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湿滑,邹途一个脚下不稳,直接拽倒了纪南泽。两人猝不及防,直直往那面钢筋上撞去!
纪南泽的神经瞬间就绷紧了。这一下,若是磕到胳膊和腿,估计十天半个月都难下来走路,但若是磕到脑袋上,约莫着是要直接去见阎王爷了。
“学长,别动!”
邹途一咬牙,不顾衣裤惊人的摩擦力,直接用臂弯护住纪南泽的身体部位。这个姿势在纪南泽看来,是真的不要命了,邹途几乎把身体所有的弱点都暴露了出来,他一点防护都没准备,只是用手脚和身体拼命护住他。
“邹途!你!”
纪南泽话没说完,在半空中他根本做不到任何动作,只能感受着邹途的双臂渐渐收紧。
冲击力很大。邹途一头撞在冷硬的水泥上,纪南泽感觉身体都震了一下,空间的扭曲正在逐渐变大。邹途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
一口血就喷到了纪南泽脸上。
纪南泽心里一惊,刚才那一撞特别厉害,他的眼睛都被震得发痛。浑身的肌肉都在叫嚣,他心跳如擂,感觉全身都在发抖。
又何况邹途。
“邹途,你怎么样了,邹途!”
“呜……”
邹途没回话,他的喉咙里只有痛苦无比的呜咽。
海潮般的吱吱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纪南泽模糊地听见不远处门被咣咣撞动的声响。
听起来好像有一道锁,但这锁很脆弱,在人体的剧烈撞击中几近断裂。
“南泽!邹途!”他听见洛桑在大门处冲他们叫喊。
“我——”
等不了多久了,得在老鼠和那怪物追上之前动作。纪南泽眼疾手快地架起邹途的胳膊,刚把他从地上搀起来,忽然之间,他的上半身就像被抽空了一半,一点力气都使不出。
糟了!
他颤抖地看向自己的双手,他不敢放下邹途,随着肌肉的紧绷感,紫黑色的血管已经浮现出来。蜘蛛毒素在剧烈运动的作用下,经由血液的循环,可能已经蔓延到了他的全身。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该死!纪南泽暗骂一声,他的意志压根无法与这种无力感对抗。
这是一种很恐怖的萎缩感,他力不从心,他只想一头扎在地上。
而胳膊上的邹途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纪南泽无论怎么做,都没办法将他扶起来。
那怪物就快来了,老鼠距离他们不过毫厘,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种时候,仅凭他自己能做什么。
纪南泽本能地用胳膊抱住了邹途的脑袋。
他不想邹途受伤。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学长,快走吧。算我求你了……”邹途手撑着地,却怎么也起不来,“你要是有什么万一,我该怎么办……”
“不走了。”
“……你不起来。”他的嘴唇擦过对方的面颊,声音虚弱而温柔,“我也走不动了。”
此时,管道的角度变得更为倾斜,上方的裂隙直接剥落出一缕极其微弱的天光。那道光实在太遥远了,无论什么伸手,也永远无法抓住它。
这一次,鼠群爬到了纪南泽的脚踝。
他们再也没有退路了。
这一次,纪南泽轻轻揉了揉他的发丝,他的肩膀撑靠在墙上,然后奋力托着邹途,挣脱开鼠群。
黑色的鼠潮蠕动到了他的小腿,他感到自己的脚踝可能被咬破,骨头都阵阵发痛。
“学长……?”邹途不明白。
纪南泽的眼睛里都是温柔的笑意:“行了,别这样看我了。会舍不得的。”
邹途还没有反应过来,纪南泽已经用肩膀将他从钢筋的缝隙,向大门的方向推去。
因为管道的严重倾斜,以及邹途自身的无力感,他直接滑向了出口。
但纪南泽还在那面钢筋后,老鼠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脖子,他依旧眉眼温柔。
可是邹途身上却很疼,不是啃咬过后的伤口,也不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擦伤,是他的心脏涌出一阵温热的嗡鸣。
纪南泽一声没吭。
他是个很倔强的人,和外表不太一样,特别的倔强,特别的要强。
所以,越是到了这种关头,他越是冷静,越是能比邹途还要理性的思考。
可理性的代价太痛了。
邹途承担不起。
“学长……?”
“学……长……”
“——学长!”
