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坐祁医生旁边的小P,往锅里扔牛肉丸的时候,是不是把汤底给溅了出来?”
“还差点烫到你和祁医生?”
段羽安回想了一下方队医说的几个小插曲,脸上闪过一丝嫌弃。
方晓琪摊开手,说:“你看,你就这么简单回忆了一下,立刻能表现出厌恶或者不满的情绪。”
“这是正常人都会有的情绪表现,不管是负面的还是正面的,只要身边有事发生,都会有情绪。”
“而祁医生却不是,这些小意外明明就发生在他两米的范围内,但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该有的反应。”
“那些意外就好像与他无关,他的这个异常行为,和情感缺失症高度吻合——病人无法对外界的刺激做出相应的情绪反馈。”
听完方晓琪的解释,段羽安眉毛拧在了一起,他怎么没发现祁乐有这些异常?
“有吗?”段羽安说,“可是我一逗他,他就脸红了啊。会脸红,不就是害羞的表现吗?”
“还有,我下午教他弹吉他,他学的很兴奋……”
小朋友情绪明明很丰富,怎么能叫情感缺失呢?
他觉得这其中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他挑了几个祁乐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生气或者高兴的例子,告诉了方晓琪。
“如果是情感缺失,那乐乐这些行为要怎么解释?”
段羽安的话让方晓琪舒了一口气,语气也轻快了起来。她说:“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好消息。”
如果说之前,她对这个【好消息】的判定只有百分之五十,那在听完A皇举的几个例子之后,方晓琪觉得这个【好消息】,已经可以肯定了。
“一般患有情感缺失的人,不止无法调节自我情绪,同样的,他们也无法感知其他人的情绪,但就像你刚刚所说的那样,祁医生会在你面前表现不同。”
“而且,我还注意到,当你在车上表现出不舒服的时候,他能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祁医生虽然无法对其他的事或物做出反应,但他在你这,会有明显的情绪波动。不过我猜,可能他自己本人都没有察觉到。”
说到这里,方晓琪笑了一下,继续说:“刚才在车上的时候,你是不是趁机拉了人家祁医生的手,还枕在他肩上睡觉,是吧?”
段羽安的小伎俩被人戳穿,咳了两声,尴尬道:“怎么突然扯我身上来了?”
方晓琪换了个舒适的坐姿,说:“因为你对祁医生来说,是个特别的存在。”
段羽安:“我?怎么特别?”
“他在你的面前,会害羞,会紧张,甚至会觉得不自在,他还任由你牵他手、枕他肩膀,这些亲密的行为,对情感缺失症患者来说,都是很难得的。”
一般来说,情感缺失症的患者,是极其排斥陌生人的靠近的,他们会把自己和外界隔离起来。因为情感缺失症的人无法识别他人的情绪,也无法读懂他人的表情。
这种情绪上的不对等,会让患者感到没有安全感。
但段羽安却能突破祁乐的防线。
“这是一个好迹象,你或许可以成为他治疗的一个突破口。”
听完方晓琪的话,段羽安陷入了沉思。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兀地亮了一下,段羽安垂下眼,是小朋友发来的微信。
乐:还没忙完吗?
乐:别太晚,粥要凉了。
乐:冷粥不好吃。
乐:还伤胃。
这几条信息,和方晓琪刚才说的话放在一起看,段羽安觉得自己快疯了。他颤抖着手打字:
A:再等我五分钟好吗?我忙完马上过去。
A:【蹭蹭猫表情包】
乐:……好。
乐:我等你。
段羽安回完信息,深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重新抬头问方队医,祁乐的病要怎么才能治好。
他要怎么做,才能让祁乐回到以前的样子。
方晓琪让他不要太着急。
诱发情感冷漠症的因素太多了,不和患者面谈,她也只能做初步的诊断。
最好的治疗方式,就是找出诱因,对症下药。
段羽安想起早上周满电话里说的那些话,他猜测:“乐乐之前跟我提起过,他说他不记得他妈妈是怎么死的了。”
“还有,我听别人说好像他妈妈是自杀的……会不会,这个就是诱因?”
