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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男人突然语塞，“不见怪，不见怪。”
晏清声量不大，但周围的几个和尹家交情颇深的人，都听到了他这一番话。
晏家和尹家早年间定亲的事，整座城没有人不知道的。
但是因为两家生的都是男孩，本来也就放弃了，没想到后来全国同性婚姻开放，尹老爷子便旧事重提，把这门亲事提上议程。
晏家当时正值竞标尹家酒店床品供应商的时候，为了攀上这门高枝，就一口答应下来。
谁知道最后居然闹出个“真假少爷”的笑话，让人啼笑皆非。
但大多数人都以为晏家是真的把晏清认回来，并不知道当初晏家只是把晏清送到尹家，就再也没有来找过晏清。
“怎么回事？”
“哪有亲生的父母嫌弃自家孩子啊？”
“晏家那两个倒确实很宠爱晏徵徽。”
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尹晟却怡然自乐地喝了口酒：“说起来还是我思虑不周，还没带晏清回去看过二老，告罪告罪。”
尹晟嘴里连岳父岳母几个字都不肯说，那攀亲戚的男人顿时就成为各种目光的汇集点，随口说了两句客套话，就仓皇离开酒会。
晏清幽幽叹了一口气。
尹晟笑着揽住他的肩膀：“说得很好，叹什么气？”
“晏家的人，一个个都是这样的吗？”
做生意的人，尤其是尹晟身边这种，做到一定地位的人。
有权有势，赚了钱，也要保持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虚伪。
可那个晏家的亲戚，却开口闭口就是在投标的案子，不就是想借他的关系来讨好尹晟吗？
尹晟轻声低笑：“窥一斑而知全豹，尹太太很聪明嘛。”
晏清抬起下巴，笑眯眯地夸奖自己：“那是当然，全年级第一名可不是白拿的。”
尹晟带着晏清离开人群，叫住一个侍应生，给晏清拿来一杯橙汁：“晏家呢，从晏老爷子那代往后，就一代不如一代，床品生意，从前只不过是他们的其中一个生产线之一，现在，却成为了他们唯一的稻草。”
怪不得宁愿牺牲自家亲儿子，也要紧紧依附着尹家这棵大树。
晏清了然点头：“虽然我并不喜欢晏家，但如果不是他们，我也没办法遇见你。”
尹晟低头跟晏清碰杯，似有深意地说：“那可不一定。”
晏清觉得酒会上的橙汁特别好喝，感觉里面还加了点别的水果，就从尹晟身边走开，去找侍应生再拿一杯。
“你好，请给我一杯橙汁。”
“您的橙汁。”
服务员恭敬地送上橙汁，晏清刚开始还没注意，等到对方抬起脸，才惊呼：“陈倾？！”
他拉着陈倾走到酒会一角：“你怎么在这？”
陈倾耸肩：“没事干，出来帮朋友做兼职呗。”
“唔。”晏清瞪大眼睛，真挚地提问，“真的吗？”
被晏清这人畜无害的眼神一看，陈倾眼神游移，最终还是讪讪开口：“来钓凯子。”
“钓凯子？！”
陈倾的想法完全出乎晏清的意料，他先是震惊地微微张开嘴唇，然后红着脸地舔了舔嘴唇：“你，你这是早恋啊……”
陈倾哭笑不得，撇撇嘴：“我早恋？你还早婚呢。我呢，这辈子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谈恋爱~”
他转头看向晏清：“不过像你这种英年早婚的人，肯定不会明白我的心情吧？”
晏清摇摇头，他确实不能理解陈倾的心情。
对于晏清来说，比起谈恋爱，还是做题来得有趣。
尹晟见晏清那饮料拿了很久还没回来，便信步往两人所在的方向走。
陈倾瞄到尹晟前进的方向，立刻冲晏清眨了个wink，就迅速离开了晏清身边。
“怎么拿了这么久？”尹晟挑眉，意味深长地看向陈倾的背影。
“想问下这橙汁里还有什么其他的水果。”晏清顺手推了一把尹晟，“走吧，不是还有几个公司的老总在等你吗？”
他跟在尹晟身后，脑海里却一直萦绕着陈倾说的话。
谈恋爱，真的很开心吗？
***
今晚的酒会时间格外长，晏清和尹晟直到晚上十点钟才到家。
福伯站在门口，接过两人的外套：“晏少爷一定累了吧，房间里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晏清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说实话，九点钟的时候他就已经困了。