增生物在他耳边兴奋地抽打着内壁,纪南泽还没来得及看清门口的情势,脖颈处传来一阵冰冷的呼吸。
“……南……泽……”
那怪物身上伸展出来的增生直接拧住了他的腹部,老鼠在他身上肆虐,将他浑身撕咬得鲜血淋漓。尽管它们没有试图钻进自己的体内,这也依旧是一种恐怖的折磨。
纪南泽在意识模糊前,最后看了一眼那双金色的眼眸。
怪物的眼睛里满是陶醉与自豪,而这种诡秘的情感,不应存在于这种冷血而残忍的生物……
一切都,天旋地转……
***
“离他远点!你他妈离他远点……!”
邹途愤怒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他挣扎了好几次都没爬起来。膝盖在地上磕的都是血痕,身上每一处好的地方。
“邹哥,冷静点!”瘦猴伸手去拉他。
可邹途径直甩开他,手脚并用,趔趄着一步步挪向前方。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
“别碰他……求你了,求求你……别伤害他……”
“我会死的……我要怎么活下去……”
“我真的会死的……”
他的指甲又在地上刮擦出血痕,连指甲盖都翻起来了。可鼠潮渐渐涌了过来,他再也听不到纪南泽的声音,再也看不见他了。
“邹哥……”瘦猴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你们走。”
瘦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邹哥?”
邹途抹了把脸,艰难地撑着膝盖。因为纪南泽的缘故,那怪物已经完全停止了对他们的追击。而鼠潮的势头减缓了一点,但情势依旧不容乐观。
“我说,你们先走,我要去找学长。”
瘦猴一下就急眼了:“你就整天学长学长学长!小纪拼了老命把你推出来,你还硬是想进去送死?”
“那又怎么样?他不想让我死又怎么样!”邹途没上前两步,瘦猴就拉住了他。
门锁已经断了,只要一推,他们就能去到外面的世界,一线曙光在他们脚底升起。
“邹哥,算我求你了……”瘦猴也很难过,“你去了又能怎样?搭上自己的性命吗?”
邹途静静地看着他:“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怪你,瘦猴。但你别拦我……要是你现在拦我,我他妈现在就和你一刀两断!”
瘦猴见他暴跳如雷,当即有些退缩。
就趁着他发呆的空袭,邹途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硬生生撑起膝盖,往纪南泽的方向跑。
他迎着鼠潮,连一点恐惧都没有。
他知道邹途强大,他知道邹途独当一面,可他不知道邹途能对一个人固执到这种地步。
瘦猴愣在原地,当下身子就晃了一下,有些站不稳了。
洛桑拍了拍他的肩膀,稳定了他的心神。她转向海森和顾长风:“你们先走,南面有一个临时建立的营地,叫做‘服务区’,之前和你们聊过的。你们离开之后,就去那里,跟里面的负责人报告这里的状况。”
瘦猴愣愣地看着她。
海森有些担心:“那你们呢?”
洛桑看向邹途的背影:“我们去救人啊。”
顾长风不得不看了她一眼:“这很危险,我想你们最好……”
洛桑摇摇头:“你不知道,我想你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们出生入死那么久了,经历的一切远比十几年经历的还要多。我们,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人。”
听到洛桑这番坚定的发言,瘦猴终于破涕为笑:“救人!我也要去救人……”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又窝囊又高兴,“你们走吧,啊?我们得把小纪和邹哥从鬼门关拉回来才行。”
顾长风皱了皱眉,拉上了海森。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一道门,一推即开。
门里,门外。
生死如梭。
第33章 犬吠
黏液落在他伤痕累累的脸孔上,将外衣整个浸透,湿濡冰冷地贴在身上。
生物离得非常近,增生物的握力也达到了惊人的地步,只要它想,只要它一动念头,杀死某样东西轻而易举。这就是感染赋予它的力量。
人类对丧尸来说是猎物,是一种扩张的手段。
而对于感染生物来说,人类只是猎物,只是满足无尽的食欲的手段。
纪南泽几乎可以听见自己肋骨发出的悲鸣。
再这样下去,他只有可能被活生生挤压致死。
