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陆羽抬眼。
“您认为,人活着,是有罪的吗?”费奥多尔的声音的细细的,他神情沉静,好像在寻求解释,又像恶魔在蛊惑人类堕落。
陆羽的神情严肃了起来。
“费佳,什么是罪呢?”
“什么是罪?”费奥多尔低低重复。
“费佳,你看,世界很大。而我们知道的智慧生物,就只有人类。”陆羽如同当年教导太宰治一样,并不顾忌对方的年龄,而是把自己的想法如实相告。
“人类自己塑造了‘罪’这个概念。自相残杀是罪,掠夺伤害是罪,浪费资源是罪……人类把自己种族里出现的一部分行为划出来,称之为罪。”
费奥多尔没有说话,他认真的倾听。
“而人类以外的其他生物呢?它们也在为了活命而厮杀,也在消耗着资源。虽然没有部分人类这样无意义的消耗,但它们也是有着这些行为的。费佳,你认为它们有罪吗?”
费奥多尔答道:“野兽蛮荒,没有理智,不懂得约束,因而无罪。”
“也许在万年以前,人类也和野兽没有区别。”
青年的眉眼舒畅而温柔。
“但人类有了智慧,因此开始反思自己,承认自己有不好的一面,并想要将之剔除。”
“所以您认为,人活着,是有罪的。”费奥多尔犀利的点出了这一点。
“对。”陆羽干脆的点了点头,“不过正如我刚刚所说——我认为,‘罪’是人类进步的必然。”
第64章 西伯利亚历险记13
“您认为,‘罪’不是错误?”费奥多尔低声问。
“不,当然是错误。”陆羽否定了,“我只是认为,犯错是必然的,而解决错误、避免错误这件事,是人类进步的必经过程。”
“如果有朝一日,人类不再犯错……”
这么说着,陆羽自己也笑了:“那大概是天下大同吧,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这么一天。”
“而且,小费佳。”陆羽通过小窗揉了揉小老鼠的毛毛,“你要学会辨析整体和个体。每个人身上背负的罪孽,和整个种族身上背负的罪孽,也是不一样的……”
“在我看来,人类拥有智慧,一步一步往上爬,一点一点建立文名,这个过程,绝对不能称之为罪恶。”
“毕竟连罪恶这个定义,都是他们自己划定的啊。”
“这就是我的回答。”陆羽站了起来,温和的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费奥多尔,却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男孩的今天穿的病号服比平时更宽大,在陆羽居高临下的情况下,能通过宽大的领子看到费奥多尔单薄的肩背。
他看到,在称得上嶙峋的肩胛骨下,那里有两个对称的,硬币大小的圆形黑色伤痕。
——电击伤。
除此之外,男孩背上还有着些许伤疤,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已经不怎么清晰,但仍然能看出来锐器伤。
青年瞳孔骤然缩小。
“小费佳。”他轻飘飘的开口,声音柔和的不可思议,如同害怕惊扰到什么不存在于现实中的生物一样。
“可以告诉我,你背后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轻柔的英文从舌尖缓缓流出,杀意悄然充斥了整个空间。
费奥多尔抬起头,静静看着陆羽。
“只是不小心伤到的,您不必在意。”
他红紫色的莹然双眼和陆羽散发着寒意的鸢瞳对视着,坦然镇定。
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陆羽定定的看着费奥多尔,杀意逐渐收敛。
“我知道了。”
他闭上了眼睛,松开手,任由玻璃窗自动合上,锁死,把瘦小的男孩重新关入一片寂静。
“别忘了喝牛奶。”临走前,青年无声的用唇形提醒道。
【真卑鄙啊,费佳。】
我说的是实话。
【你是故意的。】
这是合理的利用。
【费佳,什么是罪?】
……我就是罪。
男孩捧起牛奶杯,垂下眼睫,眼中血色逐渐深重。
【确定了?】
明天晚上。
陆羽关上了门,听着它自动落锁,神色一片冷然。
什么是罪?
伤痕布于幼童之身,即为罪!
