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洛暹没什么好脸色,没说话,将手机关了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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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夜晚总是格外的漫长,苏鹤伸手摁亮了灯光,暖黄的光线将这个三室一厅的小公寓照得温暖又温馨。屋子是蓝白的简约风,干净整洁,客厅和阳台相连,通过透明的玻璃看到已经开始变灰的天空,这是破晓的前兆。
“要进来吗?穿鞋套还是拖鞋?”苏鹤站在门口问。
弦子靠在门边,视线快速的扫了一圈儿里面,也听懂了苏鹤的言下之意,“不进去了,我就是来认个门,以后方便来找你。公司给了你一周的调整时间,这期间你可以休息、做自己喜欢的事儿都行,一周后正式开始工作,没问题吧?”
“没问题。”
“你刚回来,对北京应该还不怎么熟悉,有什么问题及时微信我。”弦子语气飞快的说着,像机关枪直突突,“我手机二十四小时随时开机,如果日后有需要我也可以在这租一套房供你随叫随到。如果日后你对公司有什么意见和建议,都可以给我说,我会替你一字不差的向公司转达。你个人在工作上有什么需求也可以尽数告诉我,这会涉及到我给你接的工作。有什么特殊的习惯和癖好也可以告诉我,这涉及到你日后与我相处的舒适度。如果你有什么原则性的底线,请你也告诉我,这涉及到我对你以后的营销策略。”
说完弦子深吸一口气,“以上,还有什么问题吗?”
苏鹤双手交叉抱拳,同样靠在门边长腿随意的弯曲慵懒又随性,“我对北京并不是很陌生,有事会第一时间联系你。至于租一套房大可不必,暂时对公司没有任何意见和建议、对工作也没有什么需求。至于习惯,我早上只吃手抓饼配牛奶,如果以后帮我准备早餐请按照这个来。底线只有一条,不炒cp,同性异性都是。以上,没有问题吧?”
不愧是专业的唱跳歌手,这么长一串说下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弦子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弦子从包里拿出一支马克笔,“偶像,你什么时候帮我签名?”
苏鹤哑然失笑,接过笔问:“签哪儿?”
弦子又从包里拿出一件白色衬衣,“签这签这!就写:祝弦子以后年年发大财、天天有人追!早日暴富,嫁入豪门!”
苏鹤无奈的笑:“咱就不能脱俗一点吗?”
“我这多么朴实无华的愿望啊!又是偶像亲笔所写,必能得偿所愿!”弦子小心翼翼的将衬衣折起来放好,“行了,你休息吧,天都要亮了。七天后早上八点我准时敲响你的房门,晚安。”
送走弦子后,苏鹤坐在沙发上长叹一口气。刚刚回国,说不累那是假的,离开了已经熟悉的韩国回到本土,虽然对他来说是重返家乡,可中国的模式和韩国的也大为不同,他需要重新适应,尽管如今顶流加身,一样算重新开始。
苏鹤身体有些疲惫,但现在也不困了,常年颠倒的作息让他此时精神满满。索性开始整理行李,打扫一下屋子。房间是三室一厅,一个主卧、一个客卧,还有一间是苏鹤专门用了隔音的设计来搞音乐的。
灰蒙蒙的天渐渐变得明亮,远方的日光崭露头角缓缓升起照亮了整座城市,也照亮了苏鹤的小屋。他昨天才刚到,许多用品也来不及买,此时也才凌晨五点的样子,趁着早高峰还没开始,苏鹤换了身衣服,裹了件羽绒服拿着帽子口罩出了门。
清晨的街道幽静又热闹,三三两两的人走在街上,路边的早餐店眼睛支起了门帘,随着油锅滋滋的声响油条的香味儿飘进了苏鹤的鼻中,蒸笼飘着热气散发着清香。起早锻炼的老头、老太太们站在路边就着豆浆油条吃的满足又愉悦。
好多年没见到这样简单又朴素的场面,苏鹤的心情很好,脚步都轻快了些。他买了不少东西,一些简单的日用品,还有一些食材,最后买了一个手抓饼和一杯豆浆想作为今天的早餐。
苏鹤住的这个小区私密度极高,也不担心有狗仔跟踪拍到。东西有点多,一路走来出了些汗,所以苏鹤一进小区就摘了口罩,但帽檐压的很低,一般也不会有人特意去看他的脸。
走到单元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男人在刷门禁卡要进去,苏鹤双手都提满了东西,也不想把东西放在地上再掏卡出来刷,于是想偷个懒,快步上前走到男人身侧,“不好意思,能一起进吗?我手里……”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苏鹤呆滞的看着那人转过来的脸,眉眼深邃、山根挺拔、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勾勒出他硬朗又锋利的脸颊。
冬日的朝阳刺眼明亮,日光照到他脸上如古希腊的雕塑般神圣俊逸,圣洁高贵。
