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之间,讶然有之,防备也起;
惊月显然是没想到晴天会要这么个酬谢,骤然紧张起来;这张面具是他小时候上了乌蒙山学艺之时,师父送他的见面礼,并告诫于他,若是他哪日离开乌蒙山,从此便要用它遮面,不可再以真面目示人。
他不明白师父用意为何,只道是师命不可违。
自打师父仙逝,他就戴上了这张面具,片刻不曾摘下;也只有昨天晚上夜闯世子府,才换了黑巾遮面。
惊诧过后,惊月眉心一皱,面具之下的脸露出一丝纠结,周围空气都凝固了。冷然道:“不如何,换个实际些的。”
晴天双手一摊,无奈表示:“那就先让你欠下我那个人情吧。”
既然惊月不远摘下面具让他看,他也不能强迫,更何况,要真用强的,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惊月斟满两杯茶,一杯放在晴天面前,又仔细擦了擦桌面洒出的水,似有若无的看了一眼晴天:“为何想看?”
“好奇啊。”晴天换了个坐姿,觉得浑身骨头有些僵硬,干脆伸直了腿,仰靠在硬邦邦的木椅上,歪过头看着惊月:“假如是我成天蒙着脸,你就不想看吗?”
惊月摇头,痛快答道:“旁人之事,我无甚在意。”
“那还真是可惜,不过倒也符合你的性格。”
“我是什么性格?”
“闷——骚!”晴天坐起来喝了一杯茶,烫的他直朝着嘴扇风:“呼呼——哈,这么烫啊!”
晴天滑稽的模样,冲淡惊月听见那个形容词之后的温怒,轻笑一声,道:“烫点儿好,省了你的口舌。”
“你要给我烫坏了,你得对我负责。”
“安国君府多养你一个闲人,毫无负担。”
“那感情好,以后我就赖在你这儿不走了,且养着我吧。”晴天忽闻几声低笑,抬起头来时却见眼前之人已经没了笑意。
惊月垂眸,看着脚边洒进来温润的阳光,淡然起身:“你且先好好休息,有事便去找管家。”
“你要去哪儿?”
“昨夜世子府被袭,现下君上派人正在全城搜捕逃犯,我要去一趟王宫。”言罢,惊月怔了怔;他从不会像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行踪,现在这是怎么了……
“左右也是无事,我跟你一起去吧。”
“随你。”反正他想去哪儿,自己也是拦不住的,就算是拒绝了对方,也会在他到达王宫之时,听见房梁上的动静。
“那我在门口等你啊。”
沐川木讷的跟在惊月身后,想起方才两人在屋里你一句我一句聊的很欢,不禁偷偷盯着惊月的后背,心道:兄长最近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以前可从不跟人如此多话。在军营,更是惜字如金。就连写奏本,也都是简言意骇,更别说与人玩笑了。
怎会在晴天这小子面前如此,如此……
一时竟想不起该如何形容。
想起方才拿水泼了予柔,沐川仰面叹息;待会儿回来的路上还得去买些东西哄那大小姐开心,让她少在兄长面前告状,省了自己还得挨一顿板子。
刚想的出神,忽然被人从背后抓住衣领拎了回去,正欲发火,便瞧见晴天那双让人心底一颤的笑容;到了嘴边的暴怒生生被压了回去,道:“你,你做什么!想打架吗?”
“沐川,今天你就不用跟着惊月进宫了。”
“为何?”
“今儿换我去。”
“你疯了吗?”沐川挣脱晴天的拉扯,退出一丈远,皱着一张脸:“你当王宫禁地是你家后院,想去就去的?”
晴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抱着胳膊说:“反正你们将军会带我进去的,他总有办法;你今天就别去了,想想该怎么哄予柔妹妹开心才是你眼下最需要去做的事情。”
晴天说完,拍拍手转身出了门。
沐川气的拳头捏的嘎嘎作响,真想冲上去将晴天按在地上暴揍一顿;换了朝服,惊月从屋里出来便看见沐川气急败坏的模样,淡淡道:“今日你留在府中便好。”
“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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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天穿过落雪院的荷塘,又想起那日他偷偷进来被人抓了个正着,咧嘴一笑,轻轻跃上墙头,翻过朱漆高墙落在街上;一转身忽然一道身影慌乱的撞进了他怀里,手中包裹顺势飞了出去。
“你不要紧吧?”晴天捡起包裹,正欲上前扶起那女子,只听对方劈头盖脸破口大骂,道:“你做什么,没长眼吗?有门不走偏要翻墙!”
“诶?这不是紫菱姐姐么,你怎的会在这儿?”
