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这一去金国,便再也回不来了……
世间万事万物运行有常,这是他的死劫,只有这件事半分也容不得他插手。
但是在离开之前,有一件事,他想向他确定。
这么多天以来,他总是抱着一种希望,他希望他这份深藏的心思能得到他的回应,哪怕只是这人间的短短一世,至少有这么一刻他希望他是喜欢他的。
他犹豫着,在门口徘徊着,大雨依旧在下,滴滴答答的声响像砸在他的心上,催促着他尽快行动。
上一世他用一首《子衿》表达爱意,却没有得到回应,这一次他想再试一次!
他能感觉到的,他不讨厌他的,就连他对他的触碰他也没有抵抗或是排斥,那么是不是就说明他对他是喜欢的?
堂堂二十八星宿天宫杀伐果断的统领者北斗星君,现在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却慌张得像个毛头小子,手足无措,他在门外不断地给自己加油打气,找了各种他也喜欢他的细节来说服自己。
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眸光清冽,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正想推门进去,却听有人骤然高喊了一声——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第八十八章 雨夜谋划
皇后柳轻烟一身正红凤袍,尽显雍容华贵,只是眉宇间却带着深深的忧愁,当她路过司南旁边时却停下了脚步,语气带着几分难得的热络,“这些日子多谢先生开导凌儿。”
大半夜的皇后因何冒雨前来九皇子府?司南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抿着唇对着她点了下头,并不言语。
皇后也没有心思和他多言,行色匆匆地敲了敲紧闭的房门,“凌儿,你在吗?是母后。”
过了一会儿,只听从屋里传出一个字,“在。”
皇后将随从们留在门外,推门进屋又将门关好。
他们在里面足足谈了一个时辰,最后皇后神色严肃地从屋中出来,瞥了一眼众人,声音里透着上位者的威严道:“凌儿身子不好已经歇下,府内上下不准打扰他。”
门外的下人们闻言只得恭声应“是”。
司南眉宇微蹙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心中疑惑更甚。
皇后扫了一眼拧眉深思,却没有半分要走的司南,当下就又补了一句,“司南先生也早些回去歇息。”
司南眸带探究地看了一眼皇后,垂眸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皇后见众人都已离去,悬着的心才总算是放下,此一去山高路远,凌儿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大雨倾盆,司南在身上施了一层避雨结界,绕到杨凌房间的窗户,推开窗户,翻身就进了房间。
房间里的光线十分昏暗,他走到床榻边,然而床上却是空空如也。他眸光微沉,脚步一转正想立即出门寻人,却见桌上放着两个杯子,其中一个杯子里的茶水还是满的,另一个却只剩半杯,他端起那半杯早已凉透的茶水凑到鼻尖闻了闻,mi药……
皇后到底想干什么!
而此时通往城门的路上,一辆车轮飞速运转的马车却被拦了下来,迎接这辆马车的是一排排训练有素的禁卫军——
禁卫军统领冷冷开口,“九殿下这是打算去哪?难不成要叛国吗?”
车夫见事情败露,又不能辜负皇后所托,当即马鞭一抽,竟然打算驾着马车强行冲出城!!
禁卫军统领大喝一声,“给我拦下他们!”
空中惊雷阵阵,人间大雨滂沱,这一晚注定不平静。被皇后嘱托护送杨凌出城的暗卫纷纷现身,与阻拦的禁卫军展开厮杀!
刀光剑影中,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染红了肆虐流淌的雨水。
纵然暗卫个个身手不凡,奈何禁卫军人数众多,双方在经过激烈的你死我活的拼杀后,最后却是暗卫不敌败下阵来。
待将所有暗卫击杀完毕,禁卫军统领冷眼看着地上这群死尸,十分不屑地评价了一句,“不自量力。”随后他一掀车帘,马车里正是昏迷的九殿下杨凌。
他森冷一笑,“属下恭送九殿下。”话落,他一挥手,立刻有人顶替了原先车夫的位置。
而后禁卫军统领从怀中掏出一绿色瓷瓶扔给那个新任车夫,“虽说如今是个残废,不过九殿下之前武功不错,为避免节外生枝,把这东西给他灌下去。”
新任车夫接过绿瓶转身钻进马车中,掐着杨凌的脖颈就给他灌了下去。
强行灌药的带来不适感让昏迷中的杨凌在迷迷糊糊中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却被新任车夫一个手刀又劈晕了过去。而后新任车夫一甩马鞭,驾着马车就往金国的方向奔去。
禁卫军统领看着逐渐消失在大雨中的马车,命人将地上的尸体拖去乱葬岗后便干净利落一转身——
回宫复命。
待到翌日清晨,一切早已尘埃落定。而对于杨凌的消失,整个皇室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九皇子杨凌已经远赴金国为质。唯有皇后柳轻烟脸色惨白地跪在御书房门口,一遍遍地颤声喊着:“轻烟求见皇上!”她一直喊一直喊,直到把嗓子喊哑了,皇帝也没有召见她。最后皇帝只下了一道旨意——
皇后连日操劳,着回坤宁宫静养。
静养,其实也就是禁足。显然,皇后柳轻烟偷偷送九皇子离开的事已然惹得龙颜不悦了。
柳轻烟被禁足坤宁宫,除了日夜垂泪,夜夜懊悔,她什么也做不了。
孙嬷嬷看着她心疼不已,劝慰道:“娘娘,事已至此,您也莫要太过伤心,要保重身体啊。”
柳轻烟靠在软塌上,眼里的泪水就没断过,她既疲惫又心痛道:“嬷嬷,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凌儿这次废了腿,受了委屈,我知道的,这孩子打小就要强,他定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可我能怎么办?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他们父子反目成仇吗?!”
