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天机觉得有趣的是他,果然有趣的人不会建无趣的势力,道:“只培养一段时间就放出去?这样的势力,倒挺期待。”
这是从古教弟子脱离古教的门槛很高中得到的启发,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对离开不设门槛,对招揽之人有所限制,他的宗门能成就那些人,而那些人同样也能成就他的宗门,倒也不是陆形云不想有趣,而是一旦无趣他会最先失去兴趣,而这时候周天元若能加入,或许能补充他所需。
天道院后山,怪石嶙峋,少有人至,据说那怪石是通天梯的碎石。
“多谢前辈,前辈授我无缺推演之术,如此大恩无以为报,日后只要您有所求,晚辈万死不辞。”
周一溪无比虔诚地朝着怪石某处躬身行礼,他行礼的地方,空空如也。
但在他眼中情况却截然不同,那怪石处,有一位白光凝成的人影,那白光纯白无瑕,好似羽化登仙般,尖下巴向上扬起,好似在憧憬神往虚无仙境。
那白光人影抬手一挥。
周一溪眼前浮现一行光字,道:“仙古岛主?那不是唯有声名显赫的尊者才可以,得过半古教掌权者认可,我怎么可……您的意思是我能成为尊者?我虽成了圣人,但我籍籍无名,远不如当年天道院大公子我师兄当年那般众人称道……”
那纯白光影轻轻一挥,空中再次出现了一行字。
“神国式微吗?传说中的神国竟然……但这跟我有望仙古岛主身份有何关联?”
“我明白了,确实可行,多谢前辈提点,我的推演之术虽大成,却还远不及前辈万一,无法推演出我前所未见之势力的盛衰走势。”
周一溪对这位不知名光影膜拜到极致,他自从知道这光影的存在以后,曾查阅古籍寻找此人身份,可无论怎么查,都没查出世间存在一位神算子,只是知道了这块怪石似乎是曾经在神庭出现过的登天梯石,与传说中的神国相连。
而那光影好像是曾经陨落的前辈执念被困在这里,静候有缘人,对他耐心无比,无论期间周一溪如何怀疑,如何反感,如何拿他出气,宣泄苦闷等等,那光影始终立在那儿,静默无声,但凡他有需要,便有求必应,所说的一切天机分毫无差。
所以,什么神子,什么天生神灵,什么得神助之人,甚至堪比至圣年轻时的存在,在他看来都不过故弄玄虚,远不如这位神秘白光人。
他甚至已经看到了属于他的前路,若将推演术修炼到登峰造极,或许能造就堪比器道、药道等的第五大道,他若能继承前辈全部道统,并将之发扬光大,我将带领天道院成为真正的古教,甚至放下天道院,效仿当年至圣,重新建立一大古教,整合精通推演之术却只能寄人篱下依附他教的同道中人,成为那一道当之无愧的开山祖师!
可惜他没有这个宏图远志,他就算想那样,也只是想让某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俯首称臣罢了。
年轻一辈以实力分高下,天资卓越之人,人皆拱之。
圣山之行后,备受各大古教忌惮的天道院弟子众星捧月的对象变了。
“一溪果然厉害,史上最年轻的圣人,等院长回来很快便是少主了吧!”
“可不是吗,史上最年轻圣人,岂是年轻一辈那点天赋能相提并论的,以一溪现在的天资,推演之术集大成的能耐,若能在五十年内突破尊者,搞不好这一回东皇神洲无主的仙古岛屿,就会迎来一位史上最年轻的主人!”
“快别这么说,徒给一溪增加压力了。”
周一溪如沐春风,与新道统的开山祖师相比,区区史上最年轻圣人的称号,对他而言不过尔尔,他当然当得起一切称赞,他可以很合理地怀疑曾经的天道院大公子周天元之所以倍感压力,大概是腰软内虚吧。
仙古岛屿是每一位修士内心的向往,任何一位仙古岛主,都能和古教教主等同,由古教掌权者选出德才兼备之人。
要想成为仙古岛主,除了过人的天资和潜力,还需要人脉,这难不倒精通推演之术,背后还有神算子助力的他。
这个机会来之不易,否则下一个仙古岛屿,还得等到猴年马月。
周一溪谦逊一笑,道:“我哪是前辈高人的对手,就算将来有可能,那也是天道院的功劳。对了,大师兄呢,怎么不见大师兄?”
天道院弟子们意会,道:“他在静思堂。”
周一溪佯惊道:“静思堂,那不是外门弟子受罚的地方吗?”
