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江眼中的痕迹烟消云散,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
宁隐惊疑不定的打量他,趁机探了他的脉象,除去魔气稍微盛了一点外,倒是没有反噬的现象,稍稍放了心。
“都退下退下!”
赶过来的人正是戚勤,他捂着脑袋跑进内院,侍卫们一见他全都收了刀,不知所措的退后。
戚勤看见满院的尸骸,皱了皱眉,再见他们二人赶紧跑上来。
“宁公子,季公子,你们,这是发生何事了?”
宁隐瞧他一眼,看样子魔物下在他身上的咒已经不攻自破。
“你不认得那个人?”
戚勤随他指向,瞅了瞅倒在地上的颜刹,缓缓摇头,“这都谁啊?”
“你差点把全城的任给他们当了贡品。”
戚勤瞠目结舌,半天接不上话来。听宁隐他们把大致经过复述一遍后更是满脸迷茫。
控制云华城的魔气散尽,天空恢复了本来的蔚蓝,长街上也慢慢有了生机。戚勤为了弥补,花大力度修缮各个铺肆,助百姓们重新营生。知音阁也再次开张,迎来送往的客人逐渐变成原来那般多。
宁隐二人坐于二楼雅间,见街上重现繁荣盛景,相视一笑。
酒盅轻碰,对酒成双。
“街市还是人多热闹的好。”宁隐眯起眼,饮下一杯酒,耳闻小摊的叫卖声,不自觉显露笑颜。
季江跟着喝了一杯,“是啊,热闹好。”
宁隐放下酒盅,抬眼扫向季江,话锋一转,“你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什么特别?”季江不明所以眨了眨眼,随后可疑的红了耳根。
宁隐一看就知道他又想歪了,轻斥道,“不是说我。是……遇见过别的什么人吗?或者有没有一个声音同你说话?”
他清楚的记得,在最后一个梦境之前,有一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现在想想,那便是幻魔的声音。
幻魔不止通过梦境蛊惑人心,还会像个知心朋友一样在你最脆弱的时候同你聊天,看似关心,实则趁虚而入,引出心魔。
季江摇摇头,“我没听见。”
难道只有他自己听见了?
“你有没有觉得体内的魔气不受控制了?”若不是他即使出声,恐怕城主府那些侍卫的性命也不不保。
季江摸了摸心口,“是有些波动,特别是动武的时候,这里有些滞涩,还有些犯疼。”
“心口疼?”
宁隐起身来到他跟前,掌心抵在其心口上,刚想以灵力替他顺心脉,下一刻却被季江按住。
“宁前辈不要耗费灵力了,现在不怎么疼了,还有一点点,宁前辈替我揉揉就好。”
就没听过心疼靠揉的。
但见他之前险些失控的样子,也就随了他的心愿,轻轻揉了几下。
“宁前辈,我们在这里多待几日吧。”
宁隐看看他,“怎么?喜欢这里?”
季江点了头,“可以吗?”
“你若喜欢,便多待几日。”不是什么大事。
季江笑弯了眼睛,眸光若参了细碎星辰,好像得到了全世界一样。
“宁前辈,我记得梦里……”
宁隐立刻瞪他,示意他闭嘴。
“我是说,我记得,我在梦中叫宁前辈阿隐来着。”
宁隐咳嗽一声,从他身前移开,坐回原处,“不过一称呼而已,无需在意。”
“那,我可以继续叫阿隐吗?”
没大没小。
宁隐给自己满上酒盅,一饮而仰头尽。
“随便你。”
季江端着酒盅追到宁隐这边来,与他并肩坐着,“阿隐,我替你倒酒。”
宁隐睨他一眼,心想这小子是越来越会顺杆爬。
“阿隐,我还记得梦里……”
“给我忘了。”宁隐打断他的话,没好气的说道。
“可是……”季江越靠越近,“阿隐,我们何时能行那话本上的事?”
宁隐一口酒闷下去,呛的要死。
“阿隐,慢点喝。”
季江替他顺背,指尖下滑,引得宁隐背后一阵酥麻。
“没事都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不能看点有用的书。”宁隐一把挡掉他的手,和他拉开一点距离。
“话本上也是有用的。”
还来!
在宁隐紧迫盯人的视线中,季江终究是没敢再提,讪讪的一笑了之。
晚上,季江继续与他蹭到一间屋一张床,而云音对此但笑不语,毫无意外。宁隐每次看到云音脸上的了然之意,就觉得慎人。
比独闯魔窟更甚。
“阿隐,你睡了吗?”
宁隐几不可闻的叹声气,“没有。”
如此惹的天,任谁被这么八爪鱼的抱着也睡不着。
“你能先从我身上下去吗?”
季江埋在他颈间,低声道,“阿隐身上凉。”
拿他当消暑的?
“你抱也太紧,我睡不着。”
季江闻言连忙退到一边,只有手抓着宁隐不放。
宁隐无奈道,“我还能跑了不成?”
“那可不一定。”季江小声嘟囔着。
宁隐转过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天色将明,宁隐不是被鸡叫吵醒,而是因为手上的微颤。
抓着他的那只手变得冰冷,宁隐心下一沉,转头看季江,发现身边人唇色发白,身上冷的发抖,额间却有汗珠。
“季江!”
宁隐翻身起来,就着两人相握的手输送了一些灵力。
季江的脉象变得波涛汹涌,原本镇住的那股力量比上次更猛烈,在季江体内乱撞,恨不得撕裂其灵脉。
宁隐越探越是心惊,没想到幻境的影响如此大,要不是他发现及时,人怕是要被折磨死了。
“季江,季江。”
他唤了好几声,季江才悠悠转醒,其目光落在手上,稍稍挣动了一下。
“别动,你现在很危险。”
“又让阿隐耗神了,我,我还是去别的屋子睡吧。”
他作势起身,宁隐刚好收了掌力,一把将他按回去,“都这样了,还逞强去哪?”
