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瘾?”颜鸢儿打心眼里恶心这个词,觉得从一介女流嘴里蹦出这么个歧义丛生的下作辞藻,听上去不免刺耳,但查案归查案,该问的情况最好还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为宜,便调整好心态问,“既然过瘾,后来怎么又会跟他分了呢?”
“这男的小心眼儿,心眼儿简直比针孔还小,”步戾纳叹着气说,“但凡长得略平头整脸些的男生主动和我说话,他就起疑心,总觉得人家动机不纯,是想引我上钩。长此以往,他说他快崩溃,我也喘不过气,觉得彼此折磨。经过几次大吵大闹之后,我就下定决心跟他说bye-bye了,他倒是没怎么挽留,估计自认为心被我伤透了吧。”
步戾纳有一茬无一茬的炫耀加抱怨,不禁让颜鸢儿联想到鲁迅先生笔下那位可歌可泣的小市民阿Q,由于自身条件限制找不到对象,结果对外界正常的人际交往产生了恨意,甚至炮制出三个“一定”的规律,也就是:凡尼姑,一定与和尚私“通”;一个女人在外面走,一定想引“诱”男人;一男一女在那里讲话,一定要有勾当了。其中暗含着两种很要不得的思维方式,一是酸葡萄效应,一是贼人贼心。
“这种男人在谈恋爱的时候怀着自卑心理,多半是对自己不太自信。”颜鸢儿安慰对方说,“就当是他配不上你,早点分开也好!”
“可是,他可是名副其实的富家少爷,钱包鼓钞票多不用说,小伙子人长得特帅,还出演过叫座电影的配角,想找什么样的女人都没问题,怎么会像你说的那样自卑不自信呢……”步戾纳并不认同地自我解嘲道,“依我看呐,都是占有欲太强惹的祸,性格乖张造成的恶果,你说是不是?”
这疯婆子的分析鞭辟入里,颜鸢儿不服不行,连声诺诺应承。
哦,原来步戾纳说的人是个富二代啊,而且上过电影屏幕,这些都是在确定此人真实身份时用得着的选项。
“他叫什么?”
“忘了。真的。完全不记得他的名字了......”
好吧,两个初恋,米磊,富家少爷,聊完四段感情经历了,轮到第五颗星的故事了,便示意步戾纳继续往下分享。
“接下来的这个人风度翩翩,青年才俊,是我所见过最具男人魅力的时尚先生。他虽然从未向我表白过,但我相信他在内心深处对我是有感觉的……”步戾纳饶有兴致地描绘着与第五位男友彼此神交的前后经过,“但他刚好属于你刚才说过的那种缺乏自信的男人,连坦白‘爱我’的勇气都没有,不敢越雷池一步,对我是处处设防,步步留心,惹人不痛快,没辙,只好忍痛割爱,另觅新欢了……”
“也就是说,你跟他什么都没做过?”颜鸢儿希望得到对方的肯定答复。
“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既然他没胆量征服我这座娘子山,那我俩自然就没法子进入下一个阶段的活动了呗,”步戾纳露出轻蔑的眼神,“呸”了一声道,“这个司徒青洛,一点儿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原来这第五颗星果真是大名鼎鼎的司徒青洛啊,可见在步戾纳的事情上,青洛哥并没有说谎,他跟花仙子之间的确是清白的。既然清白,便没有作案机会,大可排除嫌疑。
话说这步戾纳可真够缺德的,老是通过贬低别人来抬高自身,明明怪她自己一厢情愿,却把气撒在了无辜的司徒哥身上,诋毁人家没勇气没胆识什么的……
“再下来就轮到那个演员了。”步戾纳接着说。
“是吕一风吧?”颜鸢儿直接回了过去,倒没怎么费脑筋,心想从七个里面刨去五个,在剩下的俩人中无论如何该有吕一风的位置了。
“好像是吧。这男人各方面都一般般,在他身上找不到特别出众的地方。”步戾纳点头认同说,“他不过是在和第四颗星交往中偶然遇到的男人,在我下定决心离开前男友之际,一直拿来当临时过渡的情感缓冲垫来用,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演员,我连一次都没把这小子列为备胎人选呢……”
步戾纳的翻脸无情令颜鸢儿咋舌,吕一风实在是个交友不慎栽跟斗的倒霉蛋,被枕边人视为区区的情感缓冲垫,备胎都没混上呢,反而沦为龙头蜈蚣的牺牲品,未免有点太不划算了些!但仍试探着想要了解更多的信息,便大胆地问道:“发生在吕一风身上的事儿,你还有印象吗?”