“他顶撞长老被罚了,因为他现在……说实在的以他的修为,外门弟子都难。”
“嘶,静思堂,那哪是凡人待的地方。”周一溪有点想笑,若回来时那人听他的劝,态度软上那么一会,至于落到这么个下场?
天道院静思堂,静思己身。
这三个月来周天元进静思堂的次数,远远超过了他进天道院这么多年进罚堂的总和。
被罚原因无非是大言不惭触怒执教长老,亦或者和弟子斗殴破坏天道院风气。
他一个凡人,还能跟修仙人士斗殴?
曾经只要他开口,哪怕指名典籍上有误之处,最严厉的执教长老都会苦思,有大魄力之人会立刻眉开眼笑,甚至惊动天道院老精怪们一番慎重讨论。
密地、圣地是他常去的地方,而今进到这静思堂来,结识了同样被罚的外门弟子。
一身核心弟子道袍的周天元,倒是和那些外门弟子处得不错。
他进来时泰然,出去时安然,静思堂守门之人看到他这样,总会摇摇头,觉得他怕是彻底完了。
周天元刚出去,便看到有一群人站在静思堂外,众星捧月之人饶有兴致地看向他,这些天他的一半遭遇都是拜这人所赐。
“以前觉得大师兄挺有能耐,而今看来就是空有理论的空想家,什么年轻一辈天才,堪比至圣年轻时的存在,想不到竟是这般天真,能这么简单轻信他人到修为没了,能高明到哪里……”
周天元一出现,在场喧哗声销声匿迹。
这人哪怕修为尽失,但他常年累月在天道院众弟子眼中的形象根深蒂固。
哪怕有些乏力,有那么点不够整洁,但只是精神不错地站在那儿,就让人下意识不敢多语。
周一溪心里竟有些雀跃。不愧是天道院大公子,形同废人威严依旧,但也正是这点装模做样的姿态,让他不能自已。
“快别这么说,也许大师兄的天真恰好是他能异于常人天赋惊人的原因所在,”周一溪道,“不管这么说,我还是很希望能和大师兄握手言和。”
“?”
“希望大师兄能给我这个机会。”
“如果我不给呢?”周天元道。
“别不识抬举!”其他人道。
“这些年你对一溪怎么样,我们有目共睹,你没点表示,我们也不好做……”
周天元微微皱眉,道:“所以是什么事?诸位大老远到这儿来迎接我,还不够和吗,还需要怎么和?”
其他人顿时鸦雀无声,他们以为就是以前那一桩桩事,可若是包括私下还揍过,那难怪一溪无法释怀,更何况高高在上的大公子可能有所不知,因为知道大师兄不待见周一溪,他们没少在私下给周一溪脸色看,但那也是为了取悦大师兄,他们也身不由己……
“我愿意和你冰释前嫌,你愿意吗?”周一溪当着众人的面,一副大方得体的模样,“你若是愿意,只需轻轻点头,我便既往不咎,今后你我还是师兄弟,一道为天道院争光,你若不愿,以你对我做的那些,除非你跪在我面前,否则我可不会轻易放……”
周一溪是笑着说的,前面的话甚至是说给在场其他人听。
不清楚他俩恩怨之人听着觉得他所言有理,但知晓内幕之人便不会这么以为了,话音未落。
谁也没想到,咚地一声重响。
膝盖撞地发出的声响,仿佛敲在了众人心坎里,但身形一矮的那人神色如常,一脸随意。
坐在静思堂门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长老倏然站了起来。
“天,小圣人逼谁下跪?”
“他是谁?”与他同在静思堂受罚的人原本义愤填膺想要为熟人出头,但见那边全是内门弟子,他们不敢贸然参与,便问起那位疑似修为被封却不知为何惩罚力度如此之大的青年。
“你们竟然不知道他是谁?”
“只知道他是内门弟子,姓周。”外门弟子怯声道。
“他便是周天元,咱们天道院大名鼎鼎的大公子,咱们这辈所有学员的大师兄!”
听得人怒气上涌,又迫于站着那人的威势,道:“那是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仗势欺人呗,仗着他失去修为,所以站在他头上撒泼呗,那群势利眼们,可真会落井下石啊!”
周一溪的表情僵硬在了最为难看的时候,尤其是听到周围各式各样的声音,更开始两边倒了。
他还没有做出过分的事,对方也尚未说出极其过分的话,只是矛盾才刚露出端倪,他才说到自认为以对方骄傲绝不愿意做的事,竟然就这么轻巧?
好像迫不及待,特别无所谓。
周一溪被气笑了,他挥手让身边的弟子们都离开,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你怎么就跪在我面前了,大师兄,你这让师弟很难做啊。”
“什么也没说吗,那是我听错了?”周天元行云流水般抬起一条腿,就要起身。
周一溪气到表情绷不住:“我让你起了吗,给我继续跪着!”