小治,不管你在策划什么,都快一点吧……
我现在,就想平了这个地方。
——
太宰治坐在实验室的椅子上,轻微的电流游走在全身。
“好了。”索菲亚坐在仪器前,把数据尽数输入。
太宰治睁开眼睛,惊奇摘下了两边手臂上的通电仪:“还以为会痛呢。”
这几天一直在配合索菲亚的,名为卡列娜的中年女研究员拿走了这两个连着电线的、硬币大小的金属仪器。
她笑道:“修治先生放心,我们不会伤害到你的。”
太宰治看着那两个仪器:“它无法释放出更强大的电流了吗?”
“可以的哦。”专注于数据的索菲亚突然开口。她看了太宰治一眼,神情有些奇怪,“仪器本身是可以做到的,不过因为有安全阀,所以不会出事。”
“安全阀?”太宰治看了一会实验员收拾仪器,转头问索菲亚。
索菲亚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是的……除非操控者主动破坏安全阀,否则仪器无法释放出强电流……”
“这样啊。”太宰治没有追问,“实验结束了吗?”
“记录下这个数据,就差不多了。”索菲亚重新转头看向她眼前的仪器。
“那真是太好了,毕竟我们也差不多该离开了。大姐姐,你们核实了我们的身份了吗?”
“消息大概明天就回来了吧,修治君不用着急。”索菲亚道,“这几天辛苦你了,回去休息一下吧。”
太宰治跳下了椅子,走到索菲亚身侧,眼神快速掠过那些数据:“索菲亚姐姐,你能通过些数据做什么呢?”
“这个要模拟实验以后才能确定。”卡列娜一边收拾器械一边替索菲亚回答。
太宰治若有所思,点了点自己的脖子:“模拟人间失格的波动?”
“如果能成功的话。这个波动很奇特,跟之前所有的样本都不一样,因此模拟系统不一定能成功。”索菲亚答道。
太宰治的眼睫垂了下,盖住眼中的冰冷。
模拟异能波动,多可笑啊。要是异能有这么好复制,世界上的异能者还会是现在这个状态吗?战争还会是异能者大战吗?
或许她真的能做到,但消耗一定比收获更大。异能力者的身体组织?或者异能力的能量结晶?还是更加深层次的,异能力者灵魂?
阅遍种花各类小说的太宰治联想能力足够强大,轻轻松松就在脑子里列出了十几种手段,每一种都足够反人类。
被六六哥哥带在脖子上的,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本质上应该也是异能产物。
那天他触碰了六六哥哥身上的装置,看六六的反应,应该是“人间失格的”的效果完全把装置的覆盖掉了……也就说明,这个装置的材料是很好的异能传导介质。
这样反而看不出来装置本身的效果会不会被人间失格掉了,毕竟它可以传导人间失格呢。
不过他松手后装置效果还在,那就说明,如果真的是异能造物,那一定是持续性的,而非一次性的。
脑补到颈环里封存着人类身体组织,太宰治心里泛起恶心。
——还是别告诉六六了。
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们就是在用异能产物彻底根除异能?这根本就是个悖论。但索菲亚如此重视人间失格的数据……
她到底有什么依仗,把这种影响大规模扩散开?
是小老鼠之前的情报里提到的那个吗……最近一年来,索菲亚经常独自进行的一个“项目”……
应该是某种能大规模放大异能影响的道具,现在索菲亚手上,小老鼠也一直在惦记。
得把它弄到手才行。
脑海中的思索仅仅是一瞬间。
太宰治只是垂了下眼就重新扬起笑意:“那么我就先回去啦,索菲亚姐姐。”
回去跟六六通气,看样子索菲亚明天就要动手了。
第65章 西伯利亚历险记14
所有诡谲的算计都掩盖在和平的表象下。
时间毫无波澜的推到了十一月二十号。
陆羽照例去见了安娜和费奥多尔——今天,他带了太宰治。
不用参加实验的太宰治第一次见到了陆羽口中的“小鸟”。
他安静的看着白色系的少女,觉得自家六六哥哥还挺会起外号的。
是一只被人类骗走了、带上了镣铐的小白鸟呢。
坐在床边的少女好奇的眼神在陆羽和太宰治脸上游移:“你们长得好像。”
“我们是兄弟嘛。”陆羽温和的笑着问她,“诗歌喜欢吗?”
