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里安静了两秒。
这两秒对裴箴言和陆仅而言无限漫长,俩人的防御状态处于满格,都联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嗒。”客房门开。
陆凝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走出来,轻声问道:“你们回来啦?”
真的是陆凝霜!
俩人僵硬的目光快速略过彼此,都拿不准陆凝霜到底有没有听到或者看到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心虚作祟,陆仅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么些天没见,她表现得太冷淡了点,看到他和裴箴言,她居然都没笑。
不管怎么说,不能不打自招,他不动声色地挡在裴箴言面前,问:“您怎么在,也不开灯。”
陆凝霜说:“不知道你这些天在那边吃不吃得惯,想着给你烧点好吃的,谁知道一个不留神睡着了。”
她确实睡眼惺忪,看起来才刚醒。
“饿了吗,我去给你们煮饭。”她说着走进了厨房。
“陆阿姨别煮了,我们点了外卖。”裴箴言连忙阻止她。
陆凝霜手术后恢复得不错,差不多好全了,不过陆仅几乎没再让她帮干家务,月海湾那边也请了阿姨。
“已经买了菜了,不吃浪费了,小仅吃不了多少,我就随便烧两个菜。”陆凝霜轻声说,自顾自忙活上了,不容他们拒绝。
陆凝霜烧了一荤一素一汤。
裴箴言硬着头皮坐下来,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很想离开,但他不想能让陆仅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场景。
刀山火海,至少他要陪着一起。
土豆焖牛柳太咸,他尝了一口,没好意思吐出来,硬是咽下了。
陆仅看出他表情不太对,尝了一小口就给吐掉了:“妈妈你盐好像放太多了。”
“啊?哦。”陆凝霜说着把汤往裴箴言面前推了推,“那喝点汤。”
蛋汤没加盐。
寡淡无味的口感在舌尖流过,不详的预感让裴箴言大脑发麻。
陆阿姨为什么魂不守舍。
一次就算了,两次没控制盐分,真的只是因为刚睡醒吗?
他很怀疑。
“我去加盐,对不起啊。”陆凝霜一个劲道歉,说着站起来,要进厨房拿盐。
陆仅下意识想拦住陆凝霜说他去,但他不放心把裴箴言单独留在这和陆凝霜待在一起,硬生生忍住了话头。
陆凝霜舀了一小勺盐过来加到汤里,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箴言,尝尝咸淡。”
看她笑了,两个男生这才稍稍放心些。
一顿饭在心惊胆战中吃完,俩人自告奋勇收拾碗筷。
换了平时,肯定是图省事用洗碗机洗,但他们现在急需一个交流的空间,五六只碗愣是洗了半天。
但只要一想到陆凝霜可能在看着,就完全没敢轻举妄动,最终避免了所有肢体交流和语言交流,只偶尔在转身之际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慌乱。
时间已经被拖延到极限,把几只碗刷得锃光瓦亮,必须得出去了。
转身之际,陆仅看了一眼坐在餐桌旁的母亲,悄声对裴箴言说:“应该不知道。”
以他对母亲的了解,她不可能有这个定力,知道他和裴箴言谈恋爱,怕是第一时间就该哭出来了,不会这么淡定。
虽然表现有点小异常,应该是刚刚睡醒不太清醒的缘故。
而且他们俩做贼心虚,现在就像两只惊弓之鸟,处于草木皆兵的状态,容易想太多。
裴箴言的目光也快速掠过陆凝霜,陆仅的话给了他一颗定心丸,他颔首。
他也觉得陆凝霜现在的反应不至于像是已经知道儿子是gay。
一出厨房,陆凝霜的一席话就让他们当场顿住了:“小仅,我今天开始搬过来住吧。”
以前陆仅让她搬过来她都不肯的。
