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阳闭上眼睛转头,就听一声布料撕碎的声音,裤子也裂开了。
别说,这西装贵有贵的道理,撕裂的声音都十分清脆。
一套西装毁了,白骨缓缓站起来,没有拉拉链的裤子顺着两条腿骨掉了下去堆积在脚边,上衣也是松松垮垮的,明明是一个能吓坏恶鬼的邪祟,此时做错事站在折阳面前,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折阳深吸一口气,说道:
“放我下去。”
荆悬做错事不敢不听,黑雾慢慢放下折阳,折阳去倒了水,把撕坏的西装扔了,转头一看荆悬还站在那里,裤子掉在脚边,全身上下就眼眶里的两点红光在跟着折阳转悠。
折阳无奈地帮荆悬把上衣扣子系上,弯腰给他提上裤子,慢慢拉上拉链。
拉拉链的时候,荆悬突然伸手轻轻摸了摸折阳的脸。
折阳侧头躲了一下,若是平时荆悬一定要跟过去继续碰一碰,这次却不敢了,老老实实的收回了手。
拉拉链的时候荆悬一直低头看折阳,被折阳推着下巴被迫抬头。
“别老盯着我看。”
荆悬不看了,侧过头视线落到浴室里被折阳立在一边的水盆上,不知想到了什么,两点红光慢慢转了回来,又开始看折阳。
折阳和荆悬出去的时候,消防员已经不哭了,抱着伞坐在桌子边,看到折阳出来立刻站了起来。
“清醒了?”折阳问道,也走过去坐下。
一张方桌坐了一圈,看着都正常,活人却只有折阳一个。
消防员点了点头,说道:
“萱萱……是我的女儿,我对不起她。”
折阳没接消防员的话,而是问他:
“你信我吗?”
消防员抱紧怀里的伞,用力点头:
“我信你。”
折阳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他:
“说吧,你有什么遗愿?”
消防员面前也摆了一杯茶,是温书清倒的。
他低头看着茶杯里还散发着热气的茶水,里面晕着圈,照不出他现在的模样。
在这伞铺里能碰到东西、能吃东西还能喝茶,可他终究已经死了。
“我想……请你帮忙,把我的存折和给萱萱的礼物带给她,存折里的钱是我攒着想给她成年后做修容手术用的,礼物是她今年的生日礼物,只是已经迟了好多天。”
“中午我见了她,她要你亲自把礼物给她。”折阳加重说了“亲自”两个字。
消防员愣了愣,神情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
“萱萱终于愿意见我了……看来她妈妈并没有把我死了的事情告诉她,不告诉她也对,她那么小,没必要知道。”
温书清似乎对消防员的事情很感兴趣,听得很认真。
折阳撑着下颚,一侧头就注意到荆悬一直低着头,视线依旧在他身上,只不过看着的似乎是他的……腰部以下大腿往上的地方。
“……荆悬。”
折阳叫他,荆悬没动,只是两点红光缓缓落到了折阳的脸上,似乎是告诉折阳他听到了,然后视线又慢慢下移,重新落回折阳腰部以下大腿往上的地方。
他不自在地交叠双腿,抬手托住了荆悬的下巴往上抬了抬。
“你在看什么?”
荆悬被迫与折阳对视,这回不往下看了,终于像平时那样,重新看向折阳的脸。
消防员撑开了伞,看着上面的小溪,用指尖一点点描摹着。
“我和萱萱的妈妈很早就离婚了,我这个工作……忙起来不分日夜,还有生命危险,萱萱妈妈一直劝我辞职换个事情做,我不愿意,时间长了我们的矛盾就越来越大。”
“萱萱却很支持我,她总说我是大英雄,救了那么多人,所有人都羡慕她有一个大英雄当爸爸。”
“后来我和她妈妈离婚,按理来说萱萱是会判给她妈妈的,可是萱萱执意要跟着我,我高兴坏了,发誓一定要照顾好萱萱。”
“可是一忙起来,不分昼夜都要出去,萱萱还那么小,自己在家里从来都不抱怨一句。”
消防员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带着泪,表情却很幸福。
乐安怔怔地看着消防员,有些出神。
“她还那么小,那么小就知道心疼我,自己学着给我做饭,她连灶台都够不到,还要踩着小凳子。”
“是我被幸福冲昏了头,我该制止她的……我到处跟别人吹嘘我家萱萱独立懂事,还知道心疼爸爸,所有人都羡慕我。”
“直到那天晚上,半夜突然起了一场大火,消防人员都不够了,那场火距离我家很远,萱萱自己在家,明明困得不行还想给我准备宵夜,煮粥的时候睡着了……”
“为了防止萱萱被坏人骗,给坏人开门,我走的时候都会在外面将门再锁一层,萱萱自己是打不开的,我们家住的还是高层。”
折阳想到了萱萱身上的烧伤,后面的事情不用消防员细说,他已经能猜到了。
消防员的神情一改之前的幸福,逐渐变得扭曲,他充满了自责和痛苦,魂灵周围的黑色从边缘慢慢延伸,逐渐开始向中间靠拢。
“萱萱很聪明,她先报的火警,可当晚几乎所有人都在城市的另一边,需要临时抽调消防车回去,赶过去需要不少时间。”
“萱萱第二个电话就是打给我的,当时我正准备冲进火场,我看到了萱萱的来电,可我没接……”
“我没接……”
“等我从火场出来的时候,同事告诉我萱萱进医院了,家里着火了。”
“我当时怀里抱着从大火里救出来的别人家的孩子,可我的孩子被火烧成那副样子,躺在医院里,差点命都没了!”
