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抹了把脸, 完全没有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自觉般眨眨眼:“种都种下去了, 总得对它们负责嘛。”
这倒是个新鲜词, 无惨对之不置可否地觉得相当没有意义。
在那日冷静下来后鬼舞辻无惨就差找根绳索把零捆吧捆吧绑在身上或是直接扔进无限城里了,虽是这唾手可得、再也无需畏惧阳光的希望就在眼前,但他在之后理所当然地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理由。
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 凭什么需要他以此来作为交换呢?
抛弃拥有的去追逐尚未确定的, 虽不热衷生意场上的明争暗斗, 但鬼舞辻无惨自认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
他丝毫没想过这个对象如果换做了其他鬼自己会是个什么举动,比如某位让他看不顺眼三四百年的上弦。
无惨心说若是不再畏惧阳光的是童磨该多好,这样的东西拿出来交换他完全没有任何抵触, 甚至愿意附带一个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猗窝座去陪他。
(猗窝座:?)
反正往后十二鬼月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所以就算是黑死牟也无关紧要。
(黑死牟:??)
零要是知道鬼舞辻无惨的心理活动他只会说真不愧是您,并且站在高楼上对着各位同事高举快跑.jpg。
但他并不太清楚, 或者说, 他明白了更多的东西, 让他整个人……鬼看上去更加没心没肺笑嘻嘻了起来。
甚至这会儿他还有胆子和鬼之始祖贴贴并且开起了玩笑:“您要是后悔了,我可一直在这里。”
额角的十字在隐隐跳动,无惨抬手就在他同样的位置上敲了一记:“你最好不要等到我的耐心消耗殆尽。”
零捂着额头总算有了点儿正经的样子,他揉着头上那块其实根本不痛的地方,在沉吟中那苍白的肤色都变得绯红了起来。
任务一下子从找到不畏惧阳光的鬼变成了研究出自己身上发生的异变达成的条件,但那直到目前还没有得出一个结果来。
他不是没想过或许这依旧和他吃过的青色彼岸花脱不开关系,但一来这离繁花似锦的春季还差些时日,山中的野草现在都还浅得很,他还没办法去取些新鲜的样品来。
二来要是真得在变成鬼之前摄入药性才能维持得住他这千年来的第一例异变,这说起来容易但操作性极其困难的东西又该如何去证实?
……随便找一个人塞一把青色彼岸花再划拉一下看一看,对方能不能变成不怕阳光的鬼?
零被自己跳出来的想法吓到都没有注意到身前的无惨停下了脚步,就一头撞到了那坚硬无比的后背上。
然而没等他惊疑自己的想法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他就看见了转身望向自己的鬼之始祖眼中闪烁而过的情绪变化。
从诧异到愤怒,再从愤怒到平静不过只花了一息。
“今日的计划有变……去无限城。”
一听这消息零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因而他暂且放下了很有必要的自省而是有些迟疑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无惨压低了帽檐,直直的眼神避开了本该相触的视线。
而在将那个句子的含义完整地理解了之后,零茫然地只是任由眼前出现的幛子门将他包裹了进去。
黑暗的无限城里永远都有着廉价的灯火作为阳光的替代品。
从眼前的一个个身影上扫视而过,面无表情地在鬼舞辻无惨身旁的坐垫上跪坐下来,他只觉得这里果然暗极了。
倒置的空间给了他们错乱的不真实感,而所有被召集到此处的上弦却明白鬼舞辻无惨从不说笑。
零听着那平静淡漠的声音,竟觉得自己能够理解几分:
“妓夫太郎败于鬼杀队之手……上弦之月缺了。”
*
下属的鬼遭遇死亡或是背叛,在鬼之始祖这里的表现形式不尽相同。
前者就如摆放在眼前无数的明亮烛火中,偶有那么一盏被忽如其来的风给吹灭了,灯焰消散,未燃尽的灯油与灯芯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他们连一丝痕迹也无法留下来。
而背叛这种小概率事件只发生过两次,珠世小姐作为最早的背叛者,她是趁着无惨那千年难遇的极度虚弱的状态下才凑巧得以达成。
但即使是摆脱了血液的控制发生了背叛,鬼舞辻无惨依然能够凭借曾经的鬼血得知对方的生死,不过是无法再确定对方的位置、或是随心掌控他们一切可供以操纵的东西。
而至于零,在他身上再发生什么意外鬼舞辻无惨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甚至他表现地足够无辜又听话,这让无惨几乎没有怀疑过是他主动的意志抵抗了他的掌控。
所以话说回来妓夫太郎也是真的死了,再没有其他的可能。
不经意的视线几乎道道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零半支起头看童磨抹着眼泪用着颤音的悲伤演出,觉得他们之间的悲欢果然不是共通的。
他顺着自己的眼角摸了半天,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伤心。
咿咿呀呀没有什么意义地掉了半天眼泪却诡异地升起了期待的感觉,童磨像是才想到了什么,嬉皮笑脸地问:“糟糕,他们兄妹是我推荐上来的呀?——但是发生了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大人您觉得我该如何谢罪比较好呢?”
