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也有点懊恼,心想,买什么雪糕。
他买了瓶干净的水,对受道:“伸手。”
受只觉心慌得不行,满脑子都是逃回家的念头,动作都变得迟缓,高中生抓住了他的手指,水淌出了瓶口,滴在了受的手背。
受打了个激灵,如梦初醒,看着高中生轮廓冷峻的眉眼,喉头动了动,竟鬼使神差地没有动,只用力地搓着自己的手指。
水流连在受的手指间,根根细瘦白皙,搓得用力,泛起了红。
水迹蜿蜒漫入花丛。
受听高中生问他,“有忌口的么?”
受:“没……没有。”
高中生道:“能吃辣么?”
受小声地说:“能的。”
高中生抬起头,道:“就那儿吧。”
受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一个露天的大排档,做的是晚间的生意,糖水烧烤夜宵,红蓝的塑料椅子,冒着热腾腾的烟,时间还早,只有两三桌客人,操着本地话说说笑笑,透着股子烟火气。
受还没说话,就听高中生补充道:“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换个地方。”
受当即摇头,又点头,“不,不用了,这里挺好的。”
高中生说:“他们家开了很多年了,味道还不错。”
受看着高中生,高中生竟有些不自在地错开了眼睛,受下意识地搓了搓指头,被高中生抓过的手指仿佛还残留着他灼热的体温,莫名地发起了热。
第2章
11
不是人多的时候,东西上的也快,转眼就放了大半张桌子,热气腾腾的,店里的烧烤,糖水,连粥都点了一份。
菜是高中生点的,他问受喜欢吃什么,受拘束紧张,小声地说吃什么都行。高中生安静地看了他一眼,受绷得更紧了,抿着嘴唇,眼神都变得不安。
高中生没有再说什么,波澜不惊地点了单。
他将那碗小米粥往受面前推,说:“饿了先吃这个垫垫,再吃别的。”
受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地道:“谢……谢谢。”
高中生看着他,眉毛拧了拧,忍不住说:“我不吃人。”
受愣了愣,“……啊,对不起。”
高中生沉默须臾,移开了眼,桌上托盘上摆满了烤肉,次剌次剌冒着热油,食欲十足。
二人都不再说话,大排档对面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不是繁华地带,却很热闹,来往都是慢悠悠的行人,遛狗的,牵着小孩儿的,三三两两,别有一番滋味。
受吃东西也拘谨,他扒了几口粥,小心翼翼地偷看了眼高中生,犹豫了一下,却也不知说些什么。
二人都沉默着,大排档里人却渐渐多了起来,塑料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嘎吱响,有客人叫着要加单,当即就有了亮着嗓子应了声。隔得不远,隐约能见里头忙的火热,煤气灶里的火腾的一下蹿高了,火光摇晃交错了人影。
小米粥软糯养胃,受吃了大半碗,才伸手拿了串烤肉咬上一口,辣味儿在舌尖炸开,混着肉味,十分刺激味蕾。
突然,高中生听受含糊不清地说:“挺,挺好吃的。”
话说得尴尬,像是为了致歉,打破僵局。高中生顿了顿,看着受,受嘴巴里塞得满,腮帮子鼓鼓的,正往下咽。
他的脸颊是红的,嘴唇也是红的,口中的东西咽下去,就抱起粥碗不住地往嘴里送,还张着嘴,一副被辣得不行的样子。
高中生顿时反应过来,“你不吃辣?”
受眼睫毛颤了颤,不好意思地看着高中生,小声说,“……只能吃一点儿。”
高中生眉毛紧皱,“刚刚为什么不说?”他一边说,一边将他手边的烧烤都拨开,还拿了瓶冰可乐给他。
玻璃瓶浮着白汽,小小的,起了盖子,还插了根吸管。
受抿了抿发红发烫的嘴唇,轻声说:“吃一次也好的。”
高中生气极反笑,问他,“好吃么?”
