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棠溪接过太后递来的酒盏,扬首便饮了,回道:“太后言重。”
太后淡笑,转身回到座位。
皇帝托腮,凝视两人,最后也照着太后的举止言辞去敬酒,谁料秦棠溪不接,道:“陛下还是等着今晚再饮。”
声音不大,除去两人外,唯有靠近的章安大长公主听见。
章安大长公主震惊,却迅速按下自己不安的情绪,端起面前的酒盏,猛地饮了一大口,酒味辛辣。这才让她缓过心神来。
皇帝与秦棠溪说是打情骂俏也不为过,旁人不知,只当皇帝对秦棠溪信任如旧。
宴会结束后,宫人扶着醉醺醺的皇帝去休息,秦棠溪紧随其后,落后众人许久的章安大长公主朝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投去迷离的目光,这一刻,她明白自己当初为何会被削爵。
秦棠溪与皇帝之间早就有了私情。
平襄这时来找她,朝她目光所在的方向看去,那里空无一人,“母亲,你在看什么?”
“看世间丑陋的东西。”
“母亲糊涂,宫里哪会有丑陋的东西,莫要忘了你我的命捏在谁人手里。”平襄惶恐,一面说一面拉着母亲的手离开。
章安大长公主在震惊过后发觉女儿意有所指,自己只说了丑陋,未曾言明是何事,她怎地就说了这话。
她抓住女儿的手质问:“你是不是早就知晓了?”
平襄面色发红,被母亲问得羞愧,“知晓与不知晓又有何区别,并州藩王反了,康平姑母去平叛,若是回来必然会封官,到时她是陛下面前最听话的朝臣,枢密院就是她的了,你以为她会陛下行事不端而带着朝臣劝谏?”
“并州段翎是太后为陛下选的贵妃娘娘,结果呢?乖乖听话去平叛,五大都督府兵强马壮,并州在最末,可有了皇帝的支持,战事结束后,就会成为众军之首。”
“这些事情都在证明陛下慢慢收拢皇权,您素来不管事,以为皇室能做什么?皇室都是一切吃皇粮俸禄的庸人。”
平襄字字珠玑,一字一句,都曾是江知宜告知她的,这些话与她以往的认知更是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今上并非明帝,不糊涂不好色,明君做的事情,她都在做,假以时日,大魏必会更上一层楼。
许久后,章安大长公主哭出了声音,惶惶然明白她为何会复爵。
皇帝将她当作一颗棋子。
皇帝不高兴,她就是庶民,皇帝要用她,她就是大长公主。
可笑的她,她不能反抗,什么都做不了。
平襄目光木然,没有去安慰母亲,用自己最平静的语气告诉她:“母亲,她比起秦棠溪,让人更害怕。”
秦棠溪?
害怕?
章安大长公主脑海里永远只停留着秦棠溪寡淡无趣的神色,瓷白秀丽的面孔上没有常人的笑容,不知喜不知悲,对赞扬与谩骂都不会有情绪变化。
秦棠溪不会叫她害怕,但皇帝会令她害怕,贬为庶人的那些岁月中她感受到了世人的谩骂与嘲讽,刀锋杀人快,而那些言辞就像是慢性毒.药,伤人深入骨髓。
哭了一通后,她擦干眼泪,摒弃尊严,“平襄,她让你做什么,你便去做吧。”
平襄却道:“陛下要你去做,而不是我。”
章安大长公主:“我能做什么。”
平襄道:“陛下想立后,你上奏赞扬秦棠溪,鼎力支持。”
章安大长公主木然,低眸凝视袖口上象征她身份的金丝银线,原来一切的一切,早就被皇帝算计好了。
事到如今,她想活命,就只能听之任之。
秦棠溪并非仁慈,而是狠厉在心,她将皇室诸人捧到高处,养得他们一无是处,最后呢,他们什么都不会,庸人罢了。
****
秦棠溪与皇帝回到放着冰盆的殿内,凉爽的气息扑面而来,比起外间的酷热,简直是两重天。
皇帝睡下了,酒醉的小脸红扑扑地,亦安静地躺在榻上,两颊莹润饱满,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
这一年来,皇帝将自己照顾得很好。
秦棠溪俯身,在她脸颊上轻轻亲了亲,皇帝没有回应。
秦棠溪屏退众人,自己在一侧躺下,伸手抱着她,就像幼时那般让皇帝紧贴着自己。
面前的人长大了不少,眉眼不再团着稚气,取而代之的是展露的锋芒。
少年天子,该是展露锋芒的时刻,不能永远在她的羽翼下。
她不走,皇帝就永远长不大。
皇帝睡得恬静,身上染着酒味,醉意深沉,秦棠溪与她额头贴着额头,再是鼻尖触碰,最后,双唇贴在一起。
皇帝睡意朦胧,不知不觉间醒了,一双眼睛依旧染着醉意,雪白小巧的耳朵被人把玩在手中。
“陛下,可要立后了?”