“是要亲手把眼球挖出来吗?还是……”
没等无惨表明平静无波实则内心厌恶地让童磨闭嘴,零就点了点头。
他看上去兴致好像高了那么一点儿:“挖!”
童磨:“……?”
他那拿着金扇的手忽然一抖,表现得颇有种覆水难收的感觉。
但是零知道他那依然是装出来的模样:“要有数字的那颗,搞快。”
“这样吗,原来阁下喜欢我的眼睛吗?早说呀!”
果然童磨在忸怩了一会儿后与他一拍即合,不仅抬头将左眼剜了出来准确无误地往他的方向一丢,顺带着还附送了一颗右眼过来。
顷刻间复原痊愈,落到了零手里的那对眼球似乎也随着他的痊愈失去了几分神采。
零捏着那手感Q弹的眼球在灯光下像模像样地照了照,七彩的颜色总是给他以光怪陆离的感觉。
就是也依然,漂亮得耀眼。
无惨被他这举动也不知是惊到了还是气到了,半晌他才用着听不出情绪的语气道:“要是敢带回去,我将你连人带着这东西一起丢出去。”
零心说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其他上弦不语,妓夫太郎的死讯导致的严肃气氛好像因为这怪怪的事情缓和了一点,又好像没有。
于是玉壶决定说一点他觉得让鬼之始祖听了一定会觉得高兴万分的话:“无惨大人,我找可是找到了青色彼岸花相关的消息……呃?”
视野在倒转,先前还嫌弃童磨的眼珠恶心的无惨抬手便将玉壶的头捏在了自己的手里。
零盯着眼前地板上极大的出血量,觉得每次来无限城鸣女小姐都将卫生工作做的特别好真是辛苦了。
“往后不要再让我听见这个词汇。”说着说着,无惨陷入了沉思中。
现在已经不需要再找背叛了他的期许的那青色彼岸花,而克服阳光的方法似乎也是唾手可得。
那他还要这些不中用的东西做什么?
在那越抓越紧的手中,即使是无可救药崇敬着鬼舞辻无惨的玉壶也难免安静了下来,而半天狗害怕也不敢发出怪叫声。
可能他们需要庆幸自己眼前正对的是黑死牟与猗窝座严肃而正派的坐姿。
按捺住了极为冲动和危险的想法,无惨不带感情地想。
然而目光偏移下,他的视野中随之闯入了相当看不懂空气、正对着身边的零挤眉弄眼的童磨。
“啪。”
看着童磨一下子没收住那神态后遭遇的不测,零在被发现抓包后半点也不慌乱,也是无辜地回望了回去。
那个,会议上开小差说小话什么的……您要想一想是不是这个会议太无聊了对吧!
“既然很空,那你们去给我将鬼杀队的总部找出来。”
似乎是终于想到了好用的棋子该往哪里放,没有指标也没期限,要是普通情况下正常人遇到这种上司收到这种任务估摸着早就崩溃了。
然而一众上弦见怪不怪——在鬼舞辻无惨近期有什么相当重要的动作时,他总会让十二鬼月来出面以牵制住鬼杀队的行动。
以往都是动用下弦,这次因为妓夫太郎的事所以才让他们出手吗?
“不要响起那些无聊的意志。”无惨听着下面一片心音,心情又在走低,“事到如今,就连上弦也堕落了吗?”
好说,您指责归指责吧,为什么要加上这个也?
零想起许久没见的累宝贝,他忽然就觉得有点慌张啊。
一想到某种可能性,他举手出言询问到:“累还活着吗?”
一边问着一边他想,若是再收到一条噩耗,索性就在今日一次性算清好了,一来二去也怪费劲的。
零这话问得直白,而以往在提起这个名字时鬼舞辻无惨的心情倒是勉强还能提一提,因而这举动被现在的鬼舞辻无惨误认做了救场:“怎么,想见他了?”