被换做紫菱的女子听见声音抬头一看,脸颊飞过一抹红霞;原先的怒骂也变成了嗔怪:“原来是晴天公子,当真是吓了奴一身冷汗。”
紫菱是天心世姬的陪嫁侍女,在安国君府,仗着自己主子的身份,从未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过;对于晴天,倒是与其他怀春少女一般,也有着好感。
晴天将她扶起来,脸上挂着好看的笑容,道:“我习惯了从这里出来,没想到险些伤了姐姐,姐姐莫怪。只是姐姐方才如此慌乱,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嶼;汐;獨;家。
“没,没事……”紫菱脸上划过一抹可疑神色,夺过晴天怀中包裹,朝晴天施过礼,扭头从他身边挤了过去。
“有的正门不走,偏要走后门。”晴天看着飞奔而走的背影嘀咕一句,将手中一些细碎的药草放到鼻尖轻轻一嗅,眉头紧蹙:“什么药这股味道!”
第49章 花开逢君,风云暗涌:试探
只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见那人身着一身黑金暗云纹花锦蟒袍,腰间系着一条石青色几何纹绅带,将欣长结实的身体分割成完美的比例;脸上那张猩红的面具在玄色朝服的衬托下,疏离之感油然而生。
晴天有些看呆了,直到惊月走到他面前才回过神来,摸了摸鼻子跟在他身边。
长安大街还如以往一般热闹,两个人之间却安静的出奇。
到了往宫门口,守宫侍卫见惊月身边有一个脸生的,遂将二人拦下:“安国君,王宫禁言,请出示通行令。”
惊月不紧不慢,自怀中掏出手令展示给守卫看了看,两人交换了眼神,又看向晴天:“入宫不得携带兵器。”
“兵器?”他哪里来的兵器?
左侧那人用下巴指了指晴天腰间的断剑,晴天下意识捂住,守卫忽然后退一步,手里长枪纷纷指向晴天,周围骤然冲上来一群人将二人团团围住。
一时之间剑拔弩张。
晴天犯了白眼,取下腰间断剑扔了过去,守卫这才撤兵。
“你要是给我弄丢了,我可跟你没完!”那可是他跟惊月成亲那日交换的信物,还从未离过身。
守卫被晴天的眼神震慑一惊,缴了兵器,守卫分列两边给与让行。
穿过护城墙,晴天与惊月走在几丈之高朱漆红墙的长街左侧,宫墙之上崇楼叠起,尖顶的阁楼之上雕龙画栋,气势雄伟。
平日里想要进来,要么是趁着夜色摸黑而来,要么便是飞身上房疾步而行;这是晴天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观察这座王宫。
出了长街继续往里,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眼前景象豁然开朗;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广场,正中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赫然而立;这是玄国君上平日上朝议政的大殿,名为奉天殿,面朝溪山之上的天尊殿,象征着无上王权和对奉天尊崇高的敬意。
到了奉天殿前,晴天被拦下,有些微胖的大监甩着手中拂尘低眉顺眼的朝着惊月请安,道:“安国君,今日随从看着眼生的紧。”
“大监,沐川今日有些其他事情,我就带了他来。”
大监谄媚的笑道:“是是是,君上已经等了许久,快随奴进去吧。”迎着惊月进入奉天殿,大监将刚抬脚的晴天拦下:“这位小将军还是在外头等候吧。”
晴天正欲问个为何,就见惊月淡然的看了他一眼;晴天一笑,道:“你去吧,我就在这里随便逛逛。”
惊月颇有些无语,他当王宫是自家后花园不成,还想随处逛逛:“就在此候着,切莫生事。”
“好。”
惊月走后,晴天闲不住,就在方圆一里之内来回溜达;奉天殿外,陆羽昶奉诏入宫,但见晴天身影,道:“那人是谁,怎么从未见过。”
大监道:“是安国君带来的副将。”
百里惊月的副将不是百里沐川么?
陆羽昶朝着身后随从递过去一个眼神,随从立刻会意,悄然退下。
已过午时,惊月总算是从奉天殿中出来,眼神中有些疲惫神色,见了晴天的笑脸便有了些笑意:“你倒是听话,让你等着,便真的等着。”
晴天嘿嘿一笑,从假山之上一跃而下,轻轻落在惊月身边,忽然把脑袋靠在他肩上,委屈道:“实在是太无聊了,我等的花都谢了,不信你瞧。”说着将手中一朵泛着香气的牡丹塞到惊月手中。
手中牡丹开得正艳,只是被晴天摘下之后受不住烈日曝晒,花瓣有些柔软;无视肩上突然的重量,惊月道:“也就是你,敢在王宫之中摘花;这些花草乃是君后挚爱,若是让人发现,君后大怒,你必是万死难辞其咎。”
说罢,将那支牡丹放入袖中。
“一支花而已,王宫之中那么多,还差了这一支么。”摘朵花就要送命,可见王权之下人命轻贱,都不如花草来的贵重:“你都跟那老君上聊了什么,怎么这么久?”
