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叫闲事呢,主上您看……”
慕子云只是“嗯”了一声,意味不明。
“清和觉得呢?”他随即扭头问道,见掩清和有些错愕,便又问了句,“觉得咱们该不该管?”
掩清和本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此刻被他问得猝不及防,显然是有一丝慌乱,忙回了句:“先调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做打算吧,若是违背天理道德,自然要管。”
听了他的回答,慕子云十分满意似的“嗯”了一声,便没理他。
掩清和有些不太自然地抿了抿嘴,又问道:“既是已改命运,还能将其改回去吗?”
“自然,而且还很容易,连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都不用准备,只要在生死薄上一改就行。”慕子云捡起地上散落的铜钱红绳,笑了笑,“任起枝再神通广大也不过沧海一粟,如何能与天斗。”
“那我们…现在去鬼界吗?”
人有心事的时候就容易敏感,明明知晓慕子云说话一直都是这样的调子,却让掩清和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忐忑。
毕竟敌我武力值悬殊,若是慕子云想杀自己,自己大概只能挣扎几个回合,就会无可奈何地嗝屁了吧。
慕子云倒是没什么异常,反倒拉着他站起身来,冲着他笑道:“不急,现在天亮了,百姓们应当都起床了,让他们两个先回去,我和你去街上的成衣铺子里买件披风吧,看你冷得鼻头都红了。”
掩清和&郭承允&聂晚秋:??
说神仙不会生病,那是假的,冷过了头也会身子不适,只不过这样的情况在天界统称为元气不足、灵力不济罢了。
慕子云望着掩清和那纤薄的身材,弱不禁风极了,好像风一刮就会倒似的,怕人一直这样冻着会生病,生病了自然就会耽误事儿,便将买衣裳提拔成了第一要紧的事儿。
泛定城小城小镇,百姓们都不富裕,自然是不会花大价钱买制好的成衣,好在西北天冷,翻遍全城,总还是能找的见一家成衣铺。
他们二人走在路上,见掩清和心不在焉,慕子云便问了句:“你觉得…是巧合吗?”
“什么?”
“方才在那小茅屋里不是还偷偷看我来着,我当你是有话要说,怎么,这会儿又不想说了?”慕子云望向他,面色如常,甚至带着一丝笑意,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当着他们两个的面,我总不能说‘哎呀,清和的胸口上也有一颗红痣’吧?”
——所以才找了个借口将自己带出来。
掩清和心下了然,含糊其辞地道了句:“……说来话长。”
“好吧,那先买衣裳,回去再说。”慕子云也没纠结,大大方方地将他拽进了一旁的成衣铺子里。
那成衣铺子的老板才刚来开门,衣裳都还没挂出来,此刻还蹲在自家铺子门前吃着面,便见着一位公子连拖带拽地将另一位公子扯进了铺子里,跟人贩子似的,惊得差点被一口面呛死。
眼见着蹲在门口吃面的掌柜已经自行站了起来,慕子云便止住了想要将人提溜起来的念头,道:“老板,劳烦给我家公子拿件厚披褂,最好是有毛领的。”
那掌柜应了声,将手中碗筷搁在柜台上,拿起皮尺走到掩清和身边。这边在给人量着尺寸,慕子云便在店里四处转悠,将摆出来的衣裳一件一件仔细看过,时不时回头目测着掩清和的身量,目光之赤裸,弄得后者实在是……有些不自在。
“先说好,我可买不起。”掩清和道了句。
慕子云爽快道:“没关系啊,我买给你就是了。”
掩清和收回视线没再说话,心道这人是真的要给自己买衣裳,只能乖顺着举起了手,让那成衣铺子的老板量尺寸。
两人都是顾客,而慕子云是金主,自然拥有更优先挑选衣裳的权利。
他给掩清和挑了件红色的披褂,厚的很,长度刚好能遮住鞋子,后头的兜帽上还有一圈绒毛,看起来暖和极了。
到底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二人从成衣铺子回到客栈,掩清和正准备裹着披褂坐下,就见着慕子云将那方椅上的软垫拎了过来,显然是要给他垫着坐,而他也不再好意思不领情了。
掩清和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心道今日自己算是栽了。
“你既然不愿意直说,那咱们就来玩个好玩的?”慕子云坐在他身侧,撑着下巴望他。
掩清和随口问了句:“你怎知我不愿直说?”
慕子云显然是没想到掩清和会这样说,笑道:“可我想与你玩。”
“玩什么?”