柳轻烟悲痛着,连平日里的自称都换了。
“我不得以才出此下策,我原以为至少将他平安送出去一切就都会好的……可是……”柳轻烟悲痛欲绝,“嬷嬷,为什么他能那么狠心!虎毒尚且不食子,就因为凌儿现在残了,他就把他当成弃子,竟要彻底将他推入火坑!”
她笑容苦涩艰难,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大红凤袍逶地,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什么朝朝暮暮天长地久的鬼话,什么只许一人以深情,呵,当真讽刺,可笑至极……”
她步子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纤细的双手捂着脸失声痛哭,孙嬷嬷赶忙过去就要扶她起身,却被她抓着胳膊,又听她期期艾艾地哭着道:“嬷嬷,我忽视了他二十六年,二十六年啊……他牙牙学语我不曾见,他年少拼搏我不曾理会,哪怕他尽孝跟前,我对他也从没有过半点笑颜……世上怎么会有我这么狠心的母后,我如何能当他的母后……就连能为他做的这最后一件事,我都做不好……我怎么会这么没用,是我愧对他……”
嬷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年迈的脸上却是老泪纵横,“殿下会理解娘娘的……”
“……我情愿他不理解,情愿他怨我、恨我,可如今一切都来不及了,五年,他要去五年……他会在异国他乡经历什么,他还能——”
回来吗?
一想到这个,柳轻烟的心都是痛的,她的凌儿,是她怀胎十月,满怀期待降生的,或许是太过期待,所以当失望来临时才会那么摧枯拉巧。
等她想清楚再回过头来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二十六年的风雨过去,她的凌儿已经不再是那个会抓着她的衣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坚持着说:“母后,我会乖,我会听话,我会努力不给母后丢脸……”的幼嫩稚子了,他不会在她面前表露出任何不好的情绪,他会笑着什么都应下,苦和血泪都深深地藏进心里。
这么多年的错过,终究是没有再留给她一丝一毫补偿的机会了。
第八十九章 信笺诛心
杨清婉提着裙摆急急匆匆地赶到九皇子府,一路小跑着来到司南房门前,心急如焚地“砰砰砰”地就敲响了他的房门。
杨清婉敲门敲了许久,却始终不见司南开门,她心中一慌,司南先生不会是走了吧!!
正想推门一探究竟的时候,房门却自动开了。当她看见站在窗前那芝兰玉树的人时,慌张的心这才落回原位,她樱唇抿紧,款款步入屋中,嗓音动听地唤了一声,“先生。”
司南负手立在窗前,身影单薄孤寂,破碎的眼里透着数百年也化不开的悲伤。
窗外芳草斜阳,树影婆娑,风过,那投在地上的光影来回闪躲,慢慢演变成了光怪陆离的影像,让整个世界看起来更加荒诞得令人心惊。
司南之所以现在还在这里,只是为了多听一听关于杨凌的消息,也是抱着一丝希望在等,等他能峰回路转化解死劫,等他还能回到这方天地,还能回到他的身边,让他陪着他安稳地度过余生,尽管希望渺茫,但是他还是想等那个“万一”。
人间的一切如白驹过隙,他经历过这许多,却还是看不透这世间因果,参不悟这爱恨情仇。
杨凌被送往金国为质已经半月有余,今天也该有消息传来了。于是司南启唇问道——
“可有九殿下的消息?”
杨清婉闻言清丽的容颜染上怒色,九哥!九哥!又是九哥!!他都去金国为质了,这一趟生死不知,谁知道金国那边会怎么对他,可司南先生为什么还是对他念念不忘!!还是对他如此的难以忘怀!
