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侍从官在身边,太子动手给自己斟了一杯小酒,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原来壶里装的是桃子酒,没什么酒精度数,喝起来甜甜淡淡的。
容铮轻轻转动手中的酒杯,看似无意地随口提起:“你最近和安阳公主走得挺近?”
叶钊灵手中捧着一台平板看得正入神,他的手指上下滑动着屏幕,道:“容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难相处。”
容铮将杯中的桃子味糖水一饮而尽,道:“安阳公主眼高于顶,和你这么投缘倒是难得。”
叶钊灵快速瞄了容铮一眼,笑道:“怎么?殿下不高兴了?”
“胡话。”容铮将杯子放回道木盆里,说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忘了和殿下说一声恭喜。”叶钊灵合上手中的平板,随手往雪地上一放,对容铮道:“从陛下最近的态度来看,经文斌一事后,她似是生出几分退位还权的意思了。”
叶钊灵嘴上说着恭喜,脸上的表情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这话在容铮听来,有另一番深意。
容铮知道叶钊灵真正想和他说的是什么,他略带嘲讽地笑了一声,道:“她这是给我导演了一出鹬蚌相争的大戏呢。”
只是叶钊灵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不知是真的在提醒自己,还是唯恐天下不够乱。
几片竹叶落进泉水中,飘飘荡荡地浮到叶钊灵面前,叶钊灵看着水中沉浮的叶片,道:“什么大戏都好,离婚前您可得千万保全自己,别殃及我这只池鱼。”
“离婚”这两个字像一颗砂,硌地容铮皱了皱眉,连同说话语气都跟着僵硬了起来:“这可无法保证了,在外人眼中,你我可是一体。”说到这里,容铮突然发问:“你昨晚是怎么了?”
果然在这儿等着呢,叶钊灵伸出手,顺手将漂浮在水面上的叶子捞了出去:“偏头痛,以前每个月都要为KPI发愁,久而久之就留下了毛病。”
“又是低血糖又是偏头痛,你这身体还挺金贵。”叶钊灵的这番说辞,显然无法让容铮信服:“那你背上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叶钊灵手指拨弄竹叶的动作一顿,问:“什么东西?”
“一根…”容铮顿了顿,似是认真回忆了一番,继续说道:“金色的线。”
听到容铮这句话,叶钊灵心里大感震惊。容铮身为一个新时代的普通人,就算他祖上是神族血统,那也是一千年前的事,怎么说都不可能看到他背后的这根金线。
“什么线?”不管三七二十一,叶钊灵的第一反应是先装糊涂再说:“黑灯瞎火的,您看走眼了吧?”
“是吗?”容铮并不急着反驳,他伸出手指,一本正经地同叶钊灵比划了起来:“那根金线啊,它足有半根手指那么宽,我仔细看了一下,它并不是长在皮肤上的,而是从皮肤下面隐隐透出来的。”容铮像是为了报刚才叶钊灵那一眼“调戏”之仇似的,话锋一转,故意说道:“话说你的皮肤还挺白的,有一句诗怎么说来着?凝脂肤理腻,削玉腰围瘦…”
“停停停。”眼看容铮故意越说越没谱,叶钊灵知道这件事是糊弄不过去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脸认真地对容铮道:“既然如此,我只能实话和您说了。”
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可信度,叶钊灵往前探了探身子,朝容铮靠近了些许。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其实我们灵虚境有一种独门秘法,练之可以强身健体滋阴壮阳延年益寿,练功的时候背后就会出现这条线。我昨晚练功太急,险些走火入魔…”
“行了,你还不如说是纹身贴来得靠谱。”容铮面色微沉,无情地打断了叶钊灵的话:“不想说就别说,用不着胡说八道来搪塞我。”
说完,容铮不再和叶钊灵继续这个话题。他仰身靠在石壁上,闭上了眼睛。
和容铮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些时日,叶钊灵对他也算有了些许了解。太子眼下的这个表现,就是等他去哄的意思。
但叶钊灵现在心里正挂念着另一件事,没功夫搭理他。刚才容铮的话提醒了他,神魄这件事,叶钊灵突然想到了一个新的可能性。
长久以来,关于神魄的下落,种种迹象都指向东宫。但他在东宫中苦苦搜寻了近一年,并没有什么结果。
有没有这种可能——叶钊灵不动声色地看向容铮。此前太子看见了他施加在符咒上的灵力,昨夜又能看得见他后背的金线。昨晚靠近容铮后,不但灵力反噬的痛苦减轻了许多,连金线的长短变化都受到影响…
那么有没有可能,神魄就在太子体内。
倘若事情是如此,那还真的有些讽刺。
叶钊灵越琢磨,越觉得这个猜测十分靠谱。神魄寄生在人身上这种情况虽然罕见,但也不是绝无可能,叶钊灵在古书上曾看过这种记载。
神魄若与人伴生,那么通常隐藏得比较深,很难被人察觉,想要验证这件事,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
想到这里,叶钊灵的目光再度回到容铮身上。
温泉水暖,湿热的水汽蒸得容铮昏昏欲睡。突然之间,他感觉到一个熟悉的鼻息落在他的唇间。
