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作老爷的男人看起来还很年轻,他点点头,随即皱眉看了看摇晃的大船还有狭窄的木板连接处,反身又跳上了船。
再下来时,怀里多了个被黑色披风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偶尔披风里的人会抬起头调调位置,露出尖尖惹人怜的下巴,随即又埋入男人的怀里,似乎是身体有恙。
“清哥儿,还不舒服?”
“好多了,呕——”
卫子清从他怀里跳下来,推开旁人,自个到一边又干呕了起来。
卫子清胃里翻腾,因为在船上吃不下饭的缘故,倒是吐不出来什么实质的东西,全是胆汁。
谁能想到,他竟然晕船?他不是没坐过船的,以前也曾游过江,所以他以为自个没事,宋泊明说走水路稳当,他也就应了。
但是长途不一样的,走了水路的第二日,他就开始恶心,奈何北上是顺风,一路涨鼓了帆,走的飞快,一日近百里,再返程显然不现实,只能继续走,到了最近的岸口才停了船。
水路本来就是绕了远,如今临时找的停靠处,离京城还是远的很,说是三日,其实拖拖拉拉,四日能到就不错了。
越慢越好,宋泊明心里松了口气,他巴不得能走上十天半月的
他现在越想越后悔,就不该听刘霖琦的馊主意,现在好了,清哥儿跟他回了京,见了安和郡主,不什么都漏了陷?
刘霖琦把卫子清迁怒与他,根本不和他们一路走,自个带着庞峰一众暗卫走了官道,不出意外已经快到京了。
清哥儿吐完后,想走两步,结果每一脚都跟踩在空心儿地上似的,软绵绵的,没个实际感,越走越飘,晕眩感涌了上来。
趴在一旁又吐了个昏天黑地,眼泪都跟着飚了出来,好不狼狈。
宋泊明知道这是初次走水路都会有的情况,但没想到清哥儿反应这么强。
顾不得他披风上沾染的脏污,把人又重新抱了起来。
随口嘱咐旁边的随从:“找个大夫去。”
宋泊明身边留了就几个暗卫,但没有庞峰赵义等亲信,一部分是“押”着刘霖琦回京了,一部分是先行回京向皇帝汇报了。
“阿秀和小四呢?”
卫子清后知后觉,意识到两人没跟在身后,突然清醒了些。
“他们不晕船,就跟着船走吧。”
卫子清急了:“他们两个小孩子,你怎么能让他们自个在船上!”
宋泊明将人放进客栈的床上,去帮着解他的披风。
“船上留了不少人,没问题的,坐马车颠簸又辛苦,这也是为他们好。”
——才怪!
卫子清怀疑的看着他:“你不是嫌弃他们烦吧?”
宋泊明假装讶异道:“怎么可能?一个是你弟弟,一个是你学生,那就是我的亲弟弟我的亲学生。”
卫子清懒得和他争辩,赌气的翻身朝向里边。
宋泊明嘴角微翘,两个碍事的家伙终于走了,好不容易和清哥儿有机会出远门,不享受下游山玩水的乐趣多可惜?
于是说好的最多四日到,硬生生的左拐右拐,不是这有夜市,就是那有花灯会,好玩的地方多得是,磨了整整半月才堪堪到了京。
京城——
卫子清瞧着城门上的红字,一时有些恍惚。
同样的城楼,同样的繁华,连城门口一左一右的石麒麟姿态都一模一样,卫子清转头看向左右互搏的宋泊明,瞬间提着的心掉回了原地。
还好,他差点以为自个又回去了,但这个人还在,就算是真的再穿回去,他也不怕。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宋泊明自然的伸手去拉他。
“你来看看这棋局——手怎么这样凉?”
说着拿他的手放在两手间捂着。
宋泊明的手干燥厚实又温暖,他几乎一下子心情就愉悦了起来。
“从没见过自个跟自个下的。”
“你又不和我下——”
卫子清不说话了,哪是他不想下?
要是他输了,宋泊明就说要惩罚,罚他去吃他那大东西;要是他赢了,奖赏就是反过来——
宋泊明凑过来,眼里都是笑意:“想什么呢?”