男人同样愣住了,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重叠,被帽子压住的小卷毛、白晰光滑的皮肤、浓密卷翘的眼睫、水灵纯净的双眸、精巧的鼻子、红润的嘴唇,甚至阳光照在他脸上那细小的绒毛。
这张脸,这个人,时隔八年终于再次相见。
半晌,苏鹤动了动唇,艰难地开口:“哥……”
☆、【回家】
季洛暹脸色很冷,日光都照不暖他眸中的寒意,没有应他的话收回视线,直接走进楼道间前等电梯。
苏鹤脚跟脚的进去,轻轻的立在他的身旁。两人男人并肩而战,气氛压抑,一个宛如刺猬不想让人靠近,一个局促心乱小心试探。
“哥……”苏鹤又叫了一声,这次声音大了些,吐字清晰的在楼道间响起。
如果说刚刚还能用没听见作为借口,那么现在真的是避无可避了。
“季家一脉单传,我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你这个弟弟?”季洛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他身上,两分冷漠、三分质问、五分愠怒。
苏鹤脸色微变,提着东西的手指无意识的戳着塑料袋,心里却是稳定了几分。索性他肯理自己,他的这个态度至少还能作为自己的突破口。
“那……季哥。”苏鹤迎上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问。
季洛暹没回答,算是默许。抬头看了一眼还在15楼的电梯,心中几分焦躁。
这破电梯今天怎么这样慢!
气氛又冷了下来,苏鹤知道季洛暹肯定不会主动找话说,而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复杂,朋友?哥们儿?兄弟?苏鹤找不出一个能将他们连在一起的词汇。
他们的关系也很简单,初恋、旧情人、前男友。
曾经那场始于盛夏的爱恋,因为他的懦弱、逃避破碎、无疾而终。当年他不敢面对、止步不前,八年的时光没有堙灭心中那颗种子,反而被思念日夜浇灌茂森苍天。
苏鹤悄悄的偷看季洛暹,侧颜完美、线条流畅,从额头、鼻梁到下巴,最后蜿蜒过凸起的喉结隐没于衣服中。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都显示他此时的不快,眉宇间的郁结之气将他俊朗刚毅的脸多了几分戾气。
他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苏鹤贪恋的看着他,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举手投足间都是成熟的男人魅力,这和屏幕里看到的感觉完全不同。
“看够了吗?”季洛暹冷冷的问,目光锐利一瞥,将苏鹤眼里来不及收回的缱绻看了个分明。
苏鹤一惊,猛的收回视线,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耳朵隐隐泛着粉红,无措的低头看着脚尖,狂跳的心脏让他羞赧。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季洛暹大步走进去摁了楼层。扫了一眼双手不空的苏鹤,出于人道主义和自身的教养,他问:“多少层?”
苏鹤显然没想到他愿意帮自己,受宠若惊,看了一眼摁亮的层数,回答:“和你一样。”
季洛暹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不错嘛苏鹤,这八年在韩国混的风生水起的,国内还有你的眼线?你来中国商演了几次,收买了谁?连我的住的楼层都一清二楚。”
苏鹤知道他误会了,着急的解释:“不……不是的。我没有,我……我不知道你住这里,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你和我住同一层。真的没有打听,哥……不……季哥,你信我……”
苏鹤因为着急,隽丽的脸蛋涨的通红,言辞恳切、神情真挚。若不是双手不空,他一定会拉着季洛暹的胳膊。
季洛暹看着他,恍惚间与记忆深处的某个片段重合——
漂亮昳丽的像洋娃娃般的小男孩哭的满脸都是泪水,因为哭的急促而不断哽咽,小手紧紧的拉着他,“哥哥,我没有偷,你信我,我真的没有呜呜呜呜,你信我好不好?你信我。”
“季哥……”
苏鹤唤回了季洛暹飘远的神志,扭头不去看他那张另自己心烦的脸,语气稍稍好了些,“你一回来就签约索御,又和我住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同一层楼。我怎么就不信是巧合?”
“我签约索御……确实是目的不纯,可房子真的是巧合。”苏鹤的声音干净、清澈,面对季洛暹时会不自觉的带点小情绪,尾音上翘,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软糯。
季洛暹冷着脸没说信,也没说不信。电梯到了,他率先走出去。
苏鹤看着他挺拔高挑的背影,一股莫名的勇气钻进他的体内,像充气的气球迅速膨胀,嘴巴已经比大脑抢先一步,“季哥!”
季洛暹开门的手一顿,淡漠地问:“什么事?”