要不是猛灌几杯橙汁，肯定会当场睡昏过去。
尹晟坐在客厅沙发上，并没有要去休息的意思：“晏清。”
“怎么了？”晏清回头。
“今天的酒会你也参加了，以后还是以学习为重心，这种交际场所，不必要的就不用去了。”
晏清疑惑地转过身，走向尹晟：“为什么？”
他明明已经做得很好，还从各大公司的太太那里听到不少秘辛，为什么尹晟会这么说？
“为了参加酒会，你一整天都没精神，我可不希望你因为酒会荒废学业。”
尹晟走上前，按住晏清的肩膀，让晏清转过身：“快去休息吧。”
晏清三两步踩在台阶上，跑到拐角处，歪头喊道：“我不会荒废学业的！你不想让我去，我不去就是，别拿这种借口敷衍我。”
说完，晏清就趿着拖鞋跑到自己的房间里，把门关上反锁。
福伯担心地上前敲门，没听到晏清回话，只好担忧地走到客厅。
尹晟心不在焉地翻报纸，等晏清上楼后，才把报纸合上，丢到桌上。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两指捏住额间：“福伯，我做错了吗？”
福伯弯下腰，给尹晟端上一杯安神茶：“少爷本意是为晏少爷好，只是晏少爷年纪小，暂时无法接受罢了。”
“算了，我先上楼。”尹晟随意拨了拨头发，随手关上房门。
烦躁的尹晟用力大了些，房门立刻发出“哐当！”一声。
晏清趴在房门口使劲偷听，被这突然的声响吓得一个哆嗦。
他悄悄地打开门，四处张望，光着脚跑到楼梯口，隐隐约约地看到客厅灯暗着，就一步一步地踮着脚尖走下楼。
“晏少爷？”福伯刚想关灯，就看到晏清站在厨房门口。
晏清连忙竖起食指：“嘘，别告诉尹晟我下楼了。”
福伯笑着点头，刚想从柜子里抽出奶锅，就被晏清按住：“福伯，我想做一些布丁，家里有鸡蛋和牛奶吗？”
“有，有的。”福伯惊愕于晏清这么快就从生气的情绪中挣脱，连忙给他拿出食材。
一个小时后，冷却好的布丁被福伯端上尹晟的书桌。
尹晟皱眉，看向这个从来没有在尹家餐桌出现过的甜品。
“晏少爷做的。”福伯把布丁往前推了推。
尹晟推拒的手，瞬间就平摊下来，把布丁拉向自己面前。
“这么晚还不睡觉，做什么布丁。”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尹晟却还是一口一口地把布丁吃掉。
香甜滑嫩的布丁三两下就被尹晟吃了个干净。
福伯等尹晟吃完，才慢慢开口：“少爷，您吃了东西，可就不能再跟晏少爷置气了。”
“我跟他置什么气。”尹晟拿起碟子，打开门，特意往晏清的房门望去，“他睡了？”
“吃完布丁就睡了，晏少爷还担心你不吃甜食，想等您吃完再睡，还是我把他劝回去的。”
尹晟把碟子交给福伯，便假装散步般走到晏清房门口，背手跟福伯聊天：“明天，我顺路送晏清上学。”
福伯微笑点头：“那真是再好不过。”
门后的小人，也终于呼出一口气，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
第十八章
“福伯，我上学去了。”
吃完早饭，晏清就背着书包准备出发。
尹晟放下咖啡，朝晏清说道：“等我一下，我们一起走。”
虽然昨天已经偷听到尹晟会送自己上学，但晏清还是紧张地抿紧唇，圆溜溜的大眼睛斜着望向尹晟。
尹晟从福伯手中拿走外套：“怎么，不走吗？”
“嗯，好。”晏清跟上尹晟的脚步。
车里鸦雀无声，晏清捧着单词本安静默背，尹晟则正襟危坐，直视前方。
“昨天的布丁，你吃完了吗？”晏清小声询问。
尹晟瞥了晏清一眼，淡淡地说：“嗯，很好吃。”
气氛再次安静下来，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来打破这个尴尬的气氛。
晏清鼓起腮帮子，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要是福伯在就好了。
他在心里暗自给自己鼓劲，“倏”地一下合上书：“那你，还生气吗？”
尹晟冷峻的脸庞线条突然柔和下来：“我没有生你的气，是我讲话的方式太强硬，我道歉。”
司机一个甩尾，车子差点和旁边擦肩而过的公交车撞上。
“抱歉抱歉。”司机慌张地道歉。
“没事。”晏清直起身，手正好按在尹晟的掌心。
尹晟抓住了晏清的手，四目相对，尴尬的气氛顿时消散。
