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门心思一直没有被旁人发现过,就算和我一起生活过几十年的妻子也不知晓。我心事被他一揭穿,自然有些恼羞成怒。可还没等我发作,他就递给我一个黑色的箱子。”
齐墨适时接上嘴:“就是你藏在桌底的那只木箱?”
徐州太守点头:“不错,就是那只黑木箱。我在那尊佛像的底部找到了风水符和一张纸条……想必你们已经看过了吧。”
“不止有那些东西。”沈怀璧淡淡道:“你还缺了点什么关键信息,没有告诉我们。比如说……你种植的那一池莲花,也是那高人指点你种的吧?”
徐州太守像见了鬼一般看着他,指着他的手指微微抖动,颤颤巍巍道:“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蛊毒,除了种在你身上的母蛊,还有一种叫做——子蛊啊。”沈怀璧一点也不怜悯他此时苍老的神态,带着一丝报复的意味,继续说道:“若我没猜错的话,那子蛊就应该藏在八瓣莲花的种子里,花开之时,其是蛊虫流入活水之日。你不仅为别人做了嫁衣,平生两个夙愿,都被你自己亲手毁了。”
徐州太守一时没反应过来,用那双浑浊的眼看着他,他面色青肿,显然是被这奇怪的“副作用”折磨了很长一段时间。
说来也可笑,自青年起便下定决心用终身去完成的两个愿望,都在他自己一时的贪念的驱使下,通通毁了个干净。
他如何不恨,如何不悔?
沈怀璧还嫌这折磨不够,继续在他伤口上撒盐:“你现在已经是蛊毒入体,病入膏肓,估计是活不长了。只可惜你一人死了不够,还要拉城内这么多无辜的百姓给你陪葬,你在九泉之下,还能安心走过黄泉路吗?”
徐州太守本来年纪只有五十上下,被长期摧折下的病体和突如其来的残酷真相,让她他看起来生生老了几十岁。
沈怀璧和齐墨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沈怀璧把话全说完了,齐墨跟着他转身欲走时,徐州太守突然拉住齐墨的衣角,哀求道:“大夫!我自知罪孽深重,不可苟活于世了,可城内外的百姓是无辜的,您就算行行好,告诉我如何才能把蛊毒退去?”
沈怀璧皱了皱眉,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转头对齐墨说:“十一,你先去外面等我,我马上就出来。”
少年的身量如雨后的竹子拔节一样生长,短短一个月不到的功夫,沈怀璧竟然发现齐墨已经能够平视他了。
只是齐墨身子骨还单薄着,以后长成了,估计会比他还高吧。
齐墨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听话出去了。
徐州太守的院子旁边就是那片莲花池,艳红色的层层叠叠的花瓣开得正热烈,娉婷袅袅,风过一动,那些八瓣的莲花就像一群遮着艳红色面纱的舞女在翩然起舞。
这么美丽而芬芳,谁又知道它们是能让整整一座城毁灭的毒药?
齐墨就靠在莲花池旁边的栏杆上,等着沈怀璧。
他闲极无聊,就去数池中开着的莲花。
等他数到第十五朵的时候,沈怀璧从那扇院子的门里出来了。
“事情都解决了。”沈怀璧也只有对着他的时候,才会露出相对柔和的表情,不再是那个锋芒毕露的刺球。
齐墨再也不是那个锁在京城中,什么也不知道的小皇子了,他知道沈怀璧口中的解决是什么意思,但他也不问,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齐墨和沈怀璧这次是堂而皇之的走出府外,谁也没有去拦他们——
他们都去救火了。
徐州城太守留连病榻之上,桌上点的煤油灯倾覆,无意引燃床榻,太守不幸逝世其中。
齐墨二人则在城中指派着人们四处放置石灰粉,以起到消毒的作用。
司马大人暂且接替太守的职责,严令禁止百姓取用河道里的水,转而开采地下水食用。
母蛊已经消失,子蛊给人带来的作用微乎其微,几乎再也没有什么毒性了。
青色帐篷日益减少,胆子大的酒家已经张开了招牌,开始接客。
听闻了太守去世的消息的百姓们颇为遗憾,还在他出殡的那日在街上目送他的灵柩,其中不乏哀叹徐州失去了一位好官的读书人。
徐州损失了一位受民爱戴的太守,却赢得了生的希望。
连日的阴霾之后,天光终于乍破,薄薄的一线光从浓厚的云层中迸射而出。
徐州终于天明了啊。
城门一开,徐毅带着早就按捺不住的东大营策马穿过徐州,把“走失”数日的沈怀璧与齐墨一网打尽,连夜上路了。
齐墨早几日便没有休息好,此时骑在马上,马虽走得慢,可还是有些颠簸。饶是这样,他也抵挡不过瞌睡来势汹汹,恨不能停下好好休息一会,又怕误了行程,只能任自己摇摇欲坠的挂在马上。
徐毅被关在城门外的那几日许是吃错了什么药,一个大老爷们儿此时变得娘们唧唧的,吃了熊心豹子胆,强行把沈将军塞进随行带的马车里,勒令他休息一晚上。
沈怀璧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刚要拒绝,就看见齐墨骑在马上,头却像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心下觉得好笑,便拍了拍他的背,叫醒他:“上马车一起睡会儿?”
