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什长盯着眼前的包裹。
包裹打开之后,里面顿时露出一大坨白花花的盐来。他小心翼翼地用小手指蘸了一点,放进嘴里。
随后惊道:“真的是雪花盐!果然是比旧盐好吃多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盐卖的那么贵,这一整包得要多少银钱啊?”
“他们身后有好几驾装货的车子,难道里面装的全都是雪花盐吗?!”
“我们要是能劫过来……”
“找死呢!他们那么多人呢!”
“说起来,那伙人真的是商人吗?我瞅着不像啊。商队不是一般只有几十人,最多百来人吗?”
“他们说,因为货物特别珍贵,又是头一次大量卖盐,所以人多……”
“放他娘的狗.屁!人再多点都能打下一个县了,卖盐也用不着这么多人。”
议论了会儿也没议论出什么结果,最终,所有人将目光放到守军什长身上。
年近四十的什长静静地思索片刻,拍板道:“让他们过去!”
这伙人分明不是商人,有士兵不理解道:“头儿!?”
什长冷冷道:“不放他们过去,咱们就是死路一条。”
“可是放他们过去,以后州牧大人也会……”
“他们看起来也就两千人,就算是两千精兵,也不可能打得下豫州城。怕什么?”
于是没有反对的声音了。
凌寒再次抱拳道:“多谢诸位。”
两千五百名士兵缓缓走过豫州关卡。
待凌寒一行人尽数离开之后。
又有人道:“头儿,那我们要汇报上去吗?”
什长同样冷眼瞥过去:“报上去,你还想不想分这包盐了?”
再没人说一句话了。
离开豫州关卡,接着潜行。
临近傍晚时分,正好走至了一处水源附近,凌寒命令士兵原地安营扎寨,准备晚膳,明日一早再继续前进。
凌寒站在一块体积硕大的石头上,一边看着地图,一边眺望周边环境。
这些年天灾不断,战乱连连。无论天灾还是战乱,都有可能极大地影响到一个地域周边的环境。
所幸看了一会儿地图,发现并无太大区别。
他从石头上跳下来。
这时,先前派出去侦察前路的裴元绍,骑着马回来了。
他翻身下马,对凌寒简单行了个礼,汇报情况道:“殿下,西北方向十里,似乎有一个小村落。”
凌寒拧眉道:“似乎?”
糜氏手册上并没有标注村落,方圆数十里应当皆无人烟才对。裴元绍回答道:“属下发现了用于困住猎物的陷阱,便下马在附近查看了一番,看见了一名猎户。属下不敢跟得太近,只见到他进了一处用篱笆圈起来的房屋,附近类似的房屋有好几栋,至于有多少人便不清楚了。但属下估计,应当不会超过十个人。”
凌寒心道,难道是不堪税赋逃出来的百姓吗?
可寻常人家,应当没有能力在野外长期生存。
凌寒问道:“行军时注意一些,可能绕过他们,不被察觉?”
裴元绍道:“恐怕很难。前方有河流阻碍,如果想要避过,除非将全军分开,每次只过三五人。”
那样就太浪费时间了。
理论上,如果对方是普通百姓,根本不需要在意他们。
可这毕竟是第一次行军,凌寒还是希望能保险一些。
他对赵云道:“师兄。”
赵云点头说好。
高览留在原地带领士兵安营做饭,凌寒与赵云裴元绍三人骑马再次赶过去。
距离村落还有两里地,凌寒与赵云下了马。
凌寒交代裴元绍道:“你将三匹马牵远一些,原地等候,我与师兄进去打探一番。”
裴元绍抱拳道:“是。”
裴元绍离开后,凌寒与赵云默契地对视一眼。
凌寒撕下一块衣服,在腿上缠绕一圈,伪装成受伤的模样。
赵云背起了他。
赵云缓缓前行,走至篱笆处停下,喊道:“有人吗?”
很快,屋内走出一位年近古稀的老婆婆。头发花白,步子却走得很稳当。除了时不时咳嗽几声以外,整个人相当精神。
老婆婆瞧着迎面走来的两位少年,一个赛一个的英俊,着实没有半点坏人样。
她伸着脖子瞅瞅凌寒腿上绑着的绷带,关心地问:“年轻人,你受伤了吗?”
