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川见乞丐没有对他动手动脚,也知道刚才乞丐冲到那群瘪三混混打架,是因为那些人说了几句对他侮辱的话。
大概是乞丐将他误认是走散的哥哥吧,沈清川知道乞丐不会随意伤害他后,心里没那么紧张了,反而耐心解释说道,“我不是你哥哥,你认错人了。”
日光透过檐角冰柱微微透出冰蓝色的光,落在沈清川的温暖眼波中化成柔柔的湖水,乞丐沉溺那一片令人着迷的清澈湖水中。
乞丐突然笑起来,笑声有几分凄切,藏在蓬头垢面的头发下的漆黑眼眸,有无名的渴望,还有一丝隐匿其中的小心翼翼,他闭口不语,就死死地拽住沈清川的衣角,站在原地,不可罢休。
沈清川无奈,只好说带他回去,乞丐才肯挪步。
他就像只怕被抛弃的小狗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清川身后,只是紧攥着沈清川的衣角的手任然不肯放下,就算沈清川耐心解释说不会跑。
乞丐依旧不放心地拽紧衣角,用力到,骨节都微微泛白,怕沈清川会十八般神通,只要稍不注意就会消失,似他拽住的不是衣角,而是他唯一可以活命的救命稻草。
四儿心里有意见,低声咕哝说道,“少爷,你干嘛捡他回来,直接把他送到巡捕局不就行了吗?”
乞丐眼神阴郁地盯过来,四儿被那模糊一眼吓了心脏急跳,仿佛刚才那一眼,不是活人才有的,像是从地狱爬出来浑身带血的厉鬼,极为可怖。
四儿立马躲到沈清川的另一边,手指着他,吓到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你刚才那是什么眼神?”
沈清川侧过脸一看,见乞丐还是一副沉默寡言,低头不会说话的样子,又看到四儿像是只受到惊吓的炸毛猫儿,忍不住莞尔一笑。
到了一栋颇为雅致的屋子,从大门铺着一条宽宽的石板路,院子两旁种着几棵梅树,冷香沁人心脾,颇为雅致。
院子里还放着几个药架子,一摞一摞的药材,置于干燥冷空气阴干,淡淡的药香混着梅香有些古怪,但并不难闻。
进入客厅,沈清川让四儿端一杯热茶给乞丐喝,又仿佛仆人烧好热水,冷秋渡是个喜洁的人,若是被他瞧见了沈清川带了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回来,一定会冷下脸。
一开始乞丐还不愿意去洗澡,他的视线舍不得移开沈清川一瞬。
最后,还是沈清川领着他去澡间,说他不喜欢脏兮兮的人,乞丐才肯作罢。
沈清川坐在客厅里等待,仆人捧来一汤婆子,还将刚煮好的发黑发亮的汤药端上来,哪怕吃了两年,沈清川依旧受不了这药味,吩咐仆人先搁到一旁,等汤药稍微凉一点再喝。
“少爷,你记得喝,要是凉了,药效就不好了。”仆人看到沈清川的脸色比今早出去前还要白几分,病容遮不住,忧心地说道。
“错过时间喝,要是冷大夫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仆人又添了一句,说道。
这宅子里的仆人多数都是冷秋渡曾经的病人,他们习惯喊冷秋渡为冷大夫,也藏有一份尊敬。
“知道了。”沈清川笑道。
“少爷,他洗好澡了。”仆人领着乞丐进来,应该不能称作是乞丐了。
就算一身浅褐色麻布衣服,穿到他身上,他也不可能是个普通人。
那张精致略有几分阴郁的脸实在很出众,虽然比女子还要精致,但他眉宇间有几分煞气,黑漆漆的眼睛像野性未驯的小兽,猩红薄唇,就算拥有一头长发,旁人也无法将他当做是优伶,他更像是老贵族养出的少爷。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这是沈清川开口的第一句。
“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了。”沈清川皱眉思索,说道。
“不过我见你总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在找到你家人之前,你就先住在这边吧。”
若远岫流云,清风吟雪,沈清川端坐在客厅内的一张雕花椅子上,是某人不可触及的执念与妄想。
“我叫冷清川,你可以叫我清川大哥。”沈清川他眼眸明澈,就算病容满面,他也似一团暖暖融融的日光。
“哥哥。”乞丐还是吐出这两个字,盯着沈清川的每一寸,从头发丝到眉眼。
沈清川见他呆呆的,不和他争辩,继续问道,“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乞丐顿了顿,才轻轻地摇摇头。
“你的家人呢?”沈清川问道,乞丐继续摇头。
沈清川捏住下巴,思索一番,说道,“那这下麻烦了。”
见乞丐眼神认真地望过来,沈清川又笑道,“你放宽心,我也是个失忆的,算起来你我也算同病相怜,在找到你家人之前,你就先住在这里。”
沈清川看到他长发还滴着水,喊来仆人拿一条干净的毛巾,说道,“怎么不擦擦,这么冷的天,是很容易生病的。”
仆人递过来毛巾,不忿气地说道,“是他洗完澡,也不擦擦,急急忙忙的要跑来见少爷。”
沈清川接过毛巾,朝着乞丐唤一声说道,“过来,我帮你擦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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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哪儿想到这人竟然径直走到沈清川跟前, 半卧倚靠在沈清川膝下,十分恋慕的模样。
“你这小子,你往哪里靠呢?”四儿走过来, 看到年轻人靠在沈清川的膝盖边,忍不住走过去, 去轰走他。
坐在太师椅上的沈清川,摇摇手, 说道, “罢了,他是将我当成他的哥哥了。”
四儿急得跺脚, 说道, “少爷, 他头发还没干, 还在淌水呢, 你是挨不得凉的, 之前又咳的那么厉害,万一又生病了怎么办?”