想的满眼春意,躲躲闪闪的,恨不得让人欺负了又欺负。
卫子清知道他又想借机使坏,怕他乱来,正了脸色,做出无求无欲的样子来。
“在想阿秀和小四,可还适应这里。”
进了京城,宋泊明也知道分寸,不像路上时孟浪,懒散的靠在马车里。
“有什么不适应的,府里应有尽有,只管随意玩耍。”
卫子清不说话了,马车里安静下来,晃悠了没多久了,停了下来。
他们马车一进京,就有暗卫去通知了暗堂了,小叶子得了信儿,第一个就去告诉了阿秀。
于是卫子清一下车,就瞧见了阿秀和小四欣喜的迎了上来。
小四不知为何有些拘谨,阿秀却不顾这些,跑着下了台阶,一把抓了他的手,埋怨道:“怎么才来。”
卫子清自知理亏,也不好解释,只得岔开话题。
“京城可好玩?”
提到这个,阿秀眼睛一亮,就是小四也兴奋了些:“好玩的东西多了,就等着你来了带你去……”
三人边说着边府里进,热热闹闹的,把宋泊明晾在了外边。
宋泊明叹了口气,就知道是这样,这阿秀,不知道哪来的敌意,总觉得他不是好人似的,看见他当空气,卫子清为了照顾阿秀的心思,往往只去和阿秀说话,冷落着他。
所以路上甩开这两个累赘,真是明智的选择。
因着这将军府宋泊明是一日没住过,他连门都没进,衣服都没换,就被上边叫走了。
只得把府里一切内务,连带着一个连府邸一块赐下来的管家都扔给了卫子清去打理。
“夫人,府里大大小小一共二十八个院子,一百八十五间房屋,其中下人住的是西北角,共占了两个院子,往东这边是浣洗院,往南是马棚……”
管家回话不紧不慢,再配上院子的大略图纸,卫子清心里很快就有了数。
“阿秀和小四,住的杏雨轩?”
“是,杏雨轩里的房间是除了主院最大的,院子也是离主院最近的,院子里种着杏子枣子和葡萄,卫小公子和白小少爷一来就看上了。”
作者闲话: 看见又有老板订小狐狸那本了,不由汗颜,一直说要填坑,但是拖拉了一年,不管怎么样,先立了flag:完结这本就去填!
第一百一十七章 府上恶奴
卫子清轻抬手,将手里的人员册子合上:“冯管家,你把家仆们都叫来,我也好认认脸。”
冯管家低头应了,退了出去。
刚出了主院的门,好几个小管事围了上来,拦了冯管家的去路
“大管家,夫人看着如何好相处吗?”
“不是说从将军老家娶的媳妇,小家门户的,应该脾气好些。”
这一人一句,七嘴八舌的,说起来是没个头,冯管家不耐的咳了两声,立马都安静了。
冯管家摇摇头:“我看啊,咱们之前都想错了,这夫人没那么好煳弄,你们啊,皮都给我紧实着些,别想着看主家脾气好就想欺主。”
其中一个粗壮的婆子挤到前边来,一脸八卦的样子:“这么说,确实是脾气好?”
冯管家点点头:“夫人说话和气,没有架子,是个好相处的。”
那婆子立马笑了,和旁边的小管事们挤眉弄眼道:“那可有我们好日子过了。”
立马就有别人接上,谄媚道:“那可不,最好是什么都不变才省事,以后啊,这院子说不准还是咱们大管家做主。”
冯管家听惯了恭维,根本不理会这几个狗腿子。将军府赐下一月有余,他也就是来了一月有余。而这座将军府,原先是一个一品大员的府邸,因着两月前的那件大事,头上扣了不知什么罪名,财产充公,贬为平民,这府里的摆设和管事们倒是都留了下来。大大小小的事务乱遭的很,又没有主家指挥,只能他一人劳累。
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务乱遭的很,又没有主家指挥,只能他一人劳累。所以免不了底下有一些偷鸡摸狗,吃些油水的事,只要不算出格,他往往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毕竟是个聪明人,得罪人又有什么好处?反正吃拿的都是朝廷暂拨的钱,与他无关。
把府里上下面上打理好,才是他首要的任务。
其余的,他是没精力去管。
不得不说,这府里现在表面看着华丽有序,实则里面乱的很,就是不知道新来的夫人有没有这个魄力,震慑住了,往后什么都好说,镇不住,那可就有的瞧了,毕竟蚂蚁多了,咬起肉也是疼。
冯管家此时还不偏不倚的,没打算伸脚下水,就在那岸上,什么都看的真切,但什么都不说,也不做,乐的自在。
想到这,冯管家半阖着眼,摆了摆手:“少编排些有的没的,夫人传话,要认认府上的人,正好你们都在,去吧,都叫上来。”
小管事们你推我我推你,互相打着暗号,就这么一起走了。
冯管家只当没看见,管他们是去做什么或者打什么商量去了,他话带到了,本想在门口站着等着人来齐了一块带进去,可停了片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下,他还是起身进了卫子清所在的大厅。
卫子清正用手撑着额头,半眯着眼,连日的赶路一直很累,这会儿一沾坐,乏意涌了上来,阿秀在他后边,帮他捏着肩膀。
“可舒服些了?”
