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怕幽砚会记仇,她恨不得捏着这小鸟的一对小翅膀,一边欺负,一边笑道:“你也有今天!”
最后,幽砚没有赶走亦秋,甚至在不剩多少气力之时,被亦秋揪在怀里又揉又捏又顺毛,羞耻了许久才得以认命入眠。
那之后的日子,仿佛一下就重新回到了曾经无比安宁的模样。
当不再需要被人照顾后,亦秋将幽砚抱回了曾经借住最久的那间客舍。
如今大家都在仙麓门中养伤,熏池算是伤势最轻的,体内伤势大多源自天界的刑罚,渐漓与月灼次之,没过几日便已恢复了人形。
洛溟渊身为全文最强抗揍之王,自然有着开挂般的自愈能力,伤得那么严重,恢复人形的速度仅比那小黑狗慢了两日。
而那一夜因为目标太大,被劈得最惨的江羽遥,则是一直无比虚弱地埋在土里,期间她的老爹江掌门是日日过来浇水,只恨不能为她施上点肥。
过了大半个月,这才拔萝卜似的打泥里抽了出来,借着洛溟渊渡送的一点灵力幻回了人类模样。
这些伤员虽一个个面色惨白,但好歹都有了维持人形的力量,想来已无大碍,可幽砚就不一样了,她至今还是一只小鸟,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精头一直不怎么好。
“你多久才能变回去啊?”亦秋轻声说着,手指戳了戳卧床不起的幽砚。
“这就伺候累了?”幽砚闭目反问。
“累,累死了。”亦秋说着,戳了戳那颗小小的鸟脑袋,引得幽砚抖了抖翅膀,不满地用作势喙啄了一下空气,以示威胁。
这些日子,幽砚太没有精了,这让她又担忧又心疼——
不过这种情绪并不会影响她趁机欺负这只小鸟就是了。
毕竟这样的幽砚,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有点活力,而且幽砚生起气来,也绝不会伤她分毫。
其实她还挺喜欢这样的生活,每天睁开双眼,看着枕边安安静静蜷缩着的小钦原,便会心头一暖。
这感觉,就像历经千帆,终于来到了遥远的彼岸,从此再也没有任何险阻一般,令人分外安心。
亦秋喜欢照顾幽砚,因为从前都是幽砚照顾她,她也想证明自己可以。
她从来都不是笨手笨脚的人,她也可以把幽砚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每一次给幽砚喂饭,每一次给幽砚擦洗身子,她都会亲力亲为,绝对不放过幽砚任何一个窘迫的瞬间。
这样的日子,不止让她觉得自己特别有用,还让她觉得幽砚如今根本离不开自己。
尽管,她已十分相信,幽砚早就彻底离不开她了。
养鸟不似猫猫狗狗那般热闹,更何况亦秋养的是幽砚这样一只别扭、傲娇又高冷的鸟,这让她每天闲下来的时间总是特别多,这让她决定趁着这个时间做点什么。
幽砚离了她就会不开心,而这屁股带刺儿的鸟也不方便带进城里,亦秋只好麻烦仙麓门的弟子帮自己跑了一趟,下山带了点做女红的针线与料子回来。
亦秋一直记得,她欠了幽砚一个定情信物。
幽砚送了她一个香囊,她便送幽砚一把团扇,反正都是刺绣,都是第一次,谁也别嫌谁敷衍。
就这样,亦秋一有空闲时间便坐在床边或是桌前埋头绣。
幽砚每一次好奇凑上来想看,都会被她赶走,或是用法术丢回床上,从未受过这种委屈的魔尊大人,一连好几日没给自家羊驼小妖好脸色。
不过亦秋也不太需要一只鸟儿给她好脸色就是了,反正再怎么好的脸色,放在一颗小鸟的脑袋上也不会太好看。
这可是她要送给幽砚的定情信物,虽然因为条件不允许,她并没有办法躲着幽砚偷偷绣,但至少可以选择保持一点秘感吧?
在幽砚一次又一次好奇地干扰之下,这个礼物从开始动工到彻底完工,一共花了亦秋四天的时间。
第四天的下午,亦秋在画墨阁小师妹的帮助下,终于将自己的刺绣做成了一把小团扇,开开心心蹦跶回屋,跳到闭目立在窗台上晒太阳的幽砚面前,大声「哈」了一下。
幽砚微微眯开半只眼睛,一脸幽怨且努力装得十分淡漠地望着眼前冷落了自己足足四日。
此时此刻还挡了自己阳光的亦秋,只一个眼便已写满了「不悦」二字。
可下一秒,亦秋微微向前倾身,单手自身后晃出一把团扇,遮住了自己笑吟吟的面容。
“怎么样?我送给你的!”
钦原不由向前伸了伸脖子,闷闷不乐的眼里忽而闪过一丝光亮,偏又很快遮掩起来。
亦秋满心欢喜,却半天不曾得到回应。
短暂沉默后,她忍不住皱起眉头,将遮挡视线的团扇往旁侧歪了些许,望着窗前歪着脑袋却色淡漠的小红鸟,瘪嘴追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啊?这是我为你绣了四天的礼物诶!”
