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Ⅲ.记忆迷宫09
庄笙坐在副驾驶上,低头翻看着刚刚许解传来的资料,是有关褚初当年杀害自己母亲的调查案卷。
时间过得太久远,又因为犯人的特殊性当时并没有做太过详细的调查,所以现在能查阅的案卷信息实在是少之又少。
资料不多,庄笙很快看完,却依旧盯着手机屏幕。
孟衍的车开得很稳,神情带着点悠然,好像不是为了查案去找褚初父亲了解当年旧案,而是载着庄笙去兜风而已。他不时看一眼身侧的庄笙,见庄笙不自觉皱起眉头,悠然的视线倏忽一收,大掌盖在庄笙头顶轻轻揉了揉。
“愁什么呢?来,说给老公听听。”
庄笙的思绪一下从案件中抽离出来,脸颊微微红了红,虽然有些害羞,但还是认真说出了让自己困惑的地方,“褚初有记忆障碍和自闭症,但并没有暴力倾向,至少在疗养院这么多年就没有发生过伤人事件。而他和母亲生活了十多年,生父长期缺席,母亲是他唯一的亲人,又对他无微不至。我想不明白,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暴起伤人。”
“所以,你是不相信褚初是凶手?”孟衍很有把握地问道,虽然用的是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他问的不是这次的案件,而是指十年前的杀母案。
庄笙迟疑着说道:“从这几次接触来看,我觉得褚初除了有记忆障碍和不愿跟人交流外,心智应该是健全的,他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知道自己很快会忘记,所以才什么都不在乎,也不去计较。这样的人,我很难想像他会诉诸暴力,甚至杀人。”
无论褚父还是唐灵的证词,反而都是将褚初的记忆障碍当成有力明证——自己什么都不记的,不代表没做过,只是做过之后忘了而已。
而褚初确实曾手握凶器出现在唐灵的宿舍,他自己肯定解释不清,因为已经忘了。
但正因为这样,给庄笙的感觉就像有人故意利用了褚初的记忆障碍一样。
孟衍没有马上回答庄笙的疑问,黑色的普拉多从车流切出,驶入一旁的小区通道。这是一个高级小区,对外来车辆管理很严,庄笙拿出警员证门卫才放行。
“笙笙,那你觉得,谁会是凶手?”孟衍问了一句,不等庄笙回答,又自顾说下去,“其实凶手是谁并不重要,你只要像以前那样,一条条寻找线索,抽丝剥茧,给出侧写,总能抓到凶手。无论凶手有多狡猾,始终都相信自己。”
“你的心不静,是同行的质疑,还是褚初的经历对你造成影响?不,都不是——”孟衍自己否定了,他这时停好车,转头看向庄笙,幽深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一切人心迷雾。
“笙笙,你在忧心什么?”
庄笙低着头,肩膀垮下来,仿佛一下泄了气。
“我在想罗冰的死,虽然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自杀,但一来毒.药是谁给他的,二来他为什么要选择那个时候自杀。还有,他提到的——”庄笙顿了顿,仿佛提起那个名字都有着难以承受的重量。
“——A先生,这个代号代表着什么,”
从父亲的死,到神经病一样追着孟衍较量,那位以扑克牌K为代号的凶徒,给庄笙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K先生的事情才过去多久,现在又冒出一个A先生,似乎来头更大,破坏力更强,行事手段更为极端。
而这相似的代号,更是让庄笙不得不在意。
车子里一时有些安静,过了片刻,孟衍轻叹一声展臂将庄笙揽入怀里,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嗓音低沉地道:“别想太多,专心把这个案子解决,其他的交给我就好。”
庄笙安静靠在孟衍怀里没动,熟悉的气息宁他感到心安,“可是,我也不想衍哥哥你遇到危险。从上次的网络直播杀人事件可以看出,那个组织背后的人有多疯狂。而且,系统里的内鬼一直没有揪出来,我怀疑罗冰的毒药,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内鬼给他的。”
“多想无益。”孟衍搂着庄笙温柔地安慰,还像哄小孩似地轻轻拍抚他的后背,“饭要一口口地吃,案子嘛也要一个个地查,至于那个内鬼,不是有专门的调查小组吗?”
庄笙小声抱怨一句,“可查了这么久,也没见查出什么来啊。”
孟衍低笑出声,抱着庄笙晃了晃,“那是,谁叫他们都没有我的笙笙厉害嘛。”
被这样当成小孩哄,庄笙有些不好意思。
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孟衍脸上虽然笑着,黑沉的眼眸却没有丝毫笑意,幽暗深沉,不时闪过一丝寒光。
就像是,被侵犯领地的猛兽,一改慵懒睡姿,凛然睁眼。
按严院长给的地址,庄笙与孟衍来到褚初生父住的地方。
开门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看到两人很意外。
“你们是什么人?要找谁?”
