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流鼻血了?裴箴言纳闷地想,他记得陆仅从不流鼻血,小时候他总是流鼻血,所以特别羡慕陆仅不会流鼻血。
见他半天不答,陆仅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吸引他注意力:“问你呢,家里有蜂蜜吗?解酒。”
裴箴言视线迟钝地从他脸上移到他手上,研究外星人似看了半天,嘴皮子才动了,说的是全然无关的话题:“你老实说,你在PUA我吗?”
“什么?”陆仅迷惑道。
“PUA,通过情感操控以达到自己主导两人关系目的。”裴箴言当他不明白PUA意思,一边解释着一边慢慢坐正了。
陆仅满脸震惊,他没想到自己要个蜂蜜居然能扯出那么匪夷所思剧情。
裴箴言并不在意他什么反应,自顾自说了下去:“明天早上又该跟我撇清关系了吧,陆全……仅,我就问你,凭什么你想怎样就怎样,你哪来的自信觉得你主动找我我就得接纳,你不想理我了我就乖乖滚蛋,我忍你很久了我告诉你,你把我当什么?”
他逻辑缜密,口齿清晰,甚至记得现在的关系不适合叫外号,得纠正。
看来神智非常清楚。
陆仅觉得颇为棘手,裴箴言说的这些虽然并非他本意,但他经过快速反省,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种种行为确实看着阴晴不定,难免给对方造成困扰。
现在他必须得说点什么澄清。
PUA这帽子真太大了。
还没等他组织好措辞,裴箴言已经伸手指向玄关方向,理直气壮地命令道:“请你现在马上从我家出去。”
陆仅:“………………”就不该太高看一个醉鬼。
他瞬间什么想法都没了,顺毛捋醉鬼:“好的,我马上走,但我忘了我家的密码,你能不能告诉我。”
裴箴言当然不知道陆仅家的密码,但为了证明自己没醉,他把自己家的密码给报了一遍。
陆仅顺利打开对门,在厨房翻到了蜂蜜,然后泡好一杯蜂蜜递到裴箴言面前。
裴箴言思维还是没换回来,他坚持觉得现在这个地盘是他,所以他站在道德制高点,高贵冷艳地问:“你还回来干什么?”
“……”陆仅把杯子递到裴箴言嘴边,麻木而卑微地说,“你把它喝完我就走。”
裴箴言吸吸鼻子,蜂蜜香醇味道飘进鼻腔,他晚上吃东西都吐光了,胃里连点水都没有,又饿又渴,喉咙和食道还让呕吐物腐蚀得剧痛无比,嘴里滋味也不好受,这时有一杯蜂蜜水喂到他嘴边,不亚于沙漠甘霖诱惑。
“我不……”喝字未完,陆仅已经趁他张嘴把蜂蜜水给他倒进去一些。
舌尖被甘甜水润泽,驱散苦涩,裴箴言什么拒绝话都说不出来了,就着陆仅喂姿势,一口接一口不停地喝。
他没有要自己拿杯子意识,陆仅也就没提,根据杯中水的余量慢慢倾斜角度喂他,保证既让他喝到水,又不至于灌进人鼻子里面去。
一杯水很快见底,裴箴言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恢复了赶人架势:“好了,你可以走了。”
“你喝个水我真是赚进两百万了。”陆仅没好气地吐槽一句,扭头进了厨房,先洗了把脸和手,然后打开冰箱,拿出陆凝霜亲自包馄饨来,水开下锅。
等他把热气腾腾的馄饨端到裴箴言面前,裴箴言发呆视线从地毯上转向他,又问了:“你怎么还不走?”
陆仅舀起一只馄饨:“你吃完我就走。”
“我不吃……”话音未落,一只馄饨塞进他嘴里。
温度没控制好,烫得裴箴言差点当场吐出来,但面皮和肉鲜香味弥漫在口腔中,比山珍海味还可口,他没舍得吐,用舌尖翻了几个面晾凉了囫囵咽下,然后实力演绎端起饭碗吃饭放下饭碗骂娘:“你干什么?!”
