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音未落,林遇生明显感觉到老人身上迸发出了一道杀气……
齐飞忙不迭撒手,“我就问问没别的意思!”
“没别的意思就好,这里是苗寨,和你们那不一样。”她的声音残如枯骨,在风沙之上屹立不倒,顿时吓得一行人大气不敢喘一个。
齐飞抿紧了唇,灰溜溜地躲去了林遇生后面。
林遇生:“……”
·
来到阿婆口中的“客房”,林遇生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这哪是什么客房,分明是间茅房!
还是间屋顶漏风、断壁残垣、蜘蛛网满天飞的茅房。
角落里有个又圆又大的木桶,颜色老旧外形皲裂,估计是用来洗澡的,桶旁有个用窗帘布隔开的空间,时不时飘来一点异味,估计是用来解手的。
纵观整个房间,只有一张窄小的床孤零零地躺在墙边,意味着他们仨接下来要“挤挤度日”。
“把自己身上的污垢洗干净,明天过来见我。”留下这句话和三件衣服,阿婆便带着李未麻利地溜了出去。
三位男士怔在门边良久没有动弹。
林遇生尴尬得想跳河。
第44章 入苗寨解蛊之旅3
苗寨的夜静得渗人,月亮像个大圆盘子挂在老高的黑幕上,散发着泠泠皎光,齐飞出去溜达一圈,见许多吊脚楼的窗子都闪烁着微弱的烛火,那房外枝叶环抱,仿佛是镶嵌在山林间的枯骨,清幽得过了头,以至有些骇恫。
摸了半晌还是摸不清地形,齐飞瞌睡虫上脑哈欠连天,实在抗不住,打道回府了。
来到客房门口,他正要推门而入,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人声,他愣是把放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疼……轻、点!季司,你听见了吗……唔!”
“忍忍,齐飞就快回来了,我这边也……很辛苦……”
这声音克制又隐忍,像干那档子事时羞耻的呻吟,甚至还有水花的拍打声,齐飞老脸一红,瞬间有种扇自己耳光的冲动。
“……你轻点会死啊!要破了!”
“别乱动。”
“疼啊!”
听到这里,齐飞是再顾不得什么羞不羞了,憋着一口血,推开门大声一吼:“畜生啊!没看到林遇生不愿意吗!”
与此同时,季司眼角抽搐:“搓个澡你至于吗。”
齐飞:“……”
三个人六目相对,季司面无表情地挑了挑眉。
只见林遇生光溜溜地坐在木桶里,周围盈盈绕着热气,季司坐在板凳上一手拿毛巾,一手抓着某人的膀子,接着林遇生一把打开他的手,趴在木桶边缘欲哭无泪:“齐飞救命啊,这臭小子想搓死我!”
季司:“你骂谁是臭小子。”
“骂的就是你,臭小子!”
齐飞无奈地扶额,关好门,径直躺床上睡觉去了。
林遇生扭头去瞅自己的背,原本白净的皮肤弄得红彤彤的,像刮了痧一样恐怖,季司宛如看热闹不嫌事大,扔给他手里的毛巾,“娇气。”
林遇生:“……”
就在季司拿了衣服准备洗澡时,林遇生蓦地站起,大跨步踏出木桶,房内立刻响起了哗啦哗啦的水声,季司注意到动静以为他洗完了,正想脱了身上的衬衫,却两手一顿,犹如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把衣角放了下来。
而后林遇生一个右勾拳过去,“砰”的一声,季司实实挨了一拳,捂着脸脚下趔趄,听他喝道:“你成心看我不爽是吗!”
刚进入梦乡的齐飞登时竖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谁爽了?”
林遇生满脑子都是这人吵吵自己的情景,一时怒火攻心,收了手才意识到有些小题大做,脸色一变,刚要道歉,却见季司勾唇冷笑,“是啊,我一向看不惯你这种自以为高人一头的主,有事没事净闯祸,还不准别人烦了么?”
他的眼神萦绕着一种陌生又迷离的情愫,如同立起了四面高墙,将人统统隔离在外。
林遇生:“……”
“啊,没事我继续睡了。”齐飞迷迷糊糊又躺了回去。
“穿衣服,去睡觉。”季司抛给他一件青蓝色的衣服,自顾自忙活起来。
林遇生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紫,千言万语都塞了回去,一声不吭地擦净身子,穿衣上床,躺在里侧缓缓阖了眼。
胸口,有点发紧。
·
白天的苗寨比夜间更像“桃花源”,良田美池桑竹有条不紊地分布在村落里,林遇生揣着一脸吃了耗子药的死相跟着大部队,一旁的齐飞神采奕奕地拿着拍立得到处“咔嚓咔嚓”,甚至叫了李未对着镜头比耶,巴不得把整个苗寨装进去,李未只好讪讪地配合,笑得极为勉强,佝着身子的阿婆在前面领路,时不时来两个擦肩而过的苗族姑娘,用万分惊恐的表情望着他们……
这时阿婆就会用听不懂的方言和她们交流,李未解释说因为以前外乡人被下蛊出过事,所以已经很久没有外乡人来了。
几人走向半山坡,前方陡然传来一声尖叫,“啊啊啊——!”
