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过程看上去似乎不太舒服,白色的长发生长得艰难,嘎吱作响的骨骼将她的身形拉得纤长。
整个过程只有那么短短几秒钟的工夫,零就看着眼前的鬼变成了确实能被称一声夫人的状态。
那变化就连清透的声音都能改变, 跪坐在地上止不住颤抖的“妈妈”用着几近恳求的语气:“不会再有下次了, 累。”
手里翻着丝线一声不吭的累看上去确实很有压迫感, 就是零在这个时候很适时地提出了疑问:“他们的样貌原来不是长这样的?”
见夫人在听自己这么说后看着他的目光中都带上了恐惧的神情,零打转过其他几个能当背景板就尽量不说话的鬼,看着他们习以为常的态度也是悟了。
不得不说,若是他们的容貌都是累亲手捏的话, 那小孩的审美还是很不错的啊。
这么想着, 他一转头却见着了可能是累的哥哥从树上攀着蛛丝落了下来,不带恶意也不敢带上恶意,家庭地位大概是哥哥的那只鬼可以说是一样乖巧到不行。
就是作为生理上对拥有八只脚的节肢生物礼貌性的恐惧,零在合适的范围内自如地后退了一步保持距离。
蜘蛛人呢, 是字面意思上的蜘蛛人呢。
再见着有两人那么高壮而顶着一个蜘蛛脑袋的蜘蛛爸爸时零已然波澜不惊了。
他看着累,语气一言难尽:“你的家人还真是……相当有特色。”
全然将之当做是赞扬的累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他点点头:“一家人当然要有一家人的样子。”
这句话若是放在往常说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就是此时此刻与那双绛紫色十分适配的黑色短发随风扬在夜色中,他那本就心中有着异样的家人们心情更是复杂了起来。
累的拟态很实心眼地应该就是他还是人类时的样貌, 纤瘦的身体撑着那宽松的白色衣装,看上去很令人担忧他能不能走稳路。
这让零很难不去想那些, 在任何书籍上都不能寻觅到踪迹的遥远的过去。
也没有人会知道, 在那座等级森严的古老宅邸里,曾经的他是想要带那个人, 去看一看含苞的花海在一瞬盛开。
淡黄的小花点缀在幽深的夜色中, 很少有花会在夜间盛放, 即使也有昙花、睡莲种种例外,但这些花卉似乎如同有它们自己的性格一般清冷的很,并没有追逐着阳光的锦簇生机。
或许千年的时光能让他能看见东西要比旁人多了不知道多少倍,但到了这种时候,那些东西显然也没有必要了。
鬼舞辻无惨在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那束不知道被谁放在桌几上的白花,累那安静的家人中好像有个小姑娘后知后觉地呢喃了一声。
已经死去的脆弱花朵并不能经受这样的折腾,圆润的花瓣飘洒一地,扔下茎秆的苍白的指节那动作也是随意的很。
“累,高兴吗?”鬼舞辻无惨这个时候倒是不在意他所青睐的孩童那副和记忆中十成相像的属于人类的样貌,“今日似乎是一个大家都不愿意紧守家门安分度日的日子啊。”
低哑的嗓音随着喉结的上下吐露出愉快的句子,他残酷地注视着幽暗深林中的某一个方向,而累显然也理解了他的意思。
拟态在转瞬解除,下弦之伍的累依然玩着手里的蛛网,就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那柔软之物已经变得锋利了起来,白到透明的丝线渡上了一层血色。
“我不会让他们打扰您的兴致的,无惨大人——”说着,他又慢吞吞看了零一眼,“还有阁下。”
……不要在什么奇怪的地方都顺带捎上他啊!
听了这声回答的无惨勾起一个的笑容,那动人的笑容极具蛊惑,一举一动都在表现着他的满意。
对于极度渴望他的赞扬与认同的累而言,这要比任何话语都动听。
于是在他平静的默许下,在场的鬼几乎在下一刻都动了起来。
累的家人跑的那是一个比一个快,也不知道是鬼杀队恐怖还是身后的鬼之始祖更可怕,擦身而过的风带起了累的发梢与衣摆,他们也没有一个鬼回头看一眼的。
摇摆着的月见草吞吐的花蕊静止了一息,离群的飞鸟归于巢穴。
累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们的身上,独身慢慢走在最后。
鬼舞辻无惨用着诱哄累的语气对零这么说着:“不想跟上去看看么?”