少女振奋了不少,她点点头:“是的……很美……”
“想去看看吗?”陆羽问。
安娜湛蓝的眼睛眨了眨。她犹豫的开口:“可是我……不能……”
“只要说想不想就可以了哦。”太宰治突然开口,“要是真的想,也许会有一个神秘的妖怪先生从天而降把你偷走哦。”
时至今天,那个伴月而来的妖怪先生仍然是太宰治心里独一无二的奇迹。
不过他当年也“赶走”了妖怪先生,虽然收获了六六哥哥,但六六一直不同意他再扮一次妖怪先生的要求,说是已经答应他那是最后一次了……
明明就是觉得羞耻。
借机让妖怪先生重出江湖也很好耶。
陆羽哭笑不得的揉了揉坏心眼小猫的头发,重新抬头看向安娜:“仅仅是单纯的愿望哦,安娜。想看看星空吗?”
“……想。”
怎么可能不想呢?每天重复着枯燥又没有温度的生活,生活在这几步就能走完的房间里,出门也只是冰冷的实验和体检……
家乡的针叶林是什么样子的,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她曾坐在父亲的肩上,怀里抱着小狐狸,抬头看着漫天繁星后对她说:
“安娜,你看到那些星星了吗?它们就是我……”
星空。
【星空】。
虽然它让她的人生陷入悲剧,它让她失去了亲人朋友,它让她背负上罪恶……
可是,真的很美啊。
少女怔怔的看着玻璃外长身玉立的青年,泪水从空茫的眼中滑落。
“别哭了。”陆羽轻轻叹气,“说不定,今晚就会有星空降临你的梦境呢。”
出门以后,太宰治揶揄陆羽:“不准备做妖怪先生吗?”
“这是只属于你的特权。”青年懒洋洋的笑着走在前面,“不给小鸟和小老鼠。”
“哼哼。”太宰治不置可否,嘴角却悄悄弯了弯。
陆羽没能亲自见到费奥多尔。太宰治等大胡子把门打开后,亲自接过饭盒,把陆羽关在了门外,十分钟后才空着手出来。
剧本组之间的交流,是六六哥哥不配。
太宰治也不跟陆羽说他干了什么,只是慢悠悠的说:“兄长,中午就不用给小老鼠送饭了,他应该顾不上我们了~”
陆羽无言的点头。
一直到他们离开这一层,索菲亚也没有出现,不知道抱有什么心思。
他们两个回到了各自的房间,陆羽去把西伯利亚求生必备品收拾出来,太宰治也把自己的东西搬过来塞给了陆羽,跑路之意溢于言表。
不过太宰治对自己的行动另有安排,他也不准备把自己的剧本共享给可怜的老哥,塞完东西就走了。
“兄长已经很大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剩下的就交给你自己了。我相信你可以的~”
临走前还顺走了一个早上提前准备下的三明治。
陆羽:……
无言的目送太宰治蹦蹦跳跳的跑出去,陆羽无奈的叹气。
不过没关系——太宰治透露的其实已经足够了。
就是今天。
他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开始调整状态,静待时间流逝。
与此同时,索菲亚正独自坐在一间实验室里。
她面前的电脑在飞快运算着“人间失格”的数据。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下午就能出结果。如果实验成功……
她咬上了拇指尖。
在她身后的实验台上,一个透明器皿被重重保护着。有东西静静躺在高大的器皿里——
无需什么修饰,只要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那是一页“书”。
那上面已经有了一小段字,大约占书页的四分之一。
再等等,再等等……
再……
“咔嚓”。
陆羽站在房门口,徒手捏断了脖子上的装置,将它扔到了地上。
手机上显示着时间:
西伯利亚时间,十一月二十日,下午五点。
太宰治仍然没有消息,但是等的时间已经够久。
青年手一招,熟悉的斩月落在了手中。他抬头看了一眼摄像头唇角勾起张扬狂气的笑——是时候大闹一场了——然后嚣张的倒转镰刀,一刀柄把它砸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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