阿婆神色一凝,快步上前,“造孽的怎么就撑不住了!”
林遇生心下一沉,赶紧跟过去。
来到李未的家,眼前一片荒芜萧条,他顿时抖了个哆嗦,这个吊脚楼在悬崖边上,房前一圈都是黑漆漆的土壤,几近寸草不生,许多栽种在上面的幼苗打了蔫,从根到枝都像是过了一遍火的煤炭。
他嗅了嗅空气,发现并没有东西被灼烧的痕迹,那么这土是怎么回事……
“过会切记不要出声,不管你们看到了什么。”阿婆率先踏进这圈黑土,脚下顿时发出一串“嘎啦”声,如同某种带壳的虫子被踩得稀烂。
林遇生咽进一口唾沫,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齐飞和李未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先后上了前。
就当林遇生盘算着先迈哪只脚,以什么姿势迈出去时,季司走到他并肩的位置,“这里是一个蛊窝,土里的植物是被毒死的,小心。”说完也上了前,林遇生不知怎的听到这样一句不痛不痒的话,竟感觉自己被安慰到了。
然后他跟在季司的身后,亦步亦趋地一走一停。
其实相处下来他就察觉到季司对他有股天然的吸引力,仅仅是站在这人身边便觉得安心。
想到这,林遇生前脚刚跨进门槛,后脚还没落,肉体猛地敲来一阵雷鸣般的心跳,宛若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蓦然睁大双眼,双膝一屈,就要扑下去,还好季司及时拖住了他的身子。
然而没等林遇生回过神来,一道歇斯底里的哭喊横冲直撞地灌入耳蜗,“啊啊啊!杀了我,杀了我啊!!”
几人茫然一望,望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跪在地上,正狂躁地撕扯着自己花白的头发,林遇生不小心看清了她的脸,陡然被吓得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个人的眼球里没有瞳仁,只有盘根错节的血丝扎根在凸起的眼白里,脸上褶子成山,还有似指甲抓出的数道发黑的血痕,乍一看就像个坏事做绝遭了报应的老妖婆。
外表老则老矣,声音却非常年轻。
林遇生感觉以前似乎在哪见过这张脸。
“杀了我,求你了!”
只见“老妖婆”柱着膝盖爬到阿婆脚下,抓住她的脚踝弓着身子,“求求婆婆杀了我吧!我不想再疼下去了……”
老人的神情难得露出了一丝怜悯,“你自作孽,你自作孽啊!因为你,村里的女人折磨成什么样子了!早便交代过不可对族人下蛊,你都当耳旁风了吗!”
“老妖婆”听罢十分惶恐地摇头,“不!我没有,不是我,下蛊的人不是我,是……”
话未说完,李未大声一吼,“阿姐!”
“老妖婆”一霎停下,就连表情都一并凝滞了。
李未攥紧五指,颤着声道,“阿姐,这七天发生的事我昨晚听阿婆说过了,你不光害了族人,你还要害我!我可是你血浓于水的亲人!”话到尾巴梢上,女生吼了出来,声泪俱下。
林遇生有些担心地望了她一眼。
谁知“老妖婆”听完后异常安静地愣了一会,讷讷地道:“这个声音……是你……”
“是你!!”而后,她的神情渐渐冰冷,周遭的地面随之扬起一阵阴风,从四面八方如跗骨之蛆一般包围过来,紧接着一波“窸窸窣窣”的爬虫声,林遇生胸口的心脏明显“咯噔”一下,跳空了一样卡了一拍。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蛇鼠虫蚁于他而言就是洪水猛兽啊!
