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筠……”
“他不会死的,你别说了。”裕笙直接打断了萧向衡的话,生怕他嘴里会说出什么自己完全不想听的话,俯下身贴近萧磬的脸。
冷冰冰的,一丝温度也无。
但还是柔软的,有弹性的,裕笙闭上眼睛一滴眼泪就流下来,这几天他哭的太多了,眼睛都是肿的。“我不会让他就这样死的,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想办法,让他活过来。”
萧向衡深吸了一口气,本来打算说的那些话,突然就哽在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有办法。”
“什么?”裕笙猛然转过头,黯淡的双眸里这些天第一次焕发生机。
“什么办法?”
“你有两件事要做,其中一件是去地府。”萧向衡的手攥紧了袖口:“去地府,找孟婆,孟婆汤除了让人前尘尽忘之外,还有第二个作用......”“唤活命魂。”
“怎么去?!”裕笙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去捉萧向衡的手,嘴唇都是颤抖的有几分癫狂:“衡远,怎么去?还有另外一件事呢,另外一件是什么?”
萧向衡闭了闭眼,复又睁幵。
“抽神骨,坠魔道。”
裕笙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盯着萧向衡:“抽神骨?”
神君和三界其他种族最大的不同,就是神有神骨。
那是最重要的,神君的特征。
如果抽离神骨,永生不得入天庭半步。
而且神骨几乎等同于神君的命脉,抽离神骨无异于剥皮抽筋,痛苦无比,生不如死。
但萧向衡还是点了头。
“嗯。越风当年坠魔就是抽了自己的神骨,不然你以为,他堂堂神君,怎么说坠魔,就坠魔了?”
裕笙的嘴唇动了动。
这件事,越风从来没和他说过。
“那他的神骨呢?”
萧向衡没说话,目光挪向桌上的长弓。
“他坠魔前留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就是他的神骨。”
裕笙浑身颤抖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盯着那把长弓。
难怪。
难怪越风走的时候,给他留下一把弓箭。
难怪这两把本命武器,是他们共用的。
“好。”裕笙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不抽神骨,我到底神不神,魔不魔,去不了地府,对吗?”
萧向衡垂下眼睛:“对。”
裕笙敛眸深吸了一口气:“最早,什么时候能帮我抽神骨?”
萧向衡看向他。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抽离神骨你永生为魔,再无半点回天界的可能性,你曾经可是神君一一”“难道越风曾经不是吗!”裕笙猛然打断萧向衡的话,情绪有些激动:“这些事情,难道越风不知道吗!”
“可那是因为天界不容他!”
“那他何苦将性命送上我面前!”
裕笙的情绪激动到双眼都有些泛红,厉声和萧向衡对峙。
还是萧向衡先败下阵来,红着眼睛伸手搓了把脸:“好,我帮你。”
剥离神骨,是一件痛苦万分的事情。
拨皮抽骨之痛,岂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萧向衡用灵气一点点割开了裕笙后背的皮肉。
粉红的皮肉绽开,暴露出一截森白的骨。
裕笙的脸色已经是面无人色惨白无比,大颗大颗的汗珠从裕笙额边滚落,萧向衡下不去手。“痛吗?”
“快......”裕笙咬着牙不愿意说话,只催促萧向衡快点。
萧向衡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手伸向裕笙的血肉当中。
一阵让人牙酸的血水被搅弄的声音传来。
裕笙浑身颤抖,汗如雨下。
即便萧向衡已经封闭了那些能让裕笙感觉到疼痛的穴位,但神骨抽离之痛,是从魂魄当中一点点被剥出来的。
根本就不是寻常肉体之痛可以媲美的。
萧向衡死死地咬着牙,明明是裕笙被抽走神骨,但是更痛苦的那个人好像是他似的,面如金纸,拼命才能克制住自己受伤的颤抖。
噗嗤。
萧向衡手里握着一小节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剥离下来的骨头,白的,一丝血迹都没有沾染,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裕笙突然感觉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要胜过之前感受的所有、所有。
裕笙眼前猛然一黑,想要问萧向衡好了没,但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身子朝前倒去。
“玉筠一一!”这是裕笙闭眼之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我的神骨呢?”