淡黄的茎叶用指甲一掐便断了,他从树下摘起一朵月见草,顺手便拢在了他的领口。
摇摆着的月见草吞吐的花蕊静止了一息,离群的飞鸟归于巢穴。
零不甚担心地说:“这里是累的地盘,他又能遇到什么麻烦呢。”
无惨用着玩味的眼神长久地凝视着零,即使被他派遣出去的是受他青睐的累,他也还是能这么说:“这可并不一定。”
零很有耐心地等着无惨的下文,而意料之外地见自己没有任何动作,准备好的带刺的字句也就只能卡在了他的喉咙中。
不会由任何人的意志停止往前迈进的时间又流淌了一会儿,半晌无惨才沉着脸,自顾自地便下了结论:“若是此去的是妓夫太郎与小梅,你必然不会是现在这样。”
“……这会儿您不将小梅称作堕姬了?”零没力气和无惨去争辩孰轻孰重这个问题,“若是妓夫太郎与小梅,在我清楚明白要是眼前的局面不是他们能应对的东西——”
“我便不会让他们去。”
三岁的孩童都知道静静地抓住自己心爱的玩具,他又怎么会和赌徒一样地来冒这个险。
压抑的暴怒突兀地消退了下去,零很奇怪地看着无惨听他这么说后,手指动了动,没有血色的唇紧紧抿着,仿佛是在和自己较劲。
腕上还缠着的一圈丝线让零转过身去。
倒也不是短短这么点儿时间他就非常关心那个其实该被人惧怕着的孩子的,对方是他的目标确实是其中的一个理由,而另一个理由也是鬼舞辻无惨想让他去。
去就去呗,不就是直面鬼杀队将他的马甲剥个干净嘛。
反正鳞泷先生和主公那边知道的也差不多了,锖……
等一下,来的人总不至于是锖兔和义勇吧?!
这么想着零的脚步一下子加快了些,森林中的路并不好走,这可能也是累的这么一大家子能在这里安稳生活了这么久还不起眼的原因?
而当他赶过去后才发现,事情没他想的那么糟糕,就是也没那么好。
缠绕着白色蛛网的森林是累的主场,栖息在这处深林中的蜘蛛是他的眼睛也是他的帮凶,虽然不知道为何他还能操控从前与他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的这些节肢动物,但那密密麻麻涌过来的八条腿的生物果然还是非常惊悚。
有被折断的日轮刀伴在染了血的队服旁,他没有暂停地略了过去,也放弃了捡一把的想法。
飞得低低的,可能是属于那位剑士的鎹鸦在低声长鸣,漆黑的眼睛发觉到了他的存在,也像是在观察他的举动。
而当他看到累的衣角时他才发觉到了这里发生和预料中不符的情况。
落在下风的一方好像并不是势单力薄的鬼杀队。
说是势单力薄可能也不是那么确切,毕竟从前也见过鬼杀队结伴出动的景象,而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人额外的多。
说不出哪里有毛病,学会正义的围殴不管怎么样还是很有必要的嘛。
不过这句话可不能被无惨听去了,零在心里很快地过了一遍他认识的那几个鬼的能力,悲哀地发现鬼之始祖要是会打团,当年遇见缘一老师可能都没那么快就落败。
来到那田山的剑士似乎是由一个高阶的领队带着些低阶的剑士这么个规格,也是累的塑料家人帮忙缠住了几人,否则累应对起来只会更吃力。
这也说明了打团的好处了不是?
所以话说到这里,怎么一下鬼就不允许结伴出现还非要得鬼舞辻无惨特许了才行呢?
“又来一个……诶?你是,人类?”
久经磨砺的猎鬼人自有自己的一套经验,澄黄色的刀刃略有磨损,但他应对起那铺天盖地的红色蛛网也并不吃力。
“唔,这件事没什么紧要的,咱们长话短说吧。”零看了眼累小心应对的模样,大抵也知道他在这个剑士手上估计是吃了亏了,“你是柱吗?这里有鬼的消息来源又是哪儿?”
气息与他手中那柄日轮刀一般冷冽的剑士皱着眉,在充分的防备之下才严肃问道:“我并不是柱级剑士……至于消息的来源,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对这里的事这么清楚?”
“并不是队内鎹鸦传递来的消息,是吗?”
零只是仿佛没听见他的问题般进一步确认,他的脚往前迈了几步。
在听见剑士并非是柱后他有静默那么一瞬,领队的剑士看着他眼中的催促之意也是摸不着头脑。
还未等他回答或是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他就没工夫说话了。
擦身而过的血肉铸就的荆棘连带着零的袖摆都被过□□疾的风刃给微微割裂了,第一下的鞭刺还能抵挡一下,而衍伸过来的第二道鞭刺便将剑士给抽飞了,剧毒的血液让他抽搐在地上再也没法爬起来。
累也无师自通了配合,血色的蛛网铺设开去,眼看着就要将他裹覆起来。
“……啧。”
浑然不知为什么在一瞬便发生了这么多,在那领队的猎鬼人身后的一名剑士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他的日轮刀便被零劈手夺了过去。
那速度可真是快的很。
转过手腕换手持刀,零十分不想对自己换手之后并没有什么阻碍的修行进度表示欣慰。
生命是很脆弱的东西,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东西。
尽管有很多理由,在刀刃真正划开那剑士的喉咙的时候他的手虽然没有发抖,但也无法说出自己压在舌尖的那些轻松话。
一身的血迹恍若还在昨日,反正很早很早以前,他就是帮凶了嘛。
难道不是吗?
