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前影子变矮,谢君树后背靠墙,慢慢滑向地面,仍旧把自己的身体拢在那个影子里面,双手抱膝,微眯双眼,看着眼前的白衣人,困意上涌,头靠着白墙,闭上双眼,安然的睡着了。
已入深夜,阙回辰偏头看向院门,门依旧虚掩,起身取剑,走上台阶,瞥见屋门前,一黑衣身影,身体已经躺倒在地,紧紧蜷缩,顿时欣喜若狂,放轻了脚步,走到近前,专注看着眼前人儿,脸色苍白,额前黑发已经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阙回辰伸手拨去他的乱发,谢君树睫毛一颤,睁开了眼睛,朝着他微微一笑,双手撑着地面,坐起了身,道:“我困了。”
阙回辰扶起了他,并没有问他这几天去了哪里,只看着他疲倦容颜,一手探向他的灵脉,确定安好,这才放下心来,温和道:“先进屋睡吧。”
谢君树站起身,突然抱住了阙回辰的身体,头搁在他的肩上,一滴泪水从眼眶中滑落,滴在了他的白色衣服上,阙回辰任他抱着,似乎这样才真正感受到他真实的存在。
半晌,谢君树松开手,轻松道:“好了,我要去睡了。”说完转身大踏步走进屋,走到自己的床榻之前,快速翻身上床,在被窝里摸索片刻后,一件黑色外衣丢到了地上。
阙回辰弯腰捡起衣服,放在了衣架上,转身关上门,月色消失,只有桌上烛火的跳动,映照着他这些天才绽开的些许轻松笑颜。
回头去看那人,裹着被子,人已到床榻边缘,一条修长的小腿惬意的垂挂在地,似乎还想往外翻身,阙回辰抢步上前,挡住了即将滚落下床的谢君树。
谢君树似乎感觉到阻碍,又翻回床榻内侧,阙回辰背朝着他,坐在床沿不久,又感到了那人身体又滚了过来。谢君树再次感到阻挡,再次翻回。如此往复几次,阙回辰无奈,从自己床上拿了床薄被,睡在了床榻外侧。
他刚躺下,盖上被子,那人又滚了过来,摸了摸他的胸膛,翻到了床榻内侧,面朝着墙,终于消停了。
一夜过去,谢君树悠悠转醒,走出屋子,坐在了院中石凳上。吱嘎一声,院门推开,阙回辰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放在石桌上,温言道:“你吃吧。”
谢君树看了他一眼,又看到托盘里一碗白粥,几个小菜,倒也不客气,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感到丝丝甜意,笑道:“甜粥?”
阙回辰看着他,笑了笑,道:“是。”
谢君树又舀了几口吃下,惊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阙回辰依旧笑着,道:“你自己说的。”
谢君树思考了片刻,道:“我从没说过吧。”
阙回辰道:“梦话。”
谢君树立即停止了喝粥,紧张的看着阙回辰,道:“那天做梦,我说了这个。”心想,我那天到底还说了什么啊,不会把最重要的都说出来了吧,怪不得他要跟我撇清关系,说我们只是朋友。
阙回辰道:“喝吧,别想太多,你只说了你以前的事情。”
谢君树才放下心来,继续喝粥,但是他为何让我别想太多,说不定他是安慰我,我肯定说了什么,一边想着,脸上浮现出惨不忍睹的神色。
谢君树喝完粥,放下碗,起身在院内走了几圈,走到门口,转身看向阙回辰,阙回辰的目光从未在他身上移开,他欲言又止,手摩挲了院门许久,又走回院内。阙回辰把桌上的托盘移到一边,正色道:“谢君树。”
谢君树站定,嗯了一声,眼珠却骨碌碌直转,阙回辰走近,眼神停留在他的脸上,静默了片刻,问道:“你想如何?”
谢君树双手交叉,揉捏了良久,把头低了一些,小声道:“我没如何啊。”
阙回辰又问道:“你不是要回家吗,那你这样,把繁华间当什么,把我当什么人?”
谢君树依旧低着头,半晌一言不发,心想,你这么问,我该如何回答,把我内心的想法说出来,说不定连朋友都没法做,似乎感觉到气氛微妙,抬起头,瞥了一眼还在定定看着他的阙回辰,偏过头,道:“我,想把繁华间当家,把你当亲人。”
他想了半天,或许说是亲人,才能是他更想亲近阙回辰的一个身份。又是一阵沉默,阙回辰才开口道:“那你为何不告而别,既然是亲人,你就让我这个亲人到处去找你。”
谢君树似乎想岔开话题,问道:“阙宗主没事吧。”
阙回辰道:“没事,伤的不重,已经好了,父亲说不是你,那人个子没你高,而我,从来没有觉得是你。”
谢君树低低的嗯了一声,坐回到石凳上,又听到阙回辰道:“你还没回答。”
谢君树道:“肖银说过,凡是我身边的人,都会遭难,我现在觉得很有道理。”
阙回辰皱了皱眉,道:“肖银是谁,我不认识,他的话更是荒谬,你就因为这个离开?”