都说狗急了会跳墙,何况林遇生急起来能和人拼命,他相当单刀直入地踢开挡在身前的季司,一指那“老妖婆”,蓄足了力,大吼:“你你你赶紧把这些玩意收回去!再再再把我身上的蛊解了!否则我揍揍揍死你!”气势到位了,就是普通话有点烫嘴。
齐飞:“……”手里的拍立得“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季司:“……”表面风轻云淡,心里“轰隆”一下炸开了一朵蘑菇云。
阿婆:“……”这人侬啥嗫。
李未:“……”这人煞笔嗫。
然而“老妖婆”闻言,霍然一惊,眼眶徐徐泛红,仿佛下一刻就会溢出血来,须臾,听她用颤抖的话音呢喃道:“这个声音,是……林遇生吗。”
林遇生:“……”
第45章 入苗寨解蛊之旅4
“这个声音……是林遇生吗。”
林遇生闻言讷讷地指了指自己:“你认识我?”
可话音未落,“老妖婆”脸色一变,一股行将就木的死气从她身上爆发而出,一直延伸到那些黑气的边沿,紧接着一阵“轰隆轰隆”的动静传来,房梁不堪重负地抖动着,抖落了一屋子的灰尘,噼里啪啦地往下落,阿婆率先察觉到不对,大声道:“蛊虫反噬,这间屋子要撑不住了,你们快出去!”
“出去?”林遇生瑟瑟发抖,“那我的蛊谁来解?”
谁知阿婆一把拉起他的胳膊,将他往外一丢:“现在最危险的人就是你!你身上的蛊虫和它们产生了共鸣,随时会变成一滩血水!”
林遇生:“……”
那“老妖婆”匍匐在地上,紧紧掐着自己的脖子,口中蔓出白色的唾沫,眼中血丝和额上青筋越来越多,貌似十分痛苦,“停……停下!”
“砰咚”,林遇生一屁股坐到地上,底下立即传出壳子碎掉的响动,他相当没骨气地“妈耶”了一声,没等他回过神,李未及时冲过来,“快走!”一手把人提上来,麻利地离开了这圈黑土。
看着这位力量有如麒麟臂一般的姑娘,林遇生不可思议地动了动唇,酝酿良久屁都没憋出来一个。
而房内,阿婆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们俩小子也快出去,这里有我!”
灰尘四起遮挡了部分视线,阿婆见他们迟迟不动,斥道:“快啊!想死吗你们!”
齐飞好半晌才从角落里出来,宛如无视了房子即将坍塌的危险,没事人一样按着拍立得,自顾自地观察房里的陈设,“这种标本我从来没见过,还有这些字画、瓷器,哦呀……这是个啥,动物的头骨?”他像发现了什么稀罕玩意,怼着一顿狂拍。
“咔嚓咔嚓”的快门声不绝于耳,阿婆迅速跑过去,手疾眼快地抓住齐飞的腕,动作利落得不似个老年人,“所以我才讨厌外乡人,一个个的都不知好歹,走啊!”说罢就要把他往外甩。
可她无论怎么拉扯,齐飞始终不动于终。
她的神色闪现一丝讶异。
眼前的“老妖婆”还在持续发疯,喉腔里发出一阵一阵似尖指甲刮玻璃的声音,悲鸣一道又一道地灌入耳膜,阿婆大呼不好,正要上前阻止。
这时,一个人影出乎意料地站在了“老妖婆”的身旁,阿婆即刻瞪大了眼,“什么?”
他是怎么过去的?
季司那双血红的眸子格外应景地亮起来,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气息,这气息充满了凛冽的杀意,像是黄泉路尽头极阴极寒的存在,比他身边的“老妖婆”还要不像个人。
阿婆不由得打了个冷噤,撑着胆子道:“你、你还在干什么,离开那里!”
季司并不理会,挪动眼珠打量了一下挣扎的“老妖婆”,淡淡地道:“告诉我,你是谁。”
“老妖婆”显然无力回答他的问题,身体不支,奋力去抓他的衣角,喉咙里依然组不出任何能让人听懂的话语,只是“嘎吱嘎吱”地响着。
“是吗,我明白了。”季司静静地看着她倒地,也不去扶,这一幕惹怒了阿婆,她放开蹲地不起的齐飞,脚下生风几近眨眼的功夫就移动到了季司面前,季司立马蹬地后退,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阿婆用一种极度惊惧的眼光望着他,“红瞳泣血百年难遇,你是什么人!”
季司双手放兜,偏头一笑:“你应该问问你身后站着的是什么人,而非我。”
那抹妖艳的红光从这人眯缝的瞳眸中弥散,她起了一身的起皮疙瘩,慢腾腾扭头看向后方。
逆着光,一顶卷毛出现在视野里。
阿婆一愣,随即见那人嘴唇动了动,而后一根长长的白棒子挥过来,横在了她和“老妖婆”中间。
“老妖婆”极力伸着手,那手背皮肤暗淡青筋隆结,满满都是老年斑,她像抓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攥住木棒,眼眶里流出黑水,嘴中“咔咔咔”地念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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