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了你的画,我们才知道那处渡河处看似水深,实则水下有山石无数,流速颇缓,木小郎君,要说这一点的话,我们欠你一句谢。”
什么叫杀人诛心,这就是。
先不说此事是真是假,如果木小白真的是元庭派来刺探消息的,知道自家大军翻车的原因在自己身上,只怕是一口血都要喷出来,不过对木白这种屁股本身就坐歪了的人来说那就有些不痛不痒了。
他客客气气得说了两句谦虚话,长出了点发茬子的小光头不像以前那么锃光瓦亮,但也在这一刻反射出了佛性的光辉:“能帮上都督的忙,在下所绘之景也会感到高兴的吧。”
小少年还特地打听了下傅添锡如今的情况,在得知对方已经被救出并且在大明国都接受最好的治疗后更是欢欢喜喜地拍着胸脯点头,一副我好担心的模样,正当郭英感觉自己鸡皮疙瘩起来的那一刻,他他他他居然开口索要赔偿!
“道谢着实不必。”木白表情乖巧无比,配合他那不再那么滑溜的小光头显得整个人极其的无辜,但他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客气极了。
“既然大人认可小子对于战局的重要性,以及确认傅添是大明派出探查消息的正规兵士那就好办了,大人,我想以大明巍巍之风,应当不会拒绝对有功之人以及被无辜连累之人的恩裳的吧?”
木小白以及他的同僚们被关在这儿可完全是因为傅添之过,堪称是天降之灾,难道堂堂大明都不对他们这些被牵连的无辜群众进行精神赔偿的吗?
那也太没道理了。
“小子皮实,但家弟不过三岁,这番动荡受了好大惊吓,现下都不如此前活泼了。”
睁眼说瞎话的木小白信口开河之余,还露出了一个夹杂着遗憾、自责等种种情绪,乖巧得令人心。
此表情为专讨老年人喜欢的复合产物,各种复杂的情绪都能一一展现,搭配着他这张长得不错的小圆脸效果拔群。
以前,他就是屡屡用这个表情糊弄住了他们家先生的。虽然郭都督没那么老,但是应该……
“哎呀,此事本将着实做不了主,不过在下可代木小郎君上报圣上,请陛下定夺,不过在讨论你我之间的私事之前,小郎君,我们或许该先商讨一下我手下兵士此前的遭遇问题……”
木白:??
“我那兵士也好生受罪,现在夜里都在做噩梦呢,哎呀要我说木小郎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年纪轻轻的你怎么能放虫子吓人呢?此举太不讲究太不讲武德啊。”
木白:……
你一个前不久刚派出间谍的大军指挥说我不讲武德?众所周知大军指挥是最不讲武德最心黑手黑的职业,毕竟军队打仗说白了就是玩的以多欺少的把戏,就这居然还倒打一耙,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真的,木白觉得一个成熟的大老爷们真的不该走翻旧账路线,当时您都潇洒表示我是个小孩儿,不与我计较了,现在怎么可以一事二罚呢呢呢?
但郭都督表示,此事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而且,当时他那不是以为木家兄弟身无长物,所以才没罚吗?现在最多算是事后追索,毕竟精神创伤什么的需要点时间才能表现出来不是。
行叭,说不过人歪理加上也的确想要寻个机会留下来的木小白举起了白旗,摇晃了两下,带着半真半假的无奈加入了本地童工名单。
于是,他除了要为那十个遭遇精神重创的兵士绘画个人肖像外,还多了一个帮明军绘两张战场图的任务。
战场图是额外的任务,当然需要支付酬劳。郭都督大手一挥表示,木白提出的近距离看和摸火铳肯定不行,他们也是有纪律规定的,违纪什么的是要被处罚滴,但是远距离观赏一下火铳手演练时候的场景倒是可以。
木白,木白很不争气地被成功收买了。
为此,郭都督特地派人跑了趟秀芒村,将他的外景取景器——小黑屋二号给带了过来。
一并带来的还有家里那只已经长出尾巴的孔雀以及一叠回家作业。
据帮忙传递消息的兵哥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家那孔雀特别招黄鼠狼,村长这些日子为了给孔雀修补笼子已经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功夫,原先以为他遭遇不测还能爱屋及乌,现在则是完全不想打理,就给他把这祖宗送过来了。
兵哥还亲自上阵亲身体会了下,他们家那黄鼠狼追孔雀追得可执着了,发现他要带走孔雀,居然还来了个十八相送,直到被快马远远地甩在身后才怏怏缩了回去。
而让人悲伤的是,对比热情如火的黄鼠狼一家,他们家先生可就冷漠多了。
王先生在得知学生安然无恙甚至还能浪之后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慈爱——特地熬夜给木小白布置了功课,甚至还让木白的师兄特地绕去他家,把他用习惯的文房四宝一起打包送了过来。
最可恶的是,在布置功课之余,王先生还写了一封短信把木小白骂了一通。
老先生文采斐然,哪怕是骂学生的话也特别文绉绉,木白看完后表情空白了片刻,随即淡定地将老人的墨宝合上,表示这点攻击对他这个最近在军营里晃悠,接受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兵痞子垃圾话文化熏陶的人来说完全不!痛!不!痒!哟!