谢君树道:“难道不是吗,你跟我在一起,反正没什么好事。”
阙回辰冷冷的笑了一声,道:“你到底想如何?”
谢君树听他又问这句话,讶异的抬起头,却不料阙回辰一直未移开目光,仓促道:“我没想如何啊。”
阙回辰这时才移开了目光,道:“我希望我们,是彼此之间最重要的亲人。”
谢君树喉头发紧,睁大了眼睛,涩然道:“最重要?”这是他最期盼的,不管是亲人,还是别的什么,眼泪夺眶而出,他慌忙双手捂住眼睛,泪水顺着他的手腕流向了手臂,蜿蜒而下。
阙回辰发觉异样,转头去看,却听到他嘶哑的声音说道:“你别过来,让我一个人呆着。”
阙回辰一言不发,一动未动,看着他微微耸动的双肩,忽听院外脚步声,急忙坐在了石桌上,挡住了谢君树的身影。
☆、第 97 章 认亲
刘世远见院门敞着,信步走了进来,却看到阙回辰竟然坐在了桌子上,平时一向礼数周全的阙公子,见他走进,还是依然保持着这个匪夷所思的姿势,顿觉悚然,问道:“阙回辰,你在干嘛?”说着往他身后探去。
阙回辰诞声道:“别动。”
刘世远听到此话,又是一阵悚然,这还是原来的阙回辰吗。见到阙回辰身后站起一人,走了出来,对着他干笑道:“刘世远,你怎么来了?”
刘世远留意到谢君树的眼眶泛红,联系到最近的传闻,说妖君上升了一个层次,眼睛变红了,也没见怪,不过还是问了一句:“谢君树,你的眼睛?”
谢君树用袖子若无其事的擦了擦眼睛,眨了眨,道:“没事,没事。对了,你怎么来了?”
刘世远道:“家父让我来看看阙宗主。谢君树,这事你也别多想,肯定有小人从中作梗。”
谢君树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这几天一直在找这个人,就是没找到。”
说着看到了坐在石桌上的阙回辰,也是一阵悚然,道:“阙回辰,你可以下来了。”
阙回辰嗯了一声,依然坐在桌上,问道:“你这几天去了哪里?”
没等谢君树回答,院外有门生喊道:“刘公子,我家宗主找你。”
刘世远答应着,就出了门,最后说了一句:“一会我再过来。”
阙回辰拍了拍石桌,道:“坐。”
谢君树诧异的啊了一声,随后笑出了声,坐在了石桌上,道:“好好好,我这几天去了津洪山,去找找我姐,也没找到。”
两人本来是并肩坐着,阙回辰这时转了个向,后背靠着谢君树的后背,问道:“你最近想了什么?”
谢君树也往后靠着,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所以我去找她,不是去求证,是去看看她到底是不是我姐。”
阙回辰道:“我这几天也在外面,妖兽可是比以前更多了。”
谢君树唉了一声,揉了揉太阳穴,信誓旦旦道:“这次可真跟我没关系,但我能保证,这些妖兽不伤人。其实这事,我也想过。”
阙回辰知道他接下来要讲什么事,轻轻嗯了一声。
谢君树接着道:“既然他想在我们之间挑拨离间,那就让他看到我们之间关系的破裂,这个目的在他看来,算是达到了。”
阙回辰问道:“你回来,他知道没?”
谢君树把头靠在了阙回辰的肩上,幽幽道:“他就算有妖灵,肯定没我厉害,我想让他看到的,他就能看到,不想让他看到的,他必定看不到。他不是在山门口动的手吗,那他是进不了繁华间。”
阙回辰道:“你接下来想怎样?”
谢君树挺直了身体,道:“我还想出去找他,既然他做了这事,就肯定要找我,不然就没意义了。”
阙回辰转过身,和谢君树并排坐着,道:“这事我不阻拦,但是有一点,不管你去哪里,晚上必要回家。”他把家字说的很重,又道:“下雨之前也要回来。”
谢君树心里纳闷,问道:“下雨,为何?”
