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闹市以后,经过一柱香的时间就到了城门。
外间的吵闹声渐渐小了下来,车厢内的空间却愈发逼仄,长公主冷言冷色,令人深处冰块里,冻得瑟瑟发抖。
明姝靠坐着窗,百无聊赖地时候掀开车帘,路上不少百姓徒步行走,或单身或身背包裹。
长公主依旧沉默不说话,不知不觉间到了一片良田里,嗅到了几分青草气息。
马车停在了一座别院面前,门前石狮子威武,门上更以青铜为刻,气势不凡。
明姝还是第一次来这里,陌生的地方总有几分紧张,尤其是要见到祖母,心中更是七上八下。
跨过门槛后,可见葱郁的树木,与寻常府邸景色不大相同,并没有奢华的楼阁,更无红瓦高楼,倒是有几分园林的景色。
走过前院待客的厅堂后,步入一片青翠的竹林中,前几日一场雨水后,冒出不少竹笋。
明姝眼尖地看到几个,忍不住多看两眼,一侧的长公主便道:“竹笋做汤,口味鲜美。”
“对,殿下的厨……”明姝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琉璃的眼眸灰溜溜地转了两眼,胆小而又怯弱道:“殿下的厨子应当会做这么一道鲜美的笋汤。”
两人止步在竹林内,绿意盎然,就像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是妙龄。
秦棠溪的裙裳带着淡绿,置身于竹林中,犹如神女,白色的肌肤凝着露珠,晶莹剔透也可见几分倾城。她昂首凝视上空中的绿叶,想起澜儿确爱喝笋汤。
明姝脚尖不知觉地踢到冒尖的笋子,咯吱一声,吓得她连忙后退,不经意间被竹根绊住,整个人晃悠了下就向后倒去。
秦棠溪淡漠地扫了一眼,眼睁睁地看着她倒了下去,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摔疼了吗?”
哪里是摔疼了,分明是摔得爬不起来,小姑娘疼得眼泪汪汪,眸子里蓄着泪水,转悠了两下后没忍住掉了下来。
秦棠溪这才怜悯般伸手将人搀扶起来,指尖似无意般略过小姑娘紧抿的唇角,一股酸麻就像闪电般窜入心口,她蓦地怔忪下来。
竹林起了风,吹得鬓发缭乱,甚至乱了眼眸。
明珠知晓殿下不会怜惜,自己哼哧了一声爬起来,裙摆染了些尘土,她懊恼地拍了拍。
“去换件衣裳。”长公主的声音冰冷得让人生寒,转身离了竹林,就像看了一场无趣的热闹,陡然失了兴致。
明姝摸不准长公主的心情,一句话都不敢回,乖巧地跟着婢女去换衣裳。
衣裳华丽,金丝银线绣出了海棠争春,明姝见到熟悉的衣饰后心口热了很多,婢女取来压襟玉饰,一一佩在纤细的腰间。
婢女引着她一路走过游廊,停在一间屋子前,婢女鱼贯而入,将午膳一一摆在食案上。
进入后,上首檀木椅上坐着一位白发老者,额间佩戴青松抹额,面色慈祥,与长公主笑着说话。
长公主更是温柔的晚辈,奉茶,说趣话。
老者见到陌生的小姑娘,眸中扬起笑来,“小姑娘是哪个府上的,穿上澜儿的衣裳也合适。”
澜儿的衣裳?明姝垂眸凝望自己的身上衣襟,祖母又道:“这是殿下给澜儿做的衣裳,恰好合适。”
祖母目光和蔼,说完又望着长公主,悄悄地拍了拍她的手:“这是看上了?”
秦棠溪淡漠地掀了掀眼帘,“她与澜儿相似。”
“你也老大不小了,洛阳城没有合适的,就去外间找,总有适合你的花儿。”祖母笑意和煦,就像是黄昏的落日,不蜇人也不灼热。
婢女将午膳摆好后就有序地退了出去,秦棠溪扶着老者就往食案处走去。
食案为长方形的,老者坐在上座,秦棠溪坐在下首,明姝磨磨蹭蹭地在她对面坐下。
桌上摆着一道汤,秦棠溪起身去盛汤,老者按住她:“殿下尊贵,怎可劳您动手。”
明姝触电般站起身,忙伸手去接殿下手中的碗,急道:“我来、我来。”
秦棠溪握着碗不放手,目光凝在她通红的脸色还有惊颤不停的睫羽上,“明姝,你慌什么。”
第26章 可可爱爱
小姑娘不仅慌,看人的时候都不敢抬眼,莹白的小手心中全是汗水,秦棠溪的角度恰好能看清端倪。
怯弱、不安、甚至手足无措。
秦棠溪微抿了唇角,越过伸出来小手,径直去盛了汤,一面温声道:“春日的笋子尤为滋补,老夫人多喝些汤,等澜儿回来也好祖孙谈谈旧情。”
明姝苍白的指尖在空中划过仓惶的弯度后迅速收回袖中,紧紧握成拳头。
“她可说什么时候回来啊,你说她父亲打仗去是为了国家,她跑去做甚,被殿下宠坏了。”老夫人口中怨怪,神色却极为和蔼,谈笑风生。
长公主对赵澜的宠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她觉得光用宠字无法形容,索性打开了话匣子。
“你说她喜欢谁不好,偏偏选择你那个养女,我就说不成,你还说好。不是老身说话不中听,你那个姑娘怕是有了外心。你宠她是好,可也得看清情况。”
“那日她与澜儿去找侯爷,明知书房重地不可去,那糊涂丫头还带她去。”
“澜儿生辰那日,陛下过来恭贺,婢子们眼见她二人举止不端,偏偏那丫头还不肯信。”
明姝听得心滴血,对面的秦棠溪就像陌生人,反将视线凝结在她惨白的面上,淡淡道:“侍中大人来提亲,我已将见晗许配给旁人了,澜儿想必也能看开些了,明姝,你觉得对吗?”
