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是实打实的撞,对面那人分量十足,月白的尾椎骨直接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疼得像一斧子劈在木柴上,劈得四分五裂一样,月白从小没受过什么苦,他眼前一黑,痛意顺着骨髓爬遍四肢百骸,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啧!哭什么哭?不就撞了你一下吗,能多疼?哭哭啼啼的像我欺负了你似的,”王芳拍拍身上,嫌弃道,“真晦气。”
“你!”月白又痛又气,他自小被人捧在手心里,哪有人这么明晃晃的嫌弃过,就算成亲后日子过得不舒心他也没被人这么说过,可他向来是被人护在身后柔柔弱弱的那个,难听话说不出口,因为痛得不停抽噎更是大大影响了发挥。
“行了,别管他了,连清都走得看不见了。”连峰忧愁道。
王芳着急地抬头看,确实,连人影也没了,她顿时急了,往常遇见这么不礼貌的小年轻她肯定会教训一顿,让他们知礼懂节,今天这个人原本也是,瞧他穿的那副样子吧,矫揉做作,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安分的主。
但此时她却没心情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嘴里不干不净的埋怨了几句就对连峰说:“行了,别搁这耽误事了,快走吧,儿子都不知道去哪了。”
连峰有些不高兴地道:“那还不都是你。”
王芳一听这话立马就被引爆了,愤怒地反击道:“怎么就怪我了,难道这事你没有份?还不是你整天在我耳边嘟囔着什么家里没钱了没钱了我才弄的。现在又把事推到我身上,你以为你就干净了吗?”
连峰:“你弄就弄了,对丫头好一点不行吗?要是她刚丢你就把她找回来还会有这事吗?”
“还不都赖她离家出走!老娘这么多年哪里对不住她了,看我回头不治治她。”
“得了吧你,还想不想儿子考上大官了。”
两个人边走边吵,很快就走远了,月白听着他们渐渐变得不甚清晰的话,自己心里复盘了下,很快发现了端倪。
原来方才那个书生是这两个人的儿子啊!
那点突如其来的悸动马上消失无踪,仿佛只是一捧春风微微吹起了一丝涟漪,但很快水面又恢复了平静无波。
要是以前月白才不会管这么多,不管看上什么他总有办法得偿所愿,但现在不同了,自从他成了亲,总算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他也拉拢不了的人了,那就是他的婆婆。
月白现在想起来还恨得牙痒痒,他算是悟出了一个道理:这婆媳就是天生的敌人!刚才那个女人对自己撞到的人都那么恶毒,就更别提儿媳了。
那一瞬间的上头冷却,月白甚至还恶意地揣测以后被她看上的儿媳该有多不幸啊!那么清秀的书生以后也是个家庭不睦的主。虽然屁-股还痛得不行,但月白还是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他苦中作乐,幽幽地叹口气,自己慢慢站起来了。
刚站好,他就隐约看见前方又风尘滚滚的跑来一个人,这回他学精了,远远的就喊:“等一下!”
来人虽然一个急刹车,却仍旧差点撞到他,她跑过来带的风让他身子晃了晃,好险被她扶住了。
竟然差点就撞到了人,连翘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月白后怕的摆摆手,“……算了,没事。”
说完他就艰难地抬步往前走,看他吃痛的模样,连翘于心不忍道:“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我自己可以的……”月白柔柔弱弱,以退为进道。以前每当他说出这样的话,大家就会非常内疚地帮他把所有事情都干了,无论男女。
这次,他也以为是这样。
连翘想了想,确实,她还不知道哥哥跑到哪里去了呢,要是把他送回家,自己就更找不着了,于是,她略不好意思地说:“嗯,那你就自己回去吧,路上小心点罢。”
月白:“……?”
连翘一溜烟的跑走了,就像之前那两拨人一样,月白只好慢腾腾的一瘸一拐往前走。好在在这个村里他的魅力还是在的,走了没多久,就有下地回来的村中汉子热情地邀请他坐上他拉的架子车。
月白却没坐上去,他看着车上遗留的不明深色印记和鼻尖萦绕的散不去的臭味,讪讪笑了一下,委婉的拒绝了。
可能是他今天的运气实在不好吧,接二连三的被人撞到,除了遇见一个拉粪车再没遇见其他别的人,只好忍着委屈和疼慢慢挪回了家。
刚一进家门就发现娘和别人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月白扁扁嘴,把眼里的泪咽了回去,然后习惯性地扬起笑脸:“朱婶子,在和我娘唠嗑呢?”
