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羽遥说,此事太过冒险,绝对不能让江轩知道。
就算渐漓月灼二人从不曾见过贺修竹,以她们的修为,也能轻易分辨出那来自仙麓门留仙阁的功法。
为了瞒住此事,她们二话不说便将贺修竹绑了起来——虽然没有证据,但亦秋有资格怀疑「绑人」是月灼的提议。
考虑到此人是江羽遥与洛溟渊的同门,她们只是将他绑在了附近的一棵树上,且每日都会前去喂食两次。
无论渐漓还是月灼,都不是什么守得住嘴的存在,所以在这「被绑架」的过程中,贺修竹也算知道了这个阵法存在的意义。
原来人间将会出现一个可怕的上古凶兽,而这个阵法便是用来对付那只凶兽的。
在得知此事后,他曾多次向渐漓与月灼保证,自己绝不将此事向外泄露丁点,奈何就是得不到二人信任,只能一直受困于此。
他看得出来,此处所汇聚的怨气几乎已经达到极限,这个结界马上就要撑不住了,果不其然,三日前,此处忽而天摇地动。
那一刻,分明是白昼,天地间却昏暗一片,唯有森冷入骨的阴怨之气萦绕着整个乱葬岗。
贺修竹说,那一瞬狂风大作、惊雷骤响,沾着尘泥的残碎枯草被卷得漫天飞舞,最终聚拢于那血色扶桑的顶空之中,带着血气与黑烟,缓缓凝成了一个好似绝望深渊的旋涡。
月灼忽而来到他的身旁,指尖灵力轻轻一闪,便斩断了绑缚他的绳索。
“凡人,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能应付的!”
黑衣少女这般说着,忽而弯身低吼,将自己置身于一团灼热的烈焰之中,在贺修竹的面前生出黑色的皮毛,尖利的兽爪,一点一点化作了一只巨大的黑犬。
它每行一步,脚下荒土皆会燃起炽热的火焰。
那一瞬的灼热,一个凡人根本无法承受,贺修竹知晓自己修为远远不及这些妖兽,连忙撑起护体灵力向远方退去。
可就在他准备离去之时,一个面目狰狞的庞然大物,竟是自那半空的血色旋涡中怒吼着飞跃而出。
它身形似牛,头部呈白色,长着两只巨角,额间仅生着一只恍若深渊的巨眼,身后托着一条长长的黑色蛇尾——
那无比庞大的黑犬站在它的面前,都显得渺小了许多。
而它落至地面的瞬间,四周阴怨之气皆向它聚拢而去,许多原本于结界之中无比安静的怨灵,在这一刻尽数哀嚎起来。
它们哀嚎着,被那可怕的凶兽吸入体内,最终于这尘世消失不见。
下一秒,金赤色的灵光忽而闪起,将所有阴怨之气尽数压制。
而在那压制的阵法之中,又多竖起了一道杀阵。
一时之间,火光冲天,暗沉的天空更是落下瓢泼大雨。
雨水逢火化刃,燃着烈焰,纷纷刺向那身形巨大的凶兽。
只见那凶兽摇头晃脑地低吼一声,庞大的身躯用力一震,血色的黑雾便于顷刻之间挡住了那千千万万的雨刃。
黑犬昂首口吐烈焰,与此同时,天地之间忽现一只四角白鹿,泛着柔白灵光的鹿角如树木枝丫般疯狂生长,将这天地间所有雨水凝做入云的水柱。
炽热的烈焰自地面顺水扶摇而上,无数燃着烈火的水柱,又向着那身形如牛的庞大凶兽飞速靠近。
庞大的凶兽即刻运灵抵挡,当所有灵力碰撞的之时,那炸开的灵光竟是无比刺目,凡人根本无法睁开双眼。
贺修竹说那刺目的灵光于天地间闪烁了许久,他只能听见巨浪拍地、烈焰灼烧,还有猛兽的嘶吼与哀嚎。
那可怕的热浪,骇人的阴怨之气,还有巨大的灵力波动,每一样都让他感到难以支撑。
身而为人,努力修行十数载,再怎么被师尊肯定,受门人尊敬,他在这些凶兽的面前依旧如同一只蝼蚁。
当所有灵光消散之时,眼前只余下了一阵暴雨也无法浇熄的火海。
贺修竹下意识想要逃离此处,却听见了幼犬般的呜咽,分明那么微弱,却又偏偏入了他的耳。