阙回辰偏头看了一眼他,道:“下雨,你可能会有古怪。”
谢君树这才想起,这天好久没下雨了,上次下雨晚上睡觉梦话连篇,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前几次的下雨,自己干嘛了,一点都想不起来,只是记得有一次,自己确实做了一件贼大胆的事情,心中腹诽的欢,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然后笑出了声。
阙回辰跳下了石桌,道:“走,去看看我父亲。”
谢君树微微一怔,问道:“为何?”心里又开始发慌,虽说不是自己做的事情,却是因自己而起。
阙回辰见他神色慌张,道:“你怕什么,父亲没怪你。”说着拉着谢君树没多久到了正厅。
阙良义正在跟刘世远讲话,忽见阙回辰和谢君树走了进来,微觉诧异,刘世远也是一愣,呆呆的看着这两人。
两人走进来也没说话,四个人就这样两两相看无言,最后还是阙良义打破了沉默,笑着道:“谢君树来啦。”
谢君树被阙良义像老父亲一般慈祥的看着,不知为何,还是紧张,眼睛直瞄向阙回辰,阙回辰坦然道:“嗯,我带他来看看你。”
阙良义摆手道:“谢君树,别多想,这事不怪你。”
谢君树哦了一声,平时伶牙俐齿的他,看着阙良义就是紧张,舔了舔微干的嘴唇,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
阙回辰走到桌前,拿了茶壶倒了杯茶水,递给了谢君树。谢君树一愣,随即接过,小心的啜着。刘世远见状,笑道:“谢君树,你怎么现在这么斯文?”
谢君树气极,恨不得踹他一脚,立马大口饮尽,放下茶杯,小声怒道:“管你什么事情。”
阙回辰侧头看向刘世远,道:“刘世远,麻烦你出去一下,我们有点家事说,片刻就好。”
三人皆是震惊的看着阙回辰,刘世远更是纹丝不动,不过没多久,他便尴尬一笑,迈出正厅。谢君树也准备转身,被阙回辰一把拉住,茫然道:“你们不是要谈家事吗,我出去一下。”
阙回辰淡然道:“你呆着就好。”
谢君树啊了一声,心想,这是玩的哪一出啊,唉,今天阙回辰不太对劲,只见阙回辰走到门口,对着院中无奈看着他们的刘世远微微一笑,然后关上了门。
阙回辰走回到原地,郑重其事道:“父亲,谢君树说要把繁华间当家,要把我当亲人,所以。”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谢君树。
此时的谢君树已经惨不忍睹的捂住了脸,瑟瑟缩缩的往后退去,又被阙回辰死死拽着,阙回辰接着道:“所以,谢君树,你要喊我的父亲,为父亲。”
谢君树忽然觉得脑子里炸出一片耀眼的火花,轰的一声,他险些站不住,被阙回辰扶了一下,结结巴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阙回辰,你,弄错了。”
阙回辰偏过头看他,问道:“那你这个亲人,是什么意思。”
谢君树扶额,摸头,搓脸,然后尴尬的朝着阙良义笑了笑,一下子蹲下了身,赌气的一声不吭。
阙良义试图打破尴尬的气氛,笑着道:“也好,我收你做干儿子。”
阙回辰斩钉截铁的道:“不是干儿子,但你就是他的父亲。”
阙良义被他这句话闹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不便细问,这儿子脾气他了解,有些话不能问,问了他也不会回答你。
谢君树慢慢站了起来,心想这局面不管怎么样,总得收场,于是无奈的朝着阙良义欠身一礼,道:“父亲。”又想着,多个爸也好,那阙回辰算我的啥,我哥还是我弟啊。
阙回辰又道:“父亲,你要关照他,以后不管去哪,每晚都要回家,这是我们家的规矩。”
阙良义又是一怔,心想,我这里从没定过这个规矩,这阙回辰,恐怕是要我专门为这小子定规矩吧,这些天谢君树不知去哪里了,阙回辰每日都去找他,恐怕都找怕了。
谢君树也在想,这出戏,原来在这等着我呢,是想用家来框住我啊,阙回辰是找个爸来管我,没办法,谁叫我说了那句话呢。
阙良义只能顺着这个儿子的意思,道:“谢君树,既然你叫了我一声父亲,这个规矩还是要守的,不过呢。”他瞄了一眼脸上面无表情的阙回辰,接着道:“你和他一起出去的时候,不用守这个规矩。”说完,又瞄了一下阙回辰,心想,儿子啊,你可满意为父的言语。
阙回辰点了点头,转身开了门,一个人踉跄着险些摔进了屋子,刘世远干笑几声,扶住了门框,道:“不好意思,我觉得也该差不多结束了,正好进门,正好。”
一场诡异和玄妙的认亲大会就这样微妙的结束了,谢君树还觉得处在云里雾里,一阵头疼,一句话给自己套了个绳索,阙回辰站在身后,沉声道:“你不愿意?”
谢君树无奈的看了一眼阙回辰,解释道:“不是不愿意,是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阙回辰疑惑问道:“我以为你说了那句话,就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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