赵云动作缓慢地弯了弯身体,道:“我与师弟以打猎为生。今日打猎时走得远了些,师弟又不慎受伤。天色渐晚,我师兄弟二人担心会迷失在这片荒野中。走投无路之下,发现了婆婆的居所。恳请婆婆收留一晚。”
当初在常山时,凌寒为了抵御黑山军,四处查探郡城周围的地形,以找出一个合适的战场。
乱世里他不敢自己一个人乱跑,基本都与赵云一起行动,遇到陌生的人时,为了消除对方的戒心,便会用上这么一招。
久而久之,早已娴熟无比。
“夜里会有猛兽出没,着实危险。”老婆婆叹口气,打开篱笆:“进来吧。”
两人齐声道:“谢谢婆婆。”
她一面领着凌寒赵云往屋里走,一面喊道:“没什么好担心的,是两个孩子。”
屋内顿时走出来五个人。看起来,他们原本似乎手握兵器,埋伏在里面。
老婆婆上前,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
为首的是一名中年人,面貌威严,留着当官的士人才会有的胡须,对两人道:“既如此,两位小友便在此歇一晚吧。请跟我来。”
两人被带进了一间茅草屋里。
屋内有一张床,以及各种非常简陋的生活物品。中年人道:“我们这里没有多余的住处了,你们便在此将就一晚吧。”
赵云抱拳致谢。
待对方走后。
赵云思索道:“似乎就是普通的农户,只有那位为首的中年人有些不同,但看起来也不像是能与豫州或是荆州有什么联系。”
凌寒也认同这个观点。即使被他们发现有军队经过,大概也是没问题的。
赵云问道:“那等他们睡下,我们便悄悄离开?”
凌寒想了想,点头说好。
凌寒原本便赶了一天的路,虽说骑在马上,但仍然觉得累。
他躺在床上,赵云则坐在床边。
没多久,凌寒隐隐产生了困意。
隔壁陡然传来很大的一声争吵。
“这世道出去也是死!与其死在外边,不如死在这里。”
听着声音,倒像是刚才的那名老婆婆。
凌寒再没困意,狐疑地对赵云对视一眼。他下了床,附在墙壁,悄悄听隔壁的动静。
听了一阵墙角,凌寒隐约猜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这伙人确实是为了躲避繁重的赋税,一起逃出来在这里安了家。但是,由于没办法与外面交换物资,他们所携带的盐早已吃光。
年轻人还好,那位老婆婆由于许久未吃盐,已患了瘿病,时常咳嗽。方才,竟咳出了血来。
中年人提议回到有人烟的地方,可以往扬州走。婆婆则认为现在一伙人上路,先不说能不能走得到,即使走到了,那边也未必能活得下去。
凌寒心想,这倒是巧了。
他在衣服里摸索一番,找到了很小的一包盐。
赵云也从衣服里掏出一小包盐。
这其实是所有军队行军时都会贯彻的一条法则。
除了专门的辎重车以外,从主帅到将官,再到所有普通士兵,身上都会携带少量物资,以备不时之需。
凌寒的这支队伍中,每一个人都会携带黄米两升,小包盐一份。
根本不需要有任何言语交流,凌寒与赵云便拿着盐,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当然,凌寒仍是佯装受伤,瘸着走路。
拉开门见到二人,中年人面露疑色:“两位小友不好生歇着,有什么事情么?”
赵云躬身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二人休息时,不小心听到了诸位的谈话。”
中年人脸色微变,不过眼下他实在没心思计较什么,面色很快恢复如初,问道:“然后呢?两位小友有何事?”
赵云又道:“我们师兄弟二人身上恰好带了盐,也许可以暂解你们的燃眉之急,就当是报答诸位收留我们的谢礼吧。”
说罢,凌寒将两份盐包递过去。
中年人微怔,接下盐包。
他忽然想到什么,道:“两位小友,请进来吧。”
此刻,这座小小村落的六个人,都聚集在这栋屋子里。
中年人对其余人道:“两位小友为我们带来了盐包。我想,既然我们对去留争论不下,不妨问问与这件事无关的两位小友的意见。”
一名年轻人叹道:“子布先生,您且自己离去,前往扬州吧。当初我们是救了你一命,这可两年若是没有你,我们这些人又哪里能活到今日?这恩情,你早已还完了。”
子布先生?
凌寒觉得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在哪里听过。
听了这话,中年人狠狠地一甩袖子。
他不再想让两位少年掺和进这件事了,直接气道:“你们把我张昭当作什么人了?你们若是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开,张昭在这里陪着你们便是!”
