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看得上他这个废物,哪怕是那些带着谋求好处的目的接近自己的人。
除了将军之子的身份,他一无所有,亦一无是处。
只有一人,那个将他从漆黑的海底拉出来的少年,毫不犹豫地对纳迪亚说出‘我相信他’这句话。
萨尔狄斯深吸一口气,用力握紧枪杆。
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可是唯有弥亚——只有弥亚——他绝对不会让给任何人!
…………
‘天赋?’
那是很久之前,初学枪术不久的少年和巨剑骑士长之间的对话。
‘是的,绝顶的天赋,却被你小子浪费了这么久,想想都觉得心痛啊。’
‘天赋有那么重要吗?’
‘呵,有这东西的人当然不觉得。’
‘不懂。’
棕发的骑士长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怎么形容。
‘这么说吧。’
他抬手,比划了一下。
‘你这天赋,只要认真练上一年,就足以抵上别人练上十几年。’
………………
萨尔狄斯手握长枪站立在大地之上,濡湿的额发落在他的颊边,细碎的金色发丝散落在他的眼角。
陡然间,风起。
狂风席卷大地,摇晃树冠,从对立的两人周身呼啸而过。
就是这一瞬,凶光从少年异色的瞳中猛然迸出。
利枪悍然刺出,快如闪电,势若风卷残云,带着疾风,呼啸而去——
今天!正好是一年!
…………
……………………
咔嚓一声脆响。
枪尖重重地点在枪杆之上,让整个儿枪杆断裂成了两半。
手中长枪断裂的黑发青年整个人向后踉跄一步,而击断枪杆的锋利枪尖势头未停,仍是凶狠向前,直逼帕斯特喉前。
看台上白发的老将军猛地起身。
眼看闪着寒芒的枪尖就要刺透对方的喉咙,持枪的少年却突然手一抖。
枪尖险险从帕斯特颈部一侧擦过,一根黑发从空中飘落。
胜负定下的这一瞬,竞技场中一片寂静。
安提斯特看得分明。
平心而论,萨尔狄斯的枪术其实不如帕斯特精湛,体型也略逊一筹,再加上已经战斗了一整天,体力所剩无几。
按常理来说,他很难胜过帕斯特。
可他偏偏就赢了。
只因为,萨尔狄斯在气势上完全压制住了帕斯特。
枪为百兵之王,自有一股傲气。
使枪,最重要的就是那股一人枪挑千军万马也巍然不惧的气势、一往无前的气魄——如萨尔狄斯这般。
与之相对的,枪术最忌讳的就是优柔寡断,偏生帕斯特在对战中就是如此。
如此此消彼长,哪怕帕斯特明明占据优势,却依然落败于萨尔狄斯手下。
萨尔狄斯剧烈地喘息着,脸色微微发白。
这一战,他拼着一股誓死也要赢下来的气势,拼尽了全部的力量,拼到整个人几乎都要虚脱的地步。
他站在那里,浑身汗淋淋,整个人简直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
我赢了。
少年急促地喘着气,他收回枪,想要转身,却因为脱了力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就在他向后踉跄了一下的时候,一双手从后面伸过来,扶住了他。
萨尔狄斯整个人反射性地绷紧,可是只绷了一秒,他就分辨出身侧的人熟悉的感觉,他的身体立刻就放松了下来。
他低声喊了一句‘弥亚’。
这一刻,他身上的凌厉气息皆尽散去,前一秒还凶悍如猛兽一般的少年收起利齿和利爪,像是一只温顺的猫咪靠在弥亚的身上,任由弥亚扶着自己走出了竞技场。
这一场特殊的竞技赛落下帷幕,所有的光芒都归于一人之身。
戴维尔王首先起身离去,他什么都没说,神色也很平静,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恭送王离开之后,其他观众们也纷纷起身离场,心底自是思绪万千。
白发老人脸色铁青,他用怒其不争的眼神看着帕斯特,显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了王太子的颜面强忍住没吭声,但是私下定会训斥帕斯特一顿。
在离开的时候,老将军恰好和美美睡了一觉的棕发骑士长撞个正着,他满脸怒意地冲纳迪亚哼了一声。
“你做的好事!”