“立后?”酒醉的人心下一片炙热,“好啊。”
秦棠溪笑着再度亲吻她说好的唇角,纠缠不休。
这一觉,明姝睡得极不踏实,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变成了一出艘船,在大海里飘荡,海水涨幅不定,忽高忽下。
极是讨厌。
海水忽而掀起数丈高的浪潮,狠狠地朝她扑了过来,瞬间就将她淹没。
海水似成了人,大胆妄为,想将她这个皇帝吞噬。
她奋力与之对抗,想要将海水击退,可水势又变得极为缓慢,似泉水,温润无声。
她慢慢地就安静下来,接受海水,并与之拥在一起,化为一体。
作者有话要说:悄咪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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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要钱
酒醉不易醒,并州送来的战报都给搁置在侧,最后被文青交到了秦棠溪的手中。
战报自然是段翎送来的,大胜。
段家人善战,段翎本为女儿家,披上铠甲斩杀敌人,更不必说男儿了。
安太妃眼光颇好,段家若真献出了真的段翎,那么段家就将成为皇帝手中一把最锋利的刀。
段翎在洛阳城内还挂了职,是人人都会赞扬一句的段家大姑娘,段家在洛阳内算是有一人,外间人越赞赏,段家就会越害怕。皇帝捏了段家的把柄,段家就会是最听话的地方官。
洛阳城内的官宦世家,承平太久了,眼界低,又失去了该有的锐气。
秦棠溪将一封战报看了下来,段翎话中的锋芒乍现,痛击藩王部队,打得对家如同落水狗,最后还提了一句美人的事情。
她好奇,问文青:“陛下答应了段翎什么美人?”
文青跟着就笑了,道:“陛下承诺,只要赢了,就让段将军在洛阳城内挑美人。”
“这……”秦棠溪恍然笑了,也就段翎这等好色之辈才会用这么好的机会花在美人身上。
藩王与皇帝一战,若是皇帝赢了,段翎功劳大,封侯拜将都是有的,偏偏她就只惦记美人。
到了黄昏时分,皇帝醒了。
醒来就见到窗下读书的女子,温柔婉约,侧颜在黄昏瑰丽色的光色下变得有些朦胧,她悄悄爬起身,走近,“阿姐在看什么?”
“看海国的地理志。”秦棠溪将书递给她,自己揉了揉酸疼的脖子。
明姝没有接,直接在她对面坐下,道:“阿姐从哪里回来的?”
这几日忙着朝政,晚间耳鬓厮磨也没有去问她做了些什么,闲暇了就想问问。知道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也踏实些。
秦棠溪将书册放下,转眸看向远处的夕阳,对她所到之处依旧很向往,之前被困洛阳,眼界有限,见到了世面后就觉得外间的繁华与洛阳城内的繁华不多。
洛阳虽大,可没有山清水秀。
洛阳虽繁华,可没有海浪奔腾。
她告诉明姝她所去之地,山水之间的空灵、海上的辽阔,都是在洛阳城内无法体会的。
明姝听后,笑道:“你若想去,等平定藩王后,南巡便是。”
秦棠溪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感慨,“你可知霍成铭的来历?”
“不知,安太妃知晓,但没说,我便没有问。”明姝坦然道,本就不是一件大事,现在就给过去的死人一个交代罢了。
不仅是楚襄王,还是她父亲赵烨。
信国公死得冤屈,这也是她力所能及的。
秦棠溪叹道:“回来的路上,听闻藩王反了,我就在想信国公若在,藩王可会轻视洛阳。”
明姝笑了,“轻视又如何,中枢有兵,不差,并州扛不住,朕欲在中枢调兵。”
中枢有兵十六万,分布在洛阳城内外,到时支持并州,就不信藩王还能反上京城。
秦棠溪听到这么自信的一句话后,抬眼看去,眼前的少女眉眼间还有青春明媚。小姑娘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慢慢长大了,足以面对更大的磨难。
她也笑了,伸手去抚上明姝年轻美丽的脸颊,掌心下肌肤细腻,像极了美玉,这是她的稀世珍宝。
明姝及时握住她的手,眉眼弯弯,“阿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已经走了一年了。”
足足有一年!