“对、对、对的……”明姝张皇失措,蓦地对上殿下深渊般的眼神心中的秘密好似被无限放大。
“原来你叫明姝,是个好名字。”老夫人又露出笑意,望着小姑娘秀丽不失妩媚的容颜,不觉夸赞道:“是个好姑娘,哪家府上的,我记得有个姓明的大人,是御史还是中丞?”
明姝咬牙,落寞地垂下眸子,“家父是一商户。”
“商人啊……”老夫人略显可惜,转眸看了一眼殿下,释怀道:“千金难买心头好,不知澜儿那个丫头回来后会不会长大些。等她回来了,殿下可不能再宠着了,该罚就罚,该打就打。”
秦棠溪闻言露出温柔的笑容,给老夫人夹了一块牛肉,道:“好,赵夫人舍不得,孤也可代劳。”
话刚说完就见明姝猛地坐起来,死死盯着她筷子上的牛肉:“殿下……”
祖母不吃牛肉,甚至闻不得膻味。总说年岁大了,该多吃些素食。
秦棠溪淡淡地将牛肉放置在老夫人的碟里,徐徐道:“你有话想说。”
明姝舌尖抵着牙齿,祖母不吃牛肉这六字被生生地吞进喉咙里,随意夹着一块米饭塞进嘴里,强压着心口的酸涩,“无事、无事。”
老夫人看不出两人之间的较劲,皱眉盯着碟里的牛肉,但没有点破,随意夹起一块鱼肉吃了。
一顿饭吃得明姝如坐针毡,笋汤入口也失去了鲜美的味道,满桌精致的菜肴就想嚼蜡一般,祖母有说有笑,话中皆是对她是想念。
她并不知晓自己疼爱的孙女害她家破人亡,不知信国公府早就被按上的逆贼的罪名,更不知儿子儿媳早就入了黄泉。
饭后,长公主亲自端茶给老夫人饮,体贴地与她解释:“这是早春新茶,是澜儿从外间令人送来的,齿颊留香,味道不浓,刚好适合您饮。”
“她若是有心就早些回来。”老夫人笑眯眯地接过茶来,饮了一小口就赞不绝口,显然开心的是孙女千里迢迢来送茶的。
真相被蒙蔽得很好,老人所处在长公主善意的谎言中,静静地等着儿子孙女回来团圆。
明姝当作旁听般不说话,心口疼得厉害,长公主的每一句话就像是刀割一般,疼得呼吸都难。
喝过茶后,长公主起身就要离开,临别之际不忘安抚老夫人:“您就在别院里安静带着,侯爷不在,您回府也得应对各方焦灼的势力,不如清松些,棠溪不会害了您。”
“好,就听殿下的,你给那个小丫头写信让她早些回来,就说我不打她了,陪我说说话。”老夫人将茶盏放下,语气甚为亲昵不经意间看向明姝,心善地朝她招招手:“小姝,你过来。”
小姑娘过于胆小,来了都不这么说话,总是低着脑袋唯唯诺诺。
官家与商户之间乃是天囊之别,殿下此举,只怕来日会遭人诟病,士农工商,商在末等。
明姝心中发憷,可又怕失去与祖母亲近的机会,小心翼翼地靠前在她面前蹲下,仰面努力笑了笑,“老夫人。”
老夫人接过婢女手中的锦盒,打开后取出一只通体碧绿的玉簪,缓缓地插.入小姑娘的发髻中,“小姑娘很好看,殿下可是温柔的人。簪子是我准备给孙女出嫁的,可惜她不回来,就先给你了。”
簪子不是俗物,玉质天成,更是无价。
明姝抵着脑袋,默然地伸手攥住祖母的袖口:“明姝不配。”
“哪里有什么配不配,很适合你。”老夫人怜爱道,抬手摸摸她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眸,“好孩子。”
明姝跪地叩首,郑重大拜,“明姝晓得了。”
我不会再让您担心了,等信国公府的仇恨报了以后再来见您。
老夫人目送两人离开别院,回到院子里唉声叹气道:“长公主总算开窍了,小姑娘面目良善,不知心地如何。”
****
马车缓缓离开别院,车里的两人静默不言,明姝失魂落魄,整个人精疲力尽,就像是被抽去精力的瓷娃娃。
秦棠溪捂住胖娃娃的锦盒,指尖轻轻地敲打着盒面,轻笑道:“想哭就哭,不丢人。”
本就极力隐忍的小姑娘闻言后捂脸痛苦,肩膀一抽一抽,显然一句话压垮她最后的心防。
秦棠溪淡漠地扫了一眼,将自己画的胖娃娃从盒子里取出来,细细一打量后,与明姝当真有几分相似。
胖娃娃可可爱爱,嘟嘴卖乖,肚兜裹着胖嘟嘟的小肚子,可惜是硬邦邦的,不如真的绵软。
指尖摸了摸后,她看向小姑娘纤细的腰身。
第27章 晋江首发,严禁转载。
