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简直无法想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Hayes身上。
他还那么年轻,那么俊美,如果到了这种地方,其他的人会怎么对他?
浑身发冷的感觉愈加剧烈,Doss几乎感到自己的血液都凝固起来。
如果他出了事,就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不,绝不能,绝不能这样下去了。
Doss都不记得那一次会面是怎么结束,他们怎么回到车上,他是怎么让车发动。
他沉浸在自己可怕的顿悟中,他甚至不能想象半天前他怎么敢搂着Hayes入睡,他是怎么敢亲吻Hayes,又是怎么敢对Hayes表白……
渐渐有新的念头浮出水面,他早该明白的那些。
Hayes是完美的,无论是家庭,相貌,还是前途——是的,前途,他正是大好的年华,即将进入国内最好的学府,未来一片光明,充满着无限的可能。
而他自己呢?他都没有一份正经体面的职业,将来也注定了会这样浑浑噩噩地下去。他甚至比Hayes大了十六岁,一代人的距离,几个月前在照相馆,他们还真的被认为是“父子”……
所以他难道要自私地困住Hayes,耽误他,甚至毁掉他?
是时候结束了……愚昧的幻想应该破灭了……
Hayes还年轻,他会忘记,他会找到真正适合他的人。
Doss的心脏揪痛得让他无法呼吸,双手颤抖,指尖麻木,连方向盘都握不稳。
路上有那么几个惊险瞬间,Anna尖叫着让他小心,Doss充耳不闻。
有那么微妙的一刻,Doss的确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死。这样,他和Hayes的感情能在它最美好最绚烂的时候戛然而止,Hayes会悲伤,但也会放下,然后去过他应有的人生。
至少他不用亲口对Hayes说出任何残忍的话。
如果不是两个儿子还没有成年,这当真会成为Doss考虑的一个选项。
Doss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黑沉的乌云在天穹聚集,昏暗之中酝酿着一场狂风骤雨。
一开门,Hayes从门后闪出来,钻进了Doss的怀抱。
Doss咬着牙推开了他,面色苍白,“我有话跟你说。”
Hayes已经看出Doss的神色不对,跟着Doss进入了客厅,和他相对而坐。
Doss张了张嘴,似乎这个动作就要用尽他全身的力气。
“Richard,我们结束吧。”突兀的语词被掷进两人之间的空气里,使之瞬间变得凝重。
天边响起隆隆雷声,沉闷而不祥。
Hayes心口仿佛被刺中一般,表面上却仍然镇定,“为什么?”
“我觉得我也并不是那么喜欢你。”Doss在说出这个理由的时候,甚至都不敢和Hayes对视。
“这是个玩笑吗,Tom?我没见过比这个更蹩脚的了。”Hayes的语气轻松,却已经看透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不喜欢你。”Doss又重复了一遍,听上去却比刚刚那句更没有底气。
“是吗?”Hayes危险地一挑眉,站起身来靠近了Doss,“你尽可以再说一遍,”Hayes弯下腰,嘴唇凑近了Doss的耳朵,Doss顿时僵直了身体,“你的肢体动作,你的眼神,你的呼吸……它们都在告诉我,你在撒谎……”
Doss努力了片刻,才干巴巴地交代了底牌:“这和喜不喜欢没关系。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这句问句说完,Doss才找回了底气,几乎吼出了压抑着的下一句,“你知不知道,我在对你做什么?!”
紧张和不解在Hayes心里汇成了愤怒,他冷哼一声回了嘴:“我一直都知道。怎么到了今天,这种事反而成了新闻了?如果我之前表达的不够清楚,我就明说一次:我一直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我也知道最坏的后果是什么。不就是进监狱吗,那又怎么样?你今天不过是去了一趟监狱,有改变任何事情吗?有什么事情因此变糟吗?”
Hayes的无畏也进一步点燃了Doss的火气,“因为我亲耳听到了那里面会发生什么!你——”
Hayes冷冷地打断了Doss的话,“你先别这么激动,让我们从头来想一想,关起门来你知我知的事情,为什么会被发现?”