容铮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了叶钊灵的脸。叶钊灵像是没有想到他会突然睁眼似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这么看着我做什…”容铮的话还没说完,叶钊灵便毫无征兆地俯下身来,咬上了他的嘴唇。
这个方法很简单,只需借用太子殿下的一口元气。
叶钊灵下口毫不客气,容铮一时躲避不及,被他啃了个正着。趁容铮微微吃痛之际,叶钊灵用舌头顶开他的齿关。
太子这辈子没被人这样轻薄过,他垂眸望着叶钊灵,眼中风雨欲来。叶钊灵盯着容铮的眼睛,轻轻含住他的舌尖,
没什么大不了的,叶钊灵在心里告诉自己,事后只要将他这一小段的记忆抹去便是,也耗费不了多少灵力。
想到这里,他闭上了眼睛,忽略了心里涌起的其他感受。
汲取元气的过程只需短短一瞬,容铮的气息中没有什么异常,更没有神魄的痕迹。
叶钊灵松开容铮的唇舌,略微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容铮的眼眶有些发红,呼吸变得急促,想也知道被气得不轻。叶钊灵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的心里有些慌乱。
叶钊灵对容铮想说些什么,但在太子的目光下,他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
就这样吧,叶钊灵紧紧盯住容铮的双眼,准备动手清除这段记忆。
但是就在这时,容铮突然伸手推了叶钊灵一把。叶钊灵被容铮打了个措手不及,顿时重心不稳,仰身向后倒去。
温热的泉水顷刻将他淹没,硫磺的咸涩味充斥着口腔。数不清的气泡里,一只莹白的手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好不容易来了根救命稻草,叶钊灵下意识伸手去抓,岂料那只手径直掐住了他的下巴。
紧接着,容铮的脸也出现在水中。他欺身逼近叶钊灵,唇舌不由分说地堵了上来。
叶钊灵挣扎着想坐起身,却被容铮死死按在水底。一大串气泡从叶钊灵的嘴里冒出,很快又被容铮封了回去。
容铮攥住他的舌头,肆无忌惮地榨取着他口中最后一点空气。
容铮一开始这么做确实是因为赌气,但这个吻逐渐变了味时,两人已经离开了水底,在水面上吻得难舍难分。
容铮环住叶钊灵的身体,将他抵在了池壁上,叶钊灵张开双腿,攀住了容铮劲瘦的腰身。叶钊灵早就从刚开始的无措中回过神来,他仰头回应着容铮,显得游刃有余,甚至还有些咄咄逼人。
下身的浴巾不知掉在了哪里,耳边偶尔响起一声难耐的喘息。容铮的手一路向下摸索,眼看就要擦枪走火。
夜里寒风骤起,林间传来了簌簌落雪声。树叶上的积雪落在叶钊灵的脖子上,激得叶钊灵瞬间清醒。
叶钊灵伸手抵住了容铮的肩膀,两人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怎么,知道怕了?”容铮含住了他的耳垂,从容不迫地在他耳边挑衅道:“刚才不是还挺有本事的,戏弄我就这么有意思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误会一场。”叶钊灵偏了偏脑袋,勉力从容铮的怀里挣脱出来:“温泉不宜泡太久,容易昏头,我先进去了。”
说着,叶钊灵翻身上了岸。他拿起屏风上冻得硬挺的浴袍勉强披在身上,头也不回地沿着林间小路往回走去。
叶钊灵走后,容铮绷得笔直的背脊瞬间就松懈了下来。他往后退开一步,轻轻呼出一口气,沉默地将下半张脸沉进水里。
作者有话说:
*凝脂肤理腻,削玉腰围瘦。出自李之仪
第43章 MAYDAY
温泉那晚,叶钊灵可以说是落荒而逃。由于逃得太过匆忙,连要消除容铮记忆的这件大事,都给抛诸脑后。
待他再想起时,已经过了可操作的时机,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两人的日子过得十分尴尬。
皇室作为凝聚国家力量的象征,在春节这么重要的日子里自然是业务最繁忙的时候。就算身处离宫,每天的行程也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容铮与叶钊灵都是识大体的,不管私下再怎么别扭,在人前总是尽心尽职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所以在白天里还算相安无事。
一到夜里,情况就变得不容乐观。
主殿中的床足够宽敞,宽到两人之间可以放下一条马里亚纳海沟。容铮与叶钊灵一人分据一边躺着,瞪着眼睛望着那雕刻得华美精致的天花板。
也许是气氛太过尴尬的缘故,对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翻身都会在耳边无限放大,扰得整晚无心睡眠。
这么连续几天下来,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好不容易挨到了大年初五,这天容铮与叶钊灵要一起去皇家猎场参加冬猎比赛。当天严天也结束了假期来到映波台报到,严天到的时候,太子伉俪在小厅里各忙各的,除了必要的交流外,在其他时候都完美地把对方当成了宫中的一件摆设。
叶钊灵早早换好了骑射服,他在落地窗前找了一张圈椅往上面一瘫,一面打着哈欠,一边给自己灌咖啡,还顺带将乐之支使得团团转。
容铮还在更衣室里换衣服,他的服制更加繁琐些,严大人刚一复工,就亲自动手替太子更衣。
容铮与叶钊灵之间的不大对劲,连刚回映波台的严天都察觉到了。严天偷偷瞄了一眼容铮眼底的青黑,又看了眼门外面有菜色的叶钊灵,试探性地问道:“您和侯爷,又吵架啦?”