幽砚望着团扇打量了许久,忽而眨了眨豆大的双眼,反问道:“这是麻雀?”
“是比翼鸟!”
“这树形状很怪。”
“连理枝,这是连理枝,这是两棵树缠在一起的,哪里奇怪了!”
亦秋差点没把手里的团扇糊幽砚脸上,努力深吸一口气缓了下情绪,这才皱眉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你没听过吗?”
她自认是一个很俗的人,所以在拿到针线后思来想去,最终还是选择了俗的东西。
有些东西,俗归俗,可蕴意好呀!
亦秋可一直记得,去年七夕,江羽遥绣了一对鸳鸯,她与那小猪蹄子八成就是那一夜成的。
既然是送幽砚的礼物,总不能照着江羽遥的抄啊,除了鸳鸯,她便也只想得到比翼鸟和连理枝了。
天知道这玩意儿有多难绣,又是树又是鸟,为了图案好看一点,她可是特意找了画墨阁的小师妹帮忙画了一幅,认认真真照着一针一线绣的。
她觉得自己绣得真的很不错了,虽说和画墨阁小师妹画的原图有着很大的出入,可不知比幽砚那香囊强了千倍百倍,幽砚凭什么看不上啊?
亦秋大声纠正完,心里依旧不爽,干脆反手关上了窗子,将窗边站着的幽砚一窗户拍回了屋内。
“我可是伤患!”窗子那头传来的幽砚的声音。
亦秋却只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凶巴巴地自外头推门而入,双手叉腰,望向了呆呆跌坐在床边茶几上的小鸟。
“我绣了四天!”亦秋咬了咬牙,用力抓紧了扇柄,“你是不是瞧不上?”
小红鸟见状,不禁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羽毛:“我没说难看。”
“那就是想说咯?”
“没否认,就是觉得不好看!”
“其实,还是比我的强上那么一点。”
亦秋深吸了一口气,忽而扬起一抹笑意,向幽砚缓步走去。
小红鸟不由得朝窗边瑟缩了一下。
第201章
若是除去那场昆仑梦境,这也许是幽砚一辈子最听话的几日。
亦秋望着那小鸟在窗下墙边瑟缩的模样,一时竟是半点脾气都提不起来,沉默许久,到底还是走上前去,再一次推开了窗户,抱起幽砚,坐在了太阳照映的茶几边。
她一手抱着钦原,一手拿着团扇,轻轻扇起一股风来,吹得小钦原柔软的红羽随风而动。
小鸟眯着双眼,没什么精神地缩在亦秋怀里,虚弱得仿佛谁都可以将她置于死地,看来想要恢复正常的行动,真不是十天半个月可以做到的。
这一次,幽砚伤得确实太重了,或许自己不该对她那么凶的。
毕竟这鸟女人说话一向不怎么好听,这是三千多年来刻在骨子里的脾性了。
“扇子你先帮我收着,等我伤势恢复了,会找你要的。”幽砚的声音打断了亦秋混乱的思绪。
亦秋愣了片刻,瘪嘴道:“你不是看不上吗?”
“谁说的?”幽砚无奈道,“我可一句坏话没说,你就不分青红皂白地给我定罪了。”
“你说是麻雀,还说这树长得怪……”
“你就是绣条虫子我也喜欢,麻雀和怪树怎么了?”小鸟仰着脑袋,望着亦秋。
亦秋心头一暖,可低眉时见幽砚这样仰头望着自己,一时竟是慌了一下,伸出手心捂住了那颗小脑袋的视线。
她想,以幽砚那个视角望上来,她应该不会好看……
“你干什么……”
“你自己晒会儿太阳!”亦秋说着,几步越过屏风,走回床边坐下。
没多会儿,带刺儿的小红鸟扑扇着翅膀飞了过来,高高立在屏风之上,俯视着床边坐着的亦秋,摆出了一副「我就要盯着你」的模样。
亦秋不禁仰头问道:“你不晒太阳了?”
“嫌热……”幽砚淡淡说道。
“还没到夏天呢。”亦秋说。
“许是祸斗害的吧。”幽砚说着,飞落到亦秋身旁,又拍拍翅膀与之擦身而过,几步跳到枕头上,懒散卧好。
亦秋脱掉鞋袜,抱膝靠坐在幽砚身旁沉思了许久,忍不住轻笑着打趣道:“小热狗做错了什么?”