“离了床的平凡男人,管他的死活干嘛?”步戾纳伸手挠了挠长发,显然记不得吕一风被蛰居在她嘴里的龙蛊幼虫吸血后化作干尸的惨烈场景,“与其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不如花功夫憧憬未来,思考一下等离开这里以后,如何与对面那个男人虚与委蛇来得实际。不过楚夜轩这两天太过猴急了点,也不仔细想想,眼下处在什么状况,明目张胆地谈情说爱合适吗?唉,他真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材,不过跟这种长得帅的蠢材玩玩没负担,不谈感情就一切都好说……”
由此看来,步戾纳的感情经历始于学校期间的两场初恋,途径米磊、风清的眼泪和司徒青洛之后,随着吕一风的离世暂落帷幕。至于花仙子口中的楚夜轩,无非是她在情感空虚时假想出来的临时“缓冲垫”,试问对方在脑死亡的状态下,怎么可能从走廊对面的观察室前来拜访,向步戾纳示爱和表白呢?
“我说,故事也听完了,你还不抓紧时间履行承诺,把第七颗星给弄走吗?”步戾纳看来丝毫没忘之前同颜鸢儿谈条件的事,“我只想让他换个房间,别离我太近而已,没别的意思……但也别把他挪得太远,隔太远不方便交流,彼此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距离就行,你做得到吗?你一定要做到,必须做到啊,知道吗!”
“放心吧,答应过你的事儿,我一定会做到的。”颜鸢儿心说,这个女人,居然把对面的楚夜轩都算进了北斗七星里,简直无语。嘴里却说:“我们不是朋友吗,相信我,我保证不骗你。”
“那就好……”步戾纳垂头缓缓坐下。
“这棵大树枝叶茂盛,生机勃勃得很,你在哪里见到的?”颜鸢儿又取出从邢英华那里得来的那张出自步戾纳手笔的写意画,“从四面八方伸展出树冠的枝条,像是寄生在树干上的藤蔓植物,所以我猜你画的是棵老榕树……”
“你是簋街的常客吧?”步戾纳不置可否地反问说。
“簋街?”颜鸢儿听对方突然提到位于东直门内繁华地段的美食一条街,不免感到有些意外,毕竟在她脑海里很难将老榕树与馋嘴蛙、小龙虾或是烤羊腿联系在一起,“对,我经常和朋友去簋街吃东西,你为什么问我这个?”
“这棵树就长在簋街附近,但它不是一般的榕树,而是菩提。”步戾纳答道。
☆、能为千手菩提嫁接的人
“菩提?你的意思是说,你曾经在簋街亲眼见过这棵树,而且发现它是一棵菩提树来着?”颜鸢儿疑惑地打量着步戾纳的脸庞,自己虽然不是植物学专家,但因为机构工作需要涉猎全科知识领域的关系,这些年来见过的这树那树也不在少数,却从未看到过类似这幅写意画上面奇形怪树的菩提品种。察言观色之下,对方并不像是在打诳语的样子,难不成自己孤陋寡闻了?为求证起见,便转而又问,“你说它是菩提树,你确定吗?”
“你大可质疑我现在说过的话,但总有一天你会回过头来找我。”步戾纳漫不经心地用指关节轻叩桌面,“可惜当你选择相信我的时候,一切早就无可挽回了,所有人都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否则整件事不会那么简单地结束……”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愿意相信。”但凡忙里偷闲的空档,颜鸢儿通常喜欢光顾荷花市场、蓝色港湾、世贸天阶和簋街之类饱含小资情调的去处,惯于在琉璃楼阁与粼波湖水间觥筹交错,在红灯绿瓦与如织游客间流连悱恻。
怪只怪,一旦精神活动被限制在某个焦点或某几处点线面构成的狭窄活动区域,不免会逐渐由局促转为紧张,注意力非但难以被汇聚成强烈的专注度,反倒更易于因发散而消磨殆尽。
回归现实生活中,颜鸢儿平日里熟知的东直门内北新桥地区,是否隐藏着一棵足以令步戾纳浓墨重彩地挥毫展现的神秘菩提树,实在犯不着针锋相对地去恣意质疑;至于什么叫做“无可挽回”,凭什么得“付出代价”,也不是一味靠否定便能抹杀的玄机,想想又提议道:“等到明年菩提花开时,我们一起去簋街赏美景,品美食吧!”
颜鸢儿尤其强调明年而不是今年,是因为她大致了解菩提作为一种桑科榕属植物,花期通常是在每年的三至四月,果期则在随后的五至六月,现在应该恰逢树上结出聚花果的时节才对。
之所以把菩提的果实称作聚花果,是因为这种果子的质地比较松软,很像是桑葚、菠萝或者无花果,跟市面上卖的硬质菩提子不是一种东西。
换句话说,菩提树本身是不可能结出菩提子的,两者不存在半毛钱关系。
所谓的菩提子,其实是许多种跟菩提树毫无关联的植物的果实或者种子,全世界总计有三十多个品种,这当中有按照产地来命名的,如天台菩提、天竺菩提等,也有按照纹理来命名的,如星月菩提、千眼菩提等。
“如果是别的菩提树的话,估计就像你说的那样,必须等到明年春天才能开花供人观赏,但我现在对你讲的这棵菩提刚好是个例外。”步戾纳淡然地看着颜鸢儿说,“你知道有千手菩提这种东西吗?”