庄笙掏出证件,“我们找褚佑民,他在家吗?”
女人微微变了脸色,警惕地盯着庄笙,手握在门把上没放开,“我老公在家,你们找他什么事?”
庄笙对她礼貌地笑笑,“只是了解些情况。”
这个女人是褚佑民后来娶的妻子,两人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今年五岁。庄笙和孟衍进屋时,正好看到一个看着四十来岁的男人趴在地上给自己的孩子当马骑。
小男孩骑在爸爸的背上,嘴里不停喊着“驾驾驾”,小手还用力拍着,男人脸上满是宠溺的笑容,笑呵呵地一直说着“好”。
客厅里,另外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坐在地上自己玩积木,对于这边的热闹似乎完全不感兴趣。
看到警察来找自己,褚佑民表情非常意外,让妻子陪儿子玩,自己将庄笙和孟衍请去了书房。
“褚先生有一对很可爱的儿子。”坐下后,庄笙开口说道。
褚佑民是个儒雅的男人,年近五十看着却像四十左右,头发也都是黑色的。听到庄笙提起自己的儿子,脸上立马绽放笑容,一脸的骄傲,想来是十分疼爱自己这一对双胞胎儿子。
聊了几句简单的基本情况后,庄笙话锋一转,望着褚佑民问道:
“褚先生还记得自己另外一个儿子吗?你的第一个孩子,褚先生有多久没去看过他了?”
褚佑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方才的轻松愉悦也没了,整个人变得抗拒戒备起来。
“你们问他做什么?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他的事情我也不清楚。”
这种急于撇清关系的态度让庄笙有些恼火,他克制着情绪继续问道:“褚先生,我们想了解一下十年前的事情,褚初那个时候是什么样子,你还有印象吗?”
“没有印象。”褚佑民想也不想地摇头,“他跟我从小就不亲近,是他妈妈一手带大的,而且他还是个……本来就跟正常人不同。从他出生没多久,我就搬出去了,和他接触的很少,又过去这么多年,哪里还记得些什么。”
庄笙眉头微皱,“那你有什么褚初的物品吗?他小时候看过的书或者随手画的画作之类?”
小孩子都有涂鸦,即便褚初有记忆障碍,但以他母亲爱他的程度,想来只要正常孩子拥有的,肯定也会让自己的孩子拥有。
“没有没有,他的东西我全都扔了——”褚佑民一听连连摇头,说到一半忽然顿住想起什么的样子,“哦对了,他妈妈倒总是给他买书看,不过那些书都一起送去了疗养院。”
“连个人都记不住,看什么书,他真的识字吗?”他皱起眉头,一脸不满地抱怨前妻,“要我说,他妈就是瞎折腾,死不认命,不愿承认自己生了个怪胎。”
直到离开褚家,庄笙胸腔郁结的火气都没有消散下去。要不是记着自己是公职人员,他真是想把那个混帐父亲抓起来教训一顿。
——不,说他是混帐父亲也不对,至少刚才所见,他对自己那一对双胞胎小儿子很不错,简直称得上溺爱。
自始至终,那个男人没有一句问起过褚初的现状,甚至在整个谈话过程中,他连一次儿子的名字都没叫过。
是忘记了,还是不愿提?
见警察离开后,丈夫久久没从书房出来,女人不由有些担心,哄了两个儿子自己玩,起身去了书房。
“老公?”
书房的光线有些暗,男人背对门口站在窗前,窗帘拉开一条缝。从这个方向看过去,正好能看到一辆黑色的普拉多缓缓驶离小区。
没有得到回应,女人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她站在门口没有再走近,忐忑地问:“怎么了,警察来找你是什么事情?”
窗边的人仿佛没听见似的,站着一动不动,也没有说话。
令人不安的沉默中,女人忽然想起什么,神色一紧,“是、是那个——你前妻的儿子出什么事情了吗?”下半句话她没敢问出口。
——那个有精神病的儿子,死了吗?