眼下说什么都不能让人离开他的视线,万一有异状,他也好及时替他压制。
“可是阿隐你都没睡好。”
“睡觉有什么打紧的,我不睡也没什么。”
宁隐又替人号了脉,见平稳些才放下。
“正好我们在云华要逗留几日,你就好好修养,有我在,定保你无事。”
季江乖巧点头,撑着手臂要坐起来,宁隐忙搭了把力扶他靠在床头。
“我想待几日,本来想和阿隐一起在集市上走走,没想到变成这样。”
宁隐却不在意,“这里的街市我们又不是没逛过,身体要紧,你安心修养。若是有什么想要的,我让人去买。”
“宁前辈,我,我想洗个澡。”
宁隐看看他,“你现在不适合洗澡。”
“可是我身上黏。”他方才又是发冷又是发热出汗,里衣早就没法穿了。
宁隐二话不说,起身就走。季江眼巴巴望着屏风,眸子变得暗淡。
不多会儿,宁隐端了一盆水回来,重新坐到榻边,上来就解他的衣带。
“阿隐,这是要做什么?”季江一动不动,任由宁隐拨开他的里衣。
“洗澡过两天,先擦擦身,爽利些。”
沾湿的软巾抚过额头,慢慢滑过脸颊。季江直勾勾的盯着眼前人,眼睛一眨不眨。
宁隐被他看的发毛,一手捂住他的眼,一手专心替他擦拭。
掌心微痒,宁隐不自觉曲了手。
明明是季江被擦身,为什么是自己老脸通红?
他真是越活越纯情……
第63章 镜中城(九)
不过这也着实不能赖他,谁让他情窦初开的时候就动了凡心,偏偏那心怡之人又离自己而去,一片真情无所寄。
久而久之,旁人都入不得他的眼,活脱脱把自己逼成了千年童子鸡。
虽然脸上温度不退反升,宁隐还是替季江穿好了衣服,把人打理妥当。毕竟季江现在的模样在他眼里就是个瓷娃娃,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连自己穿衣服都可能会牵动灵脉。
“老老实实躺着,好好修养。”
眼见宁隐起身离开,季江忙道,“阿隐要出去吗?”
宁隐无奈转身,“我去倒水。”
自幻境出来,虽然季江的表现一如往昔,除了上次因魔气险些失控外,没有其他的异常,可宁隐心底总是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季江比以前更加粘人,甚至有些患得患失,好像他稍微离开一会儿就能不见了。即便两人有生死契相连,也没能让那个傻小子安心。
对此宁隐只是笑着摇头,好不容易再遇,他怎么可能舍得离开?
屋中只剩下季江自己的时候,他面上的脆弱和病态都荡然无存,只余下清冷。
他起身盘坐,双手置于膝上,两股力量在他身体内肆意游.走,水火不容。
他阖上双眸,幻境中的画面再度浮现,异常清晰,恍如昨日。
当日他与宁隐同时入梦,宁隐在梦中所言所为都落于他的视线中。他就像是个浮在空中的游魂,看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对着梦中的自已细心呵护。
可就在宁隐为梦中的他而亡时,周遭忽然陷入一片漆黑。只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环绕,忽远忽近,却时刻刺着他的心。
“你当真以为他对你也有情吗?”
季江徒手抓了一把,什么都没有抓住。
“谁?谁在说话?出来!”
那声音轻轻揉揉,但处处充满了嘲讽,令人生厌。
“你不过是个替代品,他喜欢的根本不是你,他只喜欢你这张脸。”
意识渐渐模糊,他好像又进入离另外一个梦境。他依旧是个旁观者,看着少时的宁隐跟在别人身后,孜孜不全乐此不疲,仿佛得此人一句夸奖就得到了全世界一样开心。
他听到宁隐唤此人为韩城,渐渐的,他看清楚了这人的脸,登时如遭雷击。
不知道为什么,季江心里明白的很,这是宁隐的梦,或者说是宁隐的记忆。
而这个与他有同样一张脸的男子,一身黄衫,温润儒雅,手握毛笔的姿势与宁隐如出一辙。
眼见韩城亲手交宁隐写字画画,相伴读书,岁月静好。
他回想起宁隐曾经说的故人,原来就是这般的。
画面再一次破碎,季江又回到了暗无天日的地方。
“明白了吗?你甘心吗?当一个替代品?”
季江双拳暗自收紧,他当然……不甘心。
“你待如何?”
那声音突然近了,循循善诱道,“只要你臣服于我,我便帮你得到他的全部身心。到时候,要如何随便你,还管什么他曾经心属于谁?”
季江沉默半晌,突然抬头,“好像是个不错的主意。”
“你决定了吗?”
季江面无表情,眸如冷霜,“你待如何助我?”
话音刚落,随着一阵凛冽的寒风,隐约有一团黑影浮现于身前。
那影子浑身都散着浓郁的魔气,靠近时,季江觉得全身冰冷,如置冰窖之中。
“我把力量借给你,你把元神分享给我,我们就算是成交了。”
那黑影好似拥抱住自己的样子,显然是做好了交易都准备。
季江扯了下嘴角,“好。”
下一刻,他清楚的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魔气混入自己体内,而那只魔物也在吸食他的元神。
季江猛的抓住黑影,放任自己体内原本压制下去的魔气破壳而出,扰乱七经八脉。
“你疯了!你干什么,快停下!”
季江根本不听他的,肆意妄为,就像是豁出了性命,就算死也要拉其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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