所有人都听到了。
“趴着!”周一溪面目狰狞。
“给我行大礼!”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半点不磨蹭,周一溪气到脸色发青,周围人看得也云里雾里,说不清这两人谁高谁低,只觉大公子不愧是大公子,与传闻中不同,竟这般能屈能伸。
周天元有点没耐心了,真是他实力不济,要在平时,别说史上最年轻圣人,就是老圣、尊者在他面前,也不敢这么吆五喝六,但毕竟他确实得罪过周一溪,而今小人得势,他得还债。
如果简简单单的跪地趴地行大礼的那几种姿势就能解决的问题,那就么必要激怒对方让自己遭受更多不必要的折磨,凡人体魄哪怕是点皮外伤,都是大病。
所谓尊严、骄傲、颜面都是天道院大公子该有的,他周天元嘛,还是身体最重要。
“行完就够了吗。”周天元躺在石板路上,撑起脑袋,他就没修为了,谁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一个凡人下手,那真是欺软怕硬、恃强凌弱的典型,反正天道院静思堂长老就在后面看着,就看谁更丢脸。
“就这么点人看着?你不就是小肚鸡肠,记恨我当初拒绝你,那可是当着近半个宗门的面,现在当着这么点人让我给你行大礼就够了?当真?还是有下个会场,是不是该招呼点看热闹的人,这么点人哪够啊,虽然我不认为我真心实意害过你,但如果你真心实意受到伤害,那你赶紧找回场子,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他说得十分坦荡,在场听着的人面红耳赤,甚至对这个没了修为的凡人,生了些许敬畏之意。
周一溪理智想弄死对方,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可又不可避免地狠狠抽搐了几下。
他以为他的所作所为能让碾碎对方的自尊,迫使对方靠近自己,可好像无论怎么做,周天元的反应永远在他意料之外,他的做法永远只会将对方推得更远。
那个在先前的他看来满身破绽,满心薄弱点都可击碎的人,好像以意想不到的速度修复着,他的成长速度令人叹为观止,以往让长老们惊叹,而今他也……
周一溪有那么点怅惘,他好像拿那个凡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对方分明那么弱,却又如烈日般明亮刺眼炙热而顽强。
就这么放过?
不……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浮现出了个令他热血上涌的念头,一瞬间侵蚀了他的全部理智。
周一溪眼睛有些充血泛红,头脑发热,声音却冷到了极致。
“既然大师兄有意缓和你我师兄弟的关系,师弟岂能不如师兄的愿呢,把大师兄请到广场上去,让所有内门外门弟子前来见证,既然大师兄不介意让师弟落到人人皆呼蛮横霸道仗势欺人的下场,那就有请大师兄当众表演膝盖撞地吧。”
周一溪道:“我要的无非是大师兄您的一声真心实意的道歉而已。”
“不存在的事,我虽不介意向你低头,但我从不认为我的就事论事是针对你本人。”周天元道。
周一溪感到冒犯的就是这个,他刻意针对周天元,可对方眼里从来没有他。
“带他走!”
静思堂长老甚至朝着周一溪等人点头见礼,毕竟是史上最年轻圣人,前途不可限量。
偌大的广场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无论是堪称至圣年轻时令各大古教赞不绝口的周天元,还是后起之秀周一溪,这两位乃是天道院最为有名的存在,但凡与这两位中的任何一人有关,都能引起一阵轰动,更何况是两人。
“这是我们能看的热闹吗,大师兄和小圣人到底什么恩怨,何至于此……”
当然至于,周一溪心想,既然天道院大公子注定就此倒台,那么就让他踩在大公子头上,站上更高的地方。
他想他承受得起,或者说除了他以外,还有谁承受得起?
如果无论他做什么,都不能在对方眼里留下片刻痕迹,那就让自己变成一根刺,重重扎进对方心里,想拔都拔不出来,或者成为对方身上的污点,让对方想洗也洗不掉。
他也不想这样的,周一溪带着悲悯的目光俯瞰着广场上那么多人。
曾经高高在上的大公子周天元被押在广场中央,重重叠叠的人影都是来看热闹的。
这么大规模,也未见长辈出言制止。
周天元顿了下,万分艰难地垂下头,双手撑地,额头触及地面,朝着周一溪所在处的更后方,朝着威严无比的天道院,那个上上下下全都视他如最大希望,对他给予厚望,却又大失所望,不听他任何解释,也无暇理会他的任何言语的古教,最后一次叩首。
整整三个月来,周天元也心生无力之感。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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