她眸光里闪过一丝狠绝,如果这样做可以让他对九哥彻底死心,那她违背良心做这件事也算值得了!司南先生,我才是那个可以陪着你一生一世的人,我们才是最为般配的!!
思此,杨清婉眼眸里燃烧着志在必得的红芒,面色坚定地从袖子拿出那封早已准备好的信,声音里还透着微不可察的紧张和心虚,“司南先生,这是九哥给你的信……”
司南迅速转过身,沉沉的嗓音里有几分忐忑,又惊又喜地一伸手就接过那薄薄的信纸,本想立即拆开,却见杨清婉面色不好地站在原地,又冷淡地问了一句,“还有其他事?”
“……没有。”杨清婉咬着红唇,杏眼含泪地低着头,心底的嫉妒疯狂地在滋生蔓延,就这么开心吗!不过是他的一封信就这么开心吗!!司南先生,你为何就不能看看我,明明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她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内心的波澜,决然转身,她要进宫,她要求父皇赐婚,哪怕他现在不喜欢她,但是来日方长,她相信她一定可以让这个人爱上自己!一定!!!
司南捏着薄薄的信纸来回踱步,既紧张又期待,他会和他说什么?会不会也提一句想他……
一想到他可能会对他说这句话他就有些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他按捺下激动的心情,像是对待极其珍贵的物什一般,十分珍惜且细心地打开信封,抽出信纸,映入眼帘的满满都是熟悉的字迹——
“司南,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我在金国一切尚且安好,不必挂念,不知此刻正在看信的你是否也是安好?
司南,回想我们相处的那段时日,我感慨良多,受益匪浅。记得那时因为你我走得太近,还有人传言你我皆为断袖,呵,简直是无稽之谈!
不瞒你说,我对断袖之人向来厌恶,这样的人想想就极其恶心,相信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对了,我妹妹清婉对你素来有意……”
剩下的内容司南已经完全看不下去了,他惊疑不定地愣在当场,内心绞痛,痛到难以呼吸,他说厌恶……他说恶心……
司南突然怒急攻心地呕出一大口血来,整个人昏昏沉沉地往后踉跄了几步,他脚步虚浮,一不小心就将身后摆放的青花瓷花瓶碰到在地——
“当啷”一声,花瓶落地摔得粉碎,如同他此刻被伤得体无完肤,伤痕累累的心。
厌恶!恶心!
这两个词深深刺痛了他的眼,将他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建立的幻想彻底撕破,将血淋淋地事实铺到他眼前。
原来一切的一切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原来那些仿佛他也喜欢他的细节只是他的错觉,是他求而不得的痴心妄想,是他看不清现实,是他自己和自己扯的弥天大谎,是他妄图将幻觉拖进现实……
这突如其来的锥心刺骨的痛又让他呕出一口鲜血,背上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在巨大的悲痛下隐隐作痛,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眼神空洞,神智恍惚,脸色苍白至极,终究是靠着墙角脱力地坐下……
这一封信击碎了他所有的期待,将他伤得遍体鳞伤。
他颓然地独自坐在角落里,如同被抛弃的孩童,无助、目光毫无焦距地望着前方,他从来都不知道心痛到极致居然是难以想象的平静,脸庞有苦涩的泪水划过,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碎了美好的念想。
他靠着墙,以手掩面,狼狈地任由悲伤的泪水流淌,任由伤痛将他侵袭,哀莫大于心死。
一场命定的劫难,两厢情丝,尽付流水,自此遗落黄泉两不知……
金国,守卫森严,阴暗潮湿的牢房里,浓重的血腥味让人几欲作呕。
一身血污,容貌尽毁,脸上被胡乱缠着厚厚绷带的杨凌虚弱地躺在一堆干枯消亡的草堆上。
一旁一位身着囚服,满脸都是黑色灰尘的少年模样的人正万分小心地在给这个几乎只剩一口气的人喂水。
小白看着杨凌总算是喝下一点水,这才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松了一口气地坐在一旁休息。
他抬头看着这暗无天日的地牢,有老鼠从他跟前“叽叽叽”地跑过被他一脚踹开。
个头硕大、灰黑色的老鼠被他这一踹,“叽”的一声从牢房里的门缝里划了出去,砸在地上,扑腾了两下,又“叽叽叽”地爬往下一个牢房。
第九十章 毁容
小白是金国人,因犯了错也被关进了监牢,不过他虽然是个少年模样,但其实年岁和杨凌差不多大,只是儿时家境贫困在生病时被庸医误导不小心吃错了药,这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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