他到底还是以灵力向前破开一条道路,重新回到了那个已然残破的阵法之中。
他看见了重伤昏迷的白鹿与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小黑犬。
他还看见了一个浑身流着墨绿血液,不住散发着一股焦愁的庞然大物。
它的身上,还残留着火光,皮毛都已被烧毁大半。
但它依旧活着,呼吸都已十分微弱。
它睁着一只布满了血丝的大眼,静静望着眼前的人类,那样的目光,似是一种恐吓,而它身上依旧萦绕着一股森冷的阴怨之气。
他看见它的血肉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再生。
这只凶兽会为人间带来灾厄。
他告诉自己,必须杀了它。
所以他拔出琴中之剑,聚全身灵力于手,自那只巨眼而入,狠狠刺穿了它的颅骨。
幽砚听到此处,不禁轻声说道:“不自量力。”
贺修竹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反驳任何。
他确实不自量力,那一剑为他带来的反噬,便是从此失了那一条右臂。
那一剑刺下后,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将其抽离,伴着一声犹在耳畔的诡异低吼,那阴怨之气几乎瞬间顺着剑身缠上他的手臂。
他看见自己的手,从握剑的掌心与指尖开始快速溃烂,剧烈的疼痛于顷刻间钻心刺骨,险些击溃他所有的理智。
就在那一刻,旁侧奄奄一息的小黑狗,拼尽余力吐出了一团火焰,灼烧向那条被蜚的剧毒所侵蚀的手臂,也让他瞬间恢复了清醒。
烈火拖延了剧毒的蔓延,他当即聚灵为刃斩断右臂,拖着伤势将白鹿与小狗带回了仙麓门。
亦秋听到此处,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上次看见小猪蹄子自己烤了自己就已经够害怕了,想不到仙麓门狠人真是不少,这儿竟有烤完自己又赶忙剁手,剁完手还能四处跑的。
“那,那后来那只凶兽呢?”
贺修竹说,当天夜里,他带人回到了那里,却再没看见那只凶兽的尸首。
直至白鹿醒来,他才得知那只凶兽的灵息尚在,并未真正死去。
“这都没死?”亦秋惊道,“你不是把它脑袋都刺穿了吗?这怎么还能活下来啊?”
“是我没用,我该再……”
“也是完全没用。”幽砚淡淡打断了他的话语,沉声说道,“凡人无法抵御它护体灵的反噬,那一剑已是你的极限,你不知它命门生在何处,就算再补一剑,也只是白白折损了自己的性命。”
幽砚说着,沉默片刻,继续道:“那凶兽恢复力如此之强,只要杀不死,过不了多久便能恢复行动。
如果不是你将它再次重创,又在它恢复之前带走了夫诸祸斗,恐怕那两家伙真会折在此处。”
亦秋皱眉追问:“那现在怎么办?”
“它应该还很虚弱。”幽砚说,“如今陌水怨气极重,它一定舍不得离开。”
“可……”
那可是夫诸祸斗在提前布置好的杀阵中都灭不掉的家伙啊,就算它如今十分虚弱,也不是个好惹的东西吧?
她真的不想幽砚再去涉险了。
幽砚淡淡说道:“先听听那俩凶兽怎么说吧,我不至于为了凡人卖命。”
亦秋:“……”
喂喂喂,当着凡人的面说这种话真的好吗?
“有什么事,等江羽遥和洛溟渊回来了再说。”幽砚又说。
“那我们是要去找他们吗?”亦秋不禁追问道。
“等着就好,我已经告诉他们了。”
“诶?”亦秋歪了歪脖子,茫然道,“什么时候的事啊?”
第193章
亦秋全然不记得幽砚什么时候有给主角们写过书信。
可当她问出心中疑惑之时,幽砚只淡淡回了一句:“刚才……”
刚才?
