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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鹏不喝酒，一直照顾着未来岳父，寸步不离，心甘情愿的跟着倒酒夹菜。
吴越不敢忘记上次喝多了是怎么丢人的，这次只跟着喝了一杯酒，再多一滴都不敢沾，他身体刚好，也没人劝酒，周亭因为晚上有任务，借口要照顾吴越休息，先回了房。
外面的吆喝声持续到很晚，混着虫鸣和风扫过树叶的沙沙声，倒是有一种田园生活的惬意。
吴越知道周亭晚上要值班，一直闭眼躺着装睡。接近11点，周亭床上有了动静，他也蹭的跟着坐了起来，周亭眼神警惕，“你干嘛？”
“带我一起，”吴越抓着周亭的手腕不让他走。
周亭：“别闹，我很快回来，等我”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谋，浑身使者暗劲儿憋出几滴泪挂在眼睛里，“我闹？你是个骗子吧？骗吃骗喝骗感情。一会这样那样的说喜欢，又那样这样的避着我。上个班还神神秘秘，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吗。”
周亭被他搞的要炸毛，阳间的人去阴间会折寿，再者万一被别的阴司发现，这还不翻天，“不是，我没骗你，你，我，我是去阴间，阴间你知道是哪儿吗？”
“我知道，”吴越松手，脸上挂着两行清泪，躺回床上背过身不看他，声音凄楚，“你去吧，我注定走不进你的生活，口口声声喜欢，还是背着我，防着我，我能图你什么，一没有钱，二不能生孩子，叫我一声媳妇我还得答应，不仅要答应，我还得心甘情愿，我成天…”
“行行行，赶紧闭嘴，在阴间千万不要说话，能答应就带你去。”吴越体内有过一滴周亭的血，可以盖住他的阳气，去一趟倒是问题不大，怕就怕他见什么都新鲜，到了地方就不受控制的放飞。
吴越赶紧抹了把鼻涕和泪，两眼炯炯有神，“嗯嗯嗯！”换掉裤衩背心，穿好鞋。周亭感受到了人间的套路深不可测。
周亭之前含糊略过冥界的违规惩罚，觉得吴越并不能理解被发现的后果，只能通俗易懂的强调，“来不及跟你解释太多，但是，不开玩笑，万一你暴露，我们一起下地狱，明白吗？”
吴越一改嬉笑，郑重道，“明白。”
周亭调整好接收器，双手结完印，拉着吴越的手腕，被传送到梦里，整个过程很快，没什么特别的体验感，硬要说的话，只能用眼前一黑来描述，有点超速的晕车感。
饶是做了几分钟的心理准备，抱着绝不给周亭添乱的决心来的，见到周亭要接的人时，还是憋笑憋的满脸通红，差点背过气，还算争气，死活让他憋住了。
周亭的虚相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接的人看样子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妇，老人泪眼汪汪的蹒跚奔来，一把抱住周亭，“乖女儿，妈妈好想你，对不起，对不起，是妈妈不对，我一定是在做梦，太好了，还能见到你，都是妈妈的错，妈妈对不起你。”
老妇人的力气看起来很大，都快把周亭揉碎了，在她的梦里，吴越被迫体会她的悲痛，鼻子跟着酸起来。
看来她女儿十七八岁就死了和她多少都有关系，周亭拍着老人的背安抚，“妈妈，我不怪你，能见到你我也很高兴，我是来接你的，咱们走吧。”
老人大概也知道是要去哪里，只是没想到还有这种幸运，能见女儿一面，这辈子再没有遗憾了。这也是无常存在的意义。
吴越很听话，从头到尾没吭一声，跟在他们俩后面慢慢走着，老人挽着周亭的胳膊，“乖宝，他是你男朋友吗？妈和你说了不要早恋，你马上要高考了…呃，妈妈忘了，算了，没什么。”
忘了自己在学习上给了女儿多大压力，女儿最终选择了自杀这条不归路，自杀需要多少勇气，她当时就有多绝望。害怕女儿早恋分心影响高考，不自觉又唠叨起来，话说了一半才想起来女儿已经不在了。
周亭没有责怪，没有反驳，眯着眼对老人甜甜一笑，这个笑有些魔力，老人和吴越都觉得很治愈，下辈子一定能过的很幸福。
☆、你在逗我
周亭带着两人一路走着，周遭很安静，伴随着母女俩窃窃私语的声音，梦里的场景逐渐朦胧，柔和切换，最后消失不见，迎面看见的是一座很大的城市，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很像是现实世界突然被镜像。
整个城市昏暗但并不黑，一扇中间对开的大门分隔着阴阳两界，吴越心中感叹，但又不能说话，只能更加仔细的看，努力记住每个细节，等回去后好好问周亭。脑子一放空就开始跑偏，反正人总有一死，现在这么好奇干什么…
周亭的任务就是把人带到鬼门关，剩下的交由后面的阴司负责，也就是所谓的牛头马面，不过有时候，接的人太过于让他引起共鸣，他也会跟着走完这一程，看到那人善终，也算了了自己一个小心愿。