“并不,就是确认一下。”
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零殊不知他又打断了心情确实好一些了的无惨想要和他一起去见一见累的想法。
内容贫乏的会议就和雨后出现的溪流一样浅,确认再无其他事后不想多呆的同事战战兢兢选择了告退,而想要多呆的也被强制送离。
最后走的黑死牟动作不紧不慢,他什么话也没说,但视线中的困惑很能说明问题。
谢邀,他不是童磨,即使现在作为鬼在他身上发生的故事让他半斤八两也不能五十步笑百步,但起码黑死牟认为自己的思考方式是正常的。
妓夫太郎的死讯来得突然,而在零身上发生的变化让他觉得更突然。
童磨那孤零零的两个眼球在无惨向着某个方向勾了勾手指后就被可怜地扔去了一边,看似全神贯注的眼神里干干净净地并没有哪个身影的存在。
湿漉漉的和没心没肺的小狗一样。
但那又是谁?
第172章
明面的报纸上可能除了灵异志怪板块以外并不会刊登上那逃不了一个封建迷信的字样, 尽管在知情人的心照不宣里,他们明白那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吉原的街町似乎是因为那发生在其中不能言说的事件而被勒令封街整顿,每日都有打扮正统而严肃的公务人员在其中走动。
时日一久, 慕名前来采风的文人骚客也是络绎不绝, 而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一条条律法也是推陈出新,在低调中没有激起一点儿水花来。
但是这和面带微笑心里寻思着去哪一家喝酒的零没什么关系, 游女们那营业性质的神情他可见多了, 如今带了些生气, 反倒让他略感不适。
最基本的保障和权利让她们看起来似乎是摆脱了商品这个身份。
可走不出那道朱漆的大门, 这到底有什么用呢?
在战斗中毁掉的残垣断壁上推平重建了新屋, 吉原解封的三天后,这条街就在所有人意味深长的意料中恢复了往日的繁盛。
有的人离开了有的人进来了, 远远地望见正在进行花魁道中的花魁,零背倚着一颗有些年头了的迎客柳,摇头觉得那时新的花魁根本连堕姬的拟态都比不上。
没瞧见他连形容词都懒得多给一个了么。
夜晚的时间在这座不大的街町里过的飞快, 褪去了繁华的伪装, 后半夜的街道露出了它们本来的面目。
漆黑一片的街道与没有半分迤逦的楼阁, 仿佛一只正张口准备择人而噬的怪物。
玩了一圈的零最后也没找到自己转了个弯忽然就来了吉原的原因,偏离了主干道并听着在他耳边异常清晰的声音,他才发觉自己走到了并不常来的罗生门河岸。
一来这里确实乱到没什么乐子而只有欲望,二来想要摆脱出身的妓夫太郎与小梅便是从这里出生的。
只是在两人的面前提起这个名字他们都会生气, 一来二去,即使曾经也在江户的吉原小住过很长一段时间,零对这里其实很陌生也就对了。
他的身影在一众会来此地寻欢作乐的客人当中显得不起眼极了,懒懒散散的见世番很是见人下菜碟, 劝他如果要是只是好奇, 大可不必再往里面走。
这算是好意, 所以零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只是他依旧觉得这里给他一种非来不可的感觉,因而他也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
零那一言不发的状态配合着这样的举动让那见世番自讨了个没趣,很快就有客人闲聊着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这就意味着里面起码有了多出来的位置。
而在见世番那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意料中的注视里,一只瘦弱的、看上去比他还要苍白的手臂伸出来拉住了零的袖子。
这可能就是这临近城墙的街町被称作罗生门河岸的原因吧?
洗的发白了的和服尚能瞧得出几分褪色前那鲜艳的色泽,黑发乱糟糟地连发髻都还没梳理好,便宜的化妆品让她看起来白得有些过了头。
一下,两下,没有扯动。
他抬眼和屋内的游女对视。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了起来。
“要是没有别的事的话,放手可以吗?”零好声好气问。
然而他的提醒似乎让气氛更加尴尬了些,游女倏然松开手拉上了帘子,隔开了能够相触的视线后才低低以家乡的俚语叫骂了起来。
那声音刺耳的很,以至于在走到墙根附近在昏暗的角落遇到三三两两聚拢在一起不知在做什么的闲汉时,零完全没有想要探究的想法,沿着长长的城墙远望而去。
这是罗生门河岸中最为寻常都不值得去关注的事,而在见识过这些后零心说妓夫太郎和小梅说得果然不错,这些东西确实没有必要去了解。
咦?怎么他忽然又想起妓夫太郎和小梅了?因为眼前的小游女那有点耳熟的声音吗?
胳膊又被人抱住了,麻烦缠身的那个怎么就变成他了呢。
然而等零在昏暗的环境里低头见到那双美丽无比的金色眼瞳和白色长发时,他好似卡壳一样就站住不动了。
瘦弱的女孩眼看上去只有十二岁的光景,而这确实是她曾变成鬼的年纪,没有身为堕姬时期的光鲜亮丽却也貌美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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