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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此时和唐玦面对面，他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圈内有句话，叫红气养人。
意思是一个明星红了之后，由于各种正面积极的信息回馈而变得越来越自信，并由此影响体态、气质，甚至行为言辞。
最能体现这一点的，就是很多不知名艺人明明长得很美很帅，可是一到镜头前就面目模糊，非得画很浓的妆才不会被灯光“吃掉”。
但妆越浓，妆感越重，生图大多都经不起细看。
等这位艺人红了，再来到同样的场景，拍出来的照片和之前对比很可能判若两人。
这是因为人在自信积极的心态下，气质会更外放，姿态也更放松，不会因外部因素产生畏缩心理，自然也顶得住灯光和镜头的考验。
而有的人，天生自信，不需要外部肯定。
唐玦便是这种人。
明明他坐在离门口最远的位置，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亦没有任何表情动作，但周璟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而不是近在咫尺的另一人。
难怪这两人坐得这么别扭，讲人坏话还隔着会议桌扯着嗓子嚎，让他听了个正着……搁他也不想和唐玦坐一块。
这人的气场排他性太强，哪怕看着彬彬有礼、温和斯文，却始终有种距离感。
至于另一位则是二线小生赵旭阳，周璟三年前曾和他短暂合作过。
不过他俩一个被半路踢出剧组，另一个却凭借那部剧顺利突围。如今赵旭阳虽然算不上大红大紫，却也小有名气。
这次他在《方外》里的角色，戏份和周璟不相上下，却因人设被十八线空降兵压番……怪不得在背后嚼舌根，怕是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怨气了。
周璟脑子里转过乱七八糟的念头，脸上却露出一个精心练习过的微笑，态度热情却不谄媚地问好：“两位老师好，我是周璟。”
唐玦抬眸看了周璟一眼，又瞄了眼他身后小姑娘湿漉漉的刘海，唇角微微一翘，点头致意：“你好，我是唐玦。”
赵旭阳半转身子，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周璟，刻意拉长了音调：“哟~来得挺早啊，临霄仙尊。”
周璟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没有，没有赵老师您早。”
……我他妈又没在夸你！害羞个什么劲！
没想到周璟是这反应，赵旭阳明显愣了一下，周璟忙趁此机会，朝远离两人的角落走去。
这时，一个戴口罩的男人突然推门而入，几步走到赵旭阳身旁，一边把手上的星爸爸往桌上放，一边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周璟太敏感，他总觉得那人好像在偷瞄自己，可等他定睛看去，却只能看到口罩男的头顶和赵旭阳有些难看的脸色。
没等周璟看出点什么，口罩男已经说完话，转身走到靠墙放的一排椅子前。而这时周璟才发现，原来会议室里还有一个人。
那人坐在椅子上，正低头玩着手机，看穿着打扮也是助理。明明是个大活人，存在感却极弱，要不是周璟一直盯着口罩男，怕是根本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应该是唐玦的助理，真是和老板完全相反的类型……周璟收回视线，看着米桃将剧本保温杯放在自己面前，心里暗自琢磨着。
刚才听到的话，赵旭阳的态度，以及口罩男的窥视，都表明他被人盯上了。这不算新鲜事，甚至可以说在他意料之中。
每一年立项的大小影视剧几十上百部，但S级的项目屈指可数。
虽说剧能不能爆靠的是玄学，但S级项目就意味着最好的服化道、最好的宣传、最好的后期和播放平台，就算扑，也扑得轰轰烈烈。
再加上《方外》有卫视参与投资，注定能上星播出，谁不想搭上这艘顺风船呢？
于是这艘船上唯一没有背景也没靠山的他，就成了那块人人都想搬走的绊脚石。
周璟捧着剧本，看得专心致志，似乎在认真研读。但实际上他的注意力根本没在剧本上，而是一直留意着其他人的一举一动。
赵旭阳明显是主谋，而唐玦看似无关，却和赵旭阳一块在背后编排他，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鸟。
作为被设计的对象，周璟不想被踢下船，就只能低调一点，警醒一些，然后见招拆招。
不过出乎人意料的是，直到《方外》剧组的主创人员陆续抵达，赵旭阳和唐玦都安静如鸡，并没有如周璟所想的找茬闹事。