亦秋不禁陷入了一阵沉思。
沉思过后,她想起了幽砚在离开乱葬岗前对血色扶桑施下的术法。
既然相距千万里远的扶桑枝能彼此感应,那通过扶桑枝把此处的危险告知江羽遥,应也不是什么难事。
幽砚做事一向思虑周全,且懒得与旁人解释分毫,亦秋对此早已习惯,一时也不再多说什么。
时隔大半个春季,亦秋再次回到了仙麓门。
这个所有故事的起点,如今已是冷清了许多——当然,这是因为大部分弟子都在陌水城中。
如今的陌水城,怨气实在是太重了,光靠着扶桑枝是无法压制的。
来时亦秋曾见城里城外河流枯竭,不少百姓已有染病迹象,只怕那蜚早已潜藏其中,正不停吸收城中怨气为自己疗伤。
等蜚伤势恢复,它一定会离开陌水,到时人间各地都将陷入绝望。
原文之中,蜚是一个不怎么聪明的boss,刚出现就被幽砚骗得团团转,最终在幽砚的利用之下和男主一样成为了对抗天界的牺牲品,一场大战后闹得两败俱伤,让幽砚轻松捡了一地人头。
可就算蜚再怎么不聪明,现如今也是在幽砚的算计之下来到这个尘世的。
乱葬岗中那个结界,就算破损了,也依旧残留着幽砚那神魔一体的独特灵息,他日但凡见上一面,蜚必定能够将其认出。
事到如今,再想让幽砚像原文那样忽悠这只上古凶兽,已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了。
不过幽砚似乎一点也不慌张。
她只是随着贺修竹去往留仙阁,见到了还在修养的夫诸与祸斗。
她们伤得着实不轻,甚至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保持人形,只能拖着妖身于此疗伤。
幽砚的计划到底还是被三尊知道了,好在为了不动摇人心,三尊并未将实情告知其他弟子,贺修竹自也对此守口如瓶。
此时此刻,四角的白鹿伏在那留仙阁的清泉边上,周遭萦绕着无比微弱的柔光,小小的黑狗则闭着双眼趴在一旁,时不时打一个带火的喷嚏,见地面燃起,便又张开嘴巴将其吸了回去。
亦秋在远处看到这一幕,一时竟觉有些哭笑不得。
“小热狗!”她快步跑上前去,蹲在了小黑狗的身旁。
月灼睁开一只眼睛,目光萎靡地看了亦秋一眼,又缓缓将其闭上。
亦秋:“……”
短暂沉默后,月灼再一次睁开了双眼,这一次目光不再那么萎靡,且惊奇地「诶」了一声。
很快,她挣扎着抬起了脖子:“小羊妖!”
这小热狗果然伤得不轻,已然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话音刚落便打了个带火的喷嚏。
亦秋被吓得不轻,连忙向后跳了数米,避开那些烫人的火星子。
月灼见状,连忙吸了吸鼻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将目光望向了幽砚:“你们可算回来了!那独眼大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它也太难对付吧!”
一旁白鹿睁开缓缓双眼,也将目光投向了幽砚,眼底写满了疲惫不堪,似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两千多年前,渐漓曾为保住月灼性命,牺牲自己半数修为将其心魂封印于芜州石穴之中。
她如今的力量远不及月灼,受到重创后自也比月灼更为虚弱一些。
不过此时此刻这都不是重点。
“你们有话对我说?”幽砚淡淡问道。
“抱怨的话算吗?”月灼反问。
幽砚见月灼如此回应,便转身望向渐漓,将问题又重复了一遍:“你有话对我说?”
渐漓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这个家伙十分怪异,它虽有庞大的身形,却又像是无形之物,与它对上之时,我只觉所有力气都耗在了虚空之中……就像,就像摸不到它一样。”
亦秋皱了皱眉,道:“可它会受伤不是吗?”
渐漓说:“是,它会受伤,可它好像不会死……”
“它就像是一团烟雾,就算打散了还能重新凝回去,仿佛根本没有任何要害可言!”
月灼说着,扭头看了贺修竹一眼,道,“你看到那家伙的时候,那家伙浑身是伤,对吧?”
“是……”
月灼抬起脑袋,再次望向了幽砚,气愤道:“可在他赶来之前,那家伙的皮肉分明已经被我烧尽,我是眼睁睁看着它吸收了四周的怨气,让自己的一堆焦骨重新生出血肉……
那个速度太吓人了,如果没有受人阻止,只怕不出一刻钟,它就能恢复行动,要了我和渐漓的性命!”
“这……这怎么可能?”亦秋不由诧异。
蜚要有如此强的自愈能力,那现在早该大肆祸乱人间了,还东躲西藏什么啊?
这世上,还能杀不死的boss?
小鸟咕咕飞不至于这么设定文中的反派吧?
“我骗你做什么!”月灼说着,吸了吸鼻子,没精打采地趴在了地上,“除了扶桑神女,我还是第一次遇上烧不掉的东西……”
小黑狗的语气挫败极了,渐漓闻言,不禁轻叹一声,垂眼自责道:“对不起,是我们失手了。”
幽砚沉默片刻,道:“你们尽力了。”
月灼不禁问道:“那现在怎么办啊?那家伙根本杀不死啊!”
幽砚当即反问道:“它不可能没有弱点,你们与它交手过,真就什么都没看出来?”
“我可把它的皮肉全烧了,就连五脏六腑都没剩下,唯独留下了一堆骨头,还有……”月灼话到此处,不由愣了片刻。
“还有什么?”亦秋连忙追问。
小小的黑狗犹豫了一下,歪着脖子,不太自信地说了一句:“还有,还有一颗烂掉的眼珠子……”
亦秋:“眼珠?”
月灼点了点头:“眼珠,那是眼珠!”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看到的,那一堆焦骨里,有一颗焦黑的、圆溜溜的烂肉团,那是它最先恢复的地方,刚一愈合,就恨恨地瞪着我……”
140/152 首页 上一页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