱们的本事了,如果能替人平事消灾,帮他们把把柄解决掉,他们应该会很乐意投桃报李。”
“你放心,要搞掉他不难,办法多得是。”
“我跟老牧也不过是想着咱们又不是娱乐圈hei社会,做事要讲证据,也别冤枉了人,所以才麻烦了一点儿。你好好拍戏,这些事,你不愿意管就不必管,愿意听就跟着听听,反正别操心……行了,该说的都说完了,每日亲子时间?看看你们家瓜瓜不?我发现最近它用针管喝水还喝上瘾了,我给它弄的好好的自动循环饮水器它不用,怎么还非得要我喂了呢?”
温涯莞尔道:“行,你开视频,我教育教育它。”
*
接下来几天,关于申泽宇的事没有什么新的进展。
温涯牧野照常拍戏,摄影棚的景搭好,温涯还跟了两天B组,过去拍完了一部分四象海的剧情。
在横店部分的戏已经差不多扫尾,接下来就是过去象山跟外景。等到过去象山,饰演小牧长风的演员就会进组,是个很有名气的小演员,很灵气也很可爱的一个小孩子。温涯对于即将搭戏的演员有些感兴趣,还找了去年那男孩拍摄另一部电视剧的花絮来看,一边看一边笑,心说这孩子又活泼又精神,长风小时候却要比他闷得多了,不会讨人喜欢,又瘦得惹人心疼,满身的骨头硬邦邦的,两个人当真是半点也不相像,也不知道能不能演得来。
牧野对于温涯说这孩子不像小时候的牧长风这个评价大致认同,不过这个评价纯粹是基于对角色的理解。他最近都没有再提又记起什么旧事,好像是进入了一个记忆恢复的平台期。他自己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对于这个现象却多少有些在意,有时深夜里惊醒,头脑中仿佛忽然闪过了什么,却又完全抓不住,就像是在溪流里抓不住一条狡猾的游鱼,总是不免让人感到气恼又疲倦。
温涯气血不旺,睡得也轻,听到他醒,往往也会跟着醒来,有时会伸手摸索过去牵住他的手,有时候说冷,唬他躺下来抱他,等到他重新在他的身边躺下,便会温和而确定地告诉他,他不必一定要记起来。
尽管如此,牧野最近还是开始了持续性的失眠,只是大多数时间担心吵他休息,都会离开卧室,待在阳台或是客厅里。一次温涯在四点钟醒过来,发觉身边没人,上了阳台才发现他站在灰白的晨光里,指尖夹着快要烧到尽头的烟蒂。
牧野习惯在他面前当个乖男孩,温涯都快忘了从前在媒体眼里,这是个怎样难搞又桀骜的死小孩了。
他走过去,把他指间夹着的烟蒂拿走,按在了烟灰缸里,回过头问:“要是我没醒,你是不是就直接冲进马桶里了?”
牧野揉了揉眼睛,顶着黑眼圈,看上去十分心碎,摇了摇头说:“哪敢冲马桶里,我怕它漂上来。”
温涯:“……”
温涯心疼他,又莫名好笑,也不忍心逗他,只是又回到了阳台上推他回去睡觉休息。好在大半夜都没有睡着后疲惫积累到了一个临界值,他刷过了牙,躺回到床上,很快就沉沉地睡熟了。温涯捡起他丢在阳台上的一对耳机,塞进耳朵里才发现他正在听《寻梦环游记》里的那首《remember me》,他穿成温祝余后甚少提及这世的人事物,却唯独在想念亲友时曾拨过几回这段旋律,牧长风应当是听过的。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温涯在横店的最后一场戏是拍牧长风被诬虐杀苍炎门首徒,被关押入水牢,行刑前夜,温祝余前来探看的剧情。
书中的温祝余不擅交际,与同门师兄姐尚且往来不多,更不提苍炎门众人,但是为了保下牧长风一条性命,也算是拼尽了全力。求恳哀告,低头折节,竟是把能求过的人都一一求过,把该受不该受的屈辱都一一受了一个遍。最终实在技穷,只得趁着行刑前夜,匆匆将那能保他性命的相易符埋进他的骨肉里。而他所做的一切牺牲,在这一晚,竟没有流露出一丝端倪,他只是像送别他那样,喂给他几颗点心,轻描淡写地对他说,今后他会替他祝祷祈福。
牧长风只道自己明日必定无幸,温祝余所说的祝祷,是祝他来生,却不知他是在祝他今世,一个注定与他相见无期的今世。
温涯初读这里时不知内情,只觉温祝余淡漠太过,牧长风与他相处多年,及至此刻,他说出口的,仍就像场面话,未见流露出几分真情。
后来他穿书做了温祝余,虽然竭尽全力,却还是看着他的长风陷入避无可避的厄运,至行刑前夜,方知这一句今后替他祝祷祈福,便已胜千句万句。