“关于昨日世子府遭夜袭的事。”惊月一句话简单带过,显然是不想与晴天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晴天自然看得出来,便也不再过问。
“百里将军,哦不,应该是安国君。”
两人走在长街之上,身后传来一阵阴阳怪气的喊声,晴天回头,正好对上陆羽昶那双阴沉的眼;这人戾气太重,浑身绕着一股让人作呕的雾霾。
晴天心中一沉,下意识上前一步将惊月拦在身后。
“世子殿下。”惊月抱拳微微欠身,低声对晴天道:“莫要失礼。”
“他身上有妖气环绕,要么是妖,要么就是被妖缠上了,还是远离些较好。”晴天学着惊月的模样朝陆羽昶行礼。
“安国君无须多礼。”陆羽昶走过来,浑身上下皆是一股王者之气,有些模样:“听说安国君昨夜身负重伤,今日还拖着伤体奉召前来议事,当真是百官楷模。”陆羽昶故意在‘昨夜’二字之上加重了语气,试图从惊月眼中寻得破绽。
惊月道:“多谢世子殿下关怀,下官并无大碍。”
“哦~”陆羽昶上下打量着惊月,不明意味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他绕着两人转了一圈,回到原地:“安国君应是为了昨夜我府上遇袭一事被父君传唤而来的吧。”
“正是。”
“那你可知,是谁袭击了世子府?”
“世子殿下见谅,惊月今日进宫便是为此事而来;君上吩咐要我在七日之内捉拿行刺之人,到时候定能给殿下一个交代。”
陆羽昶一瞬不瞬死盯着惊月脸上唯一能露出破绽的双眼,却没见到他预想之中的慌乱;想来也不容易,毕竟眼前这位可是玄国战神,怎会轻易让人参透他所想之事。
“昨夜我与人在府中饮酒,却遭来路不明之人袭击,好在我府上能人异士众多,虽然没能将其擒获,好歹也让对方受到重创,想必是逃不出这上京城的。”陆羽昶忽然冷笑,拖长了语调问道:“安国君的伤,不知是何何人所为?”
陆羽昶字字句句暗含试探,即便是一头雾水的晴天也听出他言语之中意有所指。
“前日在盐田镇,遭遇疫症灾民暴乱,不过皮肉之伤,多谢殿下挂怀。”惊月言语之中尚未露出一丝破绽。
“那,本世子便等着安国君的好消息了!哼!”陆羽昶咬牙切齿,甩袖而去。
第50章 花开逢君,风云暗涌:跟踪
惊月似乎并未被陆羽昶的出现而被影响,依然那般淡漠。晴天双臂环抱,跟在惊月身边走了几步,忽然一拍脑袋,道:“惊月,你先回去吧,方才出宫之时忘了东西。”
惊月不禁心生疑惑,两人进宫之时并未带任何东西,莫不是晴天还在惦记黄金殿?
“忘了什么?”
晴天嘿嘿一笑,道:“断剑啊,那可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惊月闻言脚下一滞,掩藏在广袖之中的手指有些不安的摩挲着,面具之下的脸颊染上一丝温热,似乎被戳破了心思一般,应了一声‘嗯’;总觉得无论他说任何话,气氛都会有些尴尬。晴天是个脸皮厚的,有些话说了也当没说一样;比如他在府中,上到后厨五十老妪,下到管事家中三岁女童,但凡能与他说上话的,他都与人玩笑。
虽说并没有言辞无状,可就是他这样的性格十分讨喜,导致府上许多丫鬟芳心暗许。
而正主一点都不自知!
惊月冷心冷情,可一碰上晴天,好像全部都乱了。他无法控制自己,偶尔甚至胡思乱想,对方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他都以为是别有深意;对方一个笑容,都能让他深夜从梦魇之中醒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晴天这样。
难道就只是单纯的因为两人之间都需要同样的东西么?
惊月走得飞快,生怕让人发现他的端倪。
晴天站在原地,有些摸不着头脑。原以为这次怎么也会挨一顿揍的,他甚至连逃跑路线都选好了,然而惊月却是什么也没做,让他当心不要与人冲突之后便兀自离去。
想挨顿揍怎么就这么难?
直到惊月的身影消失在宫墙之外,晴天才心有不甘的吐了口浊气,四下看了看,倒退两步之后快速掠上房梁。上京城依然繁华如初,即便是过了午时天气炎热,也阻挡不住行人匆匆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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