幽砚想了想,亦轻笑着回应:“又或者,没有绿植只有日照,这天凉快不下来。”
得,这下也不知这锅到底被甩给了金乌,还是甩给了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的句芒。
不过说起来,春日快要过去了,整个人间还是一片颓败之景,草木不逢春,万物生灵就似又过了一个漫长却无雪的冬。
唯一的好消息是,因为江羽遥把扶桑枝散落人间各地,天界众神可借扶桑枝将神力散落世间,花神也终于可在扶桑枝附近开出应季之花,还人间些许颜色。
可这只是暂时压制各地怨气,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春是四季之首,没有首,何来尾?失去了春神的人间,等同失去了四季。
没有四季的人间,过不了多久,总会归入一片死气沉沉。
蜚确实死了,可若是任由人间继续这样下去,谁又能保证不会因怨生出第二个蜚,又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
原文之中,蜚的存在让人间化作炼狱,代表光明的日华之力渐渐微弱,再也不能对魔族造成多大的威胁,魔族得以离开地界,让这片曾经生机盎然的大地在顷刻之间沦为魔土。
天魔两界的一场大战,便在这崭新的「魔土」之上展开,甚至牵扯上了妖界。
仙妖神魔的战火,几乎彻底毁掉了人类生存的大地。
如今蜚是不存在了,魔族无法来到人界,若是天魔两界的大战在所难免,那么是不是就需要天界攻入魔界了?
对于这个疑问,一直往返于天人两界间的熏池可以给出答复。
仙神难以踏入地界,天庭至今依旧试图与妖界友好交涉,想借妖族之力寻回天界的木神,奈何妖界至今态度仍旧冷淡,天界只得派兵暂时前往冥府驻扎,随时待命准备出征。
听熏池说,天界仙神大规模侵染魔气进入魔界,将造成难以净化的不可控局面。
若是待到夏日,妖界仍旧不愿出手,天界似乎打算以某种极端方式阻断神脉,让仙神在不受魔气侵染的情况下强行进入地界。
不过这样一来,强入魔界的天兵天将只怕难免神脉受阻,就算能自魔界重新归来,修为也必然大损,没个数百上千年难以恢复如初。
这是一个牺牲不小的决定,若非万不得已,天界也不希望走到这一步,他们也想等,可人间等不起。
如此抉择虽然冒险,可好歹天界还是有作为的,比起小说里没什么作为的样子要强多了。
不过话说回来,在这个世界观中,人族为天神所造,天界若都不守护人间,人间不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彻底完蛋了?
这样的消息,熏池并没有告诉还在养伤的洛溟渊和江羽遥。
怎么说大家也算相识一场,多少知道点对方的脾性,此事归根究底与他们有着不小的关系,他们要是知道了,想必会冲在最前面。
那俩才刚历完雷劫,能以人形下地走路的日子还没过多少天呢,别再让天界以什么不知名极端方式阻断神脉进入地界了,要是与魔界那些凡事只看拳头不讲道理的魔族起了冲突,她又得跟着提心吊胆了。
她现在呢,就一心希望辛苦了一年多的小树和小鸟,可以在这人间的小山上好好修养。
魔界到底是幽砚的地盘,有什么事,等幽砚回到魔界,肯定会迎刃而解的。
只是不是现在。
幽砚如今这伤势情况,别说无法越过被天界驻守的冥府了,就算可以成功回到魔界,只怕也会被早就觊觎魔尊之位的人给顺手干掉。
毕竟魔界强者为尊,谁若能斩下魔尊的头颅,魔界各族都会毫无异议俯首称臣的。
魔尊离了魔皇宫,就像电视剧里的皇帝微服出游,若是街边受刺,死了就是死了,只有活下来才有机会仗着自己的身份给人定罪。
唬也好,骗也好,幽砚想要回去,怎么都得恢复到让人看不出她有受伤,这才足以震慑魔界。
这日子一天天的过,幽砚的伤势明显有所好转。
最初跳都跳不动的小鸟,现在已经可以满屋子四处飞,而且前阵子已经可以运起灵力为自己疗伤了,想来恢复人形不会需要太多的时间。
幽砚可以运灵疗伤后便没先前那么闲得慌了,疗伤之时她不怎么搭理亦秋,亦秋闲时自然也就在仙麓门四处乱逛了起来。
去年盛夏之时,亦秋跟着幽砚来到此处,那时的仙麓门人还对妖精避之不及,且大多数人怀着一种修仙者的迷之高傲,让人喜欢不起来。
如今才过去一年不到,她这只羊驼小妖在这儿四处溜达,竟也能走哪儿都被人恭恭敬敬鞠上一躬,山中弟子更是一个个都谦逊了许多,再没有昔日的傲气。
想想也是,这一年来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仙妖神魔,足够他们认知到自己的渺小了。
其实有一件事,也一直悬在亦秋心上。
幽砚曾经多次对她说,洛溟渊和江羽遥之所以能与她成为朋友,是因为他们如今只是人类。
高高在上的仙神一向低看妖族、厌恶魔族,这是上万年都不曾变更的。
凡尘一世,在仙神数千年的记忆中有如沧海一粟,更何况这一世中的短短一年?
恢复了记忆的金乌与扶桑,到底还是她熟悉的洛溟渊和江羽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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