他注视着牧长风,喉咙哽住,默然良久,也不过是比温祝余多说了一句话。
这段戏虽然是文戏,但却很吃状态,温祝余外在的台词、动作很少,实际上却如海上浮冰,有太多的东西被隐藏在了深深处。
温涯跟牧野按照自己的理解先走了一遍,导演点头,大致满意,跟助理随口笑道:“悟性是有的,俞老定的人——”
之后,导演又提点了一两个细节,便正式开拍了。
温涯最近休息不足,气色有些苍白,眉宇间有种疲态,倒是跟此时的温祝余状态很像。
牧野被道具铁链绑缚住,脸上带伤,衣上染血,一只眼睛已被率先觉醒的魔血染成了红色,看上去狼狈落魄至极。
在摇摇曳曳的水光和火光里,温涯朝着他走了来,脸上是多年未变的古井无波。
他在他的跟前站定,注视了片刻,然后从食盒中取出一块点心喂他,“吃点东西。”
牧野偏过头一口一口地吃了,脸上有淡淡嘲弄,“师父,他们已经决定好该如何处置我了?”
温涯额角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垂下眼睑又取了一块点心出来,让人看不清面上的神色,干巴巴地说:“明日卯时正刻……依本门门规,受三箭追魂箭,以儆效尤。”
牧野自知无幸,闻听此语,面上却还是流露出几分凄然,他点点头,强笑道:“也好,师父,明日行刑,你不要来送我。”
温涯凝神看他,忽然心中一阵酸痛,一阵恍惚,低声道:“你不要怕。”
导演皱眉喊:“卡——”
台词错了。
“你不要怕。”
温祝余怎么会说“你不要怕”?
牧野一怔,猛然抬起头,却只觉仿佛有一片拼图轻盈地落在了缺失的空位上。
第51章
不,这不可能。
回到酒店,卸掉了妆发、洗完了澡的牧野还站在洗漱台前,心脏砰砰乱跳,脑袋里塞满了杂乱的猜想。
膜理论说,宇宙是十一维空间,而人类生存的三维空间只是一张可以随意拉伸弯曲的膜——
去他的膜理论,他甚至不是来自三维空间,他是来自于几张纸,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荒唐吗?
这个念头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了,只是他的大脑总是在自发地排斥着这种猜测,任由那些散乱的线索像断了线的珠子那样滚落在地上,其实他只要稍稍将它们串起来,就会发现,答案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他曾梦见过温涯怀抱一只浅橘色的小豹,小豹额前有一处小小的白色凸起,像是破土的春笋,身后毛绒绒蓬松松的一团不似豹尾,分明不是凡品,而牧长风恰有一只狰兽,形如赤豹,五尾,额上有角,声可击石;他曾梦见白雪皑皑的山崖,温涯立在小径尽头等他,而书中温祝余所在的一峰,名字就叫做霜雪峰,三季飘雪的霜雪峰;还有那天他见温涯满身是血,那种心脏被用力攥住了一般的窒息感,那种强烈的耳鸣和头痛……那是来自于亲眼目睹温祝余伤重垂死却不能施救的牧长风的绝望。
牧野就是牧长风。
温涯就是温祝余。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温涯和温祝余,明明半点也不相像。
温祝余性情疏冷,对待牧长风,更像是一个沉默的父亲,虽然用心良苦,一番情谊扎实深厚,但却鲜有柔软温情的时刻;而温涯,在他全部能记起的片段里,则像是一个温柔的兄长,他不止给了他一碗饭,还给了他一颗糖,温涯是心动,是喜悦,是一江春水,是他的绕指柔。
温涯不是温祝余,他也永远不会像牧长风对待温祝余那样对待温涯。
他对他,永远不会猜忌,就算是有一天温涯将他从鬼哭崖射下去,他也一定会无条件相信他有自己的不得已和苦衷;就算像是在诛神殿那晚,他出手伤他,他也绝不会轻易走开;如果有天他不见了,他绝不会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漂泊在世上,他一定会去找他,他就算把六界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找回来。
如果他确是来自一本书里,为什么书里的故事跟他的记忆有差?难道书中也有平行宇宙?