张昭!?
一旁的凌寒不可置信。张昭不是扬州的么?怎么会在豫州?
他对这一段历史没有太多了解,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诸位请听我一言。”
不管前因后果是什么,知道这中年男子是张昭以后,凌寒瞬间改变了主意。
如果说谋士有郭嘉,武将有赵云,那么自己眼下最缺乏的,正是一名内政型人才啊!
论起内政,三国之中最强的无疑是荀彧,其次便是诸葛亮。
再往下算,大约便是吴国的张昭了。
众人纷纷望向凌寒,面露不解。
赵云亦是抱有疑惑。不同的是,他相信师弟无论做什么都一定有着自己的道理。
凌寒道:“诸位若是不愿待在豫州。比起扬州,徐州岂非更近?”
话音刚落,其他人还没说什么,张昭便冷哼道:“难道徐州就比豫州好了么?”
凌寒不急不徐道:“在下的这两包盐,名为雪花盐,正是由徐州糜氏所售,味道极佳。”
“我看张先生亦是有志之士。在下也认识徐州的一些人,若是先生愿意去徐州,在下愿意引荐一番。”
“至于如何过去,路上的艰难险阻,诸位都不必担心。在下自有解决的办法。”
说完,他向老婆婆抱拳俯身:“实在对不住,方才在下的身份有所隐瞒。”
张昭狐疑地看了凌寒一眼。事实上,当对方拿出两包盐时,他便觉得这两人根本不是什么猎户。
盐乃贵重之物。寻常猎户,哪里可能会轻飘飘地将它送给旁人?
再者,这两人,尤其是现在说话的这位,纵然做了刻意掩饰,他也能看出来,必是位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只是他认为,这里实在没什么值得贪图的,对方也像是良善之辈,故而没有多说什么。
如今对方说出这一番话来,看来确实是某位官员之子,地位还不低。
然而张昭在心里暗自发笑,当初好友赵昱身为一郡郡守,多方走动说情,才堪堪将自己从牢狱中摘出来。
自己得罪的乃是徐州军政大权集于一身的徐州牧陶谦。虽说算不得什么大矛盾,可陶谦毕竟是一州之主,即使他不再追究,那些个攀炎附势的人也不会让自己好过。
眼前的少年,纵然是徐州要员之子,又能有什么用呢?
屋子里的其余人,在听到凌寒的话以后,反而开始认真考虑起来。
他们之所以不愿离开,一是认为路途艰辛,二是认为天底下的官都一样,苛待百姓。
若眼前的少年当真能解决这两件事,他们自然也不想留在这荒野之地等死。
虽不知对方有何目的,可毕竟态度和善,句句又在为自己这一群人考虑。
张昭便也用着温和的语气,摇头道:“小友有所不知,我本就是徐州人。只因与某位大人物有矛盾,当初还曾被捕拿下狱。被好友救出以后,我便离开徐州,想要前往扬州避难。路途中遭遇猛兽,被这里的人所救,从此才留了下来。”
他目光坚定:“徐州,是决计去不了的。”
凌寒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不知道张昭究竟是跟谁有过矛盾,不过眼下,倒是有一个好法子让张昭前往徐州。
凌寒笑道:“先生敢否与我打个赌?我不知道先生究竟得罪了谁,不过我敢笃定,我认识的人一定能为先生挡下灾祸。”
“好,我便与小友赌了。”张昭毫不迟疑:“既然小友方才说,有办法将我们安全送到徐州。若是我赢了,我自是去不了,只希望小友能将这里的人送过去,日后照顾一些。”
“没问题。”凌寒笑道:“若是我赢了。我依旧会将其他人送到徐州,妥善照顾。不过,作为交换,先生以后便跟着我,如何?”
张昭愣神。跟着他,什么意思?
凌寒笑着问道:“先生?”
张昭有些摸不着头脑,犹豫片刻,还是点头道:“好。”
于是,凌寒从怀中摸出那枚皇室玉佩。
“子布先生,本王乃长沙王刘影,徐州牧陶谦已认我为君。不知这样的身份,是否足以替先生遮挡灾祸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三国时貌似还没有婆婆这种称呼,不过我查阅之后,发现当时的叫法实在有点别扭,作者用着都感到难受,更别说阅读体验了……所以就还是用婆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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