“我们来问对方问题,提问者问出一个问题,被提问者若是不回答便要自罚酒一杯,下一轮还是由原来的提问者提问,直到被提问者愿意回答。”大美人难得乖顺,慕子云直呼不容易,便更是珍惜这机会。
珍惜这套话的机会。
“凡间的酒喝不醉怎么办?”掩清和解下披褂放在一旁,撩了撩自颈间垂落的发丝,望着他道,“秘密都抖落出来,岂不是很难堪?”
慕子云望着他顿了片刻,伸手在腰间的乾坤袋里摸索了一会儿,随即拎出一坛子酒来,笑道:“孟婆庄出产的鬼见愁,包醉。更何况这游戏是你来我往的,不吃亏。”
这冷面美人人冷心更冷,像这般人最怕欠旁人人情,只要稍微对其热络些,便会将人惹得不知所措,现下明显是、也明知是穷崖末路,却还拖延着不愿面对,如此情形,恰合他心意。
游刃有余地揪着丁点儿好意步步紧逼,令人无处躲藏、心防逐步分崩离析,是慕子云最爱干的事情。
好似拖着拖着自己就会放过他一样。
“怎么样,玩吗?”慕子云笑着催促道。
掩清和只能舒了口气,道:“玩。”
再在心里头骂道:这狗东西……
慕子云将桌上倒扣着的两个小茶杯拎到他二人面前,揭开酒坛塞子,一边倒一边问道:“你爹娘……”
他话音刚落,掩清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起刚倒满的茶杯灌了一口酒,警告之意尤甚。
慕子云怔愣片刻,有些抱歉似的笑了笑,道:“……好吧,那下一个问题。”
“你那手镯是什么来历?”他又问道。
掩清和撇了他一眼,平静道:“是娘亲的东西,只是个装饰,不是什么法器。”
“原来如此啊,我还当……”
“当什么?”掩清和将视线从茶杯上移开,落到了慕子云身上。
“那日你走后,上任鬼王托人给了我带来了个东西以表歉意,是个上了锁的盒子,没有钥匙也没有钥匙孔,我见盒子顶部有个圆形的凹槽,那凹槽还有阳刻花纹,你的手镯不也是镂花的吗,而且大小也适宜,太像一对儿了。”慕子云耸了耸肩,无奈道,“仙家的东西,你懂的,总是天马行空,我就想着那凹槽会不会是钥匙孔,而钥匙是你的手镯呢。”
“后来呢?”
“结果不是,我用迷烟寻他来问,他反倒告诉我盒子本身是咒术锁,那突兀的凹槽只是盒子的把手掉了。”
“噗。”掩清和抿嘴笑了声,道,“你是傻吧。”
慕子云笑而不答,只是说道:“该你了,问我吧。”
掩清和思索片刻,才发觉自己似乎对这人没什么求知欲,心道玩这游戏真是亏本买卖,便还是问出了那时问过的问题:“你为何对我这样?”
“哪样?”慕子云一如既往地装傻。
“这样……对我好。只得你我二人共处的时候便罢了,在你的属下面前也是,好像很在乎我似的。”掩清和直勾勾盯着他,认真道,“别贫嘴,好好回答。”
慕子云坦荡道:“我确实是在乎你啊。”
“说了别贫——”
他话说到一半,慕子云便端起桌上酒杯喝了一口,反问道:“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在耍你呢?”
慕子云的问题显然比他的动作更令人堂皇,激的掩清和舌头打结,只能含糊道:“……因为做什么事总是要有理由的,对人好也一样。”
“对一个人好,那个人本身不足以成为这个理由吗?”慕子云笑着看他,又道,“若说非要有理由,我给你买披褂显然是怕你冷,纵容你睡觉当然是怕你累,这不就是明晃晃的理由嘛。”
不知是酒劲上头还是屋里生了火,总之熏得人暖洋洋的,掩清和头脑飘忽、人也柔软下来。
他听了慕子云的回答,沉默许久才垂下眼帘,道:“……不说了。”
他又道:“你问下一个问题吧。”
方才被人这样真挚地一问,慕子云一时口快、回答完反倒还弄得自己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先前想好的套话一条龙全都忘得一干二净,掩清和对自己态度的曲解让他有些不快、便更急于知晓这冷面美人对自己究竟是个什么看法。
心思活络,便开口问道:“迄今为止,你在人生中遇见的最荒唐的事情是什么?”