人与人之间大不相同,习舞者腰肢柔软,如锦缎般柔若无骨,玉楼春里的姑娘或多或少都有些技艺在身。
小姑娘的身子很软,就像是水造出来的,腰间那里更是如此,怕是下过一番功夫。
秦棠溪见过许多舞者,肢体协调胜于常人,举手投足更是带着难以言喻的绵柔,一抬眸一抬足就像是从水里走出来的。
明姝身上有股大家气质,浑然天成的美感给她增添了几分媚惑,清纯为美,妖艳也美,各有风情。
明姝本是一株盛开的白莲,进入玉楼春后,白莲染了牡丹的倾城、玫瑰的妖媚,练得一身与众不同的本事。
马车缓缓在官道上走着,小姑娘的哭声越来越小,断断续续,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两人静坐无言,长公主垂首把玩着自己手中的胖娃娃,细指慢慢地摸过每一寸,脑海里慢慢涌现许久之前的旧事。
一件、一件、一幕幕地涌入脑海里,过眼云烟,她却记忆深刻。
车内静默下来后,那些记忆在脑袋里翻江倒海般涌出,她及笄那年,小姑娘送了她一块糖块。
小姑娘牙齿不好,吃糖坏了两颗牙,糯米白牙本就不多,赵夫人就不许她再吃。
及笄那日,她偷偷令人送了两块糖糕。
没成想,小姑娘偷偷跑了过来,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涌动着水泽,像是刚刚哭过,一边撇嘴,一边将糖糕塞到她的手中。
“阿姐,给你,生辰快乐,你吃了,我也很开心。”
明明自己舍不得吃,竟还送她一块。
稚子天真,难得对她一片纯良之心。
眼前的小姑娘哭得眼睛通红,双手抱着肩膀,委委屈屈,与当年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
她看着小姑娘长大,将她每一个面貌都记在脑海里。
五岁、六岁、八岁、乃至临别前那个纯真的笑容,就像是一幅幅画挂在墙头上,永远不会泯灭。
靠在车壁上,耳畔的哭泣声小了很多,她想起先帝死后的一段时间内,举步维艰,与那些老狐狸斗智斗勇,每日里忙碌不休,子时才睡,三更就起。
忙得不分黑夜,直到有一日小姑娘来了。
那日是小姑娘的生辰,她做了许多小玩意,拿柳条编造了花环。
粗制滥造,不值一钱,她却喜滋滋地送来自己面前,“阿娘说生辰这日是最高兴的,我就将自己的高兴送给阿姐,阿姐记得笑一笑。”
花环早就坏了,被她收在匣子里,枝叶枯黄,根茎枯败,失去了当日的绿意。
马车在城门前停了下来,经过检查后才缓缓起步,人间的喧嚣声缓缓传入车内。
人间热闹,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变得很好,马车在西市停下,秦棠溪先一步下车,明姝磨磨蹭蹭地跟上。
洛阳城内东西两市最为繁华,几乎应有尽有,什么样的小玩意都会有。
两人都不是初次过来,明姝更是熟悉这里的店铺,亦步亦趋地跟在殿下身后,东瞅瞅西看看,红肿的眼眶尤为明显。
殿下停步在胭脂铺前,门前还有不少小姑娘在驻足观望,她抬头看了一眼,是洛阳城内尤为出名的红颜阁。
红颜阁的胭脂水粉价高难得,重要在于那十两银子一盒的胭脂,都是寻常人家一年的开支了。大户人家不缺这些银子,秦见晗就常来这里。
进去后,一女子就热情走来,红裳似火,腰间环佩叮作响,披肩的长发就像是瀑布,眉眼风情万种。
女子本为水,而她这潭水里就加了妖娆的花朵。
女子是红颜阁的掌柜,人称红娘。她颇为很热情,引着两人往里走,而秦棠溪站在外间,“胭脂,最好的。”
红娘颇为一怔,目光在她身上锦绣华服上寻常人家用不得的孔雀丝上徘徊一阵,再观她身后眼睛哭得通红的小姑娘,下意识就明白过来,自己亲自去取了胭脂。
红颜阁的胭脂价高也在于所用的盒子,多是填漆镂空的小盒子,精致小巧,光是填漆就让人费了不少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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