尽管生物有意放缓了力道,他依旧疼得五官扭曲。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疼痛的地步了,只要这个生物稍一用力,断裂的肋骨极有可能刺穿自己的肺部,他的器官可能从任何一个孔洞流露出来,偏偏这种死亡最让人不忍直视。
死者一般毫无情绪的面孔正从上方接近,纪南泽看见对方眼窝处深沉的喜悦,以及诡秘至极的疯狂。
“……南……泽……”
它的发声器官依旧在适应人类的语言,随着它每一声呼唤,字音与腔调模仿得越发清晰。
生物的学习能力很强,尽管可能只是一个顶着人类皮囊的怪物,但在孵化至今的短短几十分钟内,它已经完全蜕变成为一个外表和体格都极其成熟的个体。
一个恐怖的怪物。
纪南泽的双手正被增生物牢牢捆缚住,也许是为了避免他的自残行为或令人羞恼的挣扎。手枪从腰带间险些滑落,老鼠从两边往他身上攀爬,恶心的触感在他的脊背爬出一道藤蔓般的痕迹。
他的手指不断颤抖着,终于在手枪快要掉在地上的瞬间钩住了枪柄。他不动声色地换了口气,将手枪牢牢握在掌间。尽管学习的时间不算长,但握住枪柄的一刻,他在服务区靶场学到的所有射击技巧都跃然眼前。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邹途手把手教给他的。
里面还有一发子弹,他本来就是准备留给自己的。
所以,这一切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只不过就是地点和时间有些出入罢了。
估算一下大致时间,邹途他们应该已经顺利离开通道了,不知道鼠群会追他们到什么地方。
但只要离开这儿,凭他们的本领,一定能找到逃出生天的办法。
因为有邹途,因为有邹途在那里,纪南泽对他们的未来有信心。只要邹途还在他们身边,他们就一定能安全回到服务区,将这里发生的故事告诉游国豪。
这一路下来,纪南泽了解他们。
非常了解。
他和怪物在黑暗中静静对峙着,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一点也感觉不到害怕。
此时,花药状的物体终于从怪物的喉咽长了出来,每一根都像一瓣带有倒刺的海星,沾满了腥臭的黏液,朝自己的脸孔靠了上来。和此刻怪物露出的器官相比,它那人类的皮囊简直就像一具没有处理好神经联系的外壳,僵硬无比。
它的动作亲昵却令人发指,纪南泽浑身都开始发怵。
花药中央,是一条布满颗粒状物的棘齿,鼓张纤薄的外皮下能够看到一定数量的透明卵囊。
棘齿呈现一种有自我意识的扭曲,它张牙舞爪着攀附在自己的下颚,寻找着口腔的位置。这个怪物正在寻找新的宿主,将后者变为感染的同伙,去猎杀他曾经的同胞。
如同人性与神性,在灵魂的深处痛苦挣扎。
他的牙关开始哆嗦。
他不想伤害任何人,他不想任何人在这场感染中死去,包括他自己,包括爸爸,包括纪然。
濒临死亡的一瞬间,人总是会思考很多事。
纪南泽强行把脑袋扭到一边去,奋力想要挣脱触肢的桎梏。
一只缠绕在他腰上的增生物直接拧住了他的脖子,以窒息为代价,强迫他与之强行对视,
而在这根增生物松开以后,他的小臂终于得到了一定的活动空间。
纪南泽艰难地吞了口唾沫,调转枪口,对准自己的下颚——他知道自己的呼吸都在变冷,这一枪下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枪口实在距离太远了,他的手臂因为肌肉酸痛止不住颤抖。
窒息造成的生理性泪水啪嗒啪嗒地滴在地上。
这一枪,只要命中,这场恶梦就到此为止了。
怪物从他身上得不到任何东西。
什么都没有。
对,就是这样,如同灯起灯灭,它从死亡的潮涌之中什么都得不到。
怪物灿金色的瞳孔距他越来越近,纪南泽忽然释然一笑,手指扣住沉重的扳机。然后他闭上眼睛,又一次深呼吸。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预感。
死亡的尽头,不止是死亡。
是自由。
是解脱。
是炙热。
世界天翻地覆,现实不断沉坠。
食指落下去的一瞬,纪南泽突然听见什么东西应声碎裂的巨响。
就在头顶,他讶异地望了过去,声源在先前管道暴露出来的一缕天光。那道光照亮了他的满脸泪痕,照亮了管道中丑恶的一切存在。
怪物好似也觉察到了不同寻常的动静,警觉地往上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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