冷漠的声音拉回了苏鹤的冲动和神志,已经在嘴边的话变成了:“你吃早餐了吗?我刚刚买的手抓饼。”
“……”季洛暹沉默了几秒,“我戒了。”
苏鹤一怔,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见他迈进屋子又赶紧出声,想延长几秒他们的对话:“明天我打算去看看叔叔阿姨,你……有空吗?可不可……”
“没空。”季洛暹似乎没有耐心听他说完,猛的合上了门,留给苏鹤满地的冰冷。
苏鹤垂下眼,浓密的眼睫遮住了眸中的落寞。他对季洛暹的拒绝毫不意外,只是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冲动问出那句话,不然只会让他们之间的气氛更加诡异和尴尬。
季洛暹不想认自己这个弟弟,那他们就做发小、朋友好了。自己已经回来了,日后也有充足的时间来缓和,不用急于一时。
只是……他看着手里的手抓饼心里止不住的难过。本以为季洛暹会说不吃、吃过了,却万万没想到会说戒了。
戒了是什么意思?完全不碰了吗?将他们的曾经如同垃圾一起扔掉再也不要了吗?
是不是也……不要他了呢?
苏鹤的鼻头发酸、眼睛氤氲起水汽模糊了视线,心中的难过被无限放大,无措又小声的呜咽着。泪水如洪水决堤般涌出,迅速的打湿了他脸庞。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了,当年离开他没有哭,在身在异乡思念季洛暹的时候他没有哭,被魔鬼式的练舞没有哭,出道后被黑粉戳着脊梁骨骂的时候也没有哭。
可现在他哭了,就因为季洛暹说的“戒了”两个字。
他用力的擦着眼泪,暗骂自己的软弱无能。当年离开的人是自己,辜负季洛暹的人是自己,逃避现实的也是自己。
有什么脸哭?
苏鹤蹲在地上含着泪将手抓饼吃了个干净,平复了心情后擦干眼泪起身回到屋里。
一直通过猫眼在看着他的季洛暹也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心中烦闷郁结又找不到发泄口,拿出酒柜里的威士忌饮了两大口。酒精没有麻痹他的神经,反而胸口疼的厉害。他坐在地上,脑子里全是刚刚苏鹤哭泣的样子。
季洛暹猛的将酒瓶扔出去,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液体在地上荡开,玻璃碎片散的到处都是。
苏鹤,你凭什么?
翌日,苏鹤把自己收拾的妥妥贴贴,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了季洛暹的家。事先已经和季洛暹的父母联系过了,索性他们不顾前嫌愿意见他。
季洛暹的父母是国家级的话剧演员,在他和季洛暹很小时后就常常出国巡演,每当放假他们俩就泡在剧院写作业的同时看演员们彩排。
话剧,可以说是季洛暹对表演热爱的初衷,以及苏鹤对舞台向往的启蒙。
和记忆中的样子一样,苏鹤沿着两岸开满格桑花的小路走到院子前,正在浇花的夫妇同时看过来,脸上立刻溢起了慈祥的笑容。苏鹤立刻止住脚步,生怕因为自己这个外来之客叨扰了这份恬静。
季渊和宋涣之依旧是苏鹤记忆里的模样,八年的时间在他们脸上增添了几道岁月的皱纹,他们的气质更加沉稳,眼里是看尽世事的安祥。
正当苏鹤愣神间,夫妻二人已经走了过来,季渊一把将他抱住,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耳边开怀大笑,“小鹤,欢迎回家。”
几乎是一瞬间苏鹤的眼眶涌上了泪水,哽咽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先前所有的不安、害怕、心虚、愧疚在这几个字中消失殆尽。是他多想了,这八年的时间里,每每想起二老内心充斥着无尽歉意和悔恨。收养之恩无力回报,还勾搭了他们唯一的儿子。
复杂又揪心的情绪鞭打着他,让他忘了这里不仅仅是二老的房子,也是他的家。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是他不论走了多远都能遮风避雨的地方,是令他心安温暖的归处。
宋涣之怜惜的摸着苏鹤的头,声音柔美,打趣道:“都是大明星怎么还哭哭啼啼的?被记者拍到丑照可怎么办?”
苏鹤吸了吸鼻子,泪水将口罩打湿索性摘了下来,“大明星怎么不能哭了?我想家人了还不许哭一哭吗?”
季渊爽朗大笑,“许,怎么不许?在父母面前你们永远都是小孩子。哭一哭怎么啦?不过你说你,回来就回来吧,还带什么东西?怎么还把自己当外人了?客人上门才带东西呢!”
苏鹤被逗笑,“是,小鹤错了。下次回来绝对一个东西都不带!”
宋涣之拿出纸巾帮他擦了擦眼泪,认真的看着他,欣慰地道:“当年还是个小男孩,现在长得比洛暹还高了吧?”
苏鹤有些不好意思,“没呢,和哥比起来还矮点。”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宋涣之的眼眶微红。
苏鹤已经缓和下来的心情又开始起伏,季渊无奈,“怎么又哭上了?走走走进去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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