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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膝盖一软坐在了沙发上，捂住了脸。他们哪有钱请好的律师？
“我就先走了。”警察看着老太太道。
老太太仍是低头捂着脸没有回他的话，警察叹了口气，静静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沙发上的旧手机振动起来，是医院打来的电话，说尸体在太平间停放一般不能超过三天。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如果还要继续停的话需要到院申请。
“玉华……”挂断电话，老太太流泪轻声喊着女儿的名字。
程之宁只恨自己还小，对于母亲的去世，她们遭遇的不公，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二天老太太要去医院填写停尸时间延长申请，程之宁也跟着去了。
之后两人又到一家律所进行咨询。得知案件的死者得过抑郁症后，竟没有一个律师愿意接这个案子，一来他们觉得这个案子基本没有胜诉的可能，二来老人可能也拿不出多少律师费，这样一个不赚钱还赔名声的买卖，都说接不了，让另请高明。
就在二人心灰意冷要离开律所的时候，有人叫住了他们。
那个人叫何秋蕴，是个十分年轻的律师。
何秋蕴当初是以学分绩点专业第一的成绩从政法大学毕业的，在校时高分通过了司法考试，出来在律所当了一年的律师助理，拿到了执业证。
由于结婚生子，她中途有两年的时间没再从事律师的工作，现在重新执业已经两年多了，案源却一直很少。人们哪会认你什么优秀毕业生，司法考试成绩呢？经手的案件多，胜诉率高，有经验才是硬道理。
何秋蕴也没有给二人太大希望，明确表示如果找不到有利证据，胜诉几率很小。尽管如此，祖孙二人还是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连鞠躬感谢。
周玉华的葬礼在她去世后的第六天举行，程君熠被姐姐送去学校了，现场除了吴老太和程之宁，无一亲朋。
周玉华是吴老太的养女，当年寡居的吴雪妹在路边把她捡回家养大，供她上学，视若己出。现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吴老太哭的声嘶力竭。
不知是不是这几天流的眼泪太多了，程之宁只觉得眼睛干涩疼痛，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直到周玉华被推进焚尸炉火化的那一刻，她才抱着外婆痛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先虐后甜，坚持一下，往事还有最后一章:D
第136章
另一边, 何秋蕴自接下了这个案子当天便着手调查了。她先去了交警大队向负责这起事故调查的警察了解情况，调取了发生事故那条路上的其他几个摄像头拍的监控视频，可除了拍到事故后小货车逃逸的画面外, 一无所获。
调查了双方当事人亲友人际关系，双方之前的确没有交集, 排除了这是一起伪装成交通事故的谋杀案的可能。
接着她便开始了走访调查, 寻找目击者。在这点上, 她和警察的调查方向不同。
警察把重点放在那条路周边的住户和当时经过的路人身上，她却对所有能从阳台或者窗户看到事发地点的住户一家一家进行走访。
然而花费了一周多的时间却是徒劳无功，就在何秋蕴一筹莫展之际，事情出现了转机。
一天傍晚, 她结束了一天的调查, 照旧是一无所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再次来到事故现场，思考着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在路边便利店买水时，她再一次向便利店老板问起了这事。
便利店老板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 一听她问到这起车祸, 表情立刻变得不耐烦起来, 直接把找零扔在了桌子上：“你们怎么没完没了了？都来好几回了, 合着发生在我店门口我就必须看到是吧？”
另一个在店里买东西的顾客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原本在一旁玩着奥特曼玩具的小男孩却突然说了一句：“我看到了！”
便利店老板立即上前两步拍了一下孩子的脑袋：“胡说什么呢你！”又忙对何秋蕴道：“小孩子不懂事，瞎说的, 别理他。”
“我没瞎说！”小男孩似乎对父亲说自己瞎说感到很不满，急于表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我当时就在……”
“你！”男人瞪了一下小孩, 抬起巴掌做了一个要打人的动作。