褚佑民终于回头,背光看不清脸上表情,只淡淡说了句。
“不是,是另外的事情,就只做个普通走访而已。”
第85章 Ⅲ.记忆迷宫10
庄笙想查一查有没有褚初母亲的尸检照片,在他拿到的案卷,还有褚佑民的说词,都提到过褚母当年被杀死后并没有进行解剖。但按照法定程序,尸体肯定还是送到法医那里进行过初步尸检的。
他给辛凰打电话,拜托她帮自己查一查——作为法医,她或许比自己更有门路入手去查。
庄笙再一次来到褚初的病房,这一次姜让没有在场。
那本被撕成两半的《小王子》用胶水粘好了,看起来有些丑,褚初捧在手里,但并没有翻看,就那样坐着发呆。
庄笙进来时带进一把椅子,他把椅子放在床前坐下,视线刚好与坐在床上的褚初齐平,褚初不带情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盯着书的封面发呆。
“我今天见到了你爸爸。”沉默片刻后,庄笙语气平缓地开口,一边说话一边观察眼前之人的表情。
听到“爸爸”两个字,褚初没什么反应。
“你可能不知道,他又结婚了,有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也就是说,你有了两个双胞胎弟弟。我问了一些你的事情,但他都不太记的了,他说小时候你是跟着妈妈一起生活长大的,对于爸爸似乎没什么记忆。”
在庄笙说到“妈妈”两个字时,褚初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下,但他依旧没动。
“你有一个伟大的母亲,他们说是你发疯杀了自己的母亲,之后很快便忘记了,我不觉得是这样。”庄笙说到这里停下,他凝视着不知何时抬起头看过来的褚初。
“你还记得她吗?”
良久的沉默,就在庄笙以为他不会回答时,褚初开口了。他说得很慢,似乎是太久不曾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哑,有些空茫。
“记得。”他眼睛眨了眨,语调毫无起伏,一字一句。
“妈妈,不见了。”
——他有母亲的记忆,却忘了那个最爱自己的人已经死去,在他的理解中,或许就是妈妈突然不见了,从自己的世界彻底消失,再也找不到。
庄笙感到眼睛一阵酸涩,有些不忍再问下去,可诚然褚初没有相关记忆,但一直背负着弑母的罪名,那对他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关于你的妈妈,你还记得些什么?”庄笙低声问道:
褚初垂下眼,视线落在手中那本书上,慢慢翻开,扉页上有一行字,落款是“永远爱你的妈妈”。他轻轻抚摸着那行字,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动作间看起来却满是珍惜和眷念。
庄笙不确定他是记的这本书是自己母亲送的,还是因为认的扉页上的字才知道的。
没有听到褚初的回答,庄笙又问了一句,“你妈妈教会了你认字,她还教会了你什么?”
褚初抬头看向他,慢慢说了两个字。
“日记。”
庄笙的表情倏然一变。
因为有记忆障碍,加上自闭不愿与别人说话,褚初的妈妈在教会儿子识字后,便教他写日记,不仅写做过的事,把要做的事也记下,以防自己忘记去做。
这个日记本相当于褚初的备忘录。
但是现在,不仅是日记本,除了那些被送来疗养院的书外——大多是童话书,十年间这些书也只剩下最后一本《小王子》,属于褚初的东西全都被他那个父亲扔掉了。
虽然庄笙很想找到褚初的日记本,却也无从找起。
下了班回到家,庄笙正在洗澡,他的手机响了,庄笙在浴室里没听见。在厨房做饭的孟衍关小火,来到客厅拿起手机,本想给庄笙送过去,一看上面的名字,随手便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笑嘻嘻的女声,“小笙笙,你要的东西我找到了哦,这次怎么谢我?要不要甩开姓孟的男人,一起出来跟我喝喝小酒呀?”
姓孟的男人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要跟谁喝小酒?”
电话里,辛凰的声音一秒变正经,“哦,孟二哥,我是说有时间的话咱们整个市局的兄弟最好能一起出去玩玩喝个酒什么的。毕竟大家工作那么辛苦,偶尔团建有利于增强队伍的凝聚力,不然队伍容易散,不好带——姓黎的那小子除外。”
孟衍轻嗤一声,没理会她的插科打诨,径直问道:“尸检照片找到了?传过来吧。”
辛凰不敢有异议,乖乖听令,“是。”
说完正要为自己逃过一劫松口气,挂断电话前孟衍忽然又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我的人,以后少调戏。”
辛凰:“……”
想骂,但没那个胆,不过只要对方听不见,心里骂几句也是可以的。
辛凰发过来的是褚初母亲的尸检照片,虽然没有解剖,但对伤口以及一些可疑性的地方都拍了照:一张全身照,两张局部照。
致命伤是在腹部,凶器是一把普通的水果刀;除了腹部的刀伤外,左边的手腕和右边的胳膊上各有一道乌痕。
当年负责尸检的法医在报告上写下:疑似防卫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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