“千手菩提?那倒没听说过。你的意思是,我们讨论这棵菩提有它自己的名字,叫做千手菩提?”颜鸢儿之前只听说过千手观音,乃是神话传说中慈航道人的法身变化,如今多指舞台上众多演员的手臂重叠,所摆弄出的孔雀开屏等精妙造型。至于跟对方提到这个词比较接近的术语,倒有一个千眼菩提。
但颜鸢儿心知肚明,千眼菩提本不是菩提的果实或种子,而是酒椰果实的硬化胚乳,因其表面纹理中有很多天然斑点,仿佛有众多的眼睛而得名,便反问道:“那又如何,你说例外的话,难道这棵菩提不在春天开花?”
“你错了。只要千手菩提等到能为它嫁接的人,无论是春天、夏天还是秋天,哪怕是寒冬腊月,也照样是可以开花的。”步戾纳解释道,“如果始终等不到合适的人选为它做这件事,那么这棵树只能默默无闻地潜伏在普通的植物之间,永远成不了气候。”
“嫁接?”颜鸢儿还想继续往下追究,不料竟见对方突然眉头紧皱,仿佛一阵剧烈的痛感袭来,迫使其不得不立刻终止关于千眼菩提的爆料。
“你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了吗?”步戾纳双手捂住耳朵,诚惶诚恐地问道。
“有人说话的声音?我没听见啊。”颜鸢儿先是四下张望,然后凝神静气地专注倾听半晌,遗憾的是房间的隔音效果非常棒,巧妙地杜绝了一般程度噪声的传进传出,结果什么异响都听不见。
“那个声音震得我头疼欲裂,难过得不得了!他还让我马上闭嘴,否则就要对我不客气啦!”步戾纳左顾右盼一番,脸上流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看样子不像是随口瞎诌,随即又双手合十,手心不住地互相摩挲,嘴里还反复念念有词道,“知道了,我下次不敢了……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难道仅仅是出现幻听,精神错乱?抑或在这个密闭的房间里,真的显现出某种神秘精神力量的端倪,蛮横地出手阻止步戾纳肆无忌惮地谈论千手菩提?
出于对场面失控的深深担忧,颜鸢儿没敢继续追问,且将静观其变作为权宜之计。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笼罩在观察室空气里的诡异气氛缓缓消散,整个房间的氛围逐渐趋于平稳祥和。约莫十来分钟过后,步戾纳表情愈发舒展,在恢复了最初的安定后,紧接着嫌恶地瞪了身旁的颜鸢儿一眼,用气势汹汹的叫嚷声再度打破了短暂的宁静:“这都要怪你,非要跟我聊什么千眼菩提,害我头痛得这么厉害,现在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对不起啊!下回给你带更多美味可口的奶糖,算是赔礼道歉成不?”颜鸢儿试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连声许诺道,“你不妨好好想想,除了奶糖之外,还要些什么好吃的,果仁巧克力,泡芙,还是夹馅棉花糖,我都有办法给你弄来?”
“你说的是真的吗?”步戾纳收敛起凶神恶煞的面容,换成一副纯真无恙的少女模样说,“那我就原谅你这一次,记住,只这一次,要是再敢在我面前提起千手菩提四个字,可别怪我真的会跟你翻脸哦!”
“你放一百个心吧,我再也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啦!”颜鸢儿无奈地点点头,“等下回来看你的时候,我会每样糖果都拿一点来,方便你到时候挑喜欢的吃。”说完,四下踅摸一番,目光最终滞留在对方不知何时拿在手里的那幅画作上。
☆、监控探头死角发生变故
那是一只大大的眼眸轮廓,酷似人的眼睛。纺锤形的眸子中央,布满了犹如热带气流般卷曲的螺旋,上下眼睑都被类似神秘花园填色游戏那种复杂层次的花纹所包围,连睫毛都根根细密清晰。乍一看,给人的感觉像是装潢用的艺术插图。
“今天新画了些什么?”颜鸢儿以为能完成如此精致的作品实属不易。
“待会你去他那里,自然就能一清二楚了!”步戾纳再度抬手往门外指去。
“先我一步进来拜访你那个男的,不是戾纳喜欢的类型吗,跟你聊了这么长时间,你连一句都没提到过他,难道对这种类型的男生不感冒?”颜鸢儿猛然回过神来,花仙子完全没有谈及过好心替她祛毒的崇小龙,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心说论长相这孩子完全够格加入星星的行列,怎么会直接被她pass掉了呢……
“你来之前我一直在睡觉,没注意到有人来过。”步戾纳不耐烦地朝颜鸢儿摆摆手,“快别磨磨蹭蹭的了,还是抓紧时间履行你刚才对我的承诺吧!”
见对方情绪起伏较大,颜鸢儿只得怏怏退出,径直到邢英华的办公室汇报了询问情况,又从身上卸下便携式录音设备,留给上司以供查验。为获取花仙子进一步的信任,颜鸢儿同时提出,目前最好将处于脑死亡状态的楚夜轩从步戾纳房间正对面挪走,避免给处于康复期的病人造成不必要的心理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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