这一次的剧本围读因是临时通知，所以演员来得并不齐，但导演、制片、摄影、道具之类的剧组主创倒是来了大半。
就连原著作者文均也来凑了个热闹，还坐在导演和制片人中间，比剧组两巨头还像个老大。
周璟唯一一次参与围读剧本还是六年前的事，那个时候他刚高考完，啥也不懂，甚至觉得一群人坐一块念剧本很傻。
等演了快五年的烂剧他才知道，围读剧本对于演员乃至剧组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尽管昨晚只睡了三四个小时，他却处于一个极度兴奋的状态，注意力也高度集中，生怕错过哪句话。
一开始，剧组主创先商量了下分镜、布景之类的事；接着导演让每个演员聊聊对角色的看法，帮着梳理角色的故事情节和心理变化；最后，便是按角色读剧本，看看演员的台词功底，同时理顺台词。
在正式开始围读之前，导演林溯大手一挥，先调换了座位，让几名演员坐在一起，方便对台词。
于是一阵兵荒马乱后，周璟喜提C位，左手边坐着唐玦，右手边是赵旭阳，莫名有种被猛兽环伺的感觉。
不过一开始读剧本，他便没有功夫在意这些了。
演员不齐，没来的人就由导演顶替。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台词念得又干又硬、平铺直述，堪称棒读的典范。
而与之相对应的，则是唐玦、赵旭阳深厚的台词功底。
这两人一个声音略沉，焦虑压抑，把男主临渊遭受质疑时惊惧不安的心理展现得淋漓尽致；另一个则清亮高亢，正气凛然，少年侠士的形象跃然纸上。
这三人你来我往，形成鲜明对比的同时，也刺激了周璟。
他的情绪越来越高昂，眼睛紧盯剧本，心里不断揣摩着一会该怎么发声，用什么样的语气——力求能压倒那俩背后嚼舌根的货！
很快，便到了临霄仙尊出场的时候。
“无论如何临渊身上有魔气是事实，辰山难道不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吗。身上有魔气就是邪魔吗，那使用魔器的仙长不都是邪魔了。你，我懒得和你这个小辈掰扯，偌大个辰山找不出个主事的人吗。我辰山位处极北向来是抵御天外邪魔的主力，长老师尊皆驻守前线自然不如诸位仙长这么空闲。你。”
林导一人分饰几角，念得口干舌燥，停下喝了口茶才接着念：“临霄师兄来了。临霄师兄临霄师兄……”
林导重复了好几次“临霄师兄”，妄图以一人之力营造出人群骚动的感觉，只可惜那棒读的语气毁了一切，反而让场面显得有些好笑。
在这略显滑稽的情景下，周璟悄悄吸了口气，缓声接上台词——
“何事喧哗？”
第3章 角色
周璟这句台词只有短短几个音节，但咬字清晰、音质清亮。语调起伏不大，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孤傲感。
而这些都和他的原音差距极大。
周璟是上海人，说话的时候尾音粘连，口音软糯，稍微说慢一点听着就有点娇。
刚刚才听他软软地说过对人物的理解，没隔多久又听到这句台词，两相对比冲击之大，众人都难掩惊讶。
就连导演和制片人都表情诧异，文均更是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是周璟的表现太过亮眼，接下来的围读精彩纷呈，演员们的情绪一个比一个饱满。
特别是赵旭阳，读到激烈处，他脖子上的青筋直跳，要不是人卡在椅子里，他怕是要跳起来指着唐玦的鼻子骂。
迫于这样的氛围，林导也非常努力，妄图声情并茂，却听得人想抹泪——憋笑憋的。
很快，周璟便迎来了惜言如金的临霄仙尊第一段重量级台词，就是他试戏时表演的那段维护师弟临渊的话。
“临渊是我师弟，他的为人秉性我清楚。顽劣、不羁、浪荡、无礼……但他不会勾结邪魔，不会滥杀无辜！因他是我……”
“停停停停停！”没等周璟念完台词，文均把剧本往桌子上一摔，简单粗暴地打断了他，表情尽是不耐和恼怒。
“周璟你怎么回事？试戏时不是演得挺好吗？对情节和角色的理解也挺到位的，怎么这个时候就全变味儿了？！”
周璟整个人都懵了。
在被人当众打脸的窘迫感涌上之前，他首先感受到的是茫然和无措，表情疑惑又有些委屈：“抱歉，文老师……我……”
文均用食指点着剧本，再次打断了他的话：“我问你，临霄是什么人？”
没等周璟回答，她又连珠炮般自问自答：“辰山掌门玄阙真人的首徒，天生道体，修行太上忘情剑道，七情淡漠、杜绝六欲。这是你刚才总结的，怎么念台词的时候就忘了？”
“临霄不是高冷，更不是冷酷，他是完全的无感、漠视！人也好，魔也好，花鸟虫草在他眼里都一样，他不知喜怒没有爱憎，是个真真正正的无心之人！”