乐安听着低下了头,一颗又一颗的泪水砸在了桌子上。
“那之后,萱萱就被她妈妈接走了,萱萱年纪小,只能等成年之后再做修复手术,可就算能手术,也不会恢复如初了。”
“萱萱自小就漂亮,要不是因为我……”
“后来,她就不肯见我,也不愿意叫我爸爸,每次生日我只敢托人帮忙给她送礼物,我自己藏在远处偷偷见她一面。”
“讲完了?”折阳问道。
消防员的事情似乎并不能让折阳动容,他转动着茶杯,神情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变化。
折阳的眉眼微垂,睫毛在灯光下像是笼罩着一层纱,整个人精致好看到令人无法忽视,可也冷漠。
乐安眼眶带泪,看着折阳,越来越觉得她看不懂他们老板。
明明有时候意外的温柔,有时候却冷漠到让人害怕。
消防员点了点头,情绪还处在崩溃之中。
“废话那么多,你还没说你打算怎么办?萱萱想要你亲自把礼物给她,我可以让她见你一次。”折阳说。
“不要!”消防员突然喊道,他甚至急切地站了起来。
在折阳的视线下,消防员突然把油纸伞放在桌子上,弯腰作揖拜了一拜,他将腰弯到九十度,十分虔诚,起来后又一连拜了下去,像是不知疲惫,一下接着一下毫不停歇。
与此同时,蜡烛屋内一盏蜡烛燃烧起来,昏黄地烛火晃晃悠悠,逐渐壮大。
消防员一边弯腰拜油纸伞,一边祈求道:
“求求你不要告诉萱萱我已经死了,就说我调去了外省,就让她把我当做一个狠心的父亲吧,萱萱心很软的,她要是知道我死了,一定会受不了。”
折阳点点头,直接起身,问道:
“你家在哪儿?我们现在就去取东西。”
布偶猫本来在懒散地趴着,听到折阳的话,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这么急?现在?为什么不能等到明晚!”
像偷偷潜伏进别人家这种事,就算家主的鬼魂知道也同意,他们也只能晚上去,毕竟还要防着邻居把他们当成小偷报警之类的。
“来不及了。”
折阳眼底的金光缓缓流淌而过,他看着脸色越来越黑沉的消防员,说道:
“他很快就要变成厄了。”
消防员抬头,眼白已经褪去了一半,整个人看起来可怖又诡谲,他还在呢喃着:
“萱萱……我的萱萱……”
布偶猫见消防员这模样,也闭了嘴,他平时虽然总是咋咋呼呼的,性格也不算讨喜,可大事上也不会墨迹拖后腿。
一行人半夜出发,前往消防员家里。
消防员家的钥匙在他的尸体上,他的尸体这会儿早就不知道被家里长辈怎么处理弄到哪儿去了,所以还是需要布偶猫去开窗户。
到了消防员家的楼栋,布偶猫窜了上去,从安全通道的窗户出去,爪子紧紧勾着空调外机,一下一下地往上跳。
乐安低头往下看了看,立刻把头缩了回来。
“这也太高了,猫不会出事吧?”
“放心,摔不死它。”折阳说道,紧接着又问乐安。
“你怕高?”
乐安使劲点头:
“我恐高,特别恐高。”
“是么。”折阳应着,不知为何突然问乐安这个问题。
布偶猫的爪子很锋利,破坏窗户不是什么难事,他很快从消防员家的窗户进去,给折阳他们开了门。
消防员的家里很乱,他原来的房子烧了,因为愧疚和悔恨,他也不愿意再住在那里,后来搬了家独自住这。
客厅和他自己的卧室都是一片乱糟糟,冰箱里全是微波食品,水池里还堆积着没洗的碗筷。
布偶猫捂了捂鼻子,抱怨道:
“臭死了臭死了!”