卫子清嘴角勾了笑意:“是,还是我的阿秀好,贴心。”
小四递了茶水过去,眼巴巴的瞧着卫子清。
卫子清摸了下他的脑袋:“你也贴心。”
小四这些日子长得飞快,衣服都短了,衣袖裤子都小半截,也幸好小四长得好看,眉清目秀身上自带着文人气息,就是穿的衣服小了,也没人觉得会去笑话他。
再转头看阿秀,阿秀小脸红润,看着清纯烂漫,也是越长越水灵,嗯——是该找个好婆家了。
阿秀被他含有深意的眼神瞧的浑身不自在,轻推了他一下:“想什么呢?”
卫子清摇摇头,这会儿不合适说,等他打算好了,再与阿秀商量不迟。
随即他打了个哈欠,眼泪都浸了出来。
阿秀有些不解:“你先歇歇不行么,非得这般着急见府里的人做什么?”
卫子清拉了他一下,示意阿秀别给他捏了:“这会儿都下午了,不想睡,免得晚上不困了。我问你,府上可有人为难你?”
阿秀随意的找了椅子坐了:“没有啊,大家都挺和气的,还有人帮我洗衣服呢!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原来让人伺候是这个感觉!真享受啊~”
阿秀在老家操劳惯了,初到了这,被人称公子,做什么都有人帮忙代劳,他又不似那种挑剔的人,自然是觉得哪哪都好。
卫子清转头看向小四,示意他也说说。
小四却沉默了,脸上有些不快,他心思本比旁人细腻些,且小时候在京里也是锦衣玉食过的,有些东西他比阿秀看的清楚,可又怕说了老师不能理解,误以为是他事儿多。
犹豫间大管家进了,小四彻底闭了嘴,不打算说了。
卫子清稍稍坐直了身子,没把懒散的样子展示给外人看。
“都来了?这么快?”
冯管家先行了一礼,才保持着弯身的姿势回了话:“没,奴才已经吩咐给了各位管事,已经通知下去了。”
话音刚落,只见夫人从主座上下来,伸手去扶他直起身来。
“以后都是一个府里的人了,不用这么多礼,快找个地方坐下吧。”
冯管家做出受宠若惊的模样,连连后退:“使不得,使不得,夫人慈爱,可奴才不能越矩,您可别扎煞了奴才。”
卫子清笑的温和,也没再强求:“管家礼数确实做的足,倒是我唐突了。”
冯管家找了个角落立到了一旁,眼盯着脚尖,沉默的似没有存在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大厅却一个人没来,刚开始阿秀还时不时和卫子清说着笑话,可时间久了也累了,大厅里静的听不见任何声响。
眼看着半个时辰过去了,才进来了第一个下人。
随即稀稀拉拉的又来了十来个,但看他们的衣服颜色,就知道管事们是一个没来。
卫子清翻了翻名册,第一页就写着,大管家一人,各处大大小小管事共九个,其余奴仆有五十九人。
仔抬眼看了看下边的人头数,怎么看都差远了去。
他转头去看角落里的冯管事,规规矩矩不肯多说一句话的样子,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难不成——是给他下马威看呢?
卫子清合了手册,随手点了个看起来老实的:“你叫什么。”
被点到的是个瘦小的郎君,闻言立马跪了下来,哆哆嗦嗦的说话都说不清:“奴,奴婢叫,叫小红。”
卫子清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你别怕——其他人呢?”
谁知小红不知道怎么回事,吓的只往地上磕头:“小红不敢了,不敢了,您饶了小红吧!”
旁边人却跟看不见似的,没一个搭把手或说句话,都跟木桩子似的站在那。
倒是阿秀看不下去,上前去拽了小红一把:“呀,你都出血了。”
阿秀嘶了一声,求助的看向卫子清。
卫子清皱了皱眉:“冯管家,找人给他包扎一下吧,晚上就别做活了,先休息一晚。”
冯管家低头应了句事,随手指了小红同屋的郎君带着小红下去了。
这一系列事后,有不小家丁都偷偷抬眼去看了这府里的新主人,这个姗姗来迟的将军夫人。
卫子清微笑着接受众人的打量,他向来是不喜欢为难下人的,说到底,无论前世今生,他的身份与这些下人相比较,还真说不上高贵到哪里去,只要底下人听话,他愿意做个和善的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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