“那你认为,那些被抓起来的人,都是怎么回事?而且你以为不会有人发现?”疼痛使人清醒,Doss觉得自己的思路从没这么流畅过,“你又以为,这只是判刑的事情?如果我在院子里抱着你的时候有人看见了,如果我们那天在山上被人看见了……你还记得那家照相馆吗?那个老板怀疑了!别人会觉得这是一种疾病,一种道德败坏,他们会怎么样歧视你非议你?”
“‘别人’……”Hayes夸张地叹口气,绝望地翻了个白眼,“你说的那些‘别人’都很蠢,人云亦云、头脑空空,什么是他们的‘道德’?‘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用石头打她’,这个道理都还没有吃透的人,又凭什么挥舞着他们所谓的教义去指手画脚?”
Doss一时语塞,怒火交杂着无力感侵蚀着他的内心。Hayes太聪明、太高傲,却也太天真,“省省你的自以为是,Hayes先生!我真是受够了你的狂妄自大。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你就像一个玩火的无知小孩,等到烫着了才知道叫疼!”Doss绞尽脑汁地搜刮着他能想到的最刻薄的话,却在用这些话伤害Hayes的时候,自己先心痛如绞。
而他甚至连这个目的都没达到。
Hayes竟然笑了起来,越发冷静,“Tom,你可以说得再狠一点。这种话两年前就已经对我没有用了。你摸着你的心告诉我,这是你真正想说的话吗?”
Doss泄气地放软了语气,“Richard……你轻视也好,不在乎也好,但是多数人就是那么认为的,他们会让你身败名裂,他们会让你——”
“那你要我说多少遍?我不在乎,我更不怕。”
Hayes又一次没让Doss说完,脸上依然带着笑,显得越发胸有成竹。
Doss再次发怒,Hayes的坚持和自己话语的苍白无力让他越发急躁。
“你不在乎是因为你不懂!我告诉你,刚刚那些就是我真正想说的话。你不在乎,你不怕,是因为你根本不了解你会面对什么!你现在被所有的人捧得高高的,你说你不怕被他们鄙视、被他们踩在脚下,你的‘不怕’有意义吗?好,那我就让你知道……”Doss下了狠心,猝不及防地捉住Hayes的肩膀,把他往墙上一推,扭过他的身体背对自己,“你不怕进监狱是吗?那我就告诉你,你会遭遇什么……”
Doss粗暴地捉住Hayes的手腕,一手把它们禁锢住钉在Hayes的头顶。Hayes已经知道Doss想做什么,甚至都没有反抗,反而带上了一丝得逞的冷笑。
Doss决意亲手毁掉一切。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得到点教训,然后彻底憎恨自己。他让把Hayes摆成面壁的姿势,只是不敢面对他心碎的表情。
“好,那你让我看着你。我要看着你的眼睛。”Doss伸手扯上Hayes的皮带的时候,后者要求道,声音镇静得可怕。
这句话的效果几乎比一声断喝还要来得恐怖,Doss一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赶紧松开了Hayes。
他发誓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他发誓自己决不会伤害他。
“不……不……”Doss后退,拼命地摇着头。
Hayes的声音第一次带了哭腔,“就算是这样,你都不愿意碰我……”
“你现在既然是这样一副嘴脸,一开始为什么要答应我?为什么要对我好?”Hayes冷冷地质问着,这几乎是他最后的筹码。
“是我错了,”没成想,Doss一口认了下来,“是我从一开始就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是我耽误了你。你随便怎么恨我,都可以。”
他毫无保留地否定了自己,也自始否定了他们的感情。
Hayes没想到Doss真要做到如此彻底的程度。
“你是个懦夫,Tom Doss。”Hayes头脑空白,下意识地说着可怕的话。或许把Doss激怒,他就还有机会,可是他甚至都已经看不到还可能有什么机会。
“没错,我是。我从来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勇敢,如果你曾经是那么想象的话。”
闪电划过,惊雷破空。少顷寂静后,是大雨瓢泼而下。
一如一切开始的时候,在此刻重又归零。