这是裕笙睁开眼之后的第一句话。
萧向衡展开手,一截神骨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取得很成功,等你回来之后,或许还能重新安回去。”
“我不要了。”裕笙答得干净利落。
“什么?!”萧向衡像是没听清似的,追问了一遍。
裕笙的神态很冷静,一字一顿地给萧向衡揉碎了说:“我说,我不要了。”
萧向衡看裕笙的目光像是看一个疯子。
“你疯了吧......不对,你早就疯了,你真他吗疯了!千年前你跟着越风送死的时候你就疯了!”
裕笙的神色很冷静,实在是不像是一个说疯话的人,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萧向衡,一双眼平静的像是两潭古井无波。
可他心里却有烟波万顷。
“你要干什么。”萧向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裕笙的神色无悲也无喜,像是凡人商议晚上吃什么一样云淡风轻。
“把这截神骨给萧磬,是不是就能隐藏他体内的魔种气息?”
萧向衡急促拒绝:“不能!瞒不过天道!”
“至少能瞒过修仙界的人吧。”裕笙淡淡道:“孟婆汤暍了之后,他就会忘了一切,也忘了我,忘掉魔种。”
“他是因我爆发魔种之力......如果忘了我,他是不是就能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裕笙的脸上绽出一个笑来,目光缱绻落在萧磬的脸上,他的睡颜相当安静,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那你看,这样多好?”
“他......再也不会记起我。”
再也,再也不会为我而死。
一个月夜,裕笙离开了这间林中小屋。
他恍然记起和萧磬在千山宗的日子,也是这样的月夜,他抱住了萧磬。
那不是他记忆里第一次去拥抱越风,却是第一次拥抱萧磬,用裕笙的身份去拥抱他,一个还是少年的,还不成熟的萧磬。
今日月色如昨,往事历历在目。
但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裕笙叹息了一声,周身黑红色的魔气开始逐渐蔓延,渐渐将裕笙整个人给环绕。
风动。
一道身影闪现到裕笙面前,红发绿眸,标志性的异域面孔。
“怎么是你?”裕笙皱了皱眉,似乎对自己面前会出现这个人有些惊讶似的。
怎么会是他?
他不是在千山宗后山押着呢吗?
难道花闻道他们骗他?
不对呀,那也不可能骗的那么滴水不漏的啊?!
“我靠……”
对面的人似是惊叹似的,后退了两步:“你怎么......怎么是你?你怎么入魔了?”
裕笙噎了一下,没想到自己都这样了还能碰见熟人:“我......操他驴球蛋子的!别问那么多了,你怎么在这?!”对方轻笑一声,走到裕笙面前,突然单膝下跪,抬起裕笙的一只手,送到唇边碰了碰。
月色皎皎,树影重绰。
高大的红发男子单膝跪在白衣男子面前,月影将他们的身影拉长再扭曲,最后重叠到了一起。
“魔君玄炎,受召而来,见过......”“裕笙魔尊。”
“你放屁。”裕笙差点没反手抽玄炎一巴掌:“我怎么就是那个什么劳什子魔尊了?你们魔界没有人了吗上赶着认大爹?”
玄炎仗着自己人高马大的,不由分说就拉过裕笙到自己怀里,对着他的头发一顿乱揉:“强者为尊你懂不懂?你刚才的气息大家全都感受到了,等着吧,一会就会有其他魔族人过来的。”
“之前我是,现在你是。”
裕笙:……
裕笙:“道理我都懂,你掐我脸是什么意思?”
玄炎:“嘿嘿,好玩,裕小猫。”
裕笙突然嘶了一声:“等会,你先放开我,疼。”
“哪疼?”玄炎下意识地松开手,紧接着一股血腥味传入鼻尖。
“你受伤了?!”玄炎皱着眉,伸手就要去剥裕笙的衣服,后背隐约已经透出血迹来。
裕笙吓得后退了两步,手忙脚乱地裹紧衣服:“你干嘛,你别又动手动脚的!”
玄炎步步紧逼:“谁干的?”
裕笙:“萧向衡!”