帮萨尔狄斯插队报名参加竞技赛的人,稍微一想就知道是谁。
纳迪亚毫无尊老的精神,用小指掏着耳洞,说:“我这个人嘛,优点无数,唯一的缺点就是护短,实在是改不了,我也很烦恼。”
妈的,欺负老子弟子,当老子死的啊。
老将军黑着脸,甩手走人。
…………
阔别十几日后,萨尔狄斯再次来到许久未来的海神殿。
光明正大的,肆无忌惮的。
他痛快地泡了个热水澡,洗干净身上的汗水和尘土,换了身宽松的衣服,一身清爽。
紧接着,他和弥亚一起开开心心地吃了晚饭。
夜色已经很深,早已躺在床上的两个少年还在小声地说着话。
十几日未见,此刻,他们头抵着头,亲昵地凑在一起,说得很开心。
弥亚好奇地问道:“说起来,你到底打算提什么要求?”
“秘密。”
“……”
“反正你很快就会知道。”
弥亚看着萨尔狄斯带着明显疲惫神色的脸,想着他今天真的是辛苦了,就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颊。
“不说就不说,睡吧。”
说完,弥亚闭上眼,准备睡觉。
可是刚闭上眼,就有人戳了戳他的头。
“你还不觉得累啊?”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啊?”
异色的双瞳盯着弥亚,萨尔狄斯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他说:“你忘了。”
弥亚:“…………”
他认命地抬起上半身,凑过去,轻轻地亲了一下萨尔狄斯的额头。
晚安吻。
亲完之后,重新躺下去的弥亚想了想有点不服气,忍不住说道:“为什么晚安吻总是由我来,不能由你来主动一次吗?”
他说这话还真没其他意思,纯粹就是觉得凭什么每次都是他主动,不公平。
萨尔狄斯哼了一声,拿眼瞥他。
“我主动?做什么春秋大梦,你想都别想,当初是你答应的,就得你来。”
说完,他一个转身,直接背对着弥亚,似乎是生气了。
弥亚:“…………”
本以为一年过去了,当初的傲娇波斯猫已经进化成凶猛小狮子了。
现在看来,还是那只脾气又坏又傲慢的波斯猫,一点没变。
他无奈地闭上眼,睡了过去。
睡过去的弥亚自然不知道,背对着他的金发少年在黑夜中涨红了脸的模样。
我、我我我、我才没有想着要亲弥亚!
绝对没有!
…………
一夜安眠。
萨尔狄斯觉得这是自己这么久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个晚上,他已许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过。
他睁开眼,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张熟悉的稚气面容。
淡金色的发丝散落在雪白的枕头上,弥亚的睫毛很纤长,肤色白皙,颊上还残留着一点婴儿肥,睡着的时候更是像个孩子一般。
此刻,少年一张脸睡得红扑扑的,像个水蜜桃似的,越发显得可爱。
萨尔狄斯盯着弥亚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见弥亚睡得很沉,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的样子,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向弥亚凑过去。
他的呼吸很轻,像是生怕呼吸重一点就会将对方吵醒。
他一点一点地凑近弥亚,唇慢慢地向沉睡中的少年的额头靠近。
萨尔狄斯紧张得浑身僵硬。
他告诉自己,是因为昨晚弥亚说想要早安吻,所以他现在才勉为其难地做一下。
没错,他只是在满足弥亚的要求而已。
屏住呼吸,萨尔狄斯慢慢地低下头。
噗通,噗通。
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的声音。
他的唇一点点地落下。
越来越近。
他感觉到自己的唇已碰到了弥亚的发丝,下一秒,就能落在弥亚的额头上——
沉睡中的少年睫毛忽微微一动。
下一秒,弥亚睁开了眼。
他坐起身来,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转头一看,发现萨尔狄斯还保持着昨晚睡着时背对着他的姿势。
看样子还睡得很沉。
也是,萨尔狄斯昨天累得不轻,让他多睡会儿吧。
如此想着,弥亚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快步走了出去。
房间静悄悄的。
金发的少年背对着房门躺在床上,咬紧牙,握紧拳头,一脸不甘心。
就差那么一点点——
可恶啊啊啊!!!