为什么他明明对温涯早存爱慕之心,当日对他告白心迹时,他却说“如果有一天,你想起来你心里的人是谁,我们就到此为止。”,仿佛对他的心思浑然未知。
那些将他负在背上,行走在人世街头的长梦,背上的人瘦得像几根捆起的枯枝,鼻息暖而轻,他光是那样背着他,便会觉得心脏酸痛,那又是什么时候的他们?
他二人究竟因何分别?难道他也像书里的温祝余那般,为他用了相易符,从此便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相易符,三次以身替身,温祝余修为不过元婴,只是三支追魂箭便已伤了根基,之后两次,情形远凶过追魂箭,说是生死不知,可——
天生孤剋,刑伤所爱,则灾厄可折。
牧野原本思绪纷杂,疑问众多,骤然想起书中一句,不觉打了个寒噤。
那是书中上古大巫为他批命时所写,是说牧长风的命,所爱之人注定受他冲克,虽一生灾病缠身,无缘共他偕老,但却能化解他命中的灾厄。据说是作者当年连载时连连遭读者逼问,为何男主自始至终未得一段良缘,被问得烦了,所以随手加上的剧情。
不过是他随手一句,也不过就是随手一句。
却仿佛在他心动的那一刻,便已经宣判了温涯的结局。
前生如此,今生又将如何?他回想起他前日因他受伤,想起他初见他那日的头晕,想起他初次见他家门,他犯了胃病,一直苍白着脸,明明身在温暖的春夜,却只觉全身如坠冰窟。
他已经在浴室里呆了太久,久到温涯都忍不住在门口问:“还没有洗好吗?”
牧野身上挂着浴巾过去开门,垂眸看他,眸色似悲似愤,又好像温柔至极,身上还蒙着一层细密的水汽。他近来睡得不好,温涯只道他累了,并未留心他脸上的神情,只是摘下他的浴巾,随意地擦了擦他挺实的腹肌和胸口,笑斥道:“又不涂润肤乳。”
说完又忍不住心疼他,伸手拉他出来,“累了就躺下吧,等我洗好过来帮你涂。”
他的手指白瘦,无意中触到皮肤,有些凉,一点也不暖和。
牧野根本不想让他走开,急切地抓住他亲吻,温柔凶狠,光luo的皮肤灼热地贴了上来。
温涯在静寂的春夜里用温凉的手指抓着他的背肌,感觉到他的肌肉绷得很紧,方才觉察出他的情绪不对,安慰抚了抚他的后颈,让他松开自己,气喘吁吁地问:“怎么啦?不想我走?”
他明天的飞机回去北京,代言的眼影后天直播开售,张才俊说替他接了新的代言,可能要跟金主爸爸吃个饭,总共回去三四天,之后再回来跟剧组一起过去象山。
牧野摇了摇头,用一种强大的力道将他往自己身前一拽,固执地将他紧紧地困在了怀中。
温涯也摸不准他摇头是“是”,还是“不是”的意思,只好任由着他抱。
翌日清早,温涯设了闹钟起来准备过去机场,醒时牧野已经不在房间里,只是给他拿了早饭过来,发了条微信过来说他去健身,要他记得带件外套,吃完早饭再出门。
他有时早起健身,温涯倒是并未多心,只道小男朋友黏人,分别几天也觉得不舍,便只是发了一张之前在网上存的泪汪汪的柴柴表情逗他,问:“像不像你?”
牧野秒回了一只委屈的小猫咪,上面还写着“委屈,心酸,又不敢多言”,温涯好笑得不行,只好回复了他一个“摸摸”的动图,又隔着屏幕摸了摸那只委屈小猫咪。
*
温涯这回回去北京,落地时便莫名其妙地多了几个小粉丝接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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