这会儿两个人根本没法想象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反正肯定好看不到哪去。
空气稀薄到窒息。
下一刻,陆凝霜给出了解释:“你要高考了,我得在你身边照顾你,我才放心。”
合情合理,孩子高考是家里头等的大事,做母亲的想事无巨细打点孩子的起居,怎么挑都挑不出毛病。
从回家到现在,陆仅心情起起伏伏,天堂和地狱之间一惊一乍打了几个来回,脆弱的神经根本经不起这般高强度的刺激,好像随时都会崩断。
这天裴箴言没有在陆家多逗留,很快就回家了,原本计划了好几天的小别重逢,完全没了兴致。
俩人睡前用手机分析了陆凝霜的种种举动,倾向于她真的不知情,虽然刚到家那会儿他们情绪亢奋,意识和记忆比较模糊,但是当时的对话场景在调情状态,分贝想必高不到哪里去。
隔着一个客厅和一扇门,陆凝霜应该听不见。
陆凝霜开始在江南华庭住下,负责给两个孩子改善伙食。
过年的时候陆学文过来和母子俩一起过年,夫妻俩在这种事情上很有默契,努力营造出阖家团圆的氛围。
虽然陆仅完全感觉不出来。
饭桌上陆学文还宣布了一个好消息:“跟韩家的那个项目我们拿下来了,少说能赚这个数。”说着他比了一个手势,“韩总说他家孩子替我们美言好几次,你记得谢谢他。”
陆仅险些脱口而出一句脏话,看在年夜饭的份上,只是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说了跟他不熟。”
虽然恋情曝光一事有惊无险,不过两人都没有放松警惕,在家的相处对比从前克制许多,用裴箴言的话来说:“老子接吻都ptsd了,生怕你妈又突然出现。”
“没事。” 男人被欲望支配的时候往往不管不顾,连陆仅这么克制的人也不例外,“多适应一下就好了。”
说着箍住裴箴言的脸吻他。
陆凝霜住在江南华庭不完全是件坏事。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哪怕懂得再多道理,控制感情的能力终究不到位,最是容易被风花雪月耽误,忘了正事。
高三的第二个学期在短短一个礼拜的寒假之后就开始了,学业加倍繁忙,从早到晚就是昏天暗地的学习,教室后方悬挂的高考倒计时簿鲜红刺目。
两个班之间的战火几乎成了唯一的消遣和休闲方式,在渐渐炎热的时光里,伴随窗外的早蝉鸣叫。
这年的夏天来的格外早。
二模前一天,生物课。
“历来,一模是用来打击你们信心的,难度高于高考,三模是用来巩固你们信心的,难度偏简单,相比较之下,二模是最接近高考难度的一场考试,能直接影响你最后这段时间的自信心和效率的,所以一定要考好……”
豆芽菜在台上苦口婆心给A班同学讲述二模的重要性,陆仅桌肚里的手机轻轻震了两下。
他看手机的神情立刻吸引了裴箴言的注意力,偏过头去一看:
「【中国空军招飞局】同学你好,恭喜你通过中国空军招飞复选,接下来的时间请你认真学习,保护视力,加强身体锻炼,培养良好的学习生活习惯,做好高考后听通知参加定选的准备。预祝高考取得理想成绩!咨询电话:……」
第85章
一般来说,复检能过的,只要不出现视力下降或者身体受伤之类的情况,定检都没有太大问题。
高考文化分达标,招飞就十有八稳。
而文化分是陆仅最不需要担心的问题。
裴箴言为陆仅的理想许过很多次愿,每一次都发自内心。
但当这条短信摆在他面前,他的喜悦只是一闪而过,随之便淹没在剧烈的不舍和失落之中,没有任何反手的余地。
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他和陆仅,怕是真的要各奔前程了。
本质上,他还是那个需要陆仅迁就的黏人精。
自以为当了一回无私奉献的天使,扭头就被现实打得狼狈不堪。
原来当好人这么难。
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表现。
仿佛父亲结婚的那天喜宴场景重现,他的内心装着最不开心的灵魂,却要装作全场最开心的那个人。
“妈的,以后我真成空军家属了?”
