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耐着性子留在村中,但是这三天里你一定无数次想要离开。你等不及离开村子再打开这封信,因为你急于知道我为何非要你再停留三天不可。
我想要教你的第一堂课便是忍耐。它看起来有点伤人,但是记住,要成为一个骑士,不仅仅是不断获得荣耀的过程。你是一个年轻的女孩,我无法不从你身上想到我自己曾经的经历。你想要追求的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将带着世人的质疑,伴随在你的左右。
这条路不会因为你是一个女孩而变得简单,也许只会更难。是否要继续下去,决定权在你。你可以在任何地方停下来,嫁给一个平凡的男子,做一个普通的妻子和母亲,那样的话就不会有任何人会说你是一个不守妇道的怪物;而若是你还想继续你的旅程的话,我相信每一块领主的土地都是最好的骑士学院。
你十六岁了,是个勇敢的姑娘。我听说了你的身世,到过你的故乡,知道你曾做过的事,不会把你当成温室里的一株娇花——你要知道我这一生几乎都没有结交过一位披荆斩棘、始终没有退缩之念的姑娘,可我相信你是个例外。
请允许我冒昧地自称你的师长,虽然我们仅仅只有一面之缘,勇敢的好姑娘。若是你对下一步该去哪里有些迷茫,你可以拿着另一封信去纳缇伍兹国国都,你将有所收获;但是你最终要去往何方,又要在哪里止步,只有你自己有答案。这一路上,你将与外界的、你内心的妖魔为敌。愿圣殿保佑,一切的幸运和美德都会与你随行。终有一天你所付出一切都会得到回报,我将永远祝福你。
黛博拉
圣殿历九百三十七年五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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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芙将信阅毕,合了起来。那位只有一面之愿的女神使的话,似乎给了她一点勇气。莱芙几乎能想象到,她的脸上带着圣辉,嘴里的每个句子都是那么宽慰人心。
她将女使官给她的信放到了背包里,接着很快地收拾好了行李。然后,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起身来到隔壁房间的门口,抬起手来,在被虫蛀的木门上敲了几下,没有回音,这才反应过来女使官……那条魔龙已经离开了。
——那么快就习惯有旅伴了吗?独行的寂寞怕是她首先要学会忍耐的地方。
在愣了一会儿之后,莱芙走出去,将靠着树睡觉的莉莉唤醒,又给这匹略有些起床气的红马喂了三根胡萝卜。
一人一骑,很快离开了埃得村。
在莱芙走得很远了之后,才终于有村人探出头来。但是这回棕发的骑士离开的时候,连一次头都没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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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殿历九百三十七年五月二十三日,纳缇伍兹国,提姆城。
正值雨季,空气闷热,天气阴沉,看不见太阳的天空中布满了黑色的乌云,时有一道电光划过,既而轰隆声起,震耳欲聋的响雷声让人心生恐惧。这在雨季漫长的提姆城中,也算是天气相当恶劣的一天了。
天公似带着怒火,毫无怜悯地将豆大的雨珠打在提姆城高大的城楼上,也打在与拥挤的人群相比显得略有几分狭小的城门。
让人奇怪的是,要冒着大雨想要赶到提姆城的人,却如此之多。
在黑色石块砌成的高大城楼上,守城的官员们俯视着底下如蝼蚁一般蜂拥而至的各国人马,互相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了大国官员在面对小国来者时特有的讥诮。
棕发的骑士姑娘老远就下了马,跟在拥挤的人潮之后排队,一步一步地向城门挪动着。身上的遮雨袍在来时的路上送给了一个小姑娘了,此刻雨水打在她柔白而刚毅的脸上,头发粘在脸颊两侧,身上的衣服几被淋透,她的手里牵着一匹同样被雨水打击得有几分狼狈的枣红马。这马一声不吭地跟着骑士,在碰到拥挤的人潮时,十分乖顺地矮着身子让路。
身边的人看到一个女孩孤身一人,一开始总有些好奇。但是在看到姑娘身后所背的巨大砍刀之时,便很快压住了自己心头的疑问。
就快要轮到莱芙进城的时候,城楼上的守城官突然说:“城内已人满为患了,为了保证治安,今日停止入城。等到舞会结束之后……”
守城官傲慢的语句就像是一勺沸腾的铁水突然浇到了冰块上一样,让城楼下的各国来客出了不满的叫嚣声,一时间带着德亚大陆五湖四海口音的语言从各处响起。
“我家小姐正是为了王子的舞会而来的。”
“要是不能参加王子的舞会,还进城做什么?”