容铮抬手正了正衣领,没有回答。
“虽然并不建议您在这个时候离婚。”严天摘下屏风上的一件窄袖圆领外袍协助容铮穿上,十分贴心地建议道:“如果您实在有这个意向,不妨让幕僚拟个章程,先做好舆论铺垫。”
容铮从收纳架上抽出一根黛蓝色发带,自己动手系上,用两个字打发了严天:“多事。”
皇家冬猎的习俗从古延续至今,虽说叫“冬猎”,但已顺应时代取消了狩猎的环节,演变成为了一个骑射表演的性质的活动。
皇室成员大多从小学习马术射箭,冬猎这天皇室里所有的青年才俊都会汇集在猎场同台竞技,是全国民众过年期间很喜欢的一个节目。
玲玲每年都会守在电视前看实时直播,但今年与往年有些不同,早上九点不到,她就乘着空荡荡的地铁往雇主家赶。
她的老家在西南山区,这么多年来一直在首都从事的是家政工作。为了春节期间的三倍工资,今年她没有回老家过年。
趁着等电梯的功夫,玲玲捧着手机争分夺秒地看了一会儿冬猎直播。如同往年一样,太子容铮依旧一马当先,安阳公主紧随其后,不过今年第一次参加冬猎的靖南侯也表现得十分亮眼。
来到雇主家门外,玲玲自觉收起了手机。她理了理微乱的工作服,按响了门铃。
门铃响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出来开门,玲玲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她低头输入了密码,自行打开了房门。
她的这位雇主是一个年轻的男人,长得不错性格也和气,据说还是一个电子集团的首席工程师。他日常工作繁忙,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中。
屋内果然空无一人,房间里窗帘紧闭,光线十分昏暗。玲玲没有着急进去,而是站在玄关处脱鞋。
就在她换鞋的间隙里,书房里一道不同寻常的黑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伸手打开客厅里的灯,定睛朝书房的方向望去。
在看清黑影的那一秒,玲玲愣住了,手中的工具包“啪”地一声摔落在地上,包里的东西摔落满地。
书房的天花板上,吊着一个人!
* * *
冬猎比赛进行到下半场,一路领先的容铮并没有出现在赛场上。他行色匆匆地回到休息室,严天已经焦急地等候在那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容铮一进门就问道:“傅译文怎么会突然死了?”
严天一脸凝重地说道:“现场没有外人出入痕迹,尸体符合自缢特征,现场警方初步调查是自杀。”
事情发生地太过突然,容铮一时间很难接受。他在休息室里来回踱了两圈,再次问严天:“确定死亡了吗?送去医院了没有?”
“遗体是他家的钟点工发现的。”严天沉重地摇了摇头,道:“发现遗体的时候,离死亡时间至少已经过去八个小时以上了。”
容铮在沙发上坐下,仍然无法接受好友离世的这个噩耗。
傅译文十五岁免试进入大学,之后在国外顶级名校取得博士学位,回国后在极光科技集团技术研发中心担任总工程师,同时还是皇家科学院首席科学家。
极光科技集团隶属皇室,容铮是集团的总负责人。傅译文的死亡对极光集团,甚至是对国家来说都是很大的损失。
况且傅译文还是容铮的发小,两人自小就鬼混在一起。
“安排下去。”傅译文去世,此事非同小可。容铮摘下手套往沙发上一丢,伸手揉了揉眉心,对严天道:“即刻回城。”
举行冬猎的皇家猎场在山顶之上,昨晚刚下过一场大雪,雪天路滑,山路曲折,光是下山就要花费近一个小时时间。
好在皇室御用专机时刻待命,十分钟之后,飞机就在停机坪上准备停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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