方晓琪诧异:“我的天,他妈妈是自杀的!?祁医生还把这事儿给忘了??这……”
“难怪祁医生会得这个病……”
话落,她叹了口气,高强度的刺激,又是选择性遗忘,诱因大概率就是这个了。
方晓琪道:“祁医生很有可能是目睹了他妈妈自杀的整个过程,所以才导致了后来的这一系列问题。”
从失去味觉,再到情感缺失。
本来十几岁的孩子,心智正是最敏感的时候,一点小事落到他们眼里,都能被放大好几倍,更别说是这么大的变故了。
方晓琪喝了口茶,说:“祁医生是主动和你说这些事的吗?”
段羽安点头。
他看了眼时间,五分钟快到了。他不能让小朋友等太久。
方晓琪看出他急着要走,长话短说:“祁医生肯跟你说,那就代表他已经做好了面对过去的准备了。”
“心理疾病最好的治疗方案不是忘却,而是接受。等祁医生能够坦然面对那些过去,那离病好就不远了。”
“不过我们也不能强迫让他想起诱因,这样会适得其反,得慢慢来。在他没完全做好准备之前,最好避免让他接触任何和诱因有关的东西。”
段羽安表示会注意的。
“那眼下,我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方晓琪发了几个链接到段羽安的手机上,说:“先从味觉刺激和情绪刺激开始吧。”
“你让祁医生平时多给口腔做一下按摩,或是冷热交替多刺激舌头,这样可以增加味觉细胞的活力。”
“他目前还能尝出苦味,就表示他的味觉还没完全封闭。”
“而情绪刺激就很简单了,说白了就是多让他受到惊吓,不过你要注意,这个惊吓不能是诱因相关的东西,比如鲜血或者死亡这些,都不行。”
“治疗情感缺失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除了患者自己的毅力,最重要的是家人的陪伴,若你能一直陪着他,那就最好不过了。”
段羽安站起身,淡淡道:“我会一直陪着他的。”
方晓琪笑了,“祁医生很幸运,遇到了你。”
段羽安摇了摇头:“我后悔没早点遇到他。”
两人一起走进电梯,分开前,段羽安问了方晓琪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乐乐情感缺失,那,是不是表示他分不清什么是同情,什么是喜欢?”
方晓琪顿时明白A皇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她揉了揉眉心,笑道:“你可以这么理解。”
段羽安眸子微动:“行,我知道了。”
...
段羽安之前一直以为,小朋友对自己好,关心自己,全然是因为他们之间的那层医患关系。
但方队医刚刚却告诉他,这都是因为在祁乐眼里,自己是特别的存在。
自己和其他人不同。
段羽安觉得,这很好。
方队医还说,祁乐分不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同情。
段羽安又想,不管小朋友对自己的感情是什么,最后的结果,有且只能有一个。
他在心里拟了个计划。
和方晓琪分开后,段羽安先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兜里的手机和房卡全扔到了茶几上。
然后他才出门,摁响了对面小朋友房间的门铃……
第31章 同床共枕
“等很久了?”