反倒是老先生写在信尾上充当落款位置的“谨行”二字让他心中一颤,唇角压不住的上翘。
“还是先生懂我。”木白将信纸重新折叠装袋,压在了一并送来的教科书内。
如今他在这儿闹事以至于被扣下来做活除了是真的好奇明国武器的因素外,其实也有几分故意在。
他被抓走的时候太过突然,木白来不及做更多的准备,为了能够在牢房中照顾弟弟,他别无选择地将木文的真实性别暴露了出来。
但距离之前两兄弟被人追捕一事也只过去一年,捉小孩这事可大可小,大的就牵扯到什么家族恩怨真龙假凤上,小的可能就是偷吃了鸡蛋啥的,情况不同捉捕人的有效期自然也不一样。
如果是后者,人家早就把他们给忘了也说不定,但如果是前者……那估计不看到尸体都不算完。
偏偏木白没有之前的记忆,木文也一问三不知,他就只能把情况当做最糟糕的程度处理。
除了将木文的年龄报大了两岁外,木白还竭力扩大自己是僧人的群众印象,但这些都不够保险,所以他一直在为逃跑做准备,没想到此番否极泰来,他刚做好准备,这儿就归明军接手了。
无论木白和木文以前有什么纠葛,肯定和明军无关呐,明军现在可是两兄弟的金大腿和免死金牌,当然是在这里赖得越久越好啦。
至于学习……嗯……按照如今的情况来看,明军拔营还有一段时间,他还能再苟一会。想通的木小白大手一挥,将作业放在一旁,将玩得一身泥的弟弟唤来,兄弟俩一起欢天喜地地找兵哥蹭饭去了。
大量人马在这里驻扎,粮草虽有后方供应,但肉食却得自己想办法,一般都是就地打猎或者采买家畜。
家畜还好,但野生动物膻味重,不好好处理的话,味道实在不妙。为了应付这点,明军拿出了他们的秘密武器——火腿。
这可让土包子木家两兄弟新奇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木小白:我才没这么傻呢,你们以为我真的那么2呀,我装哒。
木小白:就是……可能,起码八成是装的。
木小白:呃,别逼我了,七成,七成!
木小白:好吧,六成是装的行了吧,不能更少啦,更少了岂不是显得我很傻!
作者君:崽,你本来走的就是不带大脑路线的直觉系呀。你不信的话自己看文案。
木小白:…………?????
第20章
明军带来的这种叫做“火腿”的军需物资,和木白以前见过的腌肉腊肉有些像,但无论是香味还是口感都要更高级——将活物放血清洗后,锅子一翻加点火腿一起炖,都不用放盐,味道便足够鲜美。
虽然不可避免地仍有腥膻,但比直接吃已经好上太多了,吃了好长一段时间牢饭的木家两兄弟吃过一次招待饭后就对火腿念念不忘,尤其那美滋滋香喷喷油汪汪的火腿盖饭,让人吃了还想再吃。
木白如今越来越多的欠债任务也是这么来的。
军营里的饭食也有三六九等,普通的兵士和来服役的民兵吃的都是寻常的麦饼,只有军官才能吃肉,更别提是火腿这种经过处理的高级食材了。
木白是仗着自己年纪小蹭了一小口,那是越嚼越香,之后兄弟俩咕叽咕叽咽了几天口水,最后他还是没能压住自己的馋虫和弟弟渴望的小眼神,默默捏住了路过军官的衣角,开启了以饭换肉的不平等交易。
其实木家两兄弟的换饭活动能够开展得如火如荼的主要原因,其实是因为这支由郭英统领的部队正在此驻扎,以等候下一步命令,大部分兵士都比较空闲。
这也是常规的修整时间。不过,攻下芒布路的整个过程除了渡河之时有些辛苦外,基本没遇到强力的反抗,因此部队也没什么折损,自然也免去了修整的需要。
当然,这也不意味着完全可以放松,除了对本地部落的收拢和整编,指挥官也要继续进行情报搜集和地形勘察。
只不过这部分工作和大部分兵士都没有关系,所以在完成了基本的训练和备战工作后,这些兵哥们就开展了丰富多彩的业余生活。
蹴鞠、捶丸、马球乃至于最普通的射箭角抵,多姿多彩的新鲜活动看得两小孩兴奋极了,都是男娃,两小孩很快就融入到了兵哥们的闹腾中。小豆丁木文还被几个曾经带过弟弟的兵哥“圈养”了,得到了骑脖子看比赛的特殊待遇。
在发现这有两个小娃都是完全不懂规则的新手后,闲着不能上场的几个兵哥就抱着虐菜之心,带着两个孩子学习了下新技能。
不过男人嘛,在他们心里,和小孩玩基本就等于是玩小孩,更何况大部分兵哥都是农家娃,他们小时候就是在稻田泥团里一路摔打着长大的,下手自然也就更没轻重。
他们奉行的是用身体记住规则的教条来着。
好在木白木文都皮实,玩起来完全不介意摔摔打打,两小孩身体素质又都不错,学习能力也强,没过一会在帮忙将球踢回的时候已经玩得有模有样了,很快就承担起了“小球童”的工作。
玩疯了的结果就是一天结束后,两孩子也完全变成了泥猴,出了汗沾了土,那是拍都拍不干净。
这脏兮兮的模样在老爷们身上无所谓,把人小孩搞成这样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于是,几个兵哥又勾肩搭背地特地给他们舀了些热水擦身,又给准备了换洗,好一番折腾之后第二天,两个小孩就被剥夺了下地扑腾的机会。
养过儿子的兵哥狠狠批评了这些愣头青带着小孩玩高体力消耗活动的行为,这天气出一身汗冷风一吹本就容易着凉,还大晚上地给人擦澡,万一病了谁负责?