“这简直是羞辱!”
“公主长途跋涉,难道连城门都进不去吗?”
“这就是纳缇伍兹国的待客之道吗?”
“守城官,这是否是贵国王子殿下的命令?身为泱泱大国的实际掌权人,对于我们这些关心其婚事的异国友人,不应该如此无礼才对……”
守城官员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不耐烦,蒲扇大的手掌在脑袋边上扇了两下,就像是要赶走在耳边嗡嗡鸣叫的蚊子一样。他根本不在乎刚刚的几句话已经犯了众怒,只是叫过身边的侍从,耳语了几句。
牢牢把守的城门的守城兵们将想要趁乱挤进城门的马车、人员等拦在门口。
一位文书模样的下层官员在从侍从口中接到了守城官的吩咐之后,笑眯眯地冲着那些焦急的异国来客们说:“这也是为了诸位的安全,毕竟王子的舞会在即,城中公馆能够容纳的住宿人员有限。王子殿下自然不想要将美丽的公主们驱之门外,毕竟其中或许还有将来的王妃,因而也不是一定没有可以通融的地方……”
于是鼎沸的人声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一个使女代替她焦急的主人问:“该如何通融?”
另一个人问:“需要什么条件?”
“人员繁杂,需要维护治安,所费不菲。”那个小官等了许久才开口,脸上依旧维持着一团和气的模样,“诸位贵人们若是进了城中,恐怕也不想让自己的安全不受到保障吧。”
人群中又静了片刻。
小官接着说:“若是诸位能缴纳一定数量的‘安全金’,提姆王城的国门将很乐意为您敞开。”
一个异国使官模样的人问:“多少钱?”
“需要多少戈沙币?”他身边的一个使城问。
“一百个金戈沙币。”小官伸出一根手指,随后将手敛在袖中。
只有较为靠近城门的异国来客听得比较清楚,便将小官的要求向着后面的人传达。
人群在平静过后,很快便又爆发出比之前的声音更为激烈的不满议论。
“这简直就是在趁火打劫!”
“一百个金戈沙币,这几乎等于我国半年的税收了。”
“只是一张舞会的入场券而已,居然如此昂贵!”
城楼上的守城官已经进入城中,较为高级的官员一个个相继回去。只留下城楼下的低级官员和守城士兵,与城外那些显然并没有多少油水的客人们斡旋。
作为德亚大陆东南面最为强大也最为富庶的王国,纳缇伍兹国的王子妃身份的确足够诱人。更别提缠绵病榻的老国王膝下仅有一子。诸国都在传老国王命不久矣,或许不出今年就要过世,而这回一向排斥嫁娶之事的特尼王子之所以急着选妃,主要原因也是为了满足老国王仙逝之前想要看到爱子娶妻的心愿。
因而虽然现在王子妃的名号花落谁家尚未定下来,但是王子娶妻的典礼却早已开始筹备。日期定在两个月后的七月二十五日,三百年前的同一天乃是纳缇伍兹国建国之日。婚礼将与建国三百周年的庆典一同举办,这将会是一场百年难遇的盛大婚礼。
王子选妃的时间相当仓促,这使得纳缇伍兹国不可能派使者到各国考察各位公主、贵女们的人品相貌。当纳缇伍兹国的特尼王子公开选妃的消息传开之后,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各国的君主心中都有计较:若是能与纳缇伍兹国联姻,远嫁的公主很快就会从王子妃摇身一变成为王后,王后能为其母国争取到的权利、获得的利益是惊人的。
于是,诸国纷纷将尚未婚配的适龄公主送往提姆王都。