“烫到了?”陆仅问,他勺子又舀了只馄饨,但鉴于前车之鉴,没敢直接喂给裴箴言,用自己嘴唇贴着试了试温度,确认合适才送了过去。
裴箴言视线从他舀馄饨开始就死死沾馄饨上了,眼见它越来越近,对食物的渴望促使他张开嘴迎接。
陆仅却在半道停住了,他在馄饨和裴箴言嘴唇之间来回看了看,突然收回手,随手把那馄饨给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把碗和勺子递给裴箴言,说:“你自己吃。”
裴箴言脑子一时转不过来,思考了好一会才接受自己得亲手吃饭的事实,接了过去,他自己吃能掌握冷热,一碗馄饨下肚,腹中火烧般的异样退下去不少,他把汤也喝了个底朝天,搁下碗具还没忘记之前事,执着异常:“你可以走了。”
他颐指气使地一指陆小猫,说:“把你猫也带走。”跟陆全有关的东西统统不欢迎。
陆仅:“……”
陆小猫:???
“你睡下了我就走。”陆仅深深叹了一口气,依照裴箴言现在这个思维,肯定是把他房间当自己房间,他床当自己床了,他床平时决不允许任何人穿着外衣外裤上去,裴箴言这一身何止是外衣外裤,今天在酒店起码跟两百个人周旋过,而且还在地上躺过。
换做平时,裴箴言想这样上陆仅床得跨过陆仅尸体。
“我自己会去。”裴箴言从沙发上站起来说,“不用你管。”
他头晕目眩,站起来以后勉强站稳才没摔回沙发,前进方向果然是冲着陆仅房间而去。
陆仅已经在那短短几秒间做好废掉一张床准备了,他上去搀,却被挥手推开。
“你对你每个普通同学普通邻居都这么好吗?”
陆仅手不再碰他,只虚虚地拢在他身侧:“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帮你。”
“我不要你帮我!”这句话戳中了裴箴言不知道哪个点,他突然失声吼起来,不断堆积的酒意彻底击溃他防线,“我今天真没有家了,我爸爸娶了别的女人了,他跟我妈彻底没希望了,我努力了那么多年,我做了那么多努力,我只是想有一个完整的家,我想过年的时候跟爸爸妈妈一起吃团圆饭,我不想永远只能在爸爸妈妈中间二选一,为什么跟我最亲的两个人不能跟我是同一家人,为什么你们都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所有美好东西都要离我而去啊,我以为我家没了,可我至少还有永远兄弟,为什么你也不要我啊,我不要你帮我,我想要跟你当回兄弟,我想跟你像以前一样,我不想失去你,你明明知道只要你先求和我就会答应,可你就一直眼睁睁看着,甚至连上高中都要改成明辉,我眼巴巴地跟过来,你为什么还是不理我,陆全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就因为我跟你争过钟尔,我罪无可赦吗?”
嘉蓝和明辉在锦城一直不分伯仲,也许因为裴正毕业于嘉蓝,从小给裴箴言讲述过许多嘉蓝事迹,总之裴箴言从有记忆开始,嘉蓝中学就是他梦中情校。
陆仅和明辉中学渊源较深,他有个堂弟叫陆沅,明辉中学校董林幼华有一对龙凤胎,男孩是陆沅最好的朋友,后来女孩还成了陆沅女朋友。
不过陆仅还是依着裴箴言,两个人从小学开始说好了以后一起考嘉蓝。
初三下学期期中的时候,两所高中开始面向全省提前抢生源,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人已经闹崩一段时间了,不过裴箴言仍然处于坚信陆仅迟早会跟他求和自信中,他理所当然认为陆仅也会填报嘉蓝中学。
提前招生流程走得很顺利,他拿到嘉蓝入场券,不必再走中考这条千军万马的独木桥。
但等到名额公布,他才发现陆仅申请学校是明辉。
陆仅竟然连学校都不想跟他同一所。很多人都知道陆仅原先目标是嘉蓝,有人问他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他只说应堂弟劝说,给明辉争人。
彼时明辉提前招生已经结束。
所有拿到提前招生名额学生在剩余学生艳羡中收拾书包回家,只有裴箴言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坐回座位拿起书。
他要准备中考。
他要考明辉。
他要和陆仅待在同一所学校。
中考前那段时间格外漫长煎熬,他偶尔会对着陆仅空荡荡的座位发呆,每一次看都能尝尽孤单味道,陆仅跟他决裂时间已经远超之前记录,态度之坚决更是前所未有,他其实明白陆仅意思,他只是做不到就此放弃。