第139章
眼下的场景与零而言其实是有那么点尴尬的。
累的丝线有头没尾地在半空消散, 连他都升起了困惑之意,遑论那些还不知道自己正处于怎样的险境之中的剑士们了。
衣摆在风中停止了飘动,零作出了收刀还鞘的动作后才恍然发觉自己并没有刀鞘, 于是看也没看地将日轮刀上的鲜红血迹给甩了个干净。
他笑着抬头看向那被他夺了刀用以杀死了他们领队的剑士, 尽量用着轻柔到很能将人的怒气一下戳破的语气:“你觉得你比他要强吗?”
那剑士一下涨红了脸, 如果眼神能杀人,零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死了一百遍了。
“你——”那剑士说不出话,而其他人却早就生出退缩的意思了。
“这没法打了啊……近田前辈是我们之中最强的人了……呜, 我、我还不想死……”
“怕死有什么要紧的呢,不怕死的人才有问题呢。”零很贴心地点头没让那些剑士的话落在地上, “所以为什么不跑呢?”
铺垫的压抑气氛终于起了作用,其实在他说话前便有剑士转头就跑, 不太看得懂眼前情况的累都没有做出追击的举措, 只有他的家人默默干起了这收尾的脏累活。
也不知道能跑出去几个, 零看着那脚仿佛扎了根一般还在原地不动的剑士,偏头很是不解:“你不跑难道是还想拿回自己的刀吗?”
他摇了摇手指:“这可不太行——”
终于被零这举动刺激地回了神,脸上有什么东西在狼狈地泛着亮色,那剑士几乎是用全身的力气怒吼了出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零握起拳头捂着嘴, 回身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树影之下并没有出面的无惨, 用着商量的语气:“我能不杀了他吗?就当是让他回去给时任的当主报个准信儿,让他们别再记挂能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消息了。”
无惨抬了一下眼,瞧着他恍然不知自己面颊上在缓缓往下流淌的血迹, 却也并没有如同他想象中的那么愉悦:“……随你。”
好像有什么东西崩塌开裂的很严重, 他懒得去戳破, 也懒得去深究。
“说起来这把刀还挺顺手的, ”在得到了无惨几乎等同于同意的话语后零更是快活了, 他走过去顺带着将剑士腰带上的刀鞘也扒拉了下来, 躲避着迎面而来的拳头时他在那剑士耳边侧身轻语:“上弦零,记好了。”
“以后想要报仇的话,我随时恭候喔?”
*
蝉鸣在庭院的树上拉得很长,滚在泛着热浪的日头下不怕死地聒噪着。
打着哈欠走下楼梯的时候零意外地发觉正有一个人……鬼守在一楼的楼梯口,没有停顿地错身路过了意识散漫着似乎是在发呆的老熟鬼,他的目标很明确,直直地就往厨房走去。
比起以往脸色更为苍白的魇梦回神发觉自己被忽略了也没什么表示,他的眼中没有焦距,身上还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自己走去厨房里煎了两个鸡蛋当做过了时候的早餐,往往这时候零还蛮怀念厨娘小姐还在的时候的。
滚着油边的煎蛋就和外头的太阳一样金黄,他又从柜子里拿了昨天采购回来的吐司面包,用磨得和日轮刀一样锋利的菜刀将之切成薄片将煎蛋夹起来之后也就算应付过了一餐。
啊别误会了,两年前解散这宅邸里的佣人时大家都是和平解除的契约,没有干多久还拿到了一笔不菲的费用,这处宅邸还未被他人寻上门来只能说这时候的人对待契约精神还是很严肃的。
“诶……阁下还真是轻松呀?”
端着盘子路过魇梦的时候零很奇怪地听着对方这么阴阳怪气着,他不确定地说:“又犯病了?有病得早治,或者……”
或者可以去和童磨交流一下病情?
被噎了一下魇梦的脸色不好看了起来,然而像是想到什么,很快他的面上又浮现出了一丝红晕。
他用着轻轻柔柔的口吻:“您和大人的感情真好呢?”
零拿着盘子的手一抖,转身十分正经地上下打量着魇梦。
眼下浮着的鬼纹都快被那泛红的血气给遮掩下去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能这么红,但零很微妙地觉得那情绪是冲着楼上那位正在做收尾总结的鬼之始祖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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