然而抛却这段政治联姻所可能带来的利益,各国公主们依旧期待着与特尼王子的婚事。特尼王子是各国年轻王子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据见过他一面的人说,特尼王子的面容姣好、艳如女郎,但是在马上却不显半分柔弱,骑射功夫了得,他还精通算术、几何、音乐、天文、语法、修辞、逻辑等七艺,乃是一个文韬武略的全才。此外,虽然是大国君主之子、纳缇伍兹国未来的国王,但是王子却不显丝毫骄矜之气,反而平易近人,彬彬有礼。
这样一个在诸国有口皆碑的年轻王子,自然是少女们的梦中情人,但是碍于各国国力相差巨大。哪怕是尊贵如公主,也不是谁都敢奢望。
然而老国王将死之际,似乎洞察了权势利禄等物皆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位戎马一生、满心国事的老国王不愿意爱子再步上他的后尘,他希望他的儿子可以真正和一个他所喜爱的姑娘成婚。这给了一些小国的公主与贵女们美梦成真的机会,便纷纷来到了这个国家。
从诸国公主们入住公馆,到婚礼之间不过隔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期间王子会举办几次小型的宴会,并会拜会其中几位公主,而王子妃的人选,则将在一场空前盛大的舞会上宣布:那时与王子共跳最后一支舞的姑娘,将会成为这片土地最为尊贵的女主人,与王子一起共享诸国的祝福。
虽然老国王如此吩咐,但是臣属们都知道,能够嫁给王子的只能是公主和贵族女子。但是公主与公主之间,差别是极大的。
德亚大陆连年兵战,在战乱中兴起了无数国家。这些国家大大小小,大如纳缇伍兹国,其主国面积与周围附庸国的面积加起来几乎占了德亚大陆的五分之一,而最小的国家,甚至还没有纳提伍兹国的半个郡那么大。这些国家的数量,光是被圣殿承认就有一百五十个之多,此外那些建国不过几年、甚至朝生暮死的短寿小国,更不知有多少。而有国便有国王,便有可能有公主,哪怕是再小的国家的公主也敢自称公主。
精明的守城官员只要冲着马车望上一眼,就能看出这些所谓的“公主”,哪一个更有实力。那些大国的公主与贵女们,负责接待的官员们自然早就削尖了脑袋与之交往,在卖力周旋之后提前将其迎入了城中,而其余一些一看就是破落国家出来的,则只能如平民一般排队。
莱芙一人一马,被人群挤得又往后移了不少。守城兵们拿着粗木棍,将那些看起来较为寒酸的人向后驱赶而去,对于莱芙这样一个无仆从、甚至连雨具都没有的人自然是狠狠地将棍棒招呼了上来。莱芙躲得快,但是胳膊上腿上还是挨了好几下,还要努力着控制着小红马,不让它在人群中发飙伤害无辜。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莱芙被雨珠打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莉莉时不时还要甩甩脑袋,将大颗沾着尘土与汗水的水珠撒在莱芙脸上。突然,身边过来了一个女子,莱芙低着头,只能看清她穿着白袍白鞋,奇怪的是鞋上和袍角上十分干净,却没有沾上了一点泥泞。
“小姑娘,雨太大了。”莱芙感觉到打到脑袋上的水声消失了,抬起头来,便看见了一张陌生的温柔的面孔——金色的眼睛,浅亚麻色的头发,哪怕是头发稍稍被雨水打湿了一点,此刻还是美得惊人。
那个女人撑着一把伞遮在她的头上,身穿一身宫廷式样的白袍,这位应该也是一位女使官。莱芙不由得与记忆中的那一身白袍对比了一下,注意到她身上的袍子有些旧了,虽然材质不错,但裁剪的手法并不细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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