最后他如愿以偿拿到明辉录取通知书。
他生性倔强,无法直接跟陆仅表达和好的意思,为陆仅改志愿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他相信陆仅在明辉看到他就会明白他诚意和妥协,熬过漫长的暑假,在校园见面的第一眼,他满脸写着“求表扬”,可陆仅只是目不斜视地路过他,仿佛从来都不认识他。
裴箴言4岁在幼儿园认识陆仅,到今天已经过去13年,这期间他和陆仅吵过无法计数次架,每一次都是陆仅先跟他求和。
他从来没有让陆仅输过,只要陆仅跟他求和,他哪怕还没有消气,也会选择原谅。
裴箴言唯一一次放下身段,陆仅让他输一败涂地。
这些他深藏在心底因为骄傲而无法说给任何人听的话,借着酒精的作用赤-裸裸呈到了当事人面前。
他醉得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但他还是能感受到捧出真心同时牵连出他筋他肉他骨,他毕生骄傲和矜持都被自己踩碎,畅快淋漓同时,也痛定思痛。
这番话亦超出陆仅所能想象,他僵立在当场,过了很久很久,才颓然说:“为什么?我以为你有那么多朋友,不缺我一个。”
他知道裴箴言会有些舍不得他,但裴箴言有无数的朋友,从幼儿园到高中,他每到一个集体都会轻而易举成为四通八达人脉焦点,他几乎能跟所有人打成一片,身边总是热闹得有些过分喧哗。
拥有金山银山人又怎么会为失去一颗夜明珠难过太久,即便那是他最亮最大的那一颗。
“你说为什么?”裴箴言怒极反笑,“上大班的时候我有一个班的朋友,但我还是回家撒泼打诨非要跟着你提前进小学读书,你说我为了什么?”
情绪喷薄,心脏难以负荷,他举起刚盛过馄饨的碗,用尽全力掷了出去,在清脆陶瓷破裂中,勉强找回了自己颤抖声音:“因为你他妈最重要!因为你他妈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还要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是堂弟,因为fmxzz必须是我所有角色中年纪最小的嘻嘻
本来打算下夹子就正常更新了,不过明天有点事,还是12点更新哦,过了明天恢复10点更
第26章
宿醉过后,裴箴言扶着快要爆炸的脑袋从床上坐起来,他从半梦半醒间就觉得自己床的朝向好像不太对,他的床明明向东,此时此刻却给他向西的错觉。
这种情况以前也偶尔会发生,只要睁开眼睛就能重启方向感,但这次他睁眼半天都没能找回正确的方向,始终觉得自己正面朝西边。
不仅方向奇怪,整个房间都有点奇怪,乍一看是他的房间没错,稍加仔细却观察这里只是跟他的房间有一样的装修,大到柜子桌子小到墙纸插座开关,但居住痕迹截然不同,桌上摆的柜里放的墙上贴的地上扔的杂物没有一样是他的,就连身上盖的被子也陌生得很。
这个世界上这样的房间只有一个——陆仅的。
装修阶段他懒得费那个心力,又相信陆仅的品味,于是一比一按着陆仅的房间照搬照抄。
我艹,昨天发生什么了?他惊悚地想,他为什么会在陆仅的房间。
现在房间只有他一个人,陆仅又去哪了?
现在什么时候了?
一动脑筋头更疼,可他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生怕是自己死皮赖脸要跟陆仅和好,还强制睡到了人家的床上撵都撵不走。
真是那样他立刻就打开窗户纵身一跃。
昨天喝得实在太多了,他断片很严重,只能回忆起几个一闪而过的片段,拼拼凑凑半天,根据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大概串成了一条线。
他借着酒疯跟陆仅摊牌了。
陆仅一直跟他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你有可以替代我的朋友。”
陆仅还问他:“你想跟我做回最好的兄弟,我现在答应还来得及吗?”
陆仅自己把他搀到床上的,给他拖鞋脱外套抽皮带。
陆仅的表情充满歉疚,眼眶都是微红的,他几乎从中品出了痛苦的滋味,这是他昨天印象最深的画面,因为他记得自己也险些为此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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