***
“……我想这就是结束了,我至今的唯一一段、最刻骨的爱情,或许也将是最后的一段。”
Hayes的最后一个音节飘散在静默的空气中。越到最后,他的语气听上去反倒越发事不关己。
从某种角度上,Hayes的这个故事,作为骷髅会入会时的秘密,也只能算作是平淡无奇。在这里,已经有太多关于背德、仇恨、死亡、背叛的故事被分享。
古希腊人认为,以追求真理和精神共鸣为目的的同性之爱是高贵的。
秘密社团源起于古希腊,想来任何秘团,也终究免不了要带一点一脉相承的精神与风骨。
Hayes爱过的是谁,也不会有人介意。
可是平白无故地,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觉得这个故事听完后心里发闷。
入会仪式结束后,Hayes有礼有节地和几位前辈学长交流完毕,就看见McCarthy近乎鲁莽地大步走来。
“Richard……”McCarthy只是叫了他的名字,Hayes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Sean,这件事到此为止。”Hayes还带着和别人谈话结束的一丝笑容,眼神却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McCarthy心里也憋了火。为什么他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样一个人可以得到Hayes的心?他到底还有没有机会?
McCarthy正走神的时候,Hayes的声音又从耳边传来,低沉而飘忽。
“你待会可能得再给我一支烟。”
Chapter 11
不知不觉已经一年过去,大学的生活忙乱多彩而不失序,几乎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已经升入二年级的Hayes和McCarthy在图书馆并排坐着自习。由于这两个人相貌堂堂、成绩突出,在学校里几乎无人不识,也有许多人争相和他们交往,但偏偏两个人都在感情生活领域臭名昭著。
Hayes对谁都彬彬有礼,但又拒人千里;而McCarthy则有着无数段始乱终弃的黑历史。
从McCarthy的角度而言,他胡乱谈的那些恋爱,有一半都是在帮Hayes挡枪,另外有一半则是幼稚地想引起Hayes的注意,甚至是嫉妒。
至今无果。他本人倒对此并不意外。
他知道Hayes的故事,他也能看出Hayes从上大学后更加封闭自己的内心,却束手无策。
McCarthy收回走神的思绪,勒令自己把目光从Hayes的侧颜挪开。正在此时,有一个红发的男人走来,拍了拍Hayes的肩膀。
Hayes抬起头,微笑着问候道:“下午好,Murray先生。”然后默契地站起身来。
McCarthy同样认得那个男人,在他带Hayes离开前,也跟他互相打了个招呼。
那个人是联邦调查局的探员,半年前跟他们建立的联系。据McCarthy所知,他们主要通过骷髅会的关系,尤其是和他们同级的Russel议员的儿子,John,发展了包括他和Hayes在内的三四个下线,目的主要是监控校园内一些具有亲德倾向的师生以及相关学术活动。
一个女生急躁地穿过走道,再次打断了McCarthy的思绪,她的左小臂托着一个书写板,狠狠甩了甩手中的钢笔,在书写板的纸上划了两笔,低低诅咒了一声。
她突然在McCarthy的桌子前停下,盯住了Hayes刚刚留在桌上的钢笔。
McCarthy大致明白了她的意图,细看之下,发现还是上学期选修过同一节课的熟人。
那女生也认出了他,像遇到救星一样指向那支笔,“Sean,我可以借一下吗?我得赶紧把这个表填完。”
McCarthy有点犹豫,毕竟这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过一支钢笔又有什么不好举手之劳的?
那女生倒也豪迈,见McCarthy没有反对,竟自动当了允诺,拿过那支笔,道了句谢,拔下笔帽继续急急慌慌地边走边写。
McCarthy有点无奈地摇摇头,想来她也是真有急事,Hayes应该也不会就一支笔的事斤斤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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