小男孩缩了缩脖子，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男人又连忙对何秋蕴说道：“你别听他的。小孩子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何秋蕴猜到了小男孩没说完的话里的意思，心里涌起一阵巨大的惊喜, 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没有理男人说的话，径直走向了小男孩。旁边的男人似乎想阻拦，却不知为何被何秋蕴凌厉的眼神止住了动作。
何秋蕴蹲在小男孩面前，摸着他的肩膀道：“小朋友，你说的是真的吗？”
小男孩畏缩的看了他父亲一眼，没有说话。
“唉，果然还是骗人的吧。小孩子说的话果然不能信。”何秋蕴摇了摇头，作势要起身离开。
“我没骗人！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看到了！”似乎是急了，小男孩没有再看父亲的脸色，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我在门口玩，看见那个车一下子就撞过去了……”似乎是想起了当时的画面，男孩瑟缩了一下。
“你再胡说八道我……”男人指着自己的儿子一脸怒色。
何秋蕴拦住了男人的动作，皱眉道：“先生，请您保持安静。”
男人止住了话，双手叉腰来回走了两步，一脸烦躁。
何秋蕴转头接着对小男孩问道：“你有看见当时被撞到的人吗？”
“看见了！是一个阿姨。”
“那她是怎么被撞的呢？”
“她……她过马路的时候，那辆车突然撞过去……”
“可是那天是星期三，你应该要上学吧？怎么能看到呢？”
“我四点半就放学了！”
“你真的看到了？”何秋蕴极力抑制住内心的喜悦。
“嗯嗯，真的！”男孩重重地点头，“那个阿姨被撞飞了好远！我告诉妈妈，妈妈就带我回家了……
“诶，老板，我记得你门口原来不是装了个摄像头的吗？怎么没了？”另一个在付钱的顾客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什么摄像头，你什么时候看见……”男人有些慌张地争辩了几句，又道：“那个摄像头坏了，早就被我拆了。”
男人前言不搭后语的表现和的心虚的表情，何秋蕴一一看在眼里，心知一定是拍到了什么。她内心升起巨大的希冀，如果能有视频作为证据……
“先生，现在装摄像头的不多，你店门口有没装摄像头相信周边很多人都清楚。”何秋蕴维持着平静的表情，“甚至如果多调查调查，还能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拆的摄像头。”
男人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何秋蕴皱了皱眉：“先生，如果你的孩子说的属实，那他肯定也告诉过你这件事。你明知事实却替肇事者隐瞒，甚至还把有可能拍到事故现场的摄像头拆了，这些行为已经构成了包庇罪。如果你不配合我调查，下回上门的就是公安机关了。”
男人似乎受到了惊吓，连忙道：“我我我不是故意要包庇他的，我可不认识他！我就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惹麻烦。”
“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监控视频你应该没删吧？”何秋蕴心中也有些忐忑。万一删了，可就不好办了……
男人的表情几经变幻，还是没有回答。
何秋蕴心中已经明了。她再次开口道：“先生，既然你说不认识他，又何必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承担‘包庇’的罪名呢？而且……”
她看了看一旁的小男孩，叹了口气：“你可能不知道，这起事故的受害者丈夫两年前去世了，现在她又遭遇飞来横祸，留下两个孩子孤苦伶仃，大的上初中，小的那个比你儿子还要小，还在读幼儿园。现在肇事者还把责任全都推到受害者身上……”
“是啊，老板。要是真拍到了，还是拿出来吧。那俩孩子多可怜啊……”刚才出声的顾客也劝道。
男人双手搓了搓脸，重重地叹了口气：“好，我找给你……”
事故发生在傍晚，他听妻儿说起的时候生怕惹上麻烦，叮嘱二人千万不能说出去。当晚查监控的时候发现车祸发生那一幕竟然被自家店门口的摄像头拍了下来，于是他连夜把摄像头给拆了，却鬼使神差地保留了监控画面。
打开了那天的监控画面，男人让开位置给何秋蕴：“你看。”
监控画面的一角正是事故现场。何秋蕴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定了定神，目光转到正在播放的视频画面。
刚开始偶尔有一两个行人走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十几秒，画面里一辆小货车一闪而过，直接撞向了人行横道上走着的人。
何秋蕴把进度条拉了回去，重新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再次确定了周玉华在人行横道上正常行走，并无肇事者所说的突然冲向他的车的行为。
肇事车辆撞向周玉华前并未有任何紧急制动措施。
何秋蕴把视频画面拷了下来。拿到了关键性证据，她深呼吸了几下，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