齐墨被他这一拍拍醒了,刚睁开眼睛就听见他这句有歧义的话,一时坐不稳,就要往马下跌去。
好在沈怀璧就在他旁边,握着齐墨的手把他拉上来,还嘲笑道:“在江北,两岁小娃娃都比你骑得稳。都困成这样了,还不去马车上休息一下?”
徐毅恰巧听到他这句话,连忙意有所指的开口:“将军,那马车很小……”
“知道了,烦不烦?”沈怀璧轻哼了一声,补了一句:“我又不困。”
徐毅木然的看着沈怀璧把齐墨塞进马车里,又遮上厚厚的帘子,把他的视线隔绝在外。
齐墨困也不是瞎说的,好在马车上配备了毯子,但沈怀璧还在他旁边,饶是他们已经这么熟悉了,齐墨还是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表现自己的睡没睡相,只好坐在他旁边规规矩矩闭了眼睛,用意念逼迫自己睡着。
沈怀璧看了他一会儿,贴着齐墨的那只手悄悄从他腰侧绕过,把他毛乎乎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眼睛却看着天边的星星,在黑漆漆的夜空中放着明亮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顶着炸毛的脑袋,嘴角微微扬起:呵,男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狗头保命
第30章 思君如狂
齐墨是被一阵兵荒马乱给吵醒的。
外面天还没亮, 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天南星还在浅灰色的天空中淡淡放着光亮,齐墨下意识一摸身旁,座位已经凉了。
沈怀璧不在身边, 齐墨只能听见外面有些嘈杂的吵闹, 他撩开帘子,往外一看, 还是没见到沈怀璧的身影。
倒是徐毅看见他探出头,向他招了招手,意思是让齐墨出来吃早饭。
齐墨把帘子全部拨到一边,看那马车不高, 索性也没兴师动众的让人把鞍子拿来,自己纵身跳了下来。
徐毅不知为何,一改往日冷言冷语的性子,颇为热络的向他招手:“小殿下, 这边来!”
齐墨八竿子打不到头脑,只得迷迷糊糊的顺着他招手的方向去了。
“沈将军呢?怎么一大早的不赶路, 停下来吃早饭?”
徐毅扔给他一壶酒, 那酒囊很奇特, 不是用动物的皮做的,而是用一种类似于渔网的竹子编制而成, 齐墨猜测这是从徐州带过来的东西。
他也不扭捏, 对方扔给他的东西他就接着, 但只是揣在怀里, 半晌没打开九酒囊喝里面的东西。
徐毅答道:“我也不知。今天半夜突然杀出了一只信鸽,东大营有将士不懂事的,射箭把它打下来玩,谁知那封信是送给将军的。”
他说到这儿还笑了一下, 接着道:“给将军好打一顿。”
齐墨:……确实很有沈将军的作风。
“那封信是谁送来的啊?”
徐毅这回知道了,挑了挑浓黑的眉:“咱们快到江陵了,之前预先留在江陵的人传信给了将军,让他进去接人呢。”
齐墨反应过来了:“就是上次将军提过一嘴的……去救容叔的人?”