祁乐刚打开房门,就看到某只“大型犬”站在走廊上,一副垂头耷耳的可怜模样。
大型犬期期艾艾了半天,开始胡乱说话:“乐乐…你是不是生气了?对不起,我有点事耽搁了……”
祁乐被他这个无理由的认错搞得有点蒙,语气也跟着莫名的小心翼翼起来:“我,我没有生气啊。”
段羽安一本正经的扶着门框,态度坚定:“不,你肯定是生气了,我说好了洗完澡就过来找你的……”
“结果我却迟到了半个小时。”
说完,他煞有其事的点头:“你生气也是对的。”
祁乐:“…………”
祁乐眯起眼,像看神经病一样打量着面前的人,半晌他无奈的让开身,妥协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赶紧进来吃东西吧。”
房间的茶几上,早就准备好了萝卜和白粥,馒头也提前用烧水壶给蒸热了,虽然不及新鲜做出来的好吃,但现在情况特殊,只能让段羽安将就着吃了。
用焖烧壶做出来的粥不烫,颗粒分明,温度也刚好,按理来说应该一下就吃完了。
但祁乐却发现段羽安吃得异常慢,一碗巴掌大的粥,这人愣是磨磨蹭蹭吃了近十分钟,碗才堪堪见底。
这人慢吞吞地吃完粥,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坐在沙发椅上,闭目养神了起来。
祁乐以为他是刚刚忙完要紧事,累了,便没想着催他走。
他将茶几上的餐具收拾好,然后拿着衣服先去洗澡。等他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段羽安还气定闲神的坐在那儿。
时间被段羽安这么一拖,不知不觉走到了十一点,按照祁乐的生物钟来说,这个点他早就躺床上睡着了。
祁乐坐在床上怀抱枕头,强忍着困意偷偷打了几个哈欠,眼中瞬间溢满了泪水。他在心里琢磨着,要怎么开口才能让段羽安回他自己的房间去。
可他脑海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在隐隐挣扎着,说不舍得这人这么就快离开。
祁乐陷入了自我纠结之中。
段羽安掀起眼皮看到他这副迷糊样,觉得差不多了。
他装模做样地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起身,一边把手伸进外套的口袋,一边说:“欸已经这么晚了?你要睡了么?那我也回去休息……”
祁乐见他话没说完就停住了,不解问:“怎么了?”
段羽安摸着空空如也的口袋,一派自然地皱起脸,说:“糟糕,我好像忘记带房卡了。”
他抬眼看向祁乐,像之前订机票那次那样,一步一步地把自己的所有退路都封死。
“手机好像也被我落在了房间里。”
“这个时间大家肯定都睡了,我现在这个模样,没化妆又没带口罩的,不好去前台……”
“被人认出来的话太丢脸了…”
段羽安演得跟真的似的,满脸愁容小声问祁乐:“怎么办?”
祁乐还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他跟着轻声问了句:“什么怎么办?”
段羽安认真的想了几秒,低声提议道:“不然,你收留我一晚?”
祁乐:“……??”
祁乐有些慌,他本能的拒绝:“不是,你,你可以去找你的队员啊。”
段羽安摇头:“这个点莫仔肯定已经睡了,小P虽然睡得晚,但是他打游戏,会影响到我休息,而凯霖领域意识太强,去他房间的话彼此会不自在。”
祁乐心里想,可你在这儿我不自在啊。
段羽安还在那继续卖惨:“怎么,你不肯收留我?还是嫌弃我?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朋友之间,不应该互相帮助么?”
祁乐:“……”
朋友间是该互相帮助没错,可问题在于……祁乐无可奈何,小声说出了心里的担忧:“你…你不是喜欢我么?”
有这层关系在,祁乐总感觉,和段羽安睡一间房,好像哪里怪怪的。
段羽安忍笑挑眉道:“就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不肯收留我?”
“乐乐,这理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喜欢你是我的错?”
“还是说……你怕我会对你做些什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祁乐的脸顿时红了,他低下头,答案是什么不言而喻。
段羽安举起右手发誓:“那不然这样,我给你保证,如果我做了什么越轨的事,就天打雷……”
祁乐抢在最后的“劈”字前开口阻止:“你,你别乱发誓啊,我阿公说,毒誓都会灵验的。”
石尾镇的居民终年在海上漂泊,因而那里的人都十分的信奉天气,他们总以为,每一次暴雨或者雷鸣,都是上天在惩罚那些罪有应得的人。这个信仰传了世世代代,作为石尾镇的后人,祁乐自然也坚信不疑。
他不舍得段羽安背上这样的毒誓。
段羽安一下就明白了祁乐为什么要打断他发誓,心瞬间又软了,他走到床边:“乐乐,你不相信我么?”
“不然……我给你绑起来?房间里有没有绳子?”
祁乐:“……”
倒也不必做到这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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