就像黑白无常也能是周亭这样的小鲜肉，牛头马面不是真的牛头马面人身的怪物，只是对职位的一个称呼，这次跟周亭交接任务的是两个少女，两人装束都中规中矩，跟周亭客客气气的，虽然级别一样，但无常属于外勤，地位上比她们要高一些，看见身后跟着吴越，也没有多话去问，就当眼瞎了看不见一样，只管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吴越没有掉链子，任务也做的很顺利，周亭很满意，指着鬼门关里最右侧，“那条是黄泉路，想看看吗？”
这条路的名字极具威慑力，听着就让人害怕，不过周亭既然能带他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太恐怖的东西，刚想张口，猛然想起周亭说不可以说话，忙闭紧嘴巴使劲点头。
黄泉路是他们基层任务的路，平时也没有领导会来视察，总部考核的巡检员一般也不会来这里，这里属于生产间，高频出现外人会干扰正常工作，给客户造成不好的体验。这条路是很安全的，而且景色还不错，带吴越走走，应该没问题。
不让吴越说话，是因为那一滴血能压住的阳气不多，张口说话泄露太多，风险很大。看着吴越急切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更觉得可爱了。
“只能走这一条路，别的地方太危险了，你跟好我，尽量别引起别人的注意，记住不可以说话。”后者疯狂点头。看着吴越如此乖巧，周亭忍不住牵着他的手，吴越眼睛都要瞪掉了，是谁说的‘尽量别引起别人的注意’？周亭坏笑，这是在阴间，自己的世界，难得有这么自在的时候，什么都不用顾忌。
吴越有点怀疑，不让自己说话是不是涮自己玩的，不知道他哪句真哪句假，现在在他的地盘，也只能任由他说了算。
冥界也是一座现代化的城市，置身其中真的感觉不出和阳间有什么区别。黄泉路两边盛开着一种极其艳丽的花，只见花开不见绿叶，是人们口中的彼岸花，这条路很长，一眼看不到头，远远看去像是血铺的地毯，也被喻为“火照之路”。
路上除了他们牵着手并排走着，还有一些漫无目的游荡的人，盲目的眼神，踌躇的脚步，好像不知道要去哪里，吴越看着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方向，走了几步又停下，仿佛在确认这是不是他们要去的地方，最终都是失望结束，重新懊恼的找寻什么。
不能说话，吴越看的难受的不行，实在是想知道这些人是谁，到底怎么了，他捏了捏周亭的手，望着他，轻轻皱着眉头眼神询问。
“人的阳寿到了就会死，这是正常的死亡，但是也有一些阳寿未尽的，比如说我，这样的人既不能上天、不能投胎也不能到阴间，只能在黄泉路上游荡，等待阳寿到了才能到判官那儿接受判决，阎王审批后投胎或下狱。当然这个过程并不适用于所有人，因为有的人积德行善功德圆满跳过阴间直接去了西方极乐，当然十恶不赦的人没有被判善恶的机会，就因业力牵引直接被打入地狱。”游荡，阳寿，投胎…可是周亭呢，吴越指指周亭。
“你说我？我比较特殊，被换命了，生前也救了很多条人命，所以阎王让我做了阴司，在阴间有个落脚的地方。我的阳寿也早就尽了，只不过因为心里一直放不下那件事，没有去投胎，现在听说他们期限到了。他们离开后，我好像也没什么理由再留在这里，不过我也无处可去。”
吴越心疼的，站到周亭面前，抬眸认真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你还有我，我愿意做你的归宿，永远不抛弃你’
周亭顺势搂过他，把人紧紧抱在怀里，“我知道，谢谢你，谢谢你让我和那些游荡的鬼魂不一样，他们没有归宿但我有，无论最终你去哪里，我都会去找你，你也一定别忘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有一天，我消失了，你能留在阴间也好，去投胎也好，总之，别忘了要等我，我只有你了。”
怀里的人有轻微抖动，没有动作，周亭也做过最坏的打算，“万一你不守信用把我忘了也没事，你身体里有我的一滴血，怎么样我都能找到你的，你就自求多福吧，我是缠你缠定了。”
吴越额头抵着周亭的肩膀，双手抱紧他的腰，轻轻抽泣了一声，周亭感觉胸口越来越潮热，低下头，“怎么还哭了？”扶着肩膀推开吴越，吴越脸憋的通红，满脸蹭的一塌糊涂，周亭看着自己的胸口一言难尽，两行泪不偏不倚落在难以描述的地方，就像哺乳期的妈妈漏奶了一样，要是让人看见，真的很难解释。
拇指轻轻擦擦干泪痕，“你的事我会尽快解决好，这一块的无常就是我和陈双，所以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交给别人的，最后的路我陪你走，到时候我和又又互相配合，绝对不让你喝孟婆汤，怎么样？或者我去申请一下，跟你一起转世，十八年后又是两条好汉也不错。”