这是最后一次。
他以后再也不要懂事了。
所有大型娱乐休闲活动都与高三无关,各种副课都取消,随着高考越来越近,男生们也很少去打球了。
裴箴言上一次打球已经是一个多月前。
“中午有人打球吗?”下课以后他扬声在班里吆喝了一声。
十二年寒窗苦读的最后冲刺,大家都已经疲倦不堪,打一场球无异于沙漠甘霖,少说有七八个八班的男生激动狂吼:“打!打!”
大圣又去隔壁B班教室后门口吆喝了一声,B班的八班人也跟饿了三天三夜的狼见到肉似的一呼百应。
八班要去打球,七班哪里还坐得住,二话不说也阻止了一场篮球,就算被嘲讽成“跟屁虫”也管不了了。
熊大殷勤地邀请陆仅:“陆神打吗?”
陆仅当然不打。
他现在要避免一切身体受伤的可能性。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两班男生几乎倾巢出动,饭都没吃就涌到了操场上。
裴箴言心情不好的时候打球就特别霸道特别凶,天又热,打完回教室的时候整个人跟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整个A班男生汗流浃背,汗臭熏天,只有陆仅一个人清风霁月坐在座位上刷题,形成鲜明的对比。
裴箴言的不开心在球场上发泄了个七七八八,一见到陆仅就又想起来了,他不能明目张胆朝陆仅撒气,但想暗戳戳给人使点绊子,他有的是办法。
他把T恤往上一撩,把整个背露了出来,对陆仅说:“给我挠个痒。”
陆仅做题的笔一顿,匪夷所思地扭头看他。
裴箴言装作不知,以一种“怎么了”的无辜眼神看他。
裴箴言出汗的时刻陆仅经历得多了,也经历过比汗过分多了的事情,但还是那个道理,都是口水,接吻跟直接吐是两种概念。
而且以前出汗还真不是这种大汗滂沱。
对视几秒,陆仅认输。
“我他妈洁癖都要被你治好了。”说着,他抓过裴箴言的校服外套,胡乱在汗涔涔的背上揩了两把,勉强算是收拾了一下,然后问,“哪里痒?”
裴箴言说:“整个背。”
陆仅:“……”
裴箴言:“快点。”
陆仅的手在裴箴言背上悬空,无从下手半天,终于认命地落了下去。
他指甲昨天刚修剪过,两三分钟就剪完十根手指的速度,就别指望精细度,指甲上好几处不平整,磨过裴箴言的背,时不时带来一种介于能忍受和不能忍受边缘的刺痛。
裴箴言没说痛,他现在需要一点被凌虐的快感来抵消内心的负面情绪,他俯身,把脑袋枕到了课桌上。
空调冷气被头顶的风扇搅碎,与出过汗的皮肤一接触,说不出的沁凉舒爽。
他闭上眼睛,享受服务。
教室里渐渐安静,直到寂静无声。
不需要抬头睁眼,裴箴言知道全班的视线这会都集中在他和陆仅头上。
高三这么久,他们没有太避嫌,但也没有明确表露过好兄弟的身份,今天这痒痒一挠,算是彻底粉碎两个班的自欺欺人了。
“都看什么?”他懒洋洋地说。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乐得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但这俩人公开的方式未免过于……不同寻常,大家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陆仅眼见裴箴言白皙背部印出道道红痕,他收了点力道,同样头也不抬:“高考只有两个月了,还要靠外力刺激才能学的话,干脆不用考了。”
裴箴言友情提醒:“可以再说得稍微委婉一点。”
陆仅:“……”
A班:“……”
在A班串门的B班学生:“……”
B班学生跑回B班后把消息一宣布,B班:“……”
前来视察班里情况的汤宁:“……”
既然这样,她也摊牌了:“哟,终于公开‘恋情’了。”
有学生问:“老师你早就知道?”
汤宁得意:“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裴箴言自己失意,看不得别人得意,当即说:“她怎么不知道,她喊我妈姑姑。”
汤宁也随便了,反正就只剩下两个月时间,她刚正不阿,教学有方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不怕裴箴言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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