“是啊!”徐毅很自然的回答他:“将军天没亮就走了,约莫现在已经到了江陵。”
齐墨点点头,终于揭开酒囊上的盖子,仰起头喝了一口。
这酒显然还是江北的,醇香浓烈,是纯正的高粱酿制的酒,一口灌下去,热了喉口,暖了胃,心也热了。
也许是沈怀璧吩咐过的,东大营的军队没有停留,秩序井然的兵马行进着。
齐墨也不好意思再一个人躲在马车上,还是骑着那匹跟随他许久的杂色马。
远处是淡淡的青山远黛,天空如洗过一般不染纤尘。西北的天气常常都是黄沙满天,风沙四起的,很难有这么一个好天气。
秋风不复往日的凛冽,几乎是轻柔的吹过齐墨身上披着的轻铠,不知什么缘由,徐毅还骑着那匹高头大马,缓步踱在他旁边。
“小殿下,看不出啊!你还挺能喝咱们江北的酒。”徐毅看上去全然不顾及往日前嫌,爽朗的笑道:“上次咱们江北来了个什么什么候,拉着咱们将军叫他陪喝酒!嘿,你猜怎么着?那龟孙儿喝了一口,吐的死去活来,连夜跑回江南去了!”
齐墨闻言,也勾唇浅笑,却没接他的话,而是问道:“将军还没传信归来吗?”
徐毅也皱了皱眉,往日的事虽然是翻了篇儿,但若让他完全不耿耿于怀,那真是强人所难了。
但他也知道齐墨此番是好心好意,便也没有出言无状,只是周身的气压都低了两个度,闷闷道:“我也不知。”
也不知道齐墨怎么想的,竟然也没有搭话,只是远远的看着江陵的方向。
沈怀璧在走之前是交代过徐毅的,让他务必看好齐墨。徐毅就算心里再不喜,也只能硬着头皮像个变态一样,始终跟在齐墨不远的地方。
徐毅看见齐墨打马往路口偏了偏,心头一跳,以为齐墨终于按捺不住,要偷偷逃走了。
他刚要伸手去拦时,就见齐墨伸手拔了一片路边柳树上的叶子,放在嘴边吱吱呜呜吹起来。
那支曲子他常听见他们家将军吹,心道齐墨到底还是小孩子脾气,只是恰巧在路边看见柳叶,一时起了玩心,学着沈怀璧的样子吹小曲儿罢了。
齐墨看见徐毅过来,贴在唇边的柳叶被他拿开来,以为徐毅有什么事儿找呢,便问道:“怎么了?”
徐毅有些尴尬,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
这次他再也没跟在齐墨后头了,而是骑着马窜到前头去,美名其曰为了管理军队。
齐墨笑着看他有些狼狈的身影离去,远处辽远的天边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儿。
那是沈怀璧的黑鹰——大黑。
上次沈怀璧已经教过他,如果要把大黑叫出来,便在路边随便拿一片叶子,吹那首《白雪三叠》,若是大黑心情好了,或许会赏脸过来的。
齐墨也是第一次把它叫出来,心中本没有太大把握的。
显然,今日的鹰大爷心情颇佳,竟然应了他的召唤。齐墨看着他从一个小黑点变成一只硕大的黑鹰,锐利的爪子牢牢抓住他的胳膊,在他肩膀上停了下来。
此处没有纸和笔,齐墨也不想引得徐毅的注意,只好解下身上挂着的那块白玉佩,系在大黑脖子上。
“大黑哥,还要麻烦你了。”
齐墨亲昵地摸了摸大黑的脑袋,谁知对方好像很嫌弃他,连蹭也不蹭一下,便扑棱翅膀飞走了。
东大营的兵马在这条路上,一走就是三日。
他们的车马本来经过江陵,可惜沈怀璧吩咐了,不许他们停留,徐毅看得又不是一般的紧,谅齐墨有八条腿也跑不出去。
这三日里,东大营一直没有得到江陵那边的回音,徐毅看起来也很着急,只不过他自以为掩饰的很好,还在悠哉悠哉的和齐墨畅谈人生理想和远大抱负。
齐墨本就心烦,不想听他在眼前唠唠叨叨的说一些毫无营养的垃圾话,只好胡乱找了个借口支开他:“都统,还有江北带来的烧酒吗?”
徐毅似乎要有准备,连找都不需去找,从包袱里面摸出两个酒囊,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神神秘秘道:“算你小子眼睛毒辣!你怎么知道我在包袱里藏了两瓶酒的?你可小点声儿,这要是被那群酒鬼听到了,还不得把我这包袱全给掀了!”
齐墨:“……我其实还真不知道都统你如此有远见,藏了两瓶好酒在包袱里。”
徐毅估计这几日也被酒勾得心痒痒了,嘟囔了句“少废话”,把其中一只酒囊丢给齐墨,自己撬开盖子,率先灌了一口。
徐毅估计这几日担惊受怕多了,本来他酒量就不好,这酒一下肚,顿时什么话儿都给秃噜出来了,硬拉着齐墨陪他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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