“临霄唯一的目标就是飞升！从某种角度来说，他比初生的婴儿还要纯粹！婴儿还会因为饿而哭叫，临霄却因天生道体出生便能修行……你要表达给观众的就是这种纯粹！”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众人犹如实质的视线或隐秘飘忽，或毫无遮掩，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周璟身上，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好在林溯导演及时开口，乐呵呵地打起圆场：“文老师是严厉了点，但也是为了这部剧好。她的提点，周璟你可得记在心里啊！”
几乎凝滞的气氛终于松动了一点，周璟快速而短暂地吸了口气，强扯起嘴角：“当然！我很感谢文老师……”
“好好，那我们继续啊继续！”林导冲周璟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继续……周璟咬咬牙，只觉得手上的剧本仿佛被人灌了铅，坠得他手腕生疼。
但林导说了继续，那就无论如何都要继续。
周璟将那段台词又念了一遍。这一次他的表现甚至还不如刚才，听得文均额角直跳。若不是林导悄悄摆手制止，她这次怕是要直接骂人了。
趁着读剧本的空档，林导微微偏头，小声劝着文均：“周璟台词还是不错的，至于其他的，咱们事后再商议。”
“他试戏时明明很棒！”文均咬牙低语。
这时，制片人宋谷雨忽然叹了口气：“唉，常年在十八线徘徊，自然是有原因的。”
文均闻言立马翻了个白眼：“那也比有些人试戏都抓不住感觉好！”
眼看这两人又要吵起来，林导连忙插嘴道：“哎，十八线至少便宜不是吗？”
“……”宋谷雨顿时哑口无言。当初他之所以同意重新选人，除了版权合同的制约，成本是最大的影响因素。
林导见状暗自松了口气，连忙看向文均，得到她放心的暗示才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围读上。
因林导居中调合，接下来的围读进行得很顺利。
当然，这个顺利仅仅是指没人打岔而已。
由于被文均当众训斥，周璟失去了最初的自信，接下来的台词读得不功不过，再没有刚开始的惊艳。
唐玦和赵旭阳一如既往地出色，特别是赵旭阳，情绪莫名高涨，惹得文均频频皱眉。但她最终还是按住了脾气，保持着沉默。
围读就这样还算顺利的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林导轻咳一声，主动叫停。
“今天就到这吧！你们该赶通告的赶通告，该赶飞机的赶飞机，空闲的时候琢磨下剧本。那个，杨琼和李萌萌再练练台词，我们六号再见！”
一月六号，是《方外》剧组定的集训日期，届时将会有专业老师从礼仪、仪态、武术等各方面训练和调整演员状态，让他们更加契合角色。
听到林导的话，在场众人都露出了笑容，一边应和着“六号见”，一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这时，会议室大门突然打开，一下子涌进来好几个人。他们目标明确地分头奔向几个主要演员，一看便是得到围读结束消息的明星随行工作人员。
出人意料的是，这群人大部分都奔向了赵旭阳，只有两个男人走到咖位最大的唐玦身后，其中一位还是那个存在感超低的助理。
不过周璟现在并没有心情去注意这些细节，他仍坐在原地，手里无意识地摆弄着剧本，直到米桃走到他身旁。
“哥……”
周璟惊醒般转头看了米桃一眼，见她满眼的担忧，他条件反射般地扯扯唇角，将手中的剧本递给她：“走吧。”
说着，他站起来，眼睛下意识地看向文均，却发现对方正皱眉看着自己。
周璟咬咬牙，像在和米桃交代，又像在自言自语般呢喃：“我去和文老师道个歉……”
米桃低着头把剧本往包里塞，声音有些含糊地回答：“好……”
旁边，赵旭阳被一群工作人员围着，一边听着执行经纪的耳语，一边看着被低气压笼罩的周璟米桃，唇角微扬。
“知道了，”他顿了顿，隐蔽地瞄了眼正朝门口走的唐玦，“……我先去趟洗手间。”
说完，赵旭阳带着助理跟在唐玦身后走出会议室，目送对方朝电梯间方向走去，才转身走向洗手间。
等到了洗手间门口，赵旭阳并没有进去，而是给助理使了个眼色，闪身进了洗手间对面的防火门。他的助理没有跟进去，守在门外玩起了手机。
比赵旭阳先行一步的唐玦，走到电梯前按下上行键，在助理、司机疑惑地眼神里微微一笑：“突然想去趟洗手间，你们先去车上等我。”
一楼又不是没有洗手间……助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在电梯上行至二楼、唐玦走出去的瞬间，说了一句：“别玩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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