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芙听着这个和火云雀所言部分重叠、部分相异的故事,不知道哪一个版本离真相更近一些。唯有一些东西可以确定:火云雀的确和德洛莉斯有关。
“等等 ,您说的是。德洛莉斯和她的小儿子都死了。那后来继承王位的,难道不是德洛莉斯的孩子吗?“
”自然不是,骑士小姐。您怎么会这样认为?”娜提雅维达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您已经在提姆城呆了快一旬了,难道还不知道纳缇伍兹国的民风吗?这个故事放在大多数的国家,都会是一个贫女飞上枝头的故事,唯独在纳缇伍兹国不一样。”
“在这个国家,德洛莉斯故事的意义被解读为:‘不应当做与自己身份不相符的事,否则终将害人害己’——好色的国王和德洛莉斯都是被讽刺的对象。纳缇伍兹国的王室与贵族都极其排斥与贫女通婚,甚至在贵族中也分了三六九等,一等贵族的儿子只能娶一等贵族的女儿,二等贵族的女儿也只能嫁二等贵族的儿子。若是当年王位继承人是挤奶工的后代,他们又怎么敢有这种态度?”
莱芙想到了玻莉斯公主几次三番受到的不公正待遇,也总觉得提姆城有一种让人不舒服的势利感。她在听了女使官的话之后,才约略摸到一点渊源。
女使官道:“那之后,纳缇伍兹国自然大乱。多亏了国王的露水情缘太多。在当时西边的一个国家——几十年前在战乱中被吞并了,当时却是一个与纳缇伍兹国国力不相上下的国家——国王在游历的时候,与那个国家的公主有一场露水情缘。公主在怀孕之后,才发现国王是一个无比滥情的男人 ,而且已经有了王后,于是断绝了和国王的关系。自己生下了这个孩子,并且隐瞒了他的身份。”
“就在纳缇伍兹国其余的王室成员全部消失在火灾中时,那位小王子正好十岁。在几个知情贵族的作证下,小王子找回了他的身份。当时纳缇伍兹国内争权实在太厉害了。公主的父亲为了外孙出兵,联合了几个想要延续王族血脉的贵族,终于将国内的局势稳定下来。王子登基为君主。或许是不想步先祖在后尘罢,这位国王的后代们再也没有如祖先那般滥情,皆是励精图治。奇怪的是,每一代都只生有一子。到了特尼王子,已经是第五代了。”
莱芙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眼里再浓的好奇也被困意遮掩住了。只是一个晃神,手已经被女使官握住了,接着女使官对着她一笑,然后将纱布缠上了她的手。
骑士用来握武器的手被捆绑住了,莱芙却没有反抗。因为感觉女使官无论如何不会做出对她有害的事,于是只是任她将自己的手捆在了床上靠近脑袋一边的护拦上。
棕发骑士整个人脸朝下趴着,赤-裸的上半身朝下,胸脯不舒服地压扁在床垫上,双手则被捆在了床栏上。这姿势实在很是诡异,她将头歪到朝向女使官的一侧,喘了一口气,“这是做什么?”
娜提雅维达看着她,露出一点笑意。她俯身,靠得离她很近,几乎到了呼吸可以相接的位置,莱芙甚至觉得娜提雅维达只要把嘴张开来,就能一口咬掉她的鼻子。
然而女使官看着有些呆愣的棕发骑士,只是颇有意味挑了挑眉,轻声道:“伤口愈合的过程中会很痒的,如果不将您捆起来的话。您在睡梦中控制不住自己,可是会把伤口挠伤的。还有,骑士小姐,在这三天之内,我可是不允许您到外边随意走动。”
莱芙点了点头,对于女使官的说辞很是信服。经历了一夜战斗,她毕竟已经很累了,很快便就着这个不太舒服的姿势,眯着眼睡了过去。在这个完全安心的空间里,有一个让她安心的人守在她边上。就算是姿势再诡异也是睡得着的。
听着棕发骑士很快传来的平稳呼吸声,白袍女使官冲着莱芙裸露的背上俯下身去,却终究停下,颇有几分无奈地皱了眉。
白日渐渐过去,接着又一个夜晚过去了。外边的天气阴阴晴晴,而在耳室内灯火不灭。
等到莱芙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她是被渴意与饿意弄醒的。她挣了几下,发觉无法动弹。背上传来一阵阵很舒服的凉风,让本该无法忍耐的痒意消除了不少。
她偏过头一看,只见女使官一手托着腮望着她,一手拿着薄纱小扇给她背上扇风,与她目光对视的一瞬间,露出一个完全不像是熬了一天一夜的笑:“骑士小姐,您醒来了?”