受想也不想:“好吃——”话说到一半,对上高中生的目光,嗫嚅道:“真的。”
高中生看着受,忍不住想,明明想在对方面前表现的好一些,偏偏事事都弄巧成拙。
高中生说:“不吃了,换一家。”
高中生雷厉风行,直接就站了起来,受哎了声,忙抓住高中生的手臂,说:“不,不用,这里就好的。”
高中生一僵,垂下眼睛,看着他的手,受回过神,忙收回手,小声道:“就这儿吧。”
高中生这才慢慢坐了回去,受似乎是怕他反悔,忙将桌上的烧烤往他面前推,连带着两盅糖水。糖水是绿豆沙,银耳莲子,漂了百合花片。
高中生面色平静,桌子底下却攥紧了手指,还拿左手搓了搓,语气很认真又有点儿凶:“下次要告诉我。”
受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高中生说:“不能吃什么,喜欢什么,你直接告诉我。”
12
高中生说下次,受慌乱无措地想,下次……怎么还有下次?为什么会有下次?
“下次”这个词是个很微妙的词,它表示着人和人之间藕断丝连,充满着无数的可能。
受有些不安。
面前这人是个高中生,受隐约觉得他是在有意地靠近自己,可这个念头一起,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甚至是自作多情。
这么一个人,靠近自己做什么?受惶恐不安,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盛夏天,晚风吹走了酷暑的燥热,兴许是受气氛影响,受吃了几串烧烤,辣得脸颊都发红,热汗涔涔,捧着绿豆沙灌入嘴里解辣。
绿豆沙熬得浓稠起沙,海带切得碎,入口冰凉清甜,辣极了,一口冷饮下去,让人满足莫名,心情都放松了。
受舔了舔红润发麻的嘴唇,伸手又拿了一串烧烤。
这一盘都是微辣的,高中生让老板新烤的,受望着高中生侧头和老板说话的模样,受宠若惊,忙说:“不,不用麻烦了,这些已经够了,再点就吃不完了。”
高中生对老板说了句先这样,然后对受说:“不麻烦。”
受无意识地用掌心搓了搓塑料椅子的扶手,从来没有这样在意过他的感受,受怔怔地看着高中生,高中生对上他的目光,也是一愣,仓促地移开眼,仿佛被烫着了似的。
二人都没有说话,周遭萦绕着热闹的烟火气,心都浮动着,像落在了风里。
等他们都吃完时,桌上已经堆了几打木签,满桌狼藉。
期间受去拿饮料的空档,把单买了。
高中生皱着眉,不高兴,说:“我说了,我请你吃饭。”
受顶着高中生的眼神,勉强抬起头,开口说,“你……你还是学生,我买,不能让你买。”
高中生更不高兴了,抿着嘴唇,他那么一高个儿,垂着眼睛看人时,压迫力十足。
受紧张地捏紧椅子的塑料扶手,高中生看着他小心谨慎的样子,沉默须臾,说,“算了。”
受刚松了一口气,就听高中生说,“下次我请你吃别的。”
受:“……”
高中生说:“回家?”
受呆了呆,“……啊,回,回——”那个字在口中转了几遍,分明再寻常不过的字,高中生说了一遍,他再应一遍,好像就多了几分亲昵,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回去的路沿着一条河,水面波光粼粼,荡漾了月色。
河边三三两两的有人在散步。
突然,高中生说:“我有钱的。”
受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可又想起高中生父母已经走了,他一个学生,要怎么上学又赚钱?
受怕自己伤了大男孩儿的面子,点头如捣蒜,“好……好的。”
高中生偏头看了受一眼,受的嘴唇还泛着红,眉眼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出一种吸人眼球的秀气,心里那点儿不虞转瞬就消失了。
转过小巷子,路过高低起伏的居民楼,老旧的筒子楼就在眼前。
不知谁家的狗吠了几声,打破了寂静的夜晚。
楼道狭窄,高中生推开陈旧的门,受犹豫了一下,先一步踏上了楼梯。
刚一上楼,楼道里坏了灯竟亮了起来,受抬头看了眼,是个崭新的灯泡。
受回头看着高中生,高中生靠着楼梯,正安静地看着他。
受小声地说:“我回去了。”
高中生嗯了声,说:“明天见。”
钥匙插上锁孔,受的动作顿了顿,高中生没有动,目光如有实质专注地看着他,身影被灯一照,投在门上,竟像个拥抱。
受的心脏跳了跳,掌心都出了汗,手忙脚乱地开了门,逃也似地钻进了屋子里。
13
高中生说明天见,其实二人第二天并未见着,他毕竟读高中,早出晚归,等他晚上回来就和受错过了。
不过高中生并不在意。
他们住在同一栋楼,高中生回来的晚,就会看见受的屋子里亮着灯,窗帘拉得严实,隐约透出些光亮。
高中生不可控制地想,他在做什么呢?是穿着裙子么,会不会化上精致的妆容?他穿过裙子出门吗?没有吧,胆子这么小,只敢躲着偷偷的穿。
高中生满腔绮念露骨又大胆,他甚至想,受会穿女式的内衣么?