吴越不喜欢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抡拳砸在周亭胸口转身往前走不理他。人间的彼岸花有说像淡淡的百合也有说像幽幽的菊，不知道阴间是不是也有香味，不过他的嗅觉已经开始间断性的失灵，现在闻不到味道。但是不大影响什么，等回去阳间再跟周亭说吧，他说过有办法治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各自都在想着不太好的事情，不知不觉到了尽头，接着对面的是一座石桥，不知道通往哪里。下面是一条深邃的小河，河水浑黄，看不出深浅，河流湍急，水波掀起水气，腥风扑面，嗅觉恢复的真不是时候…吴越不由得屏住呼吸。
周亭解释，“有的人不愿意忘记前尘往事，不想喝孟婆汤，那这条河就是他上千年的归宿，必须跳入忘川，千年之中，或会看到桥上走过今生牵挂的人，一遍又一遍转世，桥上的人看不到也听不到他。如果千年之后依然初心不变，不忘前尘，就可以不喝孟婆汤，再到人间续前缘。”吴越感叹，这该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
桥边立着一块青石，红字写着“三生缘起缘灭，拂尘早登彼岸”。
吴越止步不前，往前的路，不知道还能不能走，周亭慢了两步跟上，“这就是奈何桥，”指着一旁的青石解释道，“三生石记载着每个人的前世、今生和来世，前世因，今生果，宿命轮回。善与恶、苦与悲，该了的债、还的情，三世轮回，一笔勾销。”
周亭拍拍吴越指着桥，示意他上桥。吴越有点不敢下脚，这座桥的名字让人承担不起，过了奈何桥，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后所有的路就走完了，每一步都有万分的感慨，往日里的执念、不甘、曾经久久不能释怀的事情，在这座桥上，突然觉得，好像都不算什么。虽说‘忘川长无量，奈何徒千丈’，但其实奈何桥只是每个人心中的坎，奈何桥不远，只在人心中。
登上桥顶吴越才知道，原来河的对岸再没有路了，只有一个小小的土台，旁边是孤零零的一个亭子，里面坐着一个老头在发呆，面前的台子上放着几个盒子，摞了一些一次性的碗和勺子？还有…有吸管？台子旁边是一台饮水机？
吴越脸上写着‘你在逗我？’四个字望着周亭，‘请你解释解释’，周亭知道吴越肯定诧异，这阴间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这很正常，阳间的人总会因为一些书籍或电视引导的内容先入为主，认为阴间的阴司都是凶神恶煞，穿古装，房子都是徽派建筑，鬼魂都被铁链子锁着，到处都是被鞭打的哀嚎声等等，其实不是这样的，阴间只是另一个世界，虽然有地狱并不等于地狱。
无论是人还是鬼，都会与时俱进，“别大惊小怪，时代在发展，阳间都在脱贫致富提高生活质量，这有什么奇怪的。”前面有别的阴司在，他们不能再往前去了，万一碰见了可能会惹麻烦，只在桥上抬了抬下巴，“他是李孟达，这儿的‘孟婆’，桌上那些是冲孟婆汤的，年纪大了，事也不多，日复一日就这么呆着，关于他我知道的不多，据说他比阎王还要来的早。”
吴越有点不能消化，孟婆汤是冲剂，几个盒子看起来还分不同的口味，最难以接受的是孟婆竟然是个男的…当然他不是性别歧视，只是古往今来根深蒂固，人们都认为孟婆是女的，这是铁打的事实，比原则、底线还不容质疑。
周亭：“那个土台是‘望乡台’也叫‘思乡岭’，是亡魂最后一次向阳世亲人告别的地方，别看地方小，站在上面，整个尘世都能尽收眼底，在望乡台上最后看一眼人间，就要根据判官的决断入六道了。判官根据每个人的德行来判，上三天人、阿修罗、人道，三恶畜生、恶鬼、地狱道，不过这些你看不到，我也没经历过没法跟你说。”
☆、你不如把我杀了
让吴越静静的发了会愣，垂着眸子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满足好奇心了？回吧，都快两点了，明天一早的飞机，别爬不起来。”吴越才晃过神，点了点头。
幽光一闪，回到宿舍，吴越依旧不说话，神色黯淡，坐会床上陷入了沉思，周亭不知道这个阴间半日游难道还让他游出了什么心德体会，“可以说话了，怎么还憋着。”
“不是，我本来，有很多问题想问，不过其实我只是想说，人间真的值得吗？生老病死，为生活奔波，劳心劳力，最后什么都留不下，到底有什么意义…”
周亭刚到阴间时，和他的感觉一样，特别是后来接的人多了，从来没有一个人是笑着来笑着走的，都有这样那样的遗憾和后悔，无奈不能有无怨无碍的下辈子，‘人间不值’的想法就更强烈，人生就是这样，不记前尘不晓后世，能拥有的就是这短短几十年。
但直到遇到吴越，他不这么想了，“认识你之后我才记得有句话说得很对，人活一辈子，不是多少年多少月，只是几个瞬间。”考试拿第一，收到理想学校的通知书，遇见喜欢的人，登上一座高山，潜入一片秘海…这些怦然心动的瞬间，才是活着。其余的时间都是我们自我准备的机会，制造一个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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