“呦,小白咋回来了呢?新姑爷呢,没和你一块回来?”朱婶子往他身后看了几眼,没看到人,奇怪地问他。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要不是俩人生气他怎么可能一个人回来呢。但在外人面前他还是更加注重自己的颜面,“哎呀,他做生意正忙呢,害怕我自己在家待着无趣,体贴我让我回家陪娘住几日呢。这不,天热了他还带来几匹蚕丝布让娘做衣服呢。”
“蚕丝布可不便宜。”朱婶子咂舌,这月白可真是嫁到了好人家,要吃有吃要穿有穿的,他们乡下人以后可比不了了。
朱婶子瞧着他篮子里微微外漏的一点布色眼馋,酸溜溜道:“新姑爷可真够好的,以后我们是比不了你了,你爹娘可跟着你享福了。”
“行了,不耽误你们娘俩了。”朱婶子眼热,不想再听他炫耀,酸了几句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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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四九
等人一走, 月白就丧气地板下脸,他娘焦心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自己一人回来了?”
作为母亲还是更了解自己孩子一点,刚才小白一回来她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登时就没心情和朱婶子八卦了。
月白扁扁嘴:“别提了。娘,快把我扶进去, 我快痛死了。”
尾椎骨还是痛, 月白只好趴在床上, 他娘看他这般模样,黑着脸问:“他打你了?”
“打我倒是没有,他不敢, 这是路上被人撞的。不过娘,我在那个家过得一点都不开心。”月白抽了抽鼻子,本来之前一想到要回家找娘主持公道还哭了好几次呢,结果路上被人撞哭, 哭够了之后,现在简直像是在说别人家的八卦一样, 根本没心情哭了。
月白一边咔擦咔嚓的啃着自家种的新鲜黄瓜,一边向母亲倒着苦水。他边说边吃, 等到说完了,一根黄瓜也被他啃完了。
听完后, 他娘道:“嗐, 我当多大点事呢。”
月白道:“这还不大么,我都不想和他过了。”
他娘神秘一笑:“你知道这么多年为什么你爹一直听我的吗?”
月白:“为什么?”
“其实之前我也和你一样,刚嫁进来束手束脚,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碰,后来发现你奶奶每天都针对我, 不止给我安排些又苦又累的活,还总是在你爹面前说我不干活。”
月白从小就没有奶奶的记忆,但偶尔从父母的讲述中还以为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后来呢?”
“后来我就和她斗智斗勇啊!她不是总说我坏话吗?那我不坏白不坏。她说我不干活,我还就偏不干了,等到你爹快要回来时我再去干,再在他面前表现一番我的劳累,时间久了,他也觉得每天在他面前告我状的你奶太小心眼了,同时我也在街坊四邻面前打好关系,故意在他们面前给你奶送些好东西,让大家都知道我是个孝顺的人,就算她在外人面前说我坏话也不会有几个人信了。”
月白听得眼睛都亮了,比了一个大拇指:“高,娘真是高!”
“你这点小手段啊,还嫩着呢。早知道在你出嫁前就多教教你了,瞧这段时间小脸瘦的,下巴都尖了。”月氏心疼道。
“嘿嘿,那我要吃娘做的肉。”
“好,马上就让你爹买去。”
下午,太阳低斜,清风吹拂,一阵一阵的风从山顶上荡下来,月白在家里趴了一下午,身子早就僵了,于是和母亲一起出了门。
从山上吹下来的风向来是比较舒适的,像情人的手在温柔地抚摸,走了一圈,月白却发现了有些陌生,他指着一个方向问:“娘,那是哪里?怎么起的这么高?”
“是郑家。啧,你还别说,当初是不是娘棒打鸳鸯了?”想起郑成安那人为了儿子连命都不要的情深义重,再看着短短时间就恍若翻天覆地般改变的郑家,她对着儿子打趣道。
“早知道他那么会赚钱把你嫁给他不也挺好的。”
“郑成安?他竟然能盖起那样的房子?”吃惊过后,他听到娘的话,赶紧摇头,“我才不喜欢他呢,上回他在县城里竟然还凶我,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就让他和丑哥儿过一辈子吧,最好生的孩子也是个小丑哥儿。”
原本月白是有些不忿的,觉得自己高傲一生,怎么可能嫁人了过得还没有在村子里好,于是拼命想要在别人身上展现魅力,找到熟悉的被追逐被艳羡的感觉,结果却被郑成安无情地拒绝,那时他确实心情暴戾,恨了一圈又一圈的人,连带着也把他恨上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经过母亲的开导,他心中妙计丛生,斗志满满,一心只想着如何回去和他那个婆婆斗智斗勇。
不过听着母亲不断在自己耳边说他那个房盖得多好看,家里挣了多少钱他也很不舒服,正打算眼不见为净绕着他家走呢,却突然听到了一阵吵闹的声音。
“发生什么了?”