第65章
吃早餐的时候,弥亚觉得萨尔狄斯有些不高兴。
至于为什么不高兴,他猜不出来。
明明都成了竞技赛的最终胜利者,当场打脸了戴维尔王和那个老将军,还硬是拼赢了王太子,以萨尔狄斯的性格,尾巴都该翘到天上去了才对。
现在不仅没摆出‘老子天下第一’骄傲神态,还一副郁闷得想挠墙的模样,实在是让他搞不懂。
搞不懂就不搞。
毕竟这只傲娇的猫科动物时不时使点小性子他已经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
越哄反而越来劲,丢到一边不管自己就会好。
弥亚刚吃完早饭,安提斯特将军就来到少祭所。
“陛下让我来接你。”
一进门,他一边说,一边将一个小孩巴掌大的金丝绒袋丢给萨尔狄斯。
“还有这个,获胜者的奖励,你昨天忘了拿。”
萨尔狄斯拎起小袋子,一倒,一颗拇指大的宝石落在他的掌心。
宝石边缘透明无暇,闪闪发亮宛如钻石一般。
偏生中心又是一簇湛蓝之色,光一照,那沁人的海蓝宛如流水,仿佛缓缓地在宝石之中流动着。
它躺在少年的手心中,沐浴着阳光,流光溢彩。
海蓝流光石。
海蓝宝石中的极品,极其珍贵的宝石。
它系在一根金色的细丝绒上,长长的流苏从少年指间散落下来。
“弥亚。”
“嗯?”
“给你。”
“给我做什么?”
“我上次拿你的手绳做发绳的时候说过,会还你一个更好的,喏,这个比那个好看不少吧?”
萨尔狄斯直接把流光石放在弥亚手上。
“我说话算话。”
知道自己再拒绝对方肯定会生气,弥亚也懒得多说,收了下来。
萨尔狄斯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他起身,准备跟着安提斯特前往王宫。
安提斯特用古怪的眼神瞅了一眼弥亚手中的海蓝流光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和萨尔狄斯离开了少祭所。
“萨尔狄斯殿下,话说,您知道关于获胜者的……奖品的惯例吗?”
“什么惯例?”
“……不,没什么。”
历届竞技赛最终获胜者的奖品都是宝石,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形成的惯例,每届的优胜者都会将宝石送给自己心爱的少女,用这个极有纪念意义而又贵重的礼物向其表达自己的爱意。
毕竟历届获胜者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这个年龄,基本都有了自己的心上人。
算了,这位王子才十四,就算知道这个惯例也没人可送。
他的小弟子白得一个珍宝也挺好。
安提斯特这么琢磨着,换了个话题。
“殿下,你想好要提出什么要求了吗?”
“……”
萨尔狄斯垂眼,眼中微光掠过。
…………
王宫的书房中,金发的少年神色平静地站在戴维尔王面前,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他的要求让整个房间陡然一静,陪同在这里的武将们皆是面面相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安提斯特是武将中唯一的例外。
如果不是吹口哨的行为实在不符合此刻的气氛,安提斯特是真的很想为萨尔狄斯提出的这个要求吹一声口哨。
因为萨尔狄斯的话而目光一凝,戴维尔王在沉默片刻之后,开口问道:“你决定了?”
“是的。”
“不后悔?”
“是的。”
戴维尔王深深地注视着萨尔狄斯,目光深邃。
这个孩子真的是像极了年轻时的他。
一样的骄傲,一样的倔强,也一样的……执着。
“好。”戴维尔王说,“如你所愿。”
一日之后,戴维尔王下达王命,命令年仅十四岁的第三王子萨尔狄斯离开王城,前往北部边疆,进入镇守北疆的守备军团之中。
短短半日之内,这个消息传遍了王城。
众人议论纷纷,一开始大家都觉得,一定是因为第三王子在竞技赛上损了王太子的颜面,使得戴维尔王大怒,收回对其的宠爱,并将其变相地逐出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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