晏清迅速收回手，扬起一个朝气蓬勃的笑容。
车子缓缓停在校门口，晏清打开车门，回头笑道：“晚上见！”
“晚上见。”
***
中午的食堂很是热闹，龚贺穿过重重人潮，把自己满满当当的餐盘端到晏清面前。
他拿起筷子扒拉自己的饭菜，又瞅了瞅晏清空荡荡的的餐盘：“晏清，你今天怎么了？”
晏清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夹着米饭：“我跟尹晟吵架了。”
“吵架？！”龚贺连忙把餐盘挪到对面，大跨步挤在晏清身边，“怎么回事？”
“我觉得尹晟总把我当小孩来看。”晏清喃语，“可我都高三了……”
龚贺嚼着香嫩的大鸡腿，含糊不清地说：“安心啦，我爸妈也经常这么教训我的。”
晏清气呼呼地把龚贺的另一个鸡腿夹走：“龚·贺！”
“我的鸡腿！”龚贺叫苦不迭，连忙放下筷子扑倒晏清的餐盘前。
两人闹了好一会儿，龚贺才把自己盛的一大叠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晏清跟龚贺把餐盘放到固定的位子，就一起溜到教学楼的最顶层，龚贺弯腰从楼梯口的废弃箱子里摸出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天台大门。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晏清惊喜地走到天台栏杆前，瞪大了眼睛俯视楼下的风景。
中午的操场寂静一片，同学们都安静地待在教室里午休，秋天的风有些凉，晏清裹紧校服，和龚贺靠在天台的栏杆上休息。
“我跟我爸妈吵架的时候就会跑到这里散心。”
天台上推着一些破旧的书桌椅，龚贺居然从其中一个书桌里掏出两包薯片，顺手给晏清塞了一包。
“可是，你和叔叔阿姨吵架，我和尹晟吵架，这两件事除了吵架就没有共同点。”
晏清笑着撕开薯片，青柠味溢满口腔。
龚贺吃着薯片看晏清：“那你俩就是因为尹晟把你当小孩才吵架的？”
晏清摇晃着脑袋，轻飘飘地说：“不单是这些吧。”
他絮絮叨叨地开口，把自己刚进尹家时，宛如刘姥姥进大观园的观感全盘托出。
虽然福伯和尹晟对他很好，但晏清偶尔就会恍惚地认为，自己好像生活在梦里，而打碎这场梦的，就是那点突兀的贫富差距。
“你看过变形记吗？”晏清淡淡地说，“我现在这个状态，就跟进城后茫然无措的穷孩子差不多。”
晏清的自卑，被他小心谨慎地存放在心中的某个地方，就像是一只困在笼子里的小白鼠，时不时就会往外窜。
但他不愿意跟尹晟说这些。
尹晟对于晏清来说是恩人，送他重返校园，让他能够安安稳稳地待在尹家衣食无忧，就已经是万分难得。
晏清叹了一口气，把薯片放在身边。
明明下车时还爽朗地跟尹晟说晚上见，现在却这么没志气地坐在天台上。
龚贺差不多知道些晏清和尹晟的事，上流圈子就这么大，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不用问，家里的佣人也会七嘴八舌地透露给他。
“可是你已经很棒了呀！”龚贺站起来，手舞足蹈地举着薯片，“你可是我们的年级第一！等你上大学，赚了大钱，你就能和尹叔叔，不，尹大佬平起平坐了。”
“那还有好多年呢。”
晏清抿起嘴，看着龚贺在阳光下脚步交叠，虽然龚贺肉嘟嘟的，但跳起舞，却十分矫健。
他羡慕地伸长脖子，凝视龚贺的舞姿，跟着龚贺的脚步晃动着脑袋。
可惜龚贺体力不济，跳了两分钟就歇菜了。
“那就等好多年以后呀。”龚贺气喘吁吁地坐在晏清身边，嘟嘟囔囔地开口，“为什么一定要现在追上呢？”
龚贺举起自己的薯片，又从废弃的抽屉里摸出一包：“像我，平常吃薯片，就只能一点一点地买，如果一次性买太多，就会吃得太多，就很容易胃胀，还是先专心吃好这一餐，才能不断地长高，增肌！”
龚贺的“薯片论”让晏清哭笑不得。
他双腿并拢，把头埋在膝盖里，脑海中突然闪过尹晟的脸。
晏清有一点贪心，他不想成为尹晟豢养的金丝雀，他想成为一只鹰，一只能够披荆斩棘，穿堂掠影的鹰，就像尹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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