慕子云问完,胸有成竹似的、料定他定会说傻子咒。
毕竟这是他们二人目前经历过的最深、最重的羁绊。
谁曾想,掩清和呆愣了片刻,竟是扯出了一个有些落寞的笑,嘴唇微启,道:“我爹……想杀我。”
第22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世态炎凉,烟火难寻,人总是要报团才得取暖。
而掩清和此人,得了老天爷独一份的恩宠——长着谪仙般的脸蛋却意外拥了恶鬼身世,在极具反差的同时、便也与大流格格不入,永远无法与常人亲近。
长久以来,自然会落得个或卑微或自傲的下场。
而掩清和此人……板着脸是冷的、扯着嘴笑是淡的、喜上眉梢是温的、怒气冲冲是漠的,就连走路时风吹起的衣摆发丝,也都是傲雪凌霜的,显然是后者。
若只是傲便罢了,却也不是如纸老虎那般刁蛮任性、哄哄便得以平顺。其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尽带着满满的疏离之意,有如那生长在天山巅峰的雪莲,凌驾于天寒地冻之上独自芬芳,好似并非是命运将他边缘化,而是他根本不屑于苟同这人间烟火。
鬼界是比天界离人间更近的地方,慕子云乃鬼王,自然算得上人间烟火、是冷面美人所不屑施舍情谊的那一列人。
但托那祖宗咒的福,鬼王大人一朝有幸,知晓冷面美人心中柔软,并不全像其外表那般冰封千里,便是起了十分恶劣心思,总忍不住要逗他、要惹他,见他笑了好、见他发火也好——
见他哭便更好。
可人家现在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地露出这般神情了,这般落寞难过之意,明明得偿所愿,却无端端叫慕子云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好似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一般,不由得皱起了眉。
想听他说更多过去的事情,却又不想见得他露出这般神情。
方才早已试探过,涉及家事便是掩清和的底线,慕子云自然是不会多问,而那人此刻却又突然提起,想必定是醉昏了头了。
这可是你自己要说的……
慕子云心中纠结一番,而后轻声问了句:“什么?”
“咱们现在是同盟,是共事,我可以与你说,但你不许告诉旁人,不然……”
“不然?”慕子云笑着往他身边凑了凑。
掩清和显然是醉了,醉了的人要么睡、要么耍酒疯,终归是比平日要肆无忌惮些,只是他这过度的体现不仅在言语上,更在肢体上。
慕子云坐得离他近了,他也没躲,只是侧了侧身子,顺势伸出手去、猛地在慕子云脸上掐了一把,就好似预料到自己一旦说出口便会被面前之人传出去一般,先略施警告。
他下手不轻,也没有要松手的意思,直直掐得那处面皮都泛起红来。
只是慕子云坦荡的很,被人掐疼了也不恼,就这样笑眼盈盈地望着他,倒叫掩清和只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好生无趣。
“要是我告诉了旁人,你准备拿我如何?”见他没了反应,慕子云便又问了遍。
“我就把你的嘴巴用金线缝起来,然后浇上烧化了的铁汁,让你这辈子想张开嘴就得把嘴巴撕烂。”
“好凶啊。”慕子云含着笑意轻握住他的手腕,便恬不知耻地一路向上滑去、包裹住那有些微凉的手背,随即将其牵引着附着在了汤婆子上,又道了句,“小辣椒。”
促使掩清和变成这般性子的原因,自然是与那天煞孤星脱不开干系。
天煞孤星一出生就会给周围的人带来灾祸,若命主始终留有一口气在,便会搞得家里鸡犬不宁,永无宁日,无论谁人与他在一起,都会不得善终。
这一点在掩清和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本不是这个生辰,他的娘亲明明是从前一日午时开始生产的,偏偏拖到了第二日平旦时分掩清和才出生,他的娘亲只抱了他一会儿便突然大出血,产婆们束手无策,就算是神仙也救不回来。
掩清和的父亲名叫掩百川,是当地有名的修士,传闻其在飞升临门一脚之际、遇见了一生所爱,从此摒弃清修、重归红尘。那日他在外,未能赶上自己夫人生产,回家之时只得见她冰冷的尸首,和襁褓中无声无息的、他二人爱的结晶。
所有人都当掩夫人的逝世是一场意外,而负责接生的产婆又记错了时辰,问了儿子生辰八字的掩百川,自然是没意识到事情会有如此走向。他像所有修士名门一样,教掩清和练功,送他拜师学艺,盼望子承父业、盼望他飞升成才。
然而一切都在他七岁那年改变了。
掩清和修行的道观接二连三有弟子失去,那老道士一算,竟是算出个天煞孤星的名头来,忙叫人来将他带回家。掩百川恰巧在外地,掩家的管家便来接他,谁知竟是遇上皇族闹市纵马,当街被马蹄活活踏死。
“知道我是天煞孤星,便没人愿意收这种命格的人做徒弟,我既拜不了师门、也上不了学堂,只能留在家里。”掩清和说着话,手便无意识摩挲着汤婆子的绣花边,淡淡道,“唯一能近我身的人只有我爹,许是因为他自己不受影响,而他周围亲近之人除了我,早已没别人能被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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