“您没有休息过吗?” 莱芙问。
“天热了,您会不舒服的。”女使官道,“我得看着您不让您乱动,好在现在已经结痂了。”
“娜提雅维达大人,”莱芙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在发高热的时候彻夜不眠守着她的萨曼莎奶奶,眼睛有些酸,“……您真是太好了。”
“骑士小姐救过我的命,不必感谢我的。对了,刚刚玻莉斯进来看过您一次,她说她现在有人照顾,让我们好好休息,养精蓄锐。还有,做胸针的工匠也来过了,已经将火云雀的羽毛给了她。”娜提雅维达抬起手,摸了摸莱芙有些发烫的额头,接着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别的倒是没有什么,只是非常想舔您一口……”
莱芙没有听清女使官后来说了什么,只觉得她的手十分清凉柔软。
女使官将莱芙的手从床拦上解开,扶着莱芙起身,接着将薄衣服披在她身上。莱芙只觉得背上仿佛糊了一层厚厚的纸。那药膏的确很是好用,她几乎能感觉到皮肉迅速生长,莱芙也不敢乱动,此刻整个人的动作就像是一个背着巨大龟板却试图单脚起立的乌龟一样,又僵硬又滑稽。
莱芙心思岔开,突然想起了魔龙那超强的愈合能力,这实在是让人羡慕的技能。即便是触碰到了龙的唾液,伤口也能在瞬间愈合。可惜《骑士与公主》中没有宠物系统,若是她能有一只拥有类似技能的宠物养在身边,那就实在是太妙了。
女使官到外面走了一躺,将脆瓜甜汤与蜂蜜蛋糕端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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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之后,娜提雅维达和两个使女从天未亮之时起,便开始拾掇玻莉斯的衣着、首饰、发型、妆容。
就连对这些一窍不通的莱芙,也被因为王子的来访而焦心不已的玻莉斯拉着,将见到王子之后要说的话做的事排演了许多遍。
“尊敬的特尼王子殿下、纳缇伍兹国的继承人、英勇的雷克斯国王之子、受到天主祝福的人。”玻莉斯郑重地说,“请问您是否愿意与我、芙瑞亚王国公主、玻莉斯·劳埃德成婚?”
”公主,”棕发骑士皱着眉,“您真的确定要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这么直接地求婚吗?”
“莱芙和娜提雅维达在当时的反应已经说明了,特尼王子在见到我的时候向我求婚的几率很低。”玻莉斯低下美丽的脖子,眼中有几分黯然,“我相信你们的判断,于是只好由我来求婚了——对了,莱芙你还没有说同意不同意呢?”
“我和骑士小姐当初可并没有这个意思。”娜提雅维达将小公主束腰上的带子猛地一拉,然后系紧,“不过我永远支持公主您的选择。”
“哦,娜提雅维达,太突然了……”小公主惊呼了一声,努力吸了一口气,扶住椅子背才站稳了,她站直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听到了女使官的后一句话后露出了一个笑来,“娜提雅维达,我现在怎么样了?”