于是木白和木文兄弟就只能坐在场边当个最佳热场观众,木白还好,观察也是学习的一种,木文到底年纪小,很快就对这种自己不能参与进去的游戏失去了兴趣,迈着小短腿去和阿花玩耍了。
于是,等木白一脸意犹未尽地跟随者散场人群退场想要去接弟弟的时候,他便猝不及防看到了自家小崽子四肢并用地挂在了人家小腿上的一幕。
多了个腿部挂件的青年显然功力深厚,尽管多了个负担走路依然稳当。
而比起木小文更醒目的是那人手上提着的孔雀。
是的,提。
阿花的两个翅膀被人单手捏住固定,被这个姿势控制住的阿花根本没有反抗能力,所有的骄傲和颜值都化为了乌有,长长的尾屏没精神得耷拉在地上,一路走一路清扫道路,看起来和扫把也没差多少。
就算是滇南的圣鸟,这种狼狈的姿态下和老母鸡也没什么区别,阿花蹬腿的劲还不如老母鸡呢。
在晃来晃去的鸟羽毛遮掩下,青年顺着木文手指的方向直直走了过来。
木白:“……”
弟弟,我们就分开了不到一个时辰啊!你怎么又多赖上了一个饭票?当哥哥的我亏待你了吗?
当木白抬头看到那新被赖上的小哥的脸时,他什么都明白了。
“漂亮!”木文脆生生地冲着他阿兄如此说道。
是的,被木文扒拉住的青年有着一张俊美到令人印象深刻的脸,而木文他……是个无可救药的颜控。
木白有时候都怀疑,木文当时乖乖跟着他,并且能够长期保持自己乖巧可爱的弟弟人设不崩究竟是因为自己是这崽子的血脉兄长,还是因为这张脸长得好。
“呀!”仿佛知道兄长在腹诽他,木小文嘴巴一咧,露出了一个甜滋滋的可爱笑容。
托弟弟的福在大明这个有招兵年龄的正规军军伍中,除了木白木文这两个比较扎眼的未成年外,木白又找到了一个童工——就是被木文抱住了大腿的这个青年。
说来也巧,这位小哥也是那位在巡逻时发现他的变声期兵哥。
木白被逮住的时候对方戴着头盔,他当时并未记住对方的模样,但却记住了他的声音,因此当对方开口询问自己情况时候一下子将人认了出来。
既然是熟人()那就好办了,木白一边将弟弟从人身上撕下来,一边重新和对方认识了下。
大明如今的兵团基本还是建国时候的那一批人,在建国十四年后,国家局势基本从动荡转为平稳,对职业军人的需求也渐渐降低。
虽然为了防备北元的反扑,洪武帝并未大规模削减军队,但也没有再招收新兵,所以,除了少部分军武家庭的孩子来参军外,如今的明军正规部队内基本都是年长者。
换句话来说,这年头在军队里能看到的年轻人基本都是军二代乃至于军三代,是趁着长辈的荫庇和关系网还在,抓紧时间来锻炼与捞战功的。
此人名为沐春,据说他今年才十四岁,小小年纪就被自家当兵的老父亲丢到了战场上。
更过分的是,沐老爹他并没有把儿子带在身边照顾,而是随意扔进了同僚的军队,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小兵。
在寻常的战斗中,小兵几乎就等同于炮灰,这得有多粗神经加上多相信自家娃啊。将心比心,如果是木小文的话……唔,木白肯定是不敢直接放养他的,起码也会把他放在身边照顾。
不过,沐春对如今的状况却非常满意,他年纪虽小身板却已经和成人差不离,日常的训练巡逻更是跟兵哥们保持一致,没有因为军中有熟人就有特殊待遇,吃穿用的自然也是最寻常的饭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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