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看了皇帝一眼,似乎是因为替楚无说话而显得有些不甘愿,犹豫半响,方才低声道:
“臣妾刚把阿有接到身边那几年,与他相处还算……融洽,所以无意之中,知道了阿有的一个秘密。”
她说着顿了顿,抬头看向顾白极,眼里露出一抹一闪而过的心疼,很快又恢复一片死寂般的淡漠。
“阿有嫁给将军,应该是没有目的的。”丽妃缓缓道,“因为阿有心慕将军,已经快十余年了。”
“什么?”别说旁人,就是顾白极也有些不敢置信。一时之间竟然在想这是不是丽妃为了楚无而想出的辩驳之词。
“不可能!”楚钧立刻反驳,“十年前,他们两大概连面都没见过,还谈什么爱慕,丽妃娘娘此言颇为荒唐了些。”
皇帝也道:“爱妃此言可有什么依据?”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的时候,却见丽妃肯定的点头道:“依据是有的。”
楚钧几乎有些咄咄逼人的道:“丽妃娘娘可要考虑清楚,若是随便找个人来当证据什么的,可不算数。”
丽妃似乎有些怕他,下意识看了皇帝一眼,身体不自觉往皇帝那边靠了靠。
皇帝立刻非常受用,不满的看了楚钧一眼,温柔的拍了拍丽妃的手,“爱妃继续说,什么依据?”
丽妃闻言,方才道:“那时阿有身边一直有一样极为宝贵的东西,就寝时也要放在身边才行。”说着看向顾白极,柔声问道:
“顾将军,你和阿有成婚时,他身边是不是带着一个包袱或者箱子一类的东西?”
第六十一章 那个孩子就是阿九?
顾白极闻言,几乎立刻便想到洞房花烛那夜楚无放在手边的那个箱子。
他的心脏忽然难以抑制的跳动起来,顾白极有一种预感,那箱子里被楚无珍之重之藏起来的,便是丽妃说的阿有心慕他的依据,或许,和他是有关系的。
“是。”顾白极听见自己有些哑然的声音缓缓道,“成婚那夜,王爷身边确实放着一个箱子,只是那时……”他想起那时的楚无,心里忽然酸涩得厉害,“臣与王爷还不相熟,是以并不知道王爷箱子里放了什么。”
丽妃闻言,无声的叹了口气,心里甚至多了几许悲凉,面上却依旧是漠然的语调:
“有劳顾将军去把那个箱子拿过来,阿有心意,陛下一看便知。”
说着转向皇帝,软声道:“劳烦陛下稍后片刻。”
皇帝闻言,哪有不允的,干脆让萧公公派人快马加鞭赶回将军府去取。
等候的间隙,宫娥极有眼色的送了茶水点心进来。
然而除了皇帝和丽妃,旁边两人根本没有吃东西的心情。
楚钧一直想说些什么,但实在找不到开口的机会,皇帝方才对他已经有些不满意,此时再开口,显然不是明智之举。而且他一点也不相信,楚无和顾白极真的于十年前相识。
顾白极满心都在楚无和他那个箱子上,向来从容的人,此时面对那个即将出现的箱子,竟然无端的忐忑起来,或许也有些许期待,但更多的,是一些不敢面对即将揭晓的真相的惶恐。
阿有,顾白极在心底轻声问,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箱子很快取来,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檀木箱子,却好像装进了楚无前半生的所有秘密。
几人目光全都聚焦在上面。丽妃上前接过那个箱子,回头问顾白极:“顾将军,阿有带去你府上的,是不是这个?”
顾白极有些艰难的点头,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压出来一般,点头道:
“是。”
丽妃这才抱着箱子来到皇帝面前,低声道:“陛下看了这里面的东西,就知道臣妾不曾说谎了。”
她到这个时候,似乎也只是关心自己刚才被质疑撒谎一事。
看起来确实冷漠至极,却极大的取悦了皇帝。
“朕都有些好奇了。”皇帝道,“爱妃将这箱子打开,让朕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臣妾遵命。”丽妃温顺的点点头,将那没上锁的箱子轻轻地打开了。
楚无珍藏了近十年的秘密,就这么轻易地暴露在了众人眼底。
在几人没看见的地方,丽妃将手轻轻放在箱子里的东西拍了拍,一如她以前轻拍着小小的楚无一般。
“这件狐裘,不知陛下和将军还记得否?”丽妃将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展开在几人面前。
一件雪白的,无一丝杂色的狐裘,领口处用同色丝线绣成云纹,花色虽然简单,但是做工极为精巧,一看便知非是凡品。
锦衣狐裘,诸侯之服。
然而此时却没人注意到它是否贵重。
在看清狐裘的那一瞬间,顾白极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连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怎么会?”顾白极往后跌了一步,眼眶几乎立刻就红了,他伸手想摸一下那件狐裘,却又怕碰坏一般,将手缩了回来,几乎是求助一般看向丽妃,喃喃道,“我不知道……”顾白极缓慢的,一字一句的道,“我不知道它在阿有这里。”
丽妃道:“看来将军是记得了。”
顾白极忍了又忍,嗓音还是沙哑得厉害,他似哭似笑的回答丽妃,“记得,怎么不记得?”