消防员说东西都在另一间卧室,折阳转身推开另一边的门,看到里面的布置,顿了顿。
与外面的脏乱不同,这间卧室布置得温馨又漂亮,堆满床的毛绒玩具,塞满墙的漫画书,甚至床头还摆着花瓶,只是里面的花已经枯萎了。
消防员一直希望萱萱能够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可他自知对不起萱萱,萱萱的妈妈也不会再把萱萱让给他,所以他即使搬家,也准备了萱萱的房间,就怕万一呢,万一哪天萱萱愿意来看他,他这里还有给萱萱准备的房间可以住。
折阳从床头抽屉里找到给萱萱准备的礼物,一条简单大方的项链,从书架上找到了消防员的存折。
离开消防员家的时候,乐安把消防员家里的垃圾给带了出去。
折阳见了没有阻止她,布偶猫抖了抖胡子,到底也没说什么。
荆悬一路安安静静跟在折阳身后,今天的存在感特别低。
折阳总觉得奇怪,特意回头看了眼荆悬,就见荆悬刚刚把视线从他的屁股上收了回去。
“……你在看什么?”折阳问道。
荆悬说不了话,只会无辜地看着折阳。
折阳甚至产生了把他的小南瓜头套转过去,让他看不见外面的冲动。
他已经被荆悬盯着屁股看了一整个晚上了,不只是屁股,就是这个位置,正面后面荆悬都看。
介于荆悬之前的表现,折阳不得不怀疑荆悬心里有什么歪主意,别看他一个骨头架子,花花肠子可不少。
回伞铺后消防员看到折阳手里的东西不断道谢,又冲着那把油纸伞拜了又拜。
折阳没理他,径直走进蜡烛屋,看着那盏新燃烧起来的蜡烛,烛光尽收眼底,摇摇曳曳得特别好看。
“太少了。”他说。
光是消防员现在给的功德不足以让荆悬长肉,看来还是要彻底解决消防员这件事后才行。
折阳没回头,直接伸手一拽就把身边的白骨给揪了过来。
“你下次打算长哪里?”
白骨看了眼摇曳的烛火,很快不感兴趣的又看向折阳,突然敞开双臂要抱折阳。
折阳抵着他的胸骨推开了他,先一步走了出去。
“行了,我要睡了,明早要去拦人的。”
消防员的情况实在是等不及了,折阳他们甚至都不敢等到中午萱萱放学,明天一大早就得去拦萱萱。
折阳是起床困难户,怕自己起不来,闹铃从四点半就开始,每半小时一个。
平时他都要磨磨蹭蹭等最后一个闹铃响了才起床,谁知这次第一个闹铃响起,他关掉闹铃后就有点清醒了。
夜里睡觉时,在半梦半醒间,折阳总觉得房间里有些细碎的小动静,像是错觉。
他这一醒,就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被子里的两条腿轻轻蹭了蹭,总觉得……下面滑溜溜的,像是没穿内裤。
可他记得很清楚,他昨晚是穿着衣服睡觉的,他也没有不穿衣服睡觉的习惯。
折阳缓缓探手进被子里摸了摸,皱着眉坐了起来,他下面真的没穿。
别说内裤了,裤子也不翼而飞。
他打开床头灯,看到平时睡觉总是紧紧挨着他的白骨此时背对着他躺在床的另一边,看背影就能感觉到他的心虚。
折阳想到他不翼而飞的裤子和内裤,脸黑了下来。
他隔着被子踢了白骨一脚,怒斥道:
“给我起来。”
白骨一动不动,还在装睡。
折阳又踢了他一脚,这次用力大了些,差点把白骨踢下床。
“不起来以后永远别想进来了!”
白骨终于磨磨蹭蹭的起来,黑漆漆的眼眶里两点红光向下看,不敢和折阳对视。
他一起来,身前藏着的东西就露了出来,是折阳的睡裤。
折阳一把拽回自己的睡裤,翻了翻没找到内裤。
他把睡裤扯进被子里套上,在房间里四处翻找也没找到他的内裤。
在他即将发火的临界点上,白骨终于指了指浴室的方向。
折阳怒气冲冲地走进浴室,看到自己的小内裤被洗得湿答答的挂了起来。
他愕然地看着那条挂的高高的内裤,上面的黄色笑脸像是在嘲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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