秦棠溪笑意浅淡,眼中多了慈爱和心疼。若她的没有疏忽、没有纵容秦见晗,明姝应该还是一个活泼开朗是跳脱少女。
她收回手,笑道:“我在余阳见过一人,似是楚襄王一脉的人,至于是谁,我未曾查到,孩子也是那人留下的。”
“朕早就昭告天下,秦铮无辜,她们愿意回来就回来,不回来也勉强不得。”
“不回来也罢了,母亲也不说。”秦棠溪略有几分迷茫,浓浓的涩意蔓上眼眶,她也是楚襄王一脉,大概这辈子回不去了。
明姝在这时对上她的眼睛,凝视她:“阿姐,先立后,后认祖归宗。”没有什么事情能大得过立后。
秦棠溪也凝住了目光,戳了戳皇帝的额头:“立后不急。”
“我都快二十岁了。”明姝提醒道,这一年来也有人明里暗里提醒她立皇夫,可她不愿,就一直压着,再过些时日,就压不住了。
“是啊。”秦棠溪叹息,目光穿过窗柩,不知落在了哪里,她又想到了德宗陛下,后宫只此一人。
喜欢与礼法不合,德宗陛下却坚持自己的喜好,将她的小皇后照顾得很好。
多可敬的一位君主。
“阿姐,你怎么想的?”明姝投以探究的目光。
秦棠溪回神,淡笑:“听你的,不过我需去一趟并州。”
康平去了并州,但她还是不放心,洛阳有皇帝坐镇,她去并州,去见藩王,为皇帝扫清最后的障碍。
一听到她要走,明姝懵了,“你怎么又要走?”回来不过几日,还未曾说几句体己的话。
“走之前有事交代你,将你私库的钥匙给我。”秦棠溪笑意深深,朝着明姝伸出了手。
明姝瞪她:“没有。”不立后就想掌握她的经济大权,不成。
“没有也要,不给就喂你吃糖。”秦棠溪故作威胁,忽而想起公主府内的春秋糖,只怕早就不能吃了。
可惜了。
明姝的脸上透出一股哀怨,磨磨蹭蹭许久后才令拾星取了钥匙,自己握在手中作最后的挣扎:“阿姐缺银子?”
“很缺。”秦棠溪点头,她的银子都用在了岛上,这个时候就捉襟见肘。
明姝不信:“你的银子呢?并州可给你送了不少银子,就算你将美人遣散了,可银子未曾退回。”
这是在糊弄鬼呢,她的银子也来之不易,不能就这么被骗去。
秦棠溪道:“花光了,一年里四处游历,银子都不够使用的。”
“你当我还是以前的傻姑娘?你再游历一百年都花不完,你少糊弄我,快说,银子哪里去了?”明姝愤恨道。
秦棠溪也觉得困难,小皇帝精明多了,她突然就想念之前傻明姝,随意糊弄都成的。
糊弄不成就来硬的,她直接冷了脸色:“给不给?”
撑起来的气势还有几分威仪,明姝一下就怂了,将钥匙递至她的面前,嘀咕道:“给就给,凶什么凶。堂堂一国长公主,来在这里坑蒙拐骗,颇不道德。”
“你说什么?”秦棠溪皱眉。
明姝一激灵,及时改口:“没什么。”
秦棠溪拿着钥匙在她面前晃了晃,还不忘得意道:“陛下很听话。”
明姝磨磨后槽牙,扯扯嘴角:“听话。”
“对了,我拿了你的银子,自然给你送些回礼。”秦棠溪走至一侧的案旁,拿起上面的海图,摊开后指着被朱笔圈住的一处岛屿,“这座岛屿送你。”
海上辽阔,朱笔圈住的岛屿极小,在海图上不过芝麻黄豆大小。
明姝更懵了,“你送我一芝麻黄豆?”
“海域无边,看不见尽头,朱笔所圈,足有洛阳城大小,这么一算,我送你一座城池,你也不亏的。”秦棠溪循循善诱,开启以往‘糊弄’的套路。
明姝并非以往不懂事的姑娘,听了话后去打量海域,不解道:“这莫非就是你准备好的后路?”
秦棠溪眼中闪过惊愕,“你怎地知晓?”
“你也说了海域无边,从福州到你的那座岛屿在海图上是一巴掌的距离,可事实怕是开船数日才会到,如此一来,大魏鞭长莫及。”明姝感叹,阿姐幸好回来了,不然她上哪儿去找人。
阿姐能力足,眼光独到,在岛上造出一城池,非几日之功。长公主府的银子,都花在了这里。
秦棠溪不理会她的感慨,拿着她的钥匙就走了,一面走,一面与她说:“陛下找鸿胪寺来问问,还有兵部,福州附近不少岛屿,到时夺下来,慢慢来,到时,大魏的疆域必会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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