十年前,他贪玩在宫里迷了路,遇见那个孤孤单单的坐在角落的孩子。
衣服单薄又沾满了尘土,眼里都是泪水,可是人还是那么好看,头发柔顺披散,一张脸跟画上一般,那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就那么一颗一颗砸在了顾白极心上。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解下了身上新得的狐裘披在了那道单薄的身影上,而后陪着他看了大半晚上请冷冷的月亮,直到宫人找来才不舍的离开。
那是他就想,长大了一定要娶他,要保护他,再不要看见他流眼泪了。
顾白极心里仿佛被无数把刀在搅动一般,疼得难以自持:
他的阿有,明明一直在等着他的。
可是顾白极没想到,是他率先把他忘记了。
顾白极只觉得心脏被扔进了油锅烹炸一般,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想起洞房花烛那天晚上,楚无将那个箱子带到他面前,小心翼翼的问他,将军,要不要看看这里面是什么?
他是怎么说的?顾白极几乎是在凌迟自己一般,逼自己将那时的情节分毫不差的回忆起来。
他说,他对他没兴趣。他告诉那个花了近十年才终于走到他身边的人,让他早些离开。
然后,那人眼里的温度就这么一点点散了去,他将他宝贝了十年的东西极为随意的扔进了柜架角落,然后告诉顾白极: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将军不必在意。
顾白极想,那时候,他就那样轻描淡写的,将阿有捧到眼前的一颗真心不屑一顾的碾得粉碎,再冷漠的看着他藏进了角落里。
阿有啊,我该怎么做才好?
怎么做,才能让以前的你不那么难过?
“将军。”丽妃静静的看着他,轻声问道,“你还好吧?”
“臣没事,多谢娘娘。”顾白极伸手,极为珍重的接过狐裘,手轻轻在上面摸了摸,他想笑一下,到底还是失败了。
“我找了它十年。”顾白极轻声道,“可是我却忘记他了。”
丽妃道:“阿有不会怪你的。”
顾白极心脏已经痛到麻木,他摇了摇头,却没再说什么。
他的阿有那么温柔的一个人,被他伤了那么多次,最后还愿意站在他身边,他是不会怪他。
可是顾白极放不过自己。
这大概是皇帝第一次看见战功赫赫的顾大将军情绪如此外露的样子,虽然没什么撕心裂肺的动作和言语,但就是让人知道,他无法抑制的那一份悲伤。
而能让向来内敛的大将军也到如此地步,皇帝感到新奇的同时又有些不能相信,这顾白极到底是遭受了多大的打击。
“陛下。”顾白极捧着狐裘走到皇帝跟前,请罪道,“不知道陛下是否还记得,这件狐裘是十年前臣随家父进宫,陛下赐予臣的。只是臣那时贪玩,在宫里迷了路,遇见一个孩子,臣见他衣衫单薄,便将此狐裘赠予了他。”
皇帝对于随手赐出的一个小物件有什么下落并不感兴趣,而且凡是御赐之物必有印记,这点做不了假。
他显然知道楚无在遇见丽妃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很快反应过来,“那个孩子就是阿九?”
第六十二章 别怕,我没事
“是。”顾白极嗓音嘶哑,点头道,“那时臣与殿下年纪虽小,却是一见如故。”
当着皇帝的面,他自不会说什么当成女子或者爱慕宫里女人之类的话,除非真的不要命了。
顾白极继续道:“自那一面之后,臣也曾主动寻找,想着能否有机会与王爷再见一面,却不曾想时隔太久,臣……已忘了王爷音容。”
皇帝闻言已是彻底信了,且不说顾白极情绪如何真挚,单就顾白极后来找人十年这事,和之前楚无对楚悦说的也能对得上。
他问丽妃:“所以阿九因为这事便惦记了顾白极近十年?”