念头越转越下流,高中生闭上眼,突然发现所有关于情色的想象都变得匮乏苍白,却又那般活色生香。
高中生弄在了自己手里。
再一次见面是在受工作的超市里。
高中生去的时候没有看见受,正好是小姑娘秋秋值班,高中生那张脸让人过目难忘,秋秋一眼就认出了他。
小姑娘说:“哎……你不是小陆哥的——”她想了想,说,“邻居?”
高中生看了她一眼,冰柜里拿了瓶水,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小姑娘哇了声,道:“小陆哥在后面忙呢。”
高中生说:“没事。”
超市里有个小吧台,高中生坐在高脚椅上,一只手搭着长吧台木桌,桌上懒懒散散地摆了几本书,还有一张卷子。他腿长,穿着学生校服,却也一副不好相与,拒人千里的模样。
秋秋说:“你和小陆哥真是邻居啊?”
高中生:“嗯。”
秋秋:“你是在等小陆哥么,要不要我去帮你叫他?”
高中生:“不用。”
他态度冷淡,秋秋半点都不介意,笑眯眯地说:“你是隔壁附中的学生吗?”
高中生:“嗯。”
秋秋又道:“读高几了,你成年了吗?”
高中生:“……”
二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说了几句,突然,受拿着一份单子走了出来,他戴着帽子,一边走,一边说,“秋秋,这个要补货了,麻烦你——”
他抬起头就看见了高中生,愣了愣,“哎?”
高中生平静地看着他,说,“下午好。”
“下……下午好,”受看着高中生,又看向小姑娘,进不是,走不是,一时有些无措。
小姑娘凑了过来,拿过了他手中的单子,笑嘻嘻道:“我去看看,小陆哥,你的邻居小哥哥找你哦。”
受睁大眼睛,望着高中生,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是有什么事吗?”
高中生脸色平静,道:“我钥匙落家里了。”
“……那怎么办?”受说,“有备用钥匙吗?房东那里有吗?”
房东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脾气好,笑盈盈的,受见过两回。
高中生波澜不惊地说:“没有。”
受眉毛也皱了起来,“那怎么办?”
高中生说:“借一下你家的阳台,从阳台可以上三楼。”他停了停,看着受,说,“可以吗?”
受迟疑道:“可以是可以,但是太危险了……”
高中生说:“不危险,你先工作。”
“我等你下班。”
14
高中生往那儿一坐受就紧张,受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短短十分钟,他却觉得分外漫长。
高中生说要等受下班,就真的只是安静地坐在吧台上等,可受心里如何也平静不下来。他本就紧张,高中生的靠近只会让他焦虑惶恐。
小姑娘秋秋凑过来,问受,说:“小陆哥,他真是你邻居啊?”
受啊了声,小声道:“嗯,他住我楼上。”
小姑娘说:“我怎么觉得他黏你呢?”
受睁大眼睛,慌忙摆了摆手,“没,没有,他怎么会黏我?”
小姑娘道:“我刚刚和他说话,他都爱答不理的,你一来他就看你了,看看看——”她看着高中生的方向,说,“他又在看着你。”
受耳根都红了,根本不敢看高中生,嗫嚅道:“他可能,可能怕生……”
怕生两个字一出口,受想,其实他和高中生也不熟,不过寥寥几面,楼上楼下的邻居。
小姑娘对上高中生的目光,被吓得心里跳了跳,移开了眼睛,这人长了张冷峻的脸,穿着校服,手里拿着笔也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小姑娘咕哝道:“怕生?哪里怕生了,别人怕他还差不多。”
受听着后半句,想起二人还未接触过时,他也怕得不行,顿时有些深以为然,可又觉得倒也不是那般吓人。
小姑娘回头看了高中生一眼,高中生已经低头做手中的卷子去了,她凑受耳边,说,“别说,小陆哥,你这个邻居小哥哥长得还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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