她对男人道了谢，男人朝她摆摆手，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何秋蕴弯下身子轻轻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小朋友，幸亏有你，你帮了大忙了！谢谢你！”
男孩变得不好意思了，低下头腼腆地笑了笑，又偷看了一眼父亲。
何秋蕴也看了一眼男人，问男孩：“怕爸爸会骂你？”
男孩怯怯地点点头。
何秋蕴笑着安慰道：“别怕，你做得很对。你帮警察叔叔抓了坏人，也帮了那个阿姨的两个孩子。要是我，我一定会为有你这么一个勇敢正直的孩子感到骄傲的，相信你爸爸也是一样。”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看向了一旁沉默的男人。
小男孩也看向了父亲，大眼睛亮亮的。
接触到儿子的目光，男人再次叹了口气，表情放松下来。他重重地揉了揉男孩的头，笑叱道：“臭小子……”
男孩笑得十分灿烂。
“看来您也是明事理的人。”何秋蕴笑了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何秋蕴联系了吴老太，说找到了关键性证据可以推翻肇事司机的说辞，可以准备起诉了。
祖孙俩总算得到了些许安慰，接下来便是程序上的事了，一老一小对此一窍不通，幸亏有何秋蕴代理。
在铁的证据面前，肇事司机只得认罪。历时三个月，法院的判决书下来了。
小货车司机全责，交通肇事致人死亡，并有逃逸和隐瞒情节，判了七年零四个月，赔偿各种费用合计35万。
拿到判决书的那一刻，老太太泪流满面喃喃道：“玉华，妈已经尽力了……”
她两手握着何秋蕴的手道：“何律师，谢谢，谢谢你！多亏你找到了证据，不然我家玉华人走了还要被扣上一个黑帽子……宁宁，快，谢谢何律师。”
“谢谢你，何律师。”程之宁眼中泪光闪烁。
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何秋蕴柔声说道：“不客气，你照顾好自己和家人，我记得你今年好像初三了，那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中考了，调整好自己，好好考试。”
“嗯。”程之宁点点头道。
终于给了死去的女儿一个交代，老太太心中崩了几个月的弦终于松了。这一松，人却病倒了。
程之宁还尚未从丧母悲痛中缓过来，就被迫承担起了照顾外婆和弟弟的责任。
伤痛最是催人成长，父亲不在了，母亲也离开了，年迈生病的外婆，年幼的弟弟，14岁的程之宁已然成为了这个风雨飘摇的家的支柱。
为了照顾外婆，她去学校请了一周的假。
班主任对这个安静懂事的女孩向来疼爱，见她要请假，十分忧心地对她说道：“之宁……你是个聪慧明懂事的孩子，以后一定会有一个很美好的未来。给自己一段时间休息一下，但再过不久就要中考了，你的成绩那么优秀，老师不想看到你就这样放弃学业……”
“老师，您误会了，我并没有打算放弃学业，只是外婆生病了我要照顾她，所以我今天来是请假，而不是来办理退学的。等外婆病好了，我就回学校上课。”程之宁说话时冷静得根本不像一个刚丧母的14岁孩子。
“噢是吗？那，那好，你好好照顾外婆，也要照顾好自己……”
“老师，谢谢您，您放心吧，我还要中考，要高考，要读大学，不会退学的。”程之宁语气坚定。
她深知自己想要撑起这个家，唯有变得强大，没钱没权，无依无靠，学习成绩是她唯一值得骄傲的东西，如今也成了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
班主任听了这话欣慰又心疼，这样懂事的孩子，为什么命这么苦……
程之宁的外婆住院了一个星期，精气神儿恢复了一些。在医院多待一天就要多花一天的钱，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再住院了，自己去办了出院手续。
程之宁也返回了学校，此时距离中考仅剩不到30天。
她尽量使自己不去想别的什么事情，全身心的投入了中考复习中。
当黑板一角的中考倒计时写上“0”的时候，中考如期而至。
三天考试转瞬即逝，所幸程之宁顶住了这段时间的压力，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安岩最好的高中。
老太太在程之宁上高中后没多久就回到了乡下。不是不愿留在城里照顾两个小孩，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自女儿去世病了一场之后，她身体好像突然就不大行了，仿佛各个零部件都出了问题，原本花白的头发全白了，眼睛花了，听力变差，腿脚也越来越不灵便。
她在路上不小心摔倒过一次之后，程之宁再也不敢让老人独自出门，连买菜都要挤出时间陪着她去，不然路上车那么多，她真的害怕外婆哪天也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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