“是。”丽妃点头,淡淡道,“阿有被臣妾收养之前,在宫里过得颇为艰难,顾大将军狐裘之恩,对他而言不压于雪中送炭,他能将这事惦记这么久,也算是情理之中。”
楚钧眼看形势发展自此,心知楚无谋逆的动机已消了大半,但他赔进去一个妾室一个孩子,最后得到如此结果实在心有不甘,忍不住道:“说了这么半天,这狐裘真伪也还未定。”
然而他话音刚落,萧公公已经走上前来,亲自鉴定那狐裘真伪。
不过片刻,萧公公就断言道:
“回禀陛下,此狐裘确为御赐之物,绝非仿造。”
皇帝闻言,心底的最后一丝怀疑也已消散。
事情到了现在,皇帝对楚无刺杀一事的怀疑之心已经去了大半。
当初楚无跪在宫殿前求赐婚一事皇帝是最清楚的,若楚无真的能为一个人长情这么多年,最后还不顾一切世俗非议嫁给了对方,这样的性子,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他会有什么谋逆之心。
更何况,皇帝想着,自己虽然不喜这个儿子,但至少明面上他是最宠他的,这段时间的相处,也真的和楚无难得的相处出一些真正的心软,这是作为孤家寡人的皇帝很难有的情感,真要就此舍了这个儿子,皇帝还觉得有些不舍。
且观顾白极表现,显然是对楚无真有几分感情的,能让这二人就此绑在一起,最终得个无后的结果,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否则真要放顾白极去娶妻生子,皇帝还得考虑留他不留,关键是,大昭现在还真的找不出一个替代顾白极的将军来。
思极此,皇帝面色已经好了许多,主动问顾白极道:“既如此,顾卿之前说的关于阿九被冤一事,又是何解?”
丽妃闻言,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再留下有刻意之嫌,于是起身道:“陛下,臣妾有些乏了,先行告退。”
皇帝摆摆手,“去吧!朕一会儿去和你一起用膳。”
丽妃闻言,心里颇觉厌恶,面上却是柔弱而欣喜的笑了笑,而后就如来时一般,目不斜视的走出殿门。
既已经证明了楚无没有那个动机,接下来的,无非就是证明他和刺客无关。
顾白极将自己这几日的发现一一到来,说到那个孩子时,楚钧脸色已经不太好看,额头上有汗珠落下,待顾白极拿出一张泛黄的羊皮小卷呈上,楚钧几乎是脸色苍白的后退了一步。
“陛下请看,这是臣于刺客住处找到的。”顾白极道,“刺客既有可能是敌国细作,想来这应是她来不及送出的信息。”
细作与敌国通消息时,为防被他人消息混淆视听,上面同样是有标记的,虽然作得极为隐蔽,但顾白极曾与该国交战几次,截获过他们的情报,自然很容易就找到了,且朝堂上同样有这方面的行家,皇帝将人招来一验便知。
且说关于楚无行刺一事,朝堂上下早已经议论纷纷,皇帝一直没表态,众人也没人愿意做这出头鸟。
这些人虽然为官不怎么清明,但都是个顶个的人精,眼见顾白极进宫多时未出,敏感者已经猜到恪王的情况大致又变,又见鸿胪寺卿被招了去,便知皇帝已经不打算再将这桩牵扯到江山社稷的皇子谋反一事隐瞒着了。
鸿胪寺卿突然被招了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何事,再突然接到一个羊皮卷,没个前因后果的情况下,只得有些懵的认真去看。
不过一会儿,鸿胪寺卿确定道:“回陛下,此印记确是宁之国内部通信之凭证,不会有假。”
皇帝闻言,方才问道,“上面所写是何内容?”
羊皮小卷上的文字亦是他国文字写就,鸿胪寺卿自然也是识得的,闻言译道:
“与昭之内应,其身份颇贵,母族亦显赫,于我国之未来,颇有利也。”
鸿胪寺卿念完,汗已经落下,到现在哪还有不明白的,为恐惹祸上身,忙不迭后退一步跪在地上,双手捧起那份羊皮小卷递给萧公公,而后头深深垂下,再不敢言语。
大殿里很是安静,片刻之后,皇帝叹息道:“阿九确是冤枉,是朕错怪他了。”
楚无作为大昭九皇子,身份自然贵不可言,然而他亲母出身算不得好,且已早逝,便是丽妃,因为当年之事,心知皇帝忌惮,娘家也有意刻意衰微,自然也算不得显赫。
皇帝仿佛不经意般瞥了楚钧一眼,而后吩咐道:“去将阿九带来。”
楚钧闻言,多翻惊吓之下,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皇帝皱眉道:“你这是何意?难道这显贵显赫之人,你知是谁?”
楚钧闻言忙摇头,低声道:“回父皇,这大昭显贵之人很多,母族显赫者亦不知凡几,儿臣实在没什么头绪。”
皇帝奇道:“那你这是跪下做甚?”
顾白极没说话,目光一直看着殿门的方向,听见皇帝的话,他的眼里漫出滔天的恨意,皇帝不知道,他却很清楚楚钧在心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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