玄炎抿嘴抬腿就走:“我去杀了他。”
“你有病啊!”裕笙欲哭无泪,小跑两步追上玄炎。
这个逼长得太高了,腿快要到裕笙的腰部了,裕笙两条腿得使劲倒腾。
“我让他弄的!这里边有事你不懂,赶紧回来。”
玄炎的脸色依旧绷着:“那你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非得脱吗?!”“那我去弄死他。”
“行行行你他妈的一一我真是服了你!”裕笙骂骂咧咧地,扯开衣服:“看吧看吧!烦死人了!”
玄炎抿抿嘴压住笑意,然后抬眼。
一一美玉有瑕。
白皙的脊背上一条深深的伤口竖着,因为刚才的动作撕裂渗出鲜血,不需要怎么仔细看也能猜到一定深可入骨。
“别动!”玄炎一手抓着裕笙的肩膀让他不能乱跑,另一只手突然升起黑红色的魔气来,覆上了裕笙脊背的伤口。
在魔气的助养下,裕笙的伤口竟然开始一点点愈合。
鲜血止住,深色的血痂剥离,粉红色的嫩肉长出来,然后一点点恢复如初。
裕笙不可置信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脊背。
“牛哇牛哇,这就不疼了?”
玄炎点点头:“魔气的运用和灵气差不多,灵气能治愈的伤口,魔气也可以。”
裕笙啧啧两声:“厉害厉害。”
玄炎继续大点其头。
裕笙:“别跟那点头了,你松手,我把衣服穿上。”
“不松。”
“你有病吧!”
“双修吗裕笙,双修之后我们的实力肯定能更进一层,你告诉我是哪个王八蛋把你逼得入魔到时候咱俩—去杀了他嗷一一”玄炎的脸上出现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裕笙咬牙切齿:“玄炎,你要再满嘴扯淡的,你信不信我把你舌头薅了?”
“再说双修哪他妈有露天的?”
玄炎狂喜:“换个地方就可以?我跟你说我之前在魔界的寝殿特别奢华你去了肯定一一”“我他妈现在就薅了你舌头!”
就在此时。
“砰!”
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从天而落,裕笙被吓了一跳。
“什么玩意?!”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名身材小巧的女子,脸都埋进了土里,穿着一身相当奔放的红衣一一说是红衣也不对了,面前是几片布料裹在身上。
裕笙的肩膀还被玄炎捉在手里,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地上的女子。
“摔死了?”
“没有呢......多谢魔尊大人关心......”女子的手指动了两下,随后把自己从泥地里拔出来。
露出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来,但一双眸子水润润闪亮亮的,看向裕笙的时候眨巴眨巴眼睛。
“呃,那个,魔尊大人,我来的,是不是有点不是时候?”
女子伸出手遮住脸,偏生最过分的还是她把眼睛漏出来:“您继续,继续哈,我这就滚去给魔君大人和魔尊大人护法......”玄炎手动的飞快,帮裕笙把衣服穿好:“言大牛,给我滚回来!”
麻了。
真的麻了。
裕笙机械地转过头:“玄炎,你叫她什么?”
“言大牛啊。”
“那他妈不是我们千山宗的厨子吗?!”
女子对着裕笙羞涩一笑。
“魔尊大人,小女在千山宗的身份,的确是厨子呀。裕笙突然觉得错的不是他,而是这个世界。
“魔尊大人,和我一起回魔界,统治世界吧!”言大牛眨了眨眼睛,脸上的泥土都洗干净了,露出本来白皙精致的小脸来。
只有裕笙巴掌大,一张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裕笙觉得,自己一巴掌抽过去,对方会哭的吧?
裕笙捏了捏袖口: “不去。”
“为什么?魔尊大人,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入魔了,但是你不觉得人界的王八蛋都该死吗,你难道不想“不想。”裕笙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对方的话。
言大牛撅了噘嘴不再说话了,手腕和脚踝上的银铃随着走路的幅度脆响阵阵。
“那裕笙,我们现在去哪?”玄炎出口问道。
裕笙道:“地府。”
玄炎眉头一皱。
“你......去地府干什么?”
“找孟婆。”
“然后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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