沈清川笑道, “哪会有那么容易生病,这室内几个暖炉烘着,烘得人发烫, 不会着凉的。”
四儿见劝说不了沈清川, 转身就出去,去收拾院子内的药材。
沈清川用毛巾仔细擦拭尚小楼的头发, 他没见过这么黑亮的头发,不敢太用力擦拭,轻轻摁压,掠去水分。
离得不远处的暖炉里晃动的火光, 落在他那张雪白清隽的脸侧,温动人心,引人眷恋,沈清川听着暖炉里烧得旺盛,木柴噼啪作响,缓声说道,“得给你起个名字... ...”
沈清川思忖,略显苦恼,说道,“起什么好呢... ...小楼昨夜又东风,不如就叫你小楼吧。”
尚小楼抬头,黑湛湛的眸子映照火光,似有火焰在跳跃,汹涌明亮。
佛说人生三大苦,莫不过是: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些他都经历过。
而人生三大幸事则是:虚惊一场,失而复得,久别重逢。
尚小楼似乎要把沈清川望进他的眼底深处,不知是浓是浅,他仅说一字,“好。”
一字重若千金,他再也不是那个戏园子里的小楼,也不是在战场杀敌无数的小楼,而是失去过往,眼里心里仅有沈清川的小楼。
尚小楼将脸挨在沈清川手掌心,唯有肌肤相触,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到沈清川还活着,他的哥哥真实存在,就算是这样,他依旧无法扼制住心中的惶恐。
当你太过珍视一件宝物,从你遇见他开始,你就患得患失,想到了失去,巨大的惶恐袭来,摧心欲碎,哪怕你从来没有拥有过这宝物,你只是不经意看到他一眼。
“好,哥哥。”尚小楼如是说,如拔除利爪尖牙的小兽,消除了满身乖戾,变得无害起来。
堂内暖炉明亮,照在两个相依偎的人,落在墙边的影子也染上暖意,多了几分温馨。
一人恍若莹莹美玉,琼树摇曳。
一人仿若洗练去戾,收敛满身尖刺。
暮雪纷纷,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云层被墨汁染了浸透,压在天际边沉甸甸的。
冷秋渡的鞋子踏雪咯吱响,他揣着一份用油纸包裹的烤乳鸽,沈清川就馋这一口,烤得外焦里嫩的脆皮烧乳鸽。
只是,往日冷秋渡都不准沈清川吃这些食物,免得引起更剧烈的咳嗽,但偶尔吃一口还是没关系的。
“冷大夫,你回来了。”拿着笤帚在扫雪的仆人说道。
“少爷吃了吗?”冷秋渡问道,哪怕他知道答案,还是要问上一句。
“没呢,少爷在屋子等你回来再用晚膳,就候着你回来呢?”仆人没想那么多,如实回答。
冷秋渡嘴角多了淡淡的笑意,大概是严冬喧嚣凌冽,但屋子点了一盏亮灯,知晓有一个人在等候他归来,微小而平凡,却让他无比眷恋的美好,心中也多了一股暖流。
平静到无波无澜的日子,他很想延续到永远永远。
可惜,命运总是在你庆幸,放松戒备的时候,给你当头一棒,砸碎美梦,让你对往后每一份幸福都抱有小心翼翼,惶恐溜走。
冷秋渡步入屋子,用膳的地方在客厅隔壁,明晃晃的灯光透过垂下的珠帘,透出两道人影,珠帘摇晃,看不太真切。
冷秋渡解下围巾,递给四儿,问道,“家里来客人了吗?”
“嗐,少爷将会来了一个乞丐。”四儿想了想觉得着这句不对,又说道,“他那张脸不像是乞丐,像是...像是贵少爷,失忆了,赖上了清川少爷。”
四儿拍掉粘在围巾上的雪粒,放到靠近暖炉旁边的架子烘干雪水,继续说道,“冷大夫,你不知道啊,他跳起来,抱住清川少爷不肯撒手,我们还以为他是疯子呢... ...”