“工匠就快将胸针取来了。”娜提雅维达将小公主推到椅子上坐下,看了看天色,对着镜中因为见到王子的时间将近而显得格外紧张的玻莉斯说,“您现在无比美丽,只差一枚胸针,就完美了。”
但是已经过了与工匠约定的时间,胸针却没有送达。
“我去外面看看吧,娜提雅维达大人。”一个使女说着,然后出了门。
就在玻莉斯为与特尼见面准备之时,莱芙也在为庆功宴穿上正式服装。
骑士团是这场胜利的主角,但是庆功宴的东道主却是特尼王子。希尔顿便让骑士们事先集合起来,排练一下在见到王子时需要做的事和说的话。特尼王子作为宴会的主人,按照常理自然会姗姗来迟。身为事务繁忙的大国掌管者,只要在宴会上露上一面,也算是给了骑士团足够的重视。就在她为庆功宴排练时,王子会趁着这段空隙与玻莉斯公主外出。
莱芙正将盔甲往身上套去,虽然骑士的盔甲目前是作为礼服而非正式的战斗服装,已经省去了一些用料,但是依旧显得闷热而笨重。好在女使官给她用的药膏十分神奇,现在背上的伤口几乎消失了,否则今夜闷在盔甲里面,定会更严重的。
就在莱芙养伤的过程中,女使官用针线将她的礼服修改了一下,于是这身盔甲明显比起之前的合身多了。想到这里,莱芙愈发觉得娜提雅维达大人是个温柔而又体贴的好人。
女使官帮她将披风的带子系好,然后拿出手帕给脸上有些潮红的骑士姑娘擦了擦汗水。
莱芙望向玻莉斯公主,她正在与使女说笑。
王子派来的两个使女是一对双胞胎。在刚来的时候是都是不苟言笑的,四双眼睛里藏着对这间屋子里所有的物什的挑剔,尤其在面对小公主的时候。但是这两人在与玻莉斯呆了几天之后,就大变了态度。此刻使女中的姐姐出去了,妹妹则留下来陪玻莉斯说话,时不时露出笑容。
“就算是再冷淡的人,遇到玻莉斯公主都会被融化吧。她实在太可爱了。”但是棕发骑士想到她很快就要出发去庆功宴了,觉得有些担心,“不知道特尼王子是否真是如传闻中所说的,是个好人。真希望能守在玻莉斯身边。”
“特尼王子在年少时,倒是个纤细心善的孩子。但是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又沾染了权势,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女使官道,“希望他像传闻里那样,是个良配……若非如此,我和骑士小姐都会被玻莉斯的眼泪给淹死的。”
使女中的姐姐推门进来,手里却没有拿着胸针。她在进门之后,看了一圈,便直直地往棕发骑士的方向走来。
莱芙注意到她脸上有点红肿,还有三道明显是被指甲抓出来的红痕:“怎么了?”
侍女摇摇头,忍着嗓子里的哽咽声:“骑士姑娘,您快去外面看看吧。”
莱芙还没有反应过来,离门口比较近的玻莉斯公主便一下子从梳妆台上站了起来。
娜提雅维达正在帮莱芙绑靴带,反应过来时玻莉斯已经走到门口了,她唤了一声:“玻莉斯,您可别乱跑……”但是小公主只是应了一声,便提着裙子开门走了出去。
听到外面随后传来的动静,棕发骑士与白袍女使官对望一眼,将头盔一放,一同追了出去。
走过一段不短的路途,莱芙和女使官终于到了大厅里。见玻莉斯正提着裙子,被一群人——准确地说是一群女人包围着。
听到了皮靴底踩在大理石地板上过于重的脚步声,大厅中的人这时都转过脸来。
满脸皱纹的老工匠带着学徒,苦着脸站在一边。在看到棕发骑士出现的时候露出了极为抱歉的神情:“骑士姑娘。您将这么珍贵的材料给了我,我答应了您会准时送到的,现在却……唉!“
莱芙冲着老木匠点了点头。看前眼前这一幕,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从穿着看来,围在玻莉斯边上是各位公主身边的使女。她们的衣着都是宫廷样式,只是形制依国家的不同而有所差别。
远远的,还有骑士团的几位骑士,现在的打扮同莱芙差不多:都穿着一身适合于正式场合的骑士礼服。他们抱着胳膊装作没有看几个使女,但分明都分了点心神到那个方向。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此刻玻莉斯公主手上那枚羽状的胸针。
老工匠没有破坏火云雀羽原本的形状,只是将其按照比例缩小了一些,并且加上了一点流动感。镶嵌的基座是银制的。白色的金属并没有再加上任何喧宾夺主的宝石,乍一看很是朴素,但是反而将羽毛本身的色泽和亮度衬得强了几分。
玻莉斯从使女手中接过了胸针便走,几步之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问:“刚才是谁打伤了我的使女?”
就在莱芙向玻莉斯公主走去的时候,披风却被踩住了。她皱着眉转过身去,只见兰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此刻挤眉弄眼地对她说:“莱芙你可别过去,这可是女人们之间的事,我们不好参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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