月氏大概一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估计又是老耿闹事吧,中午在郑家吃席的时候喝了不少酒,听说最后都是被人抬回去的。”
月白撇了撇嘴,有些不满地说:“活该!”
乔云的遭遇作为容易遇到同样处境的月氏来说还是很能共情的,她叹了口气道:“他也是个可怜人。”
“有什么好可怜的。”月白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别人说他可怜,他就觉得自己是个可怜人,觉得遇见这种事也不过是命运使然,仿佛只要有了这句可怜,他就能咬着这两个字啃完这辈子,“他既不会讨好丈夫,又不敢反抗压制住他,还不都是自己作的。要是我,哼,肯定让他见不了明天的太阳。”
月白沐浴在暖风中,宽大的衣袖随着微风吹拂,整个人被余晖镀上一层红金似的光,说起这句话时他整个人神采昂扬,眉眼生动极了。
其实这样的话在他们这里算是出格的,尤其他作为一个双儿,身为母亲,听到儿子说出这样的话本该斥责,教他安分守己,学会“认命”,可她却不想这样,这是她千娇百宠着长大的孩子,凭什么成了亲就要受别人的欺负呢,她货真价实地为他这样想而高兴着,然后笑着摸摸他的头说:“好!我儿真厉害!”
耿家。
郑成安在家中刚把满地狼藉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听到了隔壁传来了异样的声响,顿时就直起身,找到熟悉的家伙出去了一趟,流程已经熟悉,甚至连棍棒所使的力道都游刃有余,他熟稔地将人敲了一顿打包缠好,就见耿夫郎垂着头低声说了句:“谢谢。”
郑成安皱了皱眉道:“你谢我也没什么用啊,我们总有看顾不到的地方,你……”
为什么不和离呢?郑成安咽下了这句话,他不该对耿夫郎有这么高的要求,这里虽容许和离者,但世人的议论和风言风语会跟着一辈子的,时代造就了他的软弱,他岂能再跟着苛责这个不幸的人。
“你好好顾着冬儿吧。”
郑成安带着家伙转身离去,耿夫郎抬起那双枯槁无波的眼睛望了他一眼,眼皮无助地颤抖了两下,最终默默垂了下去,他知道他的意思,但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若是和离,耿老汉不会同意,他的娘家更不会同意,到时村人的议论更会把他架在火上两面煎熬。
自请下堂就更不行了,且不说他未犯七出之条,耿老汉不能毫无缘由的休妻,若是被休离去,他就会被死死钉在家族的耻辱柱上,阿娘不会让他回家,况且家里还有哥哥,他们怎能忍受得了异样的眼光,更别提当初本就是他们拼命想把自己这个累赘甩给耿老汉的,说不定回了家,连现在的日子都过不了。
可现在的日子……耿夫郎环顾一周,忍不住双手捂住脸,心如死灰瘫坐在地。
他在心里不停地埋怨,怨着这个怨着那个,一会儿想自己要是不嫁过来就好了,一会儿又想自己要能像别的婆娘那么泼辣就好了,一会儿又想爹娘多相看几处人家就好了,一会儿又想哥哥嫂嫂不嫌他是个累赘就好了……想着想着,他心底突地升起一个恶毒的念头,光是想想就让他瑟瑟发抖,却一想到带来的后果又忍不住眉目舒展,甚至每根头发丝都写着高兴。
要是……要是他能死掉就好了。
第50章 五十
月白一直在家住了好几天, 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直到这一天,大早上的还在睡梦中, 就被村里哭哭嚷嚷的声音给闹醒了。
他本有些不耐,却听娘说村里出了大事, 便精神抖擞, 跟着去了。
耿家。
耿夫郎低眉垂眼地跪坐在一旁, 他边上一个脑满肠肥的男人面朝下的在地上趴着,旁边的吵闹丝毫没有影响他,仿佛还在梦中一样。
可大家都知道, 他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这个男人是耿老汉,自从那天在郑家喝多了回去,他就像喝嗨了一样日日都要溜出去喝酒,尤其虽对外说给耿夫郎的工钱比较少, 但积少成多,这点钱也够耿老汉大吃大喝一顿了。
耿老汉日日喝得醉乎乎的回来, 连带着耿夫郎这几日脸上都多了几道伤口。
这些事情大家平日里都见惯了,习以为常, 也没人主动上前劝两句,只是没想到昨日耿老汉还是如平时一般的醉着回来, 结果竟然醉着一头倒在自家院里, 被自己的呕吐物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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