冷秋渡听到这话整理衣襟的手一顿,在暖炉旁边暖去一身雪意,就快步走向旁边那间里屋。
冷秋渡撩开珠帘,刚想问一句“清川,家里来客人了吗?”
在看清楚里面的“客人”是谁,冷秋渡瞬间冷了下来,只是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跟他平时也差不了多少。
尚小楼对视上冷秋渡那双冷冷的眼睛,丝毫不怯场,反而有种果然如此,洞悉一切。
沈清川对冷秋渡的情绪很敏感,也许是亲兄弟吧,他以为冷秋渡是不高兴他带陌生人回来,连忙解释,将今天发生的来龙去脉说一遍,说道,“他是失忆了,一见面就喊我叫哥哥... ...我明天带他去照相馆拍照,登个寻亲启事,这几天就留他在这吧。”
沈清川是想到天寒地冻,他这新认的弟弟没个住处,就算去了救济院,也是饿一顿饥一顿,毕竟寒冬难民太多了,就算有粮食也是不够分的。
冷秋渡没有做声,沈清川就当他应许了,因为他知道冷秋渡从来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除了在照顾他的这件事上不曾让步过。
沈清川这才突然想起,他晾了一下午的那碗汤药还没喝,估计现在也成冰渣子了。
沈清川苦着一张脸,说道,“没有。”
恰好,四儿将热好的烤乳鸽端上来,笑着说道,“那少爷你可没口福了,这份烤乳鸽你吃不了。”
沈清川嗅到那馋人的味,虽然眼馋,但他只笑着说道,“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若是冷秋渡不在家,他还能享一口,冷秋渡现在就在一侧,他是吃不了喽,但也知晓冷秋渡是为他好,心中也没有怨言。
“哥哥,吃这个。”尚小楼夹了一筷子菜给沈清川,精致眉眼弯弯,扫去阴郁,满是慕孺倾心。
沈清川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一声谢谢,另一双筷子就将那块羊肉夹走。
只听闻清冷如冰水的嗓音响起,冷冷淡淡地说道,“他肠胃弱,吃不了羊肉,只能喝汤。”
冷秋渡舀起一碗羊肉清汤,羊肉和几味中药炖煮,用来滋补效果十分好,他将盛好的羊汤放到沈清川桌前。
他这话说的倒是实话,沈清川吃不了韧劲太大的羊肉,哪怕炖煮的再久,冷秋渡用出这汤,花费了一番心思,贴合沈清川的身体状况,只给他喝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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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用完膳, 沈清川就回卧房休息。
冷秋渡带尚小楼去空余的一间客房,穿过宝瓶门,走在狭窄的走道, 有昏黄灯光透过竹葳筛落成错落交织的光影,时明时暗, 淡淡的梅腊香和着冷风在走道蹿来蹿去。
从尚小楼看向沈清川的眼神,冷秋渡就可以得知, 他并没有失忆。
“你不应该来的。”冷秋渡语气冰冷说道, 寒风撩过他的青灰长袍下摆,暗影打落在他脸上, 看不清是何神情。
一道昏黄的灯光斜斜地打落在尚小楼脸上, 绸黑长发披散拢在两肩后侧, 眉眼有精致的几分凛冽, 薄唇猩红, 鼻梁挺直, 较于之前褪去了几分青涩,但还是若一抹怨念深重的阴魂。
颓废感和腐败感袭来, 他弯唇笑起来还隐藏的一丝癫狂,眼神宛如毒蛇,全然没有在沈清川面前的纯真。
尚小楼轻笑, 笑声古怪, 令人毛骨悚然,说道, “我不该来,我不该来。”
突然,尚小楼猛地推向冷秋渡,用手肘压着他喉骨, 语气危险而嚣张,说道,“我不该来,难道就任由你把哥哥藏一辈子吗?”
昏黄的光打在尚小楼的眉眼,沾上血的凶狠,眼底还隐匿起一丝不甘心。
“我和你们不一样!”冷秋渡如是说。
他下手也狠劲,直接用手肘撞击尚小楼的腔腹,他对沈清川是克制的爱意,跟他们这些人完全不一样。
如果尚小楼不来打扰,他会照料沈清川直到他身体康复,沈清川会过上结婚生子的生活,忘记过去,重新开启新人生,他会以大哥的身份照顾沈清川。
哪怕沈清川往后余生不会爱上其他人,他也会以兄长的名字照顾他一辈子,将那份爱意潜藏带入坟墓。
有困扰的爱意对别人来说,是一种负担。
尚小楼嗤笑说道,“有什么不一样的?你以为我看不出的,你看哥哥的眼神早就把你出卖了。”
光落在青灰长袍的衣角,映照出几分荒凉,如严冬的角落,不知温暖是何样